菲利普又看看了他,认为这男孩应该不是故意这么无礼。一匹吃的太多的小公马,那两次过早的冒险把他的脑子搞糊涂了。没有更好的教训了,菲利普想,“杰森已经训了20年的马了,”他说,“你呢,菲罗尼克斯,有多久了?”马贩子的目光从父亲转向儿子,他在走钢丝,“阿,这个,陛下,从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听到了,亚历山大?你认为你能做的更好?”亚历山大抬头看了看,不是看他父亲,而是看着菲罗尼克斯,带着不愉快的震惊,马贩子转向一边。“是的,对这匹马我可以。”很好,菲利普说,“如果你能的话他就是你的了。”男孩看着这匹马,双唇张开,露出渴望的目光,马倌拽着它,它在他肩膀上喷着鼻息。“要是你做不到,”菲利普说,“你拿什么赔偿。”亚历山大深吸了口气,他的眼睛没离开那匹马,“如果我没法骑他,我自己付帐。”菲利普抬起眉毛,三塔兰,这男孩只有年轻人的开销,要一年才够,甚至第二年。“是的,”亚历山大说“我希望你是认真的。”“我希望你也是认真的,”从对马的关注中抬起头,他看到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军官们,领主们,马倌和马贩子,托勒密,哈珀勒斯,菲勒特斯,一起度过早晨的男孩们。那个高个子赫菲斯提昂,他总能看到他,站在众人前,有那么一会儿他们的目光相遇了。亚历山大对菲利普微笑着,“这是个赌约,父亲,它是我的了,输者付帐。”王家圈子里传来一阵笑声和喝彩声,从不快变成了快活,只有菲利普,在那双眼睛里看到战斗的微笑,菲罗尼克斯几乎不能相信他的好运,男孩向那匹马走去,他不可能赢了这场打赌,重要的是不能让他摔断脖子,要不国王不会饶了他的。“殿下,你会发觉——”亚历山大看了看他,说,“走开。”“但是,殿下,当你走近-”“走开,到下风向那边去,到他看不到你闻不到你的地方,你做的够了。”菲罗尼克斯看着他圆睁的双眼,沉默地走开了,到指给他的地方去了。亚历山大想起来,他还没问这马是一开始就叫做闪电的,还是有别的名字。对它来说,闪电是个代表着暴政和痛苦的名字,它应该有个新名字,他绕着他走着,小心不让影子投到它身上,看着它额前的白星。“牛头,”他说,开始说马其顿语,爱和真实的语言。“牛头,牛头。”马的耳朵竖了起来,憎恨的神情退去了。现在这是什么?它已经对人们完全失去信任,它喷着鼻息,刨着地面以示警告。托勒密说,“国王会后悔让他这么做的。”“他一向幸运,”菲勒特斯说,“要不要打赌。”亚历山大对马夫说,“我自己牵着他,你可以走了。”“哦,不,殿下,你上马的时候,殿下,殿下,他们会找我算账。”“不,他现在是我的了,别勒着他的头,我说了,给我。”他接过缰绳,一点点放松,马喷着鼻息,转过头来嗅着他,前蹄不停地刨着,他一只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抚摸着汗湿的脖子,然后松开笼头,倒刺不再刺了,马向他靠近了一点儿,他对马倌说,“走开,别挡着阳光。”他让马的头对准太阳,他们的影子落在了身后,它身上冒出的蒸汽带着汗味和皮革味“牛头,”他轻柔地说它紧张地向前迈步,想拉着他走开,他拉住缰绳。它鼻子上有只苍蝇,他的手下移着,直到手指触到柔软的嘴唇,几乎是祈求地,马急迫地向前挣着,好像在说,“快离开这儿吧。”“好的,好的,”他说,抚摸着它的脖子,“等到到时候了,我发令的时候,我们就出发,我们不能随便跑开。”他最好脱掉斗篷,他空出一只手松开别针,他对马说着话吸引它的注意,“记住我们是谁,亚历山大和牛头。”斗篷落在身后,他用胳膊搂住马背,它大概有十四柞高,对希腊人来说有些太高,他只骑过十三柞的,这匹跟菲勒特斯大谈特谈的那匹一样高。“放松,放松,现在等我的命令。”缰绳卷在手里,他右手抓住鬃毛,他感到马正在准备着,他在它旁边小跑了几步助力,然后一跃而上,他的右腿翻过去,他骑上去了。这匹马感到背上轻微的重量,一个必然的契约,一双不可抗拒的仁慈的手,不可转移的宽容的意志,一种它懂得并能分享的天性,这一切变成了命运,人们不能驾驭他,但是它可以跟随天神。人群一开始安静下来,他们是懂马的人,不想惊扰这样一匹马。他们摒住呼吸等待着它回过神来,即使这男孩在马上骑一瞬间他们也准备喝彩。但是他掌控着一切,它等待着他的命令,他们看见他身体前倾,双膝夹紧,发出一声号令,男孩骑着马驰向草场。一阵蹄声响起,他们从人们视线里消失了,只有马蹄激起的一片尘土显示着他们的位置。最后他们背向太阳回来了,影子清晰地投在地上,像践踏着战败的敌人的法老浮雕一般。鼓点般的马蹄胜利地踩踏这地面上的影子。在马场上他们减慢速度,马喷着鼻息摇晃着它的笼头,亚力山大轻松地骑在它背上,以色诺芬赞扬过的方式,双腿直直地下垂,大腿收紧,膝盖以下放松,他绕着看台骑行,但是有个人在那儿等着他,是他父亲。他像骑兵那样下马,滑过脖子背对着马下来了,这是战争中最合适的姿势,如果马配合的话。这匹马回忆着在被虐待前学会的东西。菲利普伸出双臂,亚力山大扑进他怀里,“我们得小心,不能太使劲拉笼头,父亲,他会痛的。”菲利普拍着他的背,他哭了起来,就连那只瞎眼也淌着泪水,“我的儿子,”他哽咽地说着,“他的胡子沾湿了,干的好,孩子。”亚力山大回吻了他,对他而言这一刻似乎没什么不可能的事。“谢谢你父亲,谢谢你给我这匹马,我要叫他牛头。”那匹马突然动了起来,菲罗尼克斯走了过来,喜气洋洋,满脸恭维。亚力山大看看他,点了点头。菲罗尼克斯退下了,买主永远是对的。人群聚集过来,“别让人们挤过来好么,父亲?他还认生哪。我自己来照顾他,要不他会着凉的。”他看着那匹马,被一个他早就认识的马倌照料着。人们还挤在马场上,他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四下很安静,他因为骑马满脸通红,一身马味,只有一个人在院子里闲逛,那个高个子的男孩赫菲斯提昂。他用目光祝愿过他胜利,他感谢地笑着。男孩也笑着,犹豫着,走近了些。有那么一刻他们都止住了。“你愿意去看看它么?”“是的,亚历山大,好像它早就认识你,我觉得这是个征兆,它叫什么?”“我叫他牛头”,他们说着希腊语。“比闪电要好,它不喜欢这名字。”“你就住在附近,是不是?”“是的,我可以指给你看,看到那边了么,不是第一座是后面那座。”“你从前来过,我记得你,你帮我调适风笛,然后你父亲把你拖走了“我当时不知道你是谁。”“你以前让我看过那山,我记得,你是狮子月出生的,跟我一样大。”“是的。”“你比我半头,但是你父亲就很高,是不是。”“是的,他很高,还有我叔叔。”“色诺芬说,还是驹子的时候就能看出马长成后会有多高,我们长大成人后你恐怕还是比我高。”赫菲斯提昂看着那双满怀信任的直率的眼睛,想起他父亲曾说过,国王的儿子如果没有那个石头面孔的教师让他操劳过度,打扰他的话,就会好的多。他应该得到保护,他应该有朋友在身边,“你可以骑牛头。”“来看看他,现别靠的太近,我想开始的时候,每次给它喂草料我都应该在这儿。”他发现他在说马其顿话,他们对视着微笑起来。他们聊了一会而,然后他想起来他本想直接从马厩去找他母亲,告诉她这消息。这是第一次他把她全忘了。几天后他对海格力斯献祭,这位英雄曾慷慨恩赐,他应该得到比山羊或公羊更珍贵的东西。奥林匹娅斯同意了,如果她儿子觉得没什么神比海格力斯更适合,她就觉得没什么比他儿子的选择更适合。她写信给所有的朋友和在埃皮罗斯的亲戚,提到菲利普一次次试图驯服那匹马,却被当着众扔到地上,那匹马像狮子般野蛮,但是她儿子驯服了它。她打开她从雅典订购的布料,让他自己选一块做节日礼服。他选择了一块普通但质地上乘的白羊毛布料,当她说,对一个大日子来说这太普通了,他回答说这很适合一个男人。他将祭品装入金杯,捧向英雄的祭坛,他的父母都在场,这是宫廷的庆典。在对英雄作出适宜的祈求后,念着他的荣名和称号,他感谢他赐予人类的礼物,然后这样结束,“你曾降临在我面前,因为我的祈求,在我日后要从事的事业中赐福给我。”他倾倒着杯子,一股半透明的香精像融化的琥珀,在阳光下闪耀,落在燃烧的木头上,一片甜蜜的烟雾袅袅升上天空。全体随从宣布者吉兆,除了一个人,列昂尼达。出于责任感他也来看,他紧闭着嘴唇,他很快要离开了,会有另一个人取代他的职责,虽然没人告诉男孩。他的情绪受到了影响。阿拉伯乳香继续从金杯里流泻着,那价值数十德拉克马,在刻苦朴素的训练后这样的行为太过分了。在一片虔诚的欢乐中,他的声音十分刺耳,“别浪费这样珍贵的东西,亚历山大,直到你成为生长这些香料的土地的主人。”亚历山大转过身,手里拿着一只空杯子,他警惕又惊讶地看着列昂尼达,接着他严肃起来,最后他说,“是的,我会记得。”他离开祭坛走下山坡的时候,他的眼睛遇到了正等待的赫菲斯提昂的目光,他懂得天性中的征兆,他们过后不用再谈论这个。5“我知道是谁了,父亲收到一封信,他今天早晨叫我去了。我希望这是个让人受得了的人,我们得制定个计划。”“你可以把我算上,”赫菲斯体昂说,“哪怕你要淹死他。你忍受的够多了。他是个真正的哲学家么?”他们坐在两道山墙之间,这是个私密的位置,亚历山大只领赫菲斯体昂来过。“噢,是的,他从学院来,他的老师是柏拉图。你也来上课么,父亲说你可以。”“我只是来支持你的。”“哲学家们用辩论的方式教学,他要我的朋友们也去。我们可以看看还有谁。这不是逻辑闲扯,他要教我有用的东西。父亲告诉过他了。他回信说一个成年人的教育要和他的位置和责任相称。从这些话里还猜不出什么。”“起码这个不会打你,他是雅典人么?”“不,他是斯塔利亚人。他是我祖父阿米塔斯的医生尼科马各的儿子,他好像也是我父亲的医生,在我小时候。你知道阿米塔斯有多健康,像只猎场上的狼,尼科马各肯定是个忠心的人,但是我不了解他的医术。阿米塔斯是死在床上的,这在我们家很少见。”“这个儿子,他叫什么?”“亚里士多德。”“他了解这个国家,还不错,他很老么?”“大约四十岁,对一个哲学家来说不算老。他们好像不会死。那个叫父亲领导希腊人伊索克拉底已经九十多岁了,他还想来这儿工作呢。柏拉图活了八十多岁,父亲说亚里士多德本来可能成为学院的领袖,但是柏拉图挑选了自己的侄子,所以他才离开了雅典。”“然后他就被邀请到这儿了?”“不,他是在我们九岁的时候离开的,我记得那年,因为查克迪安战争,他也不能回家乡斯塔利亚,父亲把那儿烧成焦土,把居民买为奴隶。什么东西在扯我的头发?”“是我们刚爬过的树上掉下来的树枝。”赫菲斯提昂用不太干净的手着急地想把那栗树枝从头发里弄出来,这头发散发着只有奥林匹娅斯才用的香精和夏天的青草的味道。好了。他的胳膊滑落下来搂着亚历山大的腰,他第一次这么做纯属偶然,虽然没被拒绝,但是等了两天才敢进行第二次尝试。现在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有机会就这么做,这件事成了他的心头事。他不知道亚历山大是怎么想的,如果他有想的话。他心满意足地接受了,更加轻松愉快地谈起别的事情了“斯塔利亚人,”他说,“是奥林诺斯的同盟。他是在给不肯跟他签和约的国家作个榜样。你父亲给你讲过这场战争么?”“什么?哦,是的,他讲过。”“听着,这个很重要。亚里士多德跑到阿索斯投奔赫尔米亚,他们在学院时认识的。他是那儿的僭主。你知道阿索斯在哪儿,对着米提里尼,控制着海峡。知道这个后我就知道为什么父亲选这个人了,这些话只在我们俩之间说。他注视着赫菲斯提昂的眼睛,带着极大的信任。赫菲斯提昂像往常一样,觉得自己的心在融化。这是不须言词就能感受到的东西。“还有哪个从被围攻的城市里逃出来的人祈求过父亲饶过城里的居民?亚里士多德这样祈求他了。父亲想得到跟赫尔米亚的联盟,这是桩交易。列昂尼达也是为了政治目的来的,只有老菲尼克斯只是为了我。”赫菲斯提昂收紧他的胳膊,他感到迷惑,明知道这想法既愚蠢又疯狂,他想紧紧拥抱亚历山大直到他们血肉相融。他会杀了任何敢碰他一根头发的人。“他们不知道我明白这个,我只是回答,‘是的,父亲。’我还没告诉母亲,我要见了那人后自己判断,自己决定该怎么做。这话我只对你说,我母亲讨厌哲学家们。”赫菲斯提昂却在想,他的腰身多么脆弱,想要伤害他是多么可怕的念头。他保持沉默“她说哲学家让人们远离诸神。她要确保我不会否认诸神,我知道他们存在,就像我能感受到你的存在,我喘不过气啦。”赫菲斯提昂自己也一样,他迅速地放开了他。过了一会儿他回答,“王后也许会赶他走。““哦,不。我不想这样,那会惹麻烦的。我想过了,他没准是那种能回答问题的人。当我知道有哲学家要来,我就把它们写下来,那些人们回答不出来的问题。已经有35个了。我昨天查过了。”他没走开,他回到坡形屋顶下,挨着赫菲斯提昂坐下,充满信任和温情。赫菲斯提昂心想,这就是最完美的快乐,应该是这样,一定是这样。他说:“我可以宰了列昂尼达,你想要我这么做么?”“哦,我想过,但是现在我觉的他是海格力斯派来的。他为了我好才刁难我,这是神的意志。他想制服我,但是他教我忍受辛苦。我从不需要毛皮斗篷,不饿的时候从不进食,也不会早晨躺在床上不起来。现在再学习这样会更难。你不能让跟随你的人承受你自己承受不了的东西。人们都想看看我是不是比我父亲柔弱。”他们的身体靠在了一起,他的侧面像铠甲一样结实。“我穿的好一点儿,仅此而已。我喜欢那样““你再也别穿这件衬衣了。看你在树上的时候,我整只手都能伸进去。亚历山大,你不会不带我独自一个人上战场吧?”亚历山大盯着他坐直了,赫菲斯提昂在惊慌中缩回了手。“不带你?你怎么能这么想,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赫菲斯提昂一生都在回想这句话,这是神赐给他的最好的礼物了。“你真的这么想么?”他说,“你真的这么想么?”“是不是真的?”亚历山大义愤填膺地说,“你怀疑我说的话么?你以为我跟所有人说刚才对你说的那些话么?”一个月前,赫菲斯提昂想,我还不敢这么问你。“别生我的气,人们对好运总是心有疑虑。”亚历山大的眼睛温和下来,举起了右手,他说,“我凭着海格力斯发誓,”他倾身向前,给了赫菲斯提昂一个吻,是一个天生爱动感情,喜欢成人式的感情的孩子的吻。赫菲斯提昂几乎没时间体会这一瞬间的快乐,他太紧张了没回吻他,亚历山大在想别的事情了,他凝视着天空。“看,”他指点着说,看见那个胜利女神了么,“在山墙顶上,我知道怎么爬到那儿去。”从台阶上望去,胜利女神就像孩子的玩具那么小,当令人头晕目眩的攀爬把他们带到她的基座上时,他们看到她足有五尺高,伸向空中的手里托着镀金的桂冠。赫菲斯提昂一路上什么也没敢问,因为他不敢想,他按亚历山大的吩咐搂着女神的青铜腰身,“现在抓住我的手腕。”亚历山大说。保持着平衡,他向前探着身,倾入半空,从花冠上揪掉两片叶子。前一个很容易,另一个很难办。赫菲斯提昂觉得手心在出冷汗,害怕会失手让他从头到脚发冷。在这种恐惧中他只能感觉到他抓着的手腕,和他的手比起来显得纤细,这手腕结实强壮,不自觉地攥着的拳头表达着坚强的决心。在仿佛有永恒那么长的片刻时间后,亚历山大爬了回来,嘴里叼着桂叶,他们回到屋顶上的时候,他给了赫菲斯提昂一枚,说,“现在你知道我不会不带你一个人上战场了。”叶子躺在赫菲斯提昂的掌心里,跟真的大小差不多,并且像真叶子一样颤动着。他紧紧地合拢手指攥着它,他这会儿体会到这次攀爬的全部恐惧,地面的石子镶嵌图案看上去十分微小,在这个顶点他感到孤独。他上来是为了面子,哪怕他为此死去,亚历山大想出什么来考验他都无所谓。只是现在,镀金的青铜叶子的边缘刺痛了他的手掌,他才发现这并不是对他的考验,他只是个见证人,在被问了‘这是真的么’这样的问题后,亚历山大把生命交托在他手里,这是他的友谊的誓言。他们沿着高大的栗树爬下来后,赫菲斯提昂想起了赛墨勒[酒神他娘]的故事,宙斯爱着她,以神的形象降临在她面前,她却想要那神圣的怀抱,她要的太多了,她被烧成了灰烬。他自己也要准备着被火焰焚烧。还有几星期那哲学家才会到,接待他的事却已经带来了麻烦。赫菲斯提昂低估了他,他不仅了解这个国家,也了解这里的宫廷,这里的现状他都知道。他在派拉亲友众多。对这点很清楚的国王写信建议提供一个专门区域,让王子和他的朋友们能不受打扰地学习哲学家赞许地读着信,男孩要离开他母亲的魔爪,同时父亲愿意让他自行其是。这比他预想的还好,他迅速回信,建议让王子和他的伙伴住在某个远离宫廷的地方,后来还加上最好有高地的空气,派拉方圆一里内是没有适合的山区的。在派拉平原西面的波米恩山脚下,曾有一处很好的房子在战火中被烧毁。菲利浦买下了它,重新翻修,这里离派拉足有二十里远。他加上一个健身房,因为那哲学家要求有散步的地方,还清理出一个花园,没有刻意之处,到处保持着自然风貌,就像波斯人称之为乐园的地方。据说米太国王传说中的乐园就在这附近,这里一切都繁荣滋长。这些事办妥后,他派人叫他儿子来,他妻子很快就会从耳目那儿听到消息,会对这孩子把他的用意大加曲解。接下来的谈话中他们交流了很多语言之外的东西。这是对一个王位继承人的自我证实的训练,亚历山大见他父亲把这当作必然之事。所有冷漠,模糊的双关语,都是跟他母亲永不休止的争斗中的招数么?这些话真的说过么?他曾经以为她从来不会对他撒谎,但是他有时也知道这不可能。“接下来的几天,”菲利浦说,“我想知道你都选哪些人共度时光。好好想想吧。”“谢谢你,父亲。”他想起在妇女们房里冗长的闲聊,传播着的流言,用来对抗的密谋,琢磨着一个词或一个表情的意思,哭闹,眼泪,呼唤神的正义,香气,草药气味和烤肉味。让他从夜里惊醒的低语,第二天会让他在竞赛中变慢或是失去目标。“你选中的人,”他父亲说,“如果他们的父亲同意的话就会被接受,会有托勒密吧,我想。”“是的,当然有托勒密,还有赫菲斯提昂,我已经问过他了。”“我记得他,赫菲斯提昂应该可以。”他装出轻松的样子。他不想提起那些让他头痛的事。底比斯式的情感模式,一个少年和一个指导着他的男人。事情在朝这个方向发展,他不想让任何人处于那指导者的位置。就算是托勒密,他的哥哥和喜欢女人的人,也显得让人担心。这男孩惊人的美貌和他喜欢跟成年朋友结交的习惯长久以来很让他焦虑,他的怪想头也许会让他某天突然投入那个同龄男孩的怀抱。现在他们不能忍受一星期的分离。亚历山大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是那一个简直像本翻开的书。虽然这里不存在谁指导谁的事,这件事不干预为妙。国外的事务已经够麻烦的了。需要在西部边境上击退伊利里亚人,这件事不仅让他恼火,还带来麻烦和闲话,就像是在瘸腿上又挨了重重一击。色雷斯诸事顺利,他击败了一打领主,签订了和约,除了一两个外他们都心怀感激。但是他没对付得了雅典。因为是他主持对菲坎人的战争,所以他们拒绝派出援军,他还不想放弃他们,他代理人说人民会恢复理智,如果演说家们同意的话。他们首要的问题就是公共救济不能停止,任何政策都不肯在这种情况下通过,既使是为了国防。菲勒克特拉曾被指控叛国,在死刑判决下达前逃走了,享受着一笔丰厚的退休金。菲利浦现在寄望于那些不是被他收买,而是因为觉得联盟有利可图才持赞成态度的人们。他们看出他的首要目标是收复大希腊殖民地,他并不想和雅典开战,因为不管输赢,他都会成为希腊世界的敌人,能全身而退就很不错了因此这个春天他又派出一名信使,提出如果能进行合理的修改,愿意恢复合约。一名雅典使节被派回来,是德莫斯提尼的老朋友,被公民们称为树丛的海格斯珀斯,因为他女人气的长卷发用带子束在后面。他到了派拉后,为什么选他来就一目了然了。他自己加上无法接受的条款,固执又粗鲁无礼。菲利浦不敢尝试收买他,他是雅典和菲坎人盟约的签订者,他的出现本身就意味着冒犯。他回去后,还没收取过菲坎人给神庙的年贡的菲利浦派人通知他们马上付款。现在埃皮罗斯发生了内战,国王不久前去世了,他活着的时候也几乎就是众多酋长之一。很快就会一片混乱,除非有个强势人物出头。为了马其顿的利益菲利浦打算自己出头。这是第一次他妻子祝福他的事业,他选了她的兄弟亚历山大。他会看清自己的利益所在,成为她密谋的绊脚石。他需要援助,会成为有用的盟友。菲利浦心想,遗憾的是,因为事务紧急,他不能留下来欢迎那位哲学家了。他出征前告诉他儿子这些事,但没多说,他自己会观察,多年来就熟悉外交事务。“他要到了,”十天后奥林匹娅斯说,“大约明天中午,别忘了要待在家里等他。”亚历山大靠着他妹妹的小号织机站着,她刚学会了卵锚式图案,很想得到夸赞,他们现在关系很友好,因此他倒是不吝夸赞。但是这会儿他四下张望着,活像匹耳朵被叮了一口的马。“我会在珀尔修斯房间接待他,”奥林普亚斯说“我来接待他,母亲。”“你当然要在场了,我说了。”亚历山大从织机旁走开,被遗忘了的克里欧佩特拉脸上带着熟悉的恐惧,手里拿着梭子看着他们。她哥哥整理着他的棕色皮革腰带,“不,母亲,是我要去接待他。现在父亲已经走了,我要替他道歉,列昂尼达和菲尼克斯也一起去。我会带亚里士多德来见你的。”奥林匹娅斯站了起来,他长的很快,几乎和她一样高。“你是在对我说,亚历山大,”她的声音里满含压抑着的怒气,“你不想我去?”一阵短暂的,令人无法相信的默认。“小男孩才需要母亲领着,一个去见哲学家的成年人可不需要,我14岁了,我要以我想要的方式见这个人。”她抬起下巴,整个人都变得僵直,“是你父亲叫你这么说的?”他没料到这个问题,但他知道她的意思,“不,”他说,“我不需要父亲来告诉我我是个男人,这是我自己的意思。”她的颧骨上升起两股红晕,满头红头发几乎倒竖起来。她的灰眼睛张大了。他惊恐地看着她,虽然没人跟他这么说过,但是他在想,世界上没有更危险的两只眼睛了。“是啊,你是个男人。而我,你的母亲,生了你养了你,给你喂奶,为了你跟国王抗争,他想把你像条狗般扔出去,册立他的私生子”她像个招徕诅咒的妇女般盯着他,他没回答,她真的想伤害他。话语像燃烧的利箭般向他袭来,“怀着你的时候我就为你而活,在你见到天光之前,为了你穿越火焰和黑暗几乎死去,现在你和他同谋羞辱我,现在我相信你是他儿子了。”他沉默地站着,克里欧佩特拉扔下纺锤,喊道:“父亲是个坏人,我不爱他,我只爱母亲。”没人看她,她哭了起来,也没人听到。“有一天你会为这事后悔的,”的确,他想,这件事不会那么容易被忘记的。“怎么,你没什么话可说么?”对不起,母亲。他的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我已经通过了成年礼,现在我要表现的像个男人了。”第一次他听到她像嘲笑他父亲般嘲笑他。“你的成年礼?你这傻孩子。等你和女人睡过觉再来跟我说这个吧。”他们停顿片刻,没人安慰的克里欧佩特莱跑出门外。奥林匹娅斯坐回到椅子上,大哭起来。过了一会儿他走过去,像从前那样抚摸着她的头发,她靠在他胸口哭泣,抱怨着她受过的委屈,哭喊着要是他背叛了她她就活不下去了。他说他爱她,她知道这点,这样的对话用了很长时间,最后,他几乎不知道是怎么定下,他要和列昂尼达和菲尼克斯一起去见那位哲学家。他离开的时候既没感觉到胜利也没感到失败,而是筋疲力尽。赫菲斯体昂在楼梯下面等他,他是碰巧来这儿的,也是碰巧他手边有颗球,也许亚历山大愿意来场比赛,他是不是渴了要喝水。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而是不愿遗露任何细节的忠诚的直觉让他看出来。现在他闭紧嘴巴,眼睛下面带着黑圈从楼梯上下来,赫菲斯提昂看到某些他能明白的迹象。跟在他身边走着,他们沿着小路走进森林,空地上有颗倒伏的橡树,上面满是桔色真菌,缠绕着藤条,赫菲斯提昂背靠着树干坐下,一直没作声的亚历山大投到他怀里,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半天没说话。“人们说他们爱你,却能把你生吞活剥。”他最后说。这些话令赫菲斯提昂很烦恼,最好什么事也别做。“孩子们属于她们,但是男人们却要离开。我母亲说的,她嘴上说她希望我做个男人,心里却不是。”“我妈妈是,不管她说什么。”他贴得更近些,像只小动物。赫菲斯提昂心想,“会过去的,这对他不算什么。没关系,他应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这地方很僻静,但是他好像头上的鸟是间谍似的轻声说,“她需要一个男人为她出头。你知道为什么么?”“是的。”“她知道我会那么做。但是我今天看出来,她是想在我当国王的时候控制我。我们没谈论这个,但是她明白我说了不。”赫菲斯提昂感到一阵刺痛般的危险,但是他心里充满骄傲。他从未想过能成为对抗这个强大对手的盟友。他表达着他的忠诚,但是用词很小心“她哭了,我让她哭了。”他看上去还很苍白,必须找些话说。“你出生的时候她也哭过,但是事情必须这样。”一阵长久的沉默,“你知道另外那件事,我跟你说过的。”赫菲斯体昂点点头,他们还没谈过这个。“她承诺有一天会告诉我,有时她这样说,有时那样说,我梦到过我抓到一条圣蛇,我试图让它对我说话,但是它逃走了。”“赫菲斯提昂说,“也许它是想让你跟着它。”“不,它有个秘密,但是不会说出来……她恨我父亲,我想我是她唯一爱过的人。她要我完全属于她,有时我很疑惑,这就是全部了?”靠在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树干声,赫菲斯提昂感到身上涌起一股暖流,他应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神会启示你,他们启示过那些英雄,但是你母亲,无论如何,只是凡人。”是的,他停住了,“我在奥林匹斯山上曾得到过一个征兆,我发誓要永远保守秘密。”他动了一下,让赫菲斯提昂放开他,然后叹息着舒展着全身,“有时我整天想,如果我不能找出答案我会疯的。”“别说傻话,你现在有我了,你认为我会让你发疯么?”“我不能告诉你这些事。”“我对诸神发誓,我会一直陪着你,只要我活着。”他们一起遥望着仿佛静止在夏日的天空中的高高的云朵。御医尼克马各的儿子,医神的后代亚里士多德,在乘船进入港口的时候四下张望着,回忆着童年时的景象,很多年过去了,一切都不同了。他从米提里尼来,一路顺风顺水,一辆战舰特地来接他。因此在港口看见等候他的骑兵卫队时他并不意外。他希望在骑兵队领头的人那儿打听到有用的东西,他已经得到详细的告知,但是没什么消息是微不足道的,真理是全部细节的总和一只海鸥在船的上空俯冲着,以多年训练出来的观察力,他注意到它的种类,它飞行的角度,它翅膀的伸展,它的排泄物,它的食物。战舰的航线随着速度的减慢变化着,一个数字比例在他头脑中形成了,他找到时间就会记下来,他从不需要随身携带蜡板和铁笔。隔着一串的小船,他看不太清来接他的人,国王应该派了个能负责的人来。他准备着他的问题。在他那一代人里,当哲学和政治发生联系的时候,没有哪个学者能比他更想治愈希腊世界的疾病。把野蛮人变好是没指望的事,就像要把驼背拉直一样。但是希腊必须被治愈并领导世界。整整两代人看着每种政体都因自身的堕落蜕变而一败涂地,贵族政治成了寡头制,民主制成了暴民政治,君主成了僭主。命运的数列里,代表邪恶的数字占了上风并抵制着变革。改变僭主制不可能,改变寡头制需要权力和冷酷的决心,从而毁掉自己的灵魂,想改变民主制就得当煽动家从而丧失自己的理智。但是改变一个君主只需要教育,成为国王的塑造者的机会是每个哲学家梦寐以求的。柏拉图在锡拉库萨为此冒了生命危险,一次是和那暴君父亲,一次是他一钱不值的儿子。他浪费了生命中一半卓有成效的时间,而不是拒绝他自己一度很是明白的挑战。那是他灵魂里的贵族和军人,或者还有戏剧家的部分。还不如先收集有用的讯息,就可以省下这趟旅行了。虽然如此,这个想法带来一个老问题,某种超越测量工具的东西,击败了图表和系统,在学院充满夏日芳香的花园里追逐着他。他在锡拉库萨失败了,他的失败传遍了希腊。临终前的几年,他的头脑也糊涂了,竟然把学院交给一个思想贫瘠的诡辩家塞斯珀斯。赛斯珀斯会很高兴放弃学院换得派拉的位置。国王很合作,王子聪明有头脑,没有已知的恶习,是一个逐年增长的权势的继承人。在锡拉库萨的丑闻后塞斯珀斯尝试过,但是他被排除了。这都得托德莫斯提尼和他的派系的福,没有雅典人能获得这个机会。他自己,当朋友们夸赞他敢来落后野蛮的北方的勇气时,他暗自莞尔。他的根就在这儿,这里的山峦带给他童年的欢乐,在长辈们因战事发愁的时候他品味着它们的美。曾在波斯权力的阴影下生活过,对于暴力他也不陌生。如果他能使一个有黑暗过去的人成为朋友和哲学家,他就不用怕在这个还未定型的男孩身上遭受失败。战舰在船只中穿行,向后退着给一条三层战舰让路。他满怀感情地怀念着阿索斯山中的宫殿。宫殿面对着的多树的利波斯山和他曾经穿越过多次的海峡,夏夜里台阶边上点燃的信号灯,辩论和凝神静思,一起阅读的时光,赫尔米亚读的很好,他的声音富有音乐性和表现力,从不刺耳。他的性别缺陷并未影响他的思想,还是男孩的时候为了延长被主人喜爱的美貌,人们阉割了他,他在成为统治者前穿越了深渊,就像被窒息的树苗最后伸展到了阳光下,人们建议他拜访学院,从那以后他就不曾退步过。他没有子嗣,收养了个侄女。出于对他的友谊,亚里士多德娶了这姑娘。惊讶地发现她竟是热烈地爱着他,他高兴地表达了感谢。她死了很久了。那个又黑又瘦的学究气的女孩,拉着他的手,用她已经目光散乱的近视的眼睛望着他,乞求把他们的骨灰合在一处。他对她发了誓,又保证不会再娶。他随身带着她的骨灰罐,以防自己死在马其顿。他当然有女人,他认为身为哲学家,在他健康的正常状态下,这值得骄傲,而没什么不适宜的,柏拉图在他看来,对爱太过重视了。战舰入港了,展现着眼前拥挤的港口。绳索扔来扔去系好,跳板咔咔作响,来迎接的人牵着马站着等候,一共有五六个人。他转身叮嘱两个仆人小心他的行李,海员间的骚动引起他的注意,跳板顶端站着一个男孩,他的手叉在男人用的腰带上,明亮浓密的金发被海风吹乱,他看上去像只年轻的猎犬般警觉,他们的目光相遇时他跳了下来,如此轻松自如,根本不看脚下。“你就是哲学家亚里士多德么?祝你愉快。我是菲利浦的儿子亚历山大,欢迎来到马其顿。”他们寒暄了几句,观察着对方。亚历山大仓促地制定了观察计划,把他的战略付诸实践。他本能地警惕着。他母亲太容易就接受这件事了,他知道她每每同意父亲的决定,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下一步计划。在她不在的时候他去她的房间,看到一件礼服被取出来。一场更为血腥的新战役,而且胜负未卜。他把自己想象成色诺芬,在波斯被人围攻,就组织了一场撤退。这事要处理的正确,不能变成逃避。他去找了安提帕特罗斯,他父亲不在的时候的摄政,叫他一起来。他对国王抱有不可动摇的忠诚,他满意地观看事态发展,但没傻到会表现出来。他在码头上等着,这是对哲学家的官方接待。他又瘦又小,但很匀称。最引人注目的是突出的宽额头,一条血管从额角延伸到太阳穴,他的小眼睛忙于观察,不带偏见或误差,再现着事物的本来面目。嘴巴线条鲜明。他留着短须,稀疏的头发好像是被头脑里的知识挤掉了接下来被注意到的是他爱奥尼亚式的优雅衣着,手上带着一两枚漂亮的戒指,雅典人认为他浮华,在马其顿他却显得很有品位,不同于粗糙的朴素。亚历山大伸手帮他越过跳板,并试着笑了笑。这个人回敬地笑了笑,他看上去不是爱笑的人,但是他的确像个能解疑答惑的人。很漂亮,哲学家想,天神的礼物。他思索着,这里面有些东西,这不是可怜的柏拉图那孤掷一注的锡拉库萨之行,他必须注意传到赛斯珀斯那里的消息。会见在继续,王子给他们互相介绍,一个马倌给哲学家牵来了马,按波斯方式帮他上马。男孩转过身,另一个高个男孩走上前来,手放在一匹漂亮的黑色战马身上。亚里士多德发现这生灵烦躁不安,他惊讶地发现那年轻人让它平静下来,它向王子伸过脖子,在他耳朵后面喷着气,他抚摸它,低语着什么。这匹马优雅地低下后半身,让他骑了上去,在他的抚摸下又站直了。有一瞬间,这男孩和这匹马好像在亲密地用某种魔法语言交流着。哲学家扫除了这些幻想,自然没什么神秘的,只是还没被正确观察和分析。跟随着这条法则,人们就不会犯错春天的米萨是水仙们的圣地,被引到石头喷泉里的水流泠然作响,倾注到下面水草丛生的池塘,在水面激起阵阵涟漪,在岩石旁打着旋,深色的水面反射着阳光,是个洗澡的好去处花园里溪流纵横,喷泉喷溅着水花,瀑布哗哗作响,到处种着月桂和桃金娘,果园的高草里,多节的老苹果树春花怒放,清理好的空地上满是绿草,通向房子的小路和台阶蜿蜒交错,绕过岩缝里生长着山花的岩石,横越木头搭的小桥,或是路过一块观景石。夏天,树林里生长着大片野玫瑰,这是米萨的水仙们的礼物,夜露都沾染着玫瑰的芳香。男孩们鸡鸣时分就起床,在一天的教学开始前先去骑马,他们在僻静处布好网,猎捕鸭子或野兔。树林的空气潮湿,散发着苔藓的味道,开阔的山坡上弥漫着被踩踏过的青草的气味。日出后弥漫着烟味和烤肉味,马和皮革的味道,来抢食物的狗的气味。要是猎物稀有或奇怪,他们会回去解剖它。亚里士多德从他父亲那儿学的这本事,这是医神的遗产。他们找回来的虫子他也不轻视,他们带来的大多数东西他都认得,偶尔他尖声问,“这是什么?”用他熟练的笔法画下图形,一天情绪都很好。亚历山大和赫菲斯提昂是男孩里最年轻的。哲学家已经说过他不教小孩子,不管他们的父亲是怎样的大人物。很多曾是王子的童年玩伴的少年和男孩们现在是大人了,没人拒绝进入学校的机会。这使他们成为王子的伙伴,一种带来无限前途的特权。安提帕特罗斯在空等了很久后,去找国王推荐他的儿子。他走后菲利浦告诉了亚历山大。他很不高兴,“我不喜欢他,父亲,他也不喜欢我。他干吗要来?”“你在想什么。菲勒克斯都去了。”“菲勒克斯是我的朋友。”“是的,我说过你的朋友可以去,你知道我没拒绝过任何一个。但是我没说不让别人去。我怎么能让帕美浓的儿子去,却甩开安提帕特罗斯的儿子?如果你们处的不好,那这是修复关系的机会了。这对我会很有用,而且这是国王必须学习的艺术。”卡桑德[就是他在小亚死后杀了奥林匹娅斯和罗克珊,还有小亚的遗腹子,第三部葬礼竞技中对这段历史进行了详细描写]是个红头发的小伙子,脸上长满雀斑,很壮实,喜欢被他吓住的人对他过分恭敬,他认为亚历山大是个无法忍受的自大狂,一心想找麻烦,却被他的出身和周围的谄媚者保护着他恳求他父亲说不想学哲学,这会把人脑子搞坏,他只想成为军人,他不敢说是亚历山大和他的朋友们不喜欢他,他敢打赌他们是。安提帕特罗斯为自己的职业自豪,对儿子很有野心,他用冒火的眼睛盯着他,说,“好好表现,对亚历山大客气些。”卡桑德轻蔑地说,“他只是个小男孩。”“别象个傻瓜,你们成年之后差个四五年根本不算什么。小心我跟你说的,这男孩像他父亲一样聪明,而且如果他没有他母亲那么不好惹,我就是个阿比尼西亚人。别惹火他,这是那个哲学家的工作。你是去提高自己的,不是去树敌,如果你惹事,我会揍你一顿。”卡桑德就这样被送到了米萨,在那儿他想家,无聊,孤独,满腹怨恨。亚历山大对他有礼貌,因为他父亲说这是国王的艺术,而且他还要更重要的事去想。哲学家很高兴回答他的问题,不像泰门,他会先回答,然后再给他讲解体系,他的阐述总是很严密,他讨厌模糊不清的结论。米萨向着东方,装饰着褪色壁画的敞亮的房间上午沐浴在阳光中,午后又很凉快,他们需要写字画画,或研究标本的时候就回到室内,他们辨论或讲课的时候在花园里散步,他们谈论伦理和政治,灵魂的愉悦和公正的天性,美德,友谊和爱。他们思考着事物的成因,任何事物都该追根寻源,没有证明就没有科学。很快房子里就满是标本,干花,罐子里的幼芽,泡在蜂蜜里的鸟蛋和里面的胚胎,煎好的草药,亚里士多德的训练过的奴隶整天在那儿工作,晚上他们观察天空,星星是人眼能看到的最神圣的东西,是不属于大地的第五元素,他们记录风,雾和云的形状,学习预测风暴,他们用擦亮的青铜反光,然后测量反射的角度。对赫菲斯提昂来说,这是新的生命的开始,每个人都知道亚历山大属于他,那哲学家也知道他的位置。学校里经常讨论友谊。它是,他们学到,人们唯一不可或缺的东西,良好生活的必要因素,本身就美不可言。在朋友间不需要法律,因为错误和不公不会存在在友谊中,他描述着友谊的等级,从自爱到完全为朋友着想,完美的友谊是高尚的人互相爱着对方身上的美德,因为美德比美貌给人更大的愉悦,而且不会随着时间凋谢。他讲到远比轻浮的爱情坚固的友谊,有两个年轻人跟他争辩,赫菲斯提昂不擅辞令,经常发现自己抢不上话。他宁肯沉默也不想说傻话,卡桑德,却把这看跟亚历山大作对的一项战果。赫菲斯提昂变越来越处于从属地位,一切都把他引向那个方向,他的天性,他诚恳的爱和他自己的感觉,哲学家一个人只有一个完美朋友的理论,他的本能告诉他亚历山大的忠诚是和他对等的,还有他们公认的身份。亚里士多德是个就事论事的人,他一下子就能看出这感情的走向是好是坏,真正的感情,不是失控的情欲或奉承,不应该阻止,但是要限制在纯洁中。因此他讲起友谊的时候,目光落在两个肩并肩坐着的男孩身上,在派拉那偷偷摸摸的亲密时光中,赫菲斯提昂只看着亚历山大,现在就像在光学玻璃里看到反射一样,他发现他们是很好的一对虽然亚历山大并不为此自傲,但是他身上有些东西无人可比,这当然包括他的地位,不能想象他没有这个。如果他失去了这地位赫菲斯提昂也会跟他一起去流放,监禁,或去死,这认识给了他骄傲的自尊,他从不吃醋,因为他不怀疑他,但是他对自己的位置很敏感,喜欢让人知道。卡桑德清楚这点。目光敏锐的赫菲斯提昂,知道卡桑德虽然不喜欢他们中的任何人,却憎恨他们的亲密,他们间的信任和他们的美貌。他恨亚历山大是因为他在安提帕特罗斯的士兵间可以走在安提帕特罗斯的自己的儿子前面,因为他在十二岁通过了成年礼,因为牛头只让他骑。他恨赫菲斯提昂是因为他跟着亚历山大不是想得到什么,赫菲斯提昂知道这一切,同样讨厌着卡桑德,他因为自己的错误恨亚历山大。他最痛恨的是亚里士多德就统治的艺术给亚历山大单独授课。当亚历山大抱怨课程乏味的时候,赫菲斯提昂就拿卡桑德的嫉妒逗他开心。我觉得这才是最重要的,他了解爱奥尼亚,雅典和查克迪安,甚至波斯,我想知道那里的人什么样,他们的风俗,他们的举止。他想做的却是让我事先就知道一切事情的答案。如果真的有事情发生会怎样?我说,‘事情是人做的,首先应该了解人’他认为我很顽固。“国王也许会让你放弃。”不,我有权这么做,除此之外,意见分歧引人思考。我知道有些事,他认为这只是不够精确,但是仍然是科学。让公羊配母羊总能得到小羊羔,雪受热就融化,这是科学,你可以重复来证明,在战争中,人们是不可能尝试全部情况,人们总是处于惊奇中。不仅是天气,不仅是人们的心情,军队和城市都是人组成的,成为统治者……,统治的艺术就像音乐。他停住了,皱着眉头。赫菲斯提昂说,“他让你演奏乐器么?”“只是让我听,一半的伦理效果就都没了。”“他不像天神般聪明的时候,就像老太婆一样傻。”我告诉他我能从一种试验中得到伦理效果,但是那是不可重复 ,我想他明白我在暗示什么。这件事没再被提起,不明白暗示的托勒密把哲学家拉到一边解释这件事。这个年轻人对赫菲斯提昂的位置不抱仇恨。如果这个新朋友是个成年人,冲突早开始了,但是托勒密的父兄的角色仍然没被侵扰。虽然没结婚,他已经作过几次父亲了。对子女的责任感混进了他对亚历山大的感情。激情四溢的青春的友谊对他是个未知领域,他青春期就喜欢女孩。赫菲斯提昂没给他带来什么损害,除了不再居于首位。这不是太大的损失,他倾向于不那么严肃的看待赫菲斯提昂。毫无疑问很快他们会停止。但是同时,亚历山大应该让这男孩别这么爱吵架,他们俩从不争吵,就像哲学家说的共用一个灵魂的两具躯体,但是赫菲斯提昂自己却好斗成性。.这却是事出有因的。水仙的圣地米萨,同时也是避开宫廷和那里混乱的消息,事务和密谋的避难所。他们与理性相伴,还有彼此陪伴,他们的思想在成熟,一种他们急于促成的成熟,却没注意到身体也在一起成熟。在派拉,赫菲斯提昂生活在模糊不成熟的渴望的云雾里。渴望变成了欲望,而且不再模糊。真正的朋友分享一切,但是赫菲斯提昂的生活充满了隐秘的角落。亚历山大生来需要得到爱的证据,即使他能肯定这爱意,在灵魂深处他欢迎并回报朋友的关怀,赫菲斯提昂从不敢让他知道更多。一个头脑如此灵活的人理解事情却这么慢,他一定是缺乏意愿,他因给予而快活,他没有的东西却不能给,如果他知道了,却让他失望了,他的心也许原谅这个,但是他的灵魂不会。而且,赫菲斯提昂心想,有时人们可以发誓……但是不能拿这个去打扰他,他的麻烦够多的了。每天他们学着形式逻辑,国王禁止过,哲学家也不想教那种混淆是非的诡辩的文字游戏。但是思维必须练习分辨错误,有待解决的问题,虚假的类比,一切科学取决于知道两个论点相反相成,亚历山大学逻辑学的很快,赫菲斯提昂把疑虑藏在心里,他知道有些事情不可取舍,避免了对两样事物半信半疑。夜里,他们分享着一个房间,他望向他的床,看到他睁着眼睛躺在月光里,面对着自己的存在的三段论对亚历山大来说,他们的圣地不是不可侵犯的。每个月他母亲的仆人都会来,带着作为礼物的无花果,骑马的帽子,凉鞋,还有一封用线捆好封了火漆的厚厚的信。赫菲斯提昂知道信里都有什么,他读了它们,亚历山大说真的朋友分享一切。他并不隐藏他需要人分担他的麻烦,坐在床边上,或在花园的凉亭里,用胳膊环绕着他,从他的肩膀上读信,赫菲斯提昂被自己的愤怒吓到了,咬着他的舌头。信里满是秘密,诽谤和阴谋。如果亚历山大想知道他父亲的战争的消息,他得去问仆人。,菲利普在半岛作战的时候安提帕特罗斯被作为摄政留在后方,奥林匹娅斯认为应该是她摄政,这将军负责防务。他不会对她做任何公正的事,他是菲利普的人,他在阴谋反对她,反对亚历山大的继位。她总叫仆人等他的回信,那一天他就别想干别的了。如果他看上去对安提帕特罗斯不冷不热,一封满是指责的信会送来,如果他支持她的指控,他知道她会给安提帕特罗斯看他的回信,作为两人交锋的筹码,当她不可避免地知道国王又有个新姑娘的时候。这些信很可怕,亚历山大让他读它们,使得赫菲斯提昂很吃惊,甚至很气馁。有时他看到一半会停下,但是亚历山大把他拉回来,说,“继续。”他就像有阵发性疾病的人,感到熟悉的疼痛,最后他说,“我得去看看她。”他全身冰冷,赫菲斯提昂说,“但是你又能做什么。”“只是去看看,我明天就回来,或者后天。”“我跟你去。”“不,你会生气的,那样我们会吵架,这些就够我受的了。”哲学家被告知王后生病了,她儿子得去看她的时候,几乎像赫菲斯提昂一样生气,但是没说出来。这男孩不像是逃学去玩乐,他回来的时候也不像是玩乐过。晚上他在梦中大喊着不,叫醒了赫菲斯提昂。。赫菲斯提昂来到他身边,亚历山大用野蛮的力气卡着他的喉咙,然后张开眼睛,带着仿佛呻吟的放松的叹息拥抱着他,然后又睡着了。赫菲斯提昂挨着他清醒地躺着,天亮前才回到自己变冷的床上。早上亚历山大却什么都不记得。亚里士多德也试图以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第二天做了特殊努力把他们拉回纯粹的友谊。他们环坐在石凳上辩论着杰出人物的性格。自爱是缺点么。当然是。这是凡人才有的贪婪和快乐,但是自我怎么被评价呢,不是肉体也不是感情,而是像国王一样统领一切的智慧的灵魂。自爱也包括对荣誉的贪求,对美德和高贵行为的渴求,去选择导致死亡的短暂的光荣,放弃懒散的生活去追寻最大的尘世的光荣,这是好的自爱。那句老话说的不对,哲学家说,就是人们对自己的美德应该保持谦虚,他更应该追求不朽的名声,永远不要降低自己的标准。在桂树前的一快灰色卵石上,亚历山大手抱着膝盖坐着,他的眼睛凝望着天际,赫菲斯提昂看着他,看看他的灵魂是否恢复了平静,但是他看上去就像那些被父母训练凝视正午的太阳的小鹰,书上说,如果他们眨眼,就会被扔出巢。过后赫菲斯提昂叫他一起去读荷马,这是更有效的治愈手段。现在他们又了新抄本。菲尼克斯的抄本充满时代误差,由平庸的文书从质量欠佳的版本抄出。被请教一段不清晰的段落,亚里士多德抿紧了嘴把整个抄本看了一遍,派人去雅典找更好的抄本,自己亲自校对,不仅添补旧抄缺漏,而且留心检查,加上具有道德含义的注解。一个注脚解释阿基里斯称赞酒‘充满活力’,他是指要快喝完而不是喝很多。学生敏锐而心怀感激。但是对老师来说,事情的本质却没有被揭示。他在努力使古代诗歌具有教育意义。“亚历山大,神圣的诗行不应该带着误差”哲学家感到更加不安,一次过节的时候,他们骑马进城去剧场。让他悔恨不已的是,那天上演的是埃斯库罗斯的盲目者,这出戏把阿基里斯和帕特罗克罗斯描述成不仅是好朋友。他注意到,舞台上帕特罗克洛斯的死讯传给阿基里斯的时候,亚历山大神情恍惚,泪水从大睁的眼里流出,赫菲斯提昂抓着他的手。责备的目光让赫菲斯提昂缩回了手,脸红到耳根。亚历山大根本注意不到,最后演员谢场,他跟着跑去后台,去找演阿基里斯的演员。他没法阻止王子拥抱这个人,给了他一只自己的贵重的手镯,王后肯定会注意这个。这很不适宜,第二天他整天讲数学,作为解毒剂。没人告诉他学校里没在辩论法律,修辞,科学或好的生活的时候,都在忙于辩论这两个人作还是没做什么。赫菲斯提昂知道的很清楚,最近揍了一个直接来问他的人一顿,他们为这事打了赌。亚历山大怎么会不知道呢?如果他知道了,为什么从来不说?这对他们的友谊的忠诚,以防别人以为他们的友谊不够完美?还是他认为他们已经是爱人了呢,就像他这样?有时在夜里,赫菲斯提昂想自己是不是个傻瓜和懦夫,竟然不去试试运气,但是他的本能反对这么做。他们每天被告知一切都可以用理性解释,他却知道未必如此。不管他等待的是什么,一次新生,一种治愈,还是神的旨意,他必须等,哪怕是永远等下去。现在拥有的就已经超乎他的梦想了,如果因为想要更多而失去这些,他宁可去死。狮子月,葡萄收割的季节,他们度过了15岁生日。第一场霜降的时候仆人送来一封信,不是来自王后,而是来自国王,他问候儿子,希望跟哲学家受教育让他有所改观,让他去他的司令部,现在让他看看战争的样子不算早了。他们沿着海岸前行,在山脉被沼泽或河口挡住去路的时候绕行,薛西斯的军队一度把它们填平,向西行进,菲利普的军队修复了他们的工事,向东进发。一起去的有托勒密,因为亚历山大认为他有这个资格。菲勒塔斯,因为他父亲跟国王在一起。卡桑德,因为要是帕美浓的儿子来了,安提帕特罗斯的也该来,当然还有赫菲斯提昂。卫队由赫拉妮克的弟弟克莱特斯指挥,国王指定了他,因为亚历山大认识他很多年了,他是他记得的第一批人中的一个。他是个黝黑多须的年轻人,经常走进婴儿室找赫拉妮克,或者吼着爬过地板扮演着熊。他现在是黑克莱特斯,骑兵队长,一个可靠的人,具有旧时代的直率。马其顿有不少这样荷马时代的化石。虽然现在护送着国王的儿子,他几乎不记得婴儿室里的笑话了,亚历山大也说不上他记得一磷半爪的都是什么。好像有一次他跟他玩拳击,他大笑着,但是小心适当地回击。他们趟过据说被波斯的军队喝干的过的河水,通过菲利普国王架的桥穿过斯特蒙河,然后翻过潘贡山的肩膀来到山间城市阿姆菲普勒斯。在它的九条道路上,薛西斯活埋了九对少年男女来祭祀诸神。现在在河流和山脉之间耸立着一栋巨大的方形石块砌成的要塞。里面冒着熔炉的滚滚黑烟,这是个菲利普很重视的据点,是越过马其顿边界的那条河他征服的第一个地方。在此之上是潘贡山,被森林覆盖,一道道矿脉如同伤疤。它的大理石岩层在阳光下耀耀生辉,这是王家军队的金矿。他们一路走着,克莱特斯不停地向他们指出国王征战的地方,已经被野草覆盖的工事,他用来拖动攻城塔的斜坡,和至今还是一片废墟的城墙。一路上到处都有他盖的要塞,让他们在里面过夜。“我们成了什么了,小伙子们?“我们怎么办,小伙子们?”亚历山大笑着说,“要是他把所有的事都做完了?”海岸平原的土地坚实起来后,男孩们可以策马飞驰了,头发向后飘扬,伴随着海鸥的叫声彼此高声喊叫。一次他们唱歌时,路过的农民以为他们是婚礼队伍,正护送新郎去新娘家。牛头很高兴。赫菲斯提昂有匹出色的新坐骑,淡色鬃毛和尾巴的红马。他们总是互相赠送东西,一时兴起或是节日礼物,都是男孩间的小纪念品,这是第一件他从亚历山大那儿得到的昂贵而引人注目的礼物,牛头是独一无二的,但是赫菲斯提昂的马比别人的都要好。卡桑德尖刻地称赞着它,赫菲斯提昂毕竟从他的谄媚行为中获得好处了。赫菲斯提昂知道他的意思。为了找他算账真愿意不惜代价,但是没什么也没说。在克莱特斯和卫队面前打起来是不可想象的延伸向内陆的路经过一处盐沼,正处在咽喉要道上,高耸在平原上的是菲利比要塞,菲利普征服了这里,并用自己的名字命名,在那著名的一年里。“那是我第一次打仗,”克莱特斯说,“仆人带消息进来的时候我在场。你父亲,菲勒特斯,击败了伊利里亚人,把他们赶向西部的海滨。国王的马在奥林匹克赛会上获了奖,你,亚历山大,就是那天出世的。我们喝了双份的酒庆祝,我不知道为什么不是三份。”“我知道,因为他知道你的酒量,”亚历山大策马向前,对赫菲斯提昂低语,“我三岁起就听过这个故事。”菲勒特斯说,“这里都是色雷斯部落的土地。”“是的,亚历山大,”卡桑德说,“你要看着点你的蓝色纹身的朋友兰加罗斯,那个阿格瑞安人。”他向北方摇了摇手,“他会很想在这场战争里做点什么。”哦?亚历山大挑了挑眉毛,“他们遵守誓言,不像克尔索伯勒斯国王,送还人质后马上就挑起战争。”菲利普早厌烦了首领们虚假的誓言和土匪行为,这次战争的目的就是把他的土地变成马其顿的一个省。“这些野蛮人都一个样。”卡桑德说“去年我从兰加罗斯那收到信,他找个商人替他写信,他要我去他们的城市。”“毫无疑问,你的头挂在一个村子的大门口的木桩上会挺好看的。”“就像你说的,卡桑德,他是我的朋友,你记住这个好么?”“闭嘴吧,”赫菲斯提昂对他说他们在菲利比过夜,高高的卫城在西斜的阳光下好像信号灯般反射着红光,亚历山大久久地望着它。在他们快到达的时候国王正在多瑞斯克斯要塞前扎营,在靠近赫伯斯河的一侧。河那边是色雷斯城市克珀赛拉,到达那里前他要先攻下要塞。要塞是薛西斯建造的,在军队开过过达达尼尔海峡后用来储备给养,俯瞰着海边的平原。通过让军团一个接一个地围绕着最里面的一万人排成方阵,他粗略估算了他多的无法计数的军队的数量。要塞很坚固,他不缺乏奴隶,但是一个世纪后已经摇摇欲坠和色雷斯化了,裂缝里添着碎石,碉堡上长着荆棘活像山羊的角。它挺过了色雷斯内战,直到现在,不应该对它要求更多的了。他们走近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墙里传来炊烟的味道和山羊的叫声。一箭的射程之外就是马其顿人的军营,一座用棚屋围绕着帐篷的独具匠心的小城,棚屋顶上覆盖着赫伯斯河边采的芦苇,用翻过来的马车支撑。落日下立着一座六十尺高的攻城塔,它的守卫,躲在用来对付对方的投石器的牛皮盾牌后面,正在基座前作晚饭。在骑兵队里,马对巡视的人轻声嘶叫,为弩炮准备了台子,巨大的机器就像要飞起来的龙,木架脖子伸展向空中,吊臂就像翅膀。走进一些,空气里弥漫着烟味,咸鱼的气味,人们不清洁的身体的气味,军营里的仆役忙着置办晚餐,他们的孩子们跟着哭着叫着,还有一些在给竖琴调音。一座满是草屋的小村,村民们都逃到要塞或山里了,清理出来让军官居住。头人的两栋石头房子留给国王。远处就能看到灯光。亚历山大跟着人们向前走着,克莱特斯把他当成孩子送来。他现在面对着战场了,看到兵营和家居帐篷的不同。他们到达房子时,菲利普的卫队黑压压地站满了门口,父子相互拥抱,接着炉火的光打量着对方。“你长高了,”国王说。亚历山大点点头,“我母亲,”他是在说给卫士们听,“让我问候你,祝你健康。”一阵沉重的停顿,他快速继续,“我给你从米萨带来一篮苹果,今年的果实结的很好。”菲利普的表情温暖起来,米萨苹果很有名,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向他的伙友们致意,指给菲勒特斯他父亲的房间,说,“进来,进来吃饭。”过了一会儿帕美农加入进来,他们坐在条凳上吃东西,等待着王家卫队,一些十几岁的少年因为他们父亲的地位来服侍国王,以学习礼仪和战争。用银盘子端上来金灿灿的苹果,两只羊羔站在青铜托盘上,国王的武器和盔甲靠在墙角,墙上散发着年深月久的人体的汗味。”菲利普说,“我们就可以让你住在那里面了。”他拿着果核作了个手势。亚历山大隔着桌子向前倾着,长期的骑行让他晒黑了,清澈的红晕浮现在他的脸颊上,灯光下他的头发和眼睛闪闪发亮,他好像被火星点燃的火把。“我们什么时候进攻?”菲利普对帕美浓咧嘴笑着,“我们拿这样一个男孩怎么办?”他们破晓前才进屋睡觉。晚餐后军官们进来简短报告。他们将在黑暗中接近要塞,向城墙里的树丛射出点燃的火箭,弩炮和攻城塔应该在往城墙上搭云梯的时候提供掩护,同时攻城锤应该猛攻大门。然后攻城塔抛出吊桥,开始猛攻。军官们对此再熟悉不过,只有关于地点的细节是新的。“好的,”菲利普说,“该睡一小会儿了。”随从们往后面的房间里摆了另一张床。亚历山大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在睡觉前,他磨光了武器后,出去找赫菲斯提昂,告诉他突袭时他们要一起去,解释他得跟他父亲一快住。出于某种原因他没想到这个安排。他回来的时候,他父亲在换衣服,正把衬衫递给随从,亚历山大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然后进去,找些轻松话说。他不能弄明白他父亲的样子为什么让他厌恶和羞耻,在记忆中他没见过他裸体。日出十分要塞被攻下来了,遮挡着海峡的高山后面升起一片纯净明亮的金光。新鲜的风从海边吹来,要塞里弥漫着刺鼻的烟味,血和内脏的腥臭,还有汗臭味。两人宽的粗糙的松木云梯还靠在城墙上, 不时有一两级脱落,在变成碎片的大门前,攻城锤巨大的吊臂晃荡着。攻城塔搭向城墙的通道像一条巨大的耷拉着的舌头。里面,活着的色雷斯人正被戴上镣铐,因为他们的反抗要被送到奴隶市场上。远远听去,锁链的响声好像音乐。一个教训,菲利普想,会促使凯珀斯兰回来投降。在墙里燕子窝般的小屋和草棚间,士兵们在追逐妇女。国王站在城墙上,身边是帕美农和几个跑腿的,等着他发布命令。他坚定,手腕高明,很是放松,像一个耕种了大片田地并在雨季前收割的农夫。一两次一阵尖叫声刺痛他的耳朵,亚历山大看着他,但是他跟帕美农说着话,不受打扰。人们战斗的很好,应该得到这贫瘠的地方能提供的一切作奖赏,多瑞斯克斯会投降,这样不会有人受伤了。亚历山大和赫菲斯提昂呆在警卫室里谈论着刚才的战斗,这是间小石室,里边有具色雷斯人的尸体,一快刻着众王之王薛西斯名字的石板,一些粗糙的木凳子,半块黑面包,一个男人坏了指甲的手指,赫菲斯提昂把它踢到一边,这对他们刚才看到的东西来说不值一提。他已经得到了佩剑腰带,他肯定杀死了一个人,这次,亚历山大想,也许有三个。亚历山大没带战利品回来,或是点数一下他的同伴,他们在城墙上的时候,领头的军官掉了下去。亚历山大没时间去想,大喊着他们必须攻下警卫室,从那里投掷物像雨点般砸向下面的攻城锤。那个副官是个新手,犹豫不决,亚历山大的坚定把他的士兵争取了过去,他们跟随着他,攀爬,砍杀,在薛西斯的古老破败的工程上,迈过着火的裂口,和蓝色纹身的抵抗者白刃相搏。警卫室的入口狭窄,亚历山大先跳了进去,在跟上来的人跳进去之前独自战斗。他满身战斗中的鲜血和尘土站在那里,看着地上尸体的脸,但是赫菲斯提昂觉得他根本没在看这个。他清楚地谈论着,记得每个细节,赫菲斯提昂觉得那些已经像梦境般模糊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亚历山大却好像还身在其中,战场的气氛笼罩着他,他不想离开这种感觉,就像人们在看见幻象的地方徘徊不去。他的前臂上有一处剑伤,赫菲斯提昂用他的短裙擦着血,他向外看着平静的大海,说,“我们下去把这些烂泥洗掉吧。”“对了,”亚历山大说,“我应该先看看派松,两个人攻击我的时候他用盾牌保护我,有个胡子分叉的家伙刺中了他,但是那家伙已经死透了。”他脱下头盔(他们都全副武装,派拉军械库里的普通盔甲),用手拢着汗湿的头发。“在你一个人冲出去前应该等等。看看我们是不是跟着你。你知道你比所有人跑的都快,在门口的时候我真想杀了你。”“他们要把那块岩石推下去,看它的大小,我知道你就在附近。”赫菲斯提昂感到一阵心悸,不仅是为亚历山大担心,还有他看到和做过的所有的事。“有没有岩石你都会冲进去,这都写在你的脸上呢,你活着算是幸运。”“这是海格力斯的帮助,”亚历山大平静地说,“在他们伤到我之前把他们全干掉了。”这比他预料的容易,他期待的演练应该是和老手们的艰难对决。赫菲斯提昂看出了他的想法,说,“色雷斯人不过是些农夫,一年因为偷牲口或吵嘴打上两三次架。他们大多十分愚蠢,没人受过训练,真正的士兵,像你父亲的部下,你一进去就把你砍倒了。”“等他们砍倒我,”亚历山大尖刻地说,“再来跟我说这些。”“你没等我就冲进去了,甚至看都没看。”转变了神色,亚历山大给了他一个满怀爱的笑。“你怎么了,帕特罗克罗斯因为阿基里斯去战斗而指责他?”“他应该听进去。”赫菲斯提昂换了个声调说。要塞下面,对着某个死人的哀哭着的妇女爆发出一阵可怕的尖叫。“他会叫人们驻扎进来,”亚历山大说,“这就够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要做的,但是——”他们看着城墙,但是菲利浦走开作别的事情去了。“亚历山大,听着,没必要生气,等你成为将军,你是不能这样暴露自己的。国王是个勇士,但是他不这么做,如果你死了,这场战役的胜利者就是凯伯斯兰了。当你成为国王……”亚历山大转过身,用他在宣布秘密时特殊的激动的眼神盯着他,在一片喧哗中以不必要的谨慎压低嗓音,说,“我不能不这样,我知道,我感觉到了,这是神的旨意,这是……”一阵剧烈的喘息声,伴随着尖利的啜泣,一个年轻的色雷斯妇女从城墙那边跑了过来,没看其他的路,爬上大门上方的宽宽的护墙,那里大约离地面三十尺。她的膝盖够到到窗板的时候,亚历山大抓住了她的胳膊,她尖叫着用空着的手去抓他,直到赫菲斯提昂抓住她,她像只绝望的动物般盯着亚历山大,被放开后扑通跪在地上,抱住亚历山大的膝盖。“起来,我们不会伤害你,”亚历山大跟兰加罗斯学过色雷斯语。“别怕,起来。”女人抓的更紧了,涕泪横流的脸贴着他的腿,迸发出一大堆半清不楚的话。“起来,”他再次说,“我们不会……”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赫菲斯提昂做了个常用的手势,结果却更糟,这女人放开他,蹲坐下来,摇晃哭叫着。她的红发纠结,粗羊毛袍子从肩膀上被撕开了,前面沾着血,胸口还有未干的奶水,她撕扯着头发,又哭嚎起来,突然她惊慌地站了起来,贴伏在他们身后的墙上。一阵脚步朝这边过来,一个喘着粗气的声音喊,“我看见你了,bitch,过来,我看见你了。”卡桑德走进来,脸色紫红,额头满是汗水,他闯进来后愣在了那里。这姑娘高声诅咒着,祈求着,喊着关于她遭遇的难懂的话,跑向亚历山大抱住他的腰,好像他是面盾牌。她灼热的呼吸拂过他耳边,她温暖柔软的身体隔着胸甲也能感觉到,混杂着肮脏肉体和头发气味,满含着血腥味,奶水和性的味道的女性味道而几乎让他窒息。推开她,他迷惑又愤怒地看着卡桑德。“她是我的,”卡桑德喘着粗气说,“你不能要她,她是我的。”亚历山大说,“不,她是个乞求者,我答应保护她了。”“她是我的,”好像这些话能起作用有似的,他说。盯着那女人。亚历山大俯视着他,停下来整了整胸甲下的羊毛短裙,退开几步说,“不。”“我先抓到的她,”卡桑德坚持,“但是她跑了。”他一边脸上有抓痕。“你丢掉了她,而我找到了她,走开吧。”卡桑德还没完全忘记他父亲的警告,他降下嗓门,“你不能干预这事,你还是个男孩,你不懂。”“你怎么敢叫他男孩,”赫菲斯提昂恼火地说,“他比你战斗的好多了,去问问大家。”卡桑德在战场上跌跌撞撞,乱砍一气,感到迷惑,疲惫,有时被吓坏了,怀着怨恨的记忆像火星般照亮了一片混乱,那个女人,认识到这一切都是为了她,迸发出另一堆色雷斯话。这声音之上是卡桑德的叫喊声,“人们都照看他,他干了多少蠢事,人们跟着他只因为他是国王的儿子,这就是他们说的。”.因愤怒而更加笨拙,又看着赫菲斯提昂,他没能挡住亚历山大,他掐住他的喉咙,把他摔倒在地,狠狠揍他。亚历山大一面卡着他的脖子,一面无表情地踢打着他,在一旁想帮忙的赫菲斯提昂都得小心闪开。他后面什么东西跑了过来,是那个女人,他们把她忘了。她拿起一张三脚凳,只有寸许距离,贴着亚历山大身边砸向卡桑德的头。亚历山大给她让开路,她狂怒地殴打着卡桑德,在他试图爬起来的时候砸他的背,双手并用,好像在舂谷。刚才还很生气的赫菲斯提昂大笑起来,亚历山大在一边,向下看着,像石头般冰冷。赫菲斯提昂说,我“们得止住她,她要把他打死了。”动也不动,亚历山大回答,“有人杀了她的孩子,血债血偿。”卡桑德开始因疼痛大叫,“如果他死了”,赫菲斯提昂说,“她会被处石刑的,国王不会拒绝的,你保证过她的安全。”“停下”。亚历山大用色雷斯话说。他们抢下了脚凳,她发出一阵狂野的抽泣,卡桑德在石子地上打着滚。“他还活着,”亚历山大说,转身过身去,“让我们找个可靠的人送她离开要塞。”过了一小会儿流言就传到国王耳朵里,说他儿子为了个女人把安提帕特罗斯的儿子打了一顿。他立刻回答,男孩们终究会长大成人。他骄傲的样子让人们不敢再说什么。赫菲斯提昂跟在亚历山大身后,笑着说,“他总不会跟安提帕特罗斯抱怨说,你站在一边,让一个女人打他。”“他怎么抱怨都可以,”亚历山大说,“如果他乐意。”他们走进大门。一阵呻吟声从里面的房间内传来。这里是伤兵的临时处所,医生和两个助手正忙前忙后,赫菲斯提昂说,“让他看看你的胳膊。”在警卫室打架后伤口又开始流血了。“那是派松。”亚历山大说,凝视着苍蝇乱飞的黑暗的房间,“我要先看看他。”他借着屋顶窟窿里漏进的光,在席子和毯子间移动着脚步。派松,裹着绷带躺着。因失血虚弱无力。他的苍白的脸扭曲着,眼睛忧虑地转动着,亚历山大蹲下身握着他的手,他的探访结束后他的脸色好多了,他开始吹牛,开起了玩笑。亚历山大站起来的时候,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看到所有的人都看着他,包含着嫉妒,沮丧,希望。感觉着他们的痛苦,想让他们明白他们的贡献被记住了,最后在他离开前他跟他们所有人说了话。这是人们记忆中最冷的冬天,狼从山上跑下来叼走看门狗,牲畜和牧童在山坡下的牧场上冻死。杉树被雪压的咯吱作响,山脉被白雪覆盖,只有最大的悬崖和峡谷还是黑色的,亚历山大没拒绝他母亲送来的皮大衣。在米萨的玫瑰树丛抓到一只狐狸,它的皮毛是白色的,亚历山大很喜欢它房子充满烟味和火盆的味道,夜晚太冷了,人们挤在一起睡,只是为了暖和。亚历山大想保持坚毅(国王还在色雷斯,那里从斯基泰草原刮来冬风),他想不用这方式对付严寒,但是赫菲斯提昂的别人会以为他们吵架了的说法让他让步了。船消失在海面看不见,到派拉的路也被雪封了。骡队经过的时候简直像过节一样。“晚餐有烤鸭,”菲勒特斯说亚历山大嗅到了气味,点点头。“亚里士多德不太愉快。”“他睡觉去了么?”“不,是个坏消息,我在标本室看见他了。”亚历山大经常去那儿,他现在做自己的标本,“我母亲给我送来手套,我不需要两幅,而且没有人给他礼物。他在读一封信,他看上糟糕透了,活像一张悲剧面具。”“我敢说是别的哲学家跟他吵起来了。”亚历山大保持着平静,去告诉赫菲斯提昂。“我问他出了什么事,有没有我能帮忙的,他说没有,他冷静下来会告诉我们的。那个娘娘腔配不上高贵的朋友,所以我离开,让他自己哭去吧。”在米萨,冬天的太阳已经沉落到山下,东边的查地利可高地还沐浴在晚霞中。房子四周的暮色映照着雪光。是吃饭的时间了,在装饰着壁画的起居室里小伙子们往壁炉前搬着柴火篮,谈论着马,女人和自己的事。亚历山大和赫菲斯提昂分享着奥林匹娅斯送来的狼皮大衣,因为灯还没点上,靠着窗子坐着。他们在读色诺芬的《居鲁士的教育》,除了荷马这是亚历山大最喜欢得书。“她无法止住眼泪,”赫菲斯提昂念着,“用长袍从头盖到脚,最年长的人说,别怕,夫人,我们知道你有个高贵的丈夫,但是我们给你挑了个不亚于他的相貌,智慧或是权利的人。我们相信如果有人是可敬的,那就是居鲁士,你将属于他。当这位夫人听到这番话,用袍子盖住头痛哭起来,她的女仆们和她一起哭。我们看到她的长相,居鲁士,亚洲从未出过更美的美人,你自己应该去看看诸神不许,居鲁士说,如果她像你说的这么美就更不该了。““他们不停问我,”赫菲斯提昂探寻地说,“卡桑德为什么没回来。”“我告诉亚里士多德他爱上了战争抛弃了哲学,我不知道他告诉他父亲什么,他不能回来了,她打断了他两根肋骨。”他从斗篷里拿出另一个卷轴,我喜欢这部分‘记住这个,对将军和普通士兵要求是不一样的,他们都是血肉之躯,但是将军有属于他的阶层的荣誉感,他说什么都不会被忽略,让他的能忍受痛苦,’说的多好,光背下来都不够。“真的居鲁士会像色诺芬写的那样么?”“波斯的流亡者说他是个伟大的战士和高贵的国王。”赫菲斯提昂撇了一眼卷轴,‘他叫他的同伴不邀在公开场合吐口水擦鼻子,不许转身盯着别人……’“波斯人在他的年代是粗野的山民,米太人看他们,应该就像雅典人眼里的克莱斯特,我喜欢他在食物烧的好的时候给朋友们送去那一段。”“我希望到晚餐时间了,我饿了。”亚历山大裹紧斗篷,想起夜里因为寒冷,他总是紧挨着赫菲斯提昂,“我希望亚里士多德已经下来了,楼上一定冷极了,他应该吃些东西。”一个奴隶拿着油灯进来,点燃了立柱上的灯,然后点着吊灯,他训练过的色雷斯青年关着窗板。小心地拉上羊毛窗帘。“一个统治者,”亚历山大念着,“不仅要比他统治的人出色,他还要对他们施展魔法……”.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奴隶走开之前停了一会儿。亚里士多德失魂落魄地走下楼梯,走进夜晚的温暖。他眼窝深陷,紧闭的嘴唇下面似乎咬着牙。亚历山大扔开斗篷,放下卷轴递给他。穿过房间走向他。“到火边上来,拿来椅子,来暖和一下,告诉我们出了什么事,什么人死了么?”“我的朋友,阿塔纳斯的赫尔米亚。”他给了一个事实作答,他只能说出这些话了。亚历山大向门口喊着让人们拿些温酒来,他们围着他,他看上去一下子老了许多,一动不动地盯着炉火,有一会儿他伸出手取暖,好像引起什么恐怖的想法,又缩了回去放在腿上。“是罗德斯的蒙特,大王的将军,”他开始说,又停了下来。亚历山大对其他人说,“那是门农的兄弟,他再次征服了埃及。”“他一心为主人效劳,”那声音变得微弱苍老,“野蛮人生来就这样,他们不自行其是,但是一个希腊人去伺候他们……,赫拉克利特说,堕落了的好人的就是最坏的坏人,他违背了天性,堕落的甚至比他的主子还深,”他的脸变的蜡黄,离着近些的人看到他在颤抖。为了给他时间,亚历山大说,“我们从不喜欢那个蒙特,是不是,托勒密?”“赫尔米亚给他统治的土地带来了公正和幸福,奥克斯大王觊觎他的土地,憎恨他的榜样,有些敌人向大王进了谗言,也许就是蒙特本人,蒙特伪装成他的朋友,告诉他处于危险中,邀请他去商量。他去了,以为在自己的环绕着城墙的城市里能坚持一段时间,以为能从强大的盟友那里获得保护。”赫菲斯提昂看了看亚历山大,但是他全神贯注着。“他作为客人去拜访蒙特,他把他锁进镣铐,送给大王。”年轻人们因义愤发出声音,但是很快停息,他们想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蒙特拿了他的印章,伪造命令,所有他的要塞都向蒙特的人敞开,奥克斯大王现在拥有那些土地,和所有里面的希腊人,至于赫尔米亚……”一块木材掉出壁炉,哈珀勒斯用火钳把它拣回去。亚里士多德舔舔嘴唇,他交叠着的双手没动,但是关节泛白。“一开始他就被判了死刑,但是他们还不满意。奥克斯大王先是想知道他和其他统治者是不是有密谋,所以他派刑讯者去,告诉他们让他开口,据说他们折磨了他一天一夜。”他继续叙述着发生的事情,在能做到的时候,强迫自己的声音像在学院里讲学那样平静。年轻人们沉默地听着,把愤怒的喘息压抑在咬紧的牙后面。"我的学生卡里麦克斯,你们认识,从雅典送来消息,他说当德莫斯提尼向议会宣布赫尔米亚被捕的消息时,把这说成是好运,说,‘大王这回知道菲利浦的阴谋了,不是从我们这儿听到抱怨,是而从干这事儿的人嘴里。’他知道波斯人怎么处理这样的事,但是他高兴的太早了,赫尔米亚什么也没说,最后经过他们对他做的一切他还活着,他们把他钉上了十字架,他对他们说,“告诉我的朋友们我没做任何软弱的事,或玷污了哲学的事。”一阵低语响起,亚历山大一动不动地站着,过了一会儿还没人说话,他说,“我很抱歉,我非常遗憾。”他走向前,拥抱亚里士多德,亲吻他的脸颊。他凝视着炉火。一个仆人拿进温过的酒,他喝了一小口,摇着头,把酒放在一边。突然他坐直了,转向他们。在火光中他的脸好像是粘土铸成的模型。你们中的一些人将来会指挥作战,一些人会统治你们征服的土地,记住,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就像身体劳作是为了供养头脑。野蛮人从神那里得到的天性就是被统治者。这样的人也许更好,像匹马一样被驯服和使用,像庄稼和牲畜,他们为自己理解不了的事情服务,这是他们的价值,他们是奴隶的材料,万物各有其用,这是他们的用处,记住。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过身时他向边缘变得红热的柴火篮投去失魂落魄的一瞥。亚历山大说,“要是有一天我抓到对你朋友做这事的人,不管他是希腊人还是波斯人,我发誓我会为他复仇的。”没回头看他,亚里士多德走上黑暗的楼梯,走出他们的视线。仆人进来宣布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大声谈论着这个消息,年轻人们走向餐室,在米萨不必拘礼。亚历山大和赫菲斯提昂走在后面,交换着眼神。“这么说,他确实安排了盟约?”赫菲斯提昂说。“是我父亲和他造成这局面的,他会有什么感受?”“起码他知道他的朋友死的时候没背叛哲学。”“我们最好那么想,一个光荣的死去的人。”“我觉得,”赫菲斯提昂说,“为了夺走他的土地,大王无论怎样都会杀了赫尔米亚。”“或是他确实怀疑他,要不为什么拷问他?他们猜到他知道些事情。”火光下他的头发和眼睛闪闪发亮,他说,“如果我抓到蒙特,我要把他钉到十字架上。”一阵复杂的震撼在内心深处涌动,赫菲斯提昂看着那张凝视着的漂亮的脸,“来吃晚餐吧,你不在他们不能开始。”厨师深知冷天气里年轻人的胃口,给每人一只整只烤鸭,端上来的第一份烤肉被大家分食,热腾腾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亚历山大拿起放在面前的盘子,从和赫菲斯提昂分享的长榻上站了起来。“大家吃吧,别等我,我想去看看亚里士多德。他对赫菲斯提昂说,“他入夜前应该吃些东西,这样的寒冷中禁食,再加上悲伤,会让他生病的,让他们给我留点就行,什么都行。”他回来后盘子都用面包抹过了,“他吃了点,我想他闻到这味道后会吃点的,我想他应该多吃点了——剩下这么多,你把你的全给留我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可怜的人,他讲那些关于野蛮人天性的话时,我觉得他几乎丧失理智了。你能想象么,把一个居鲁士这样的伟人叫作奴隶的材料,只因为他生为波斯人。”苍白的太阳很早早升起,恢复了生机。陡峭的群山上涌下融化的雪水,咆哮的激流卷起松树就像卷起一根草。溪流涌出峡谷,发出雷鸣般的声音冲刷着岸边的卵石。牧羊人在没过大腿的深雪中跋涉着着去找回他们的羊羔,亚历山大脱下皮毛斗篷,以防自己变得怕冷,挤在一起睡的男孩们都分开了,所以他也不再跟赫菲斯提昂一起睡了,虽然心里不无遗憾。赫菲斯提昂偷换了他们的枕头,好让亚历山大头发的气味伴随自己。菲利浦国王从色雷斯回来了,他在哪儿废黜了克索伯莱特斯国王,在要塞里留下守军,计划着往赫伯罗河谷里迁徙那些散布在荒野里,没有土地的马其顿人。军队里的卜者告诉他给新城市命名为菲利里斯,或那维斯顿。虽然如此,基础已经打好。带着冬天的战果,他回到埃盖参加酒神节。米萨留给给奴隶看守,小伙子们和教师收拾好东西,沿着山路骑行去埃盖,他们不时下到平地,趟过浅滩。在离埃盖还很远的林间路上,他们就感到脚下的地面在瀑布的咆哮声中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