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委员会以17票对6票通过了任命,但是共和党和南方参议员却开始来阻挠议事进程。参议院要有2/3的人投票才能停止阻挠议事,这时候,德克森不再帮福塔斯的忙了。他不肯支持停止阻挠议事的行动,甚至说他也还不一定投票赞成任命,因为最高法院推翻了芝加哥杀害警察罪犯的死刑的裁决激怒了他。关于结束辩论表决结果,是45票赞成,43票反对,远远不到所需要的2/3的票数。福塔斯请约翰逊撤销提名。总统“十分遗憾地”同意,并说他根本不打算再提名了。接着5月份的《生活》杂志揭露,福塔斯还从路易斯·沃尔夫森的家族基金会中获得过2万元酬金,而沃尔夫森操纵股票的罪行曾经送交最高法院审理过。虽然福塔斯后来把这笔钱退了回去,华盛顿还是感到震惊;眼看还会有其他的揭发提出,他便辞了职。福塔斯和戈德堡离去,一位共和党人住进了白宫,未来的最高法院显然不会再那么开明了。 ※※※ 美国人美化和崇拜英雄人物自有一套做法,先对他们捧得过高,然后又一脚踢开。1968年秋天,轮到了一位女英雄:杰奎琳·布维尔·肯尼迪。她实在既不要过去的崇敬,也不要现在的轻蔑,所要的只是不受干扰的独处。她是一个美丽可爱的女人。在美国历史上的那个可怕的周末,国家需要的正是一位具有这些天赋外加表演才能的总统遗孀。埃莉诺·罗斯福是一位更伟大的第一夫人,但她做不到这一点。杰基·肯尼迪曾经使举国的悲戚分外庄严崇高,没有哪个妇女能做得比她更为出色。但是后来她需要安静的生活,而只要她还是个寡妇,这似乎就不可能。在华盛顿,旅游家汽车不时在她家的外面停靠;搬到纽约后,汽车司机都认识她,一见她就揿喇叭。 为了避免闲话,她只和婚姻美满的知名男子一道外出。小阿瑟·施莱辛格、罗伯特·麦克纳马拉和伦纳德·伯恩斯坦经常陪伴她。哈莱克勋爵,在肯尼迪执政时期尚未授勋,曾以其原名戴维·奥姆斯比-戈尔的身份担任英国驻美大使,这时是个鳏夫。新闻界暗示,他可能成为杰基的新丈夫。电影杂志则提出一个上了年纪的希腊船舶大王,影迷们一笑置之。 1968年10月17日,他们不再发笑了。杰基的母亲那一天宣布:“我的女儿约翰·肯尼迪夫人打算嫁给亚里斯多德·奥纳西斯先生”——就是那位上了年纪的船舶大王。奥纳西斯是一个士麦拿烟草商的儿子,他积累起来的财产估计有5亿美元,其中有100艘船、奥林匹克航空公司、几家公司、一艘长325英尺的游艇“克里斯蒂娜”号,以及希腊的斯科皮奥斯岛。那些相信这个消息的人(他们并不认为是新娘的母亲发了疯,也不认为她所宣布的实际是个荒谬的笑话而已)纷纷议论送什么东西给这对新人。纽约证券交易所、泰姬陵、“伊丽莎白女王二世”号和德·比尔斯钻石矿等都在建议之内。 “杰基,你怎么能这样呢?”《斯德哥尔摩快报》的标题这样问道。奥纳西斯比她矮两英寸,比她大23岁或29岁(看你相信一般所说他的两个生日中的哪一个了),完全可以当她的父亲。此人离过婚,这就是说杰基不能指望得到教堂的祝福。尤其糟糕的是,这位新郎完全缺乏社会善恶感,而这恰恰是肯尼迪信念的核心。他有一次讲过,他关于完美家庭的想法就是生活在一个没有税收的国家里。他的确在包括美国在内的几个不同类型的国家里都欠税。“她是宁为丑恶财东而抛弃如意情郎了。”一位肯尼迪任命的官员评论说。鲍勃·霍普说:“尼克松有一位希腊籍竞选伙伴,于是人人都想要找一位。”人们普通都说,要是鲍勃还活着,她是不会这么干的。 婚礼是10月20日在斯科皮奥斯岛上一个名叫小贞女的小教堂里举行的。郁金香花是由这位巨头的私人喷气式飞机从荷兰运去的。新娘穿的是真正法国瓦郎西安刺绣。她的两个孩子充当小伴童。新郎的子女们则是证婚人。希腊东正教婚礼仪式进行了45分钟,接着新人从一只圣餐杯中取用了圣餐,戴上了象征多子与纯洁的柠檬花花环。吻过《新约全书》后,他们按照宗教仪式围绕圣坛舞蹈一圈。随后,在那艘白色游艇上举行了宴会。希腊海军和奥纳西斯自己的巡逻艇把守住岛屿,不让记者上岸。新郎送给新娘的礼物是一只镶着大红宝石、周围衬着一些大颗钻石的戒指,以及配套耳环,价值120万元。 这只是刚刚开始。据老资格的记者弗雷德·斯帕克斯说,这对夫妇头一年一起花掉约两千万元,随后他们每周的开支仍然保持在38.4万元上下。单是奥纳西斯送给新娘的珠宝就值五百万元。因为他一年赚的钱约达五千万元,所以并没有动他的老本。至于避开新闻界,可不那么容易。当时这位肯尼迪夫人曾经同意在结婚前夕举行一次记者招待会,在招待会上说:“我们希望在斯科皮奥斯岛柏树林中的小教堂里安安静静地举行婚礼,参加的只是家里人和孩子们。大家都明白,即使是有名的人,在出生、结婚、死亡这些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他们内心的感情也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记者们还是悄悄地追踪他们。他们是新闻,必须报道。摄影记者就更糟糕,有位意大利摄影师竟设法利用望远镜头照了她一张日光浴时的裸体像。但是,她受到的最大打击还不是来自世俗的新闻界,而是来自梵蒂冈的《主日观察家》周刊。这家杂志说她是“社会罪人”,并报道说将要禁止她参加教堂礼拜。在波士顿,枢机主教库欣提出不同意见,说“只有上帝才知道”谁有罪,谁没有罪,他为“爱情、相互景仰和尊重”辩护。但是,梵蒂冈的教堂法学家却坚持自己的主张。他们裁定,美国的第一个天主教总统的妻子同奥纳西斯同床,这在上帝看来是亵渎行为。 ※※※ 理查德·尼克松的第二次总统竞选运动是2月间的新罕布什尔州纳休阿开始的,当时他化名本杰旺·查普曼住在霍华德·约翰逊汽车旅店。随后不久,他的相片重又登上报纸头版,假名不能再用;而当他在新罕布什尔州预选中获得79%的票数时,他更成了共和党竞选的领先人物。此后,他竞选接连取胜。乔治·罗姆尼说他自己是“硬被说服”去支持越南战争的,因而早就被击败。纳尔逊·洛克菲勒先退出了竞选,然而在约翰逊宣布不参加竞选后,他又回来了,但他这种反反复复的做法却得罪了早先支持他的马里兰州州长斯波罗·阿格纽。 在尼克松选定阿格纽和他一道参加竞选之前,阿格纽在他的本州外并不为人所知。他自己承认,他的名字“不是家喻户晓的”。在他的名字被提到代表大会上以后几小时,有个记者在亚特兰大商业区把过往行人叫住,对他们说:“我要对诸位说出两个词,请你们告诉我是什么意思。这两个词就是斯皮罗·阿格纽。”一个亚特兰大人回答说:“那是一种病的名称。”另一位说:“那是一种什么蛋。”第三个人的回答有一点沾边:“他是拥有那家造船厂的希腊人。” 《时代》周刊说阿格纽的鉴定书“不足以服人”,可是,尼克松却对此留下深刻印象。尼克松需要一个甘居人下的竞选伙伴,去起到他自己对艾森豪威尔所起的那种作用。阿格纽在竞选中的对手,结果不是民主党提名的副总统埃德蒙·马斯基(缅因州参议员),而是一个第三党候选人亚拉巴马州州长乔治·华莱士,因而很难估计他对选民产生的影响。阿格纽痛斥“那些不懂得我们所说勤奋工作和爱国主义是什么意思的冒牌知识分子”;华莱士则攻击“削尖脑袋的”新闻记者、“下流的无政府主义者”以及“假知识分子”。华莱士说,如果警察“能够把这个国家管上两年左右,他们是能整顿好的”。与此同时,阿格纽在底特律大讲:“如果你见过一个黑人居民区,那么你就见到了所有的。”阿格纽把一个美籍日本记者叫做“笨日本鬼子”,把波兰人叫做“波兰佬”。他的态度如此无礼,以致有个示威的人举着这样的标语牌来欢迎他:“现在就道歉吧,斯皮罗,免得以后麻烦。”有些示威的人拿来欢迎华莱士的标语是:“如果你曾喜欢希特勒,你就会爱上华莱士,华莱士是罗斯玛丽的小宝贝。” 竞选失败的人在运动开始的几个星期所以那么引人注目,原因之一是先行召开的共和党代表大会气氛十分沉闷。美联社评论说:“理查德·尼克松在迈阿密海滩的冗长乏味的仪式中取得了胜利。”白修德写道:“浓厚的厌烦情绪笼罩着整个代表大会。”合唱队在歌唱,乐队在演奏。约翰·韦恩兴致勃勃地朗读了“我为什么因做一个美国人而自豪”。支持尼克松的其他名人,阿尔特·林克莱特、康尼·弗朗西斯、帕特·布恩、劳伦斯·韦尔麦等,也都同样打不起精神。那些政客的枯燥讲话似乎没有个完。惟一有意义的事情是在会外发生的。参议员爱德华·布鲁克据说因是黑人受阻不能参加一次招待会。迈阿密的黑人骚动起来,电视广播员说,有70名携带机枪的警察开进了骚动地点,后来有消息说打死了四个黑人。尼克松在黄色的便笺上潦草地写成一篇不久他便将使之闻名全国的演讲,其中号召恢复到美国过去那种“为梦想所鼓舞的上进精神”。 根据美联社报道,共和党人采取的安全预防措施“在参加大会者的记忆中是最严密的”。第二个肯尼迪遭到暗杀吓坏了特工处,因为约翰逊当时曾经指示要该处负责一切重要候选人的安全。有的特工人员乘坐直升机在代表大会所在的城市上空飞来飞去。还有的带着步枪和望远镜从屋顶上监视着熙来攘往的人群。由30人组成的一支防暴小队在随时待命。1,333名代表每次进入会场时,他们所携纸袋和钱包都要受到检查。有些民主党人认为这做得太过分了。两周后,他们自己的代表大会在芝加哥召开。 后来在芝加哥发生的暴力行为并不是不可避免的,不过那里确实存在着形成暴力行为的各种因素。结束越南战争委员会前来嘲弄芝加哥警察,这个在戴维·德林杰领导下的庞大的组织负责协调八十多个和平团体的活动。嬉皮士、易皮士【原文Yippie头三个字母是Youth International Party(青年国际党)的词头字母,后面的pie是袭用Hippies(嬉皮士)一词的后面部分。易皮士是1968年开始的美国青少年中的一部分人的松散组织,也可以说是持较激进观点的嬉皮士。——译者】、和平哨兵、麦卡锡的工作人员、幻想破灭的自由派,各色人等无不齐备,他们自己预言其总数将达到10万人,要在代表大会会址国际圆形剧场外举行示威游行。市长理查德·戴利认真予以对待。他把整个芝加哥变成了兵营。圆形剧场周围的下水道入口处都用沥青封闭。会场四周树起了七英尺高、顶端装有刺铁丝网的活动铁栅栏。全市1.15万名警察分两班值勤,每班12小时,5,500名国民警卫队士兵整装待发,按照白宫命令由得克萨斯州的胡德堡空运来的7,500名美国陆军部队严阵以待。事先的估计和准备是过分了,结果前来同他们对峙的示威者只有大约1万~1.2万人。 在代表大会上(所有这一切全都为此),汉弗莱在第一次投票时就得到提名:麦卡锡和南达科他州的乔治·麦戈文远远落后于他。惟一真正的争论仅仅是如何在党的政纲里处理和平问题。两者中,代表政府观点的、有鹰派味道的政纲以15643/4票对10411/4票胜过带鸽派味道的另一政纲。从这些数目字不难看出在战争问题上党内意见分歧之深刻。四年前,林登在一片欢呼声中被提名,并且以压倒优势获胜。这次芝加哥大会原是安排在他的60岁诞辰的那一周召开的(他的生日在星期二),而现在他连去都去不成了。特工处告诉他,那太危险。 “停止战争!”顶层楼座上的年轻人高声喊叫。(第二天,发生了可笑的变化,市政府的雇员们占据了全部座位,他们挥动着写有“我们热爱戴利”的旗子。)不过,这一周最精彩的一幕,还是会议大厅内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的反应。代表们正从电视屏幕上观看闹市区发生的事,参议员阿贝·里比科夫从主席台上看着下面离他15英尺远的伊利诺伊州代表团,责备说:“在芝加哥街头出现了盖世太保的做法。”戴利和他的助手们一齐站起来,挥动着拳头,对他破口大骂(看电视的人从他们的口形能看出他们骂的什么话),里比科夫冷静地说:“承认事实真不易啊。” 当时发生的事情的全部实况弄不太清楚。如果这里的警察像老密西校园里的法警一样勇敢和遵守纪律,那他们的行为本来是无可非议的。同时,应该公平地指出,他们当中有些人确实是弄得有点忍无可忍。后来,他们展示了从被捕人身上搜出来的一百多件武器,其中有大折刀、带钉子的高尔夫球、嵌有钉子的短棍、头上装有刀片的球棒、混凝土块和普通石头。 事情是8月3日也就是在大会开幕前的那个星期四开始发生的,地点就在主要候选人住的旅馆的窗子下面。这一天,青年国际党(易皮士)到达芝加哥,他们带来一头取名比加瑟少年的重125磅的猪,说这就是他们打算提名的总统候选人。这些易皮士和嬉皮士戴着念珠,穿着便鞋,留着胡子,招摇得很,他们在芝加哥北城的占地1,185英亩的林肯公园安顿下来。整个周末,他们弹奏吉他,朗诵诗歌,发表演说。在星期六晚上11时宵禁的时候,有12人被捕,都没有反抗。星期天,他们的人数已达两千。下午5时,他们要求警察允许他们开一部卡车到公园里,作音乐台使用,警察拒不同意。接着,警察把易皮士首领杰里·鲁宾抓了起来。群众给激怒了,他们高喊:“混蛋,不,我们决不走!”他们学猪叫,又一齐喊“胡——胡——胡志明”。新左派的汤姆·海登向警官们解释,说这后一句没有任何意思,不过是学生们从德国开始的一种国际性的念诵罢了。警官们没有理睬他。到宵禁时候,警官们挥舞着警棍冲过公园。星期一夜里,他们又冲过一回,不过这次更凶猛一些。被赶出公园的示威者从北边的马路上跑掉了。 星期二,有70个教士和牧师竖起一个十英尺高的十字架。示威者高唱《我们将战胜》和《共和国战斗赞歌》等歌曲。这天晚上,有三百名警察向他们施放催泪瓦斯。那些呼吸困难的年轻人扔石头,扔瓶子,大喊:“用枪打吧,猪猡!”“打死我吧,猪猡!”星期三达到了高潮。示威的领导人曾宣布,他们的游行队伍将从格兰特公园的音乐台出发,开往圆形剧场,以表示他们是团结一致反对战争的。“这是非暴力游行,”德林杰告诉八千名听众说,“如果你觉得自己难以做出非暴力的反应,就请离开我们。”许多人离去了。尽管这样,仍有一位芝加哥官员宣称:“今天不允许游行。” 游行也的确没有举行。出现的却是后来一个调查委员会称之为“警察暴动的事件”。警察通过手提扩音器喊道:“这是最后的警告,现在就撤走。”人群果真撤走了,他们撤到康拉德·希尔顿饭店对面,隔着密执安大道相望的格兰特公园里的一个狭长地带。他们一边后撤,一边学猪叫,学着德国法西斯腔调喊“欢呼胜利”,念诵其他粗鲁话来嘲笑警察。在密执安大道和巴尔博亚大道的交叉路口,排成双列的警察队伍在等候着他们。由于卡车上的和那三位候选人的总部康拉德·希尔顿饭店的屋檐上电视灯光,现场照得很明亮。人群挤在一起,随后又时而后退,时而前拥,逗弄警察,问他们敢不敢动手,这时候,警察排成两个楔形队伍,挥舞着警棍向他们猛扑过去,把单个的示威者拖向候在一旁的囚车。好几百个女孩子在拥挤的人群中尖声呼叫。这种故意伤人的行为疯狂地持续了18分钟。真正说来,这一切只不过是中产阶级上层和下层之间的一场战斗罢了。有一位记者说,“街上的那些人是我们的孩子,而警察却在袭击他们。”可是,警察当然也是有父母的。 除去这些大冲突之外,整个一周里,在警察和示威者之间一直不断发生小冲突,在警察和非示威者之间也曾发生过。单是在星期一晚上,就有21个记者受伤。在不同的时刻,旁观者、教士以及至少一个跛子,都挨了棍子。《花花公子》的发行人休·赫夫纳遭到痛打,英国工党党员安妮·克尔夫人在康拉德·希尔顿饭店外面受到毒气的喷射,并被关进了牢房。饭店门廊里的旅客也挨了打和被捕。饭店的空调通风管道里吸进了催泪性毒气,吹送到2525A号那套房间里,休伯特·汉弗莱正在那里从电视上观看自己被提名的情况。星期五,警察说有人从楼上窗口扔东西打他们,有沙丁鱼、鲱鱼、啤酒罐头、烟灰缸、鸡尾酒杯、冰块等。他们认为——但也说不准——这都是从15楼拐角上1505A和1506A号那套房间(麦卡锡的指挥所)扔下来的。他们没有任何命令或逮捕状,公然冲进饭店,登上电梯,把待在那套房间的人揍了一顿。 示威群众提出要住在林肯公园的草地上和峡谷里,戴利市长要是应许下来,那么芝加哥的流血事件就有可能避免。那样,警察只需守卫在公园周围,等示威群众慢慢厌烦,自己离去也就完事了。但事实上,由于强制实行宵禁,市长就造成了必不可免的对抗,而且使之在最不堪设想的情况下发生。“整个世界都在看着!”那些青年在密执安大道和巴尔博亚大道路口曾齐声叫过。虽然不是整个世界,但也是全国大多数人(估计有八千九百万)都在看着,其中就有在比斯坎岛的得意扬扬的理查德·尼克松。 ※※※ 在芝加哥,白修德星期三晚上8时55分在笔记本上写道:“民主党完了。”看起来确乎如此,而当汉弗莱的竞选一开始就显得是令人讨厌的蹒跚而行时,他的支持者都大为失望。他碰到的主要困难是民主党人疏远开去,他们的心已归向麦卡锡,这时戴上了无字白牌的竞选纪念章;另外就是,他没有钱,组织机构缺乏效率,而他自己无法挣脱林登·约翰逊的罗网。约翰逊也不给他帮助,对他持轻蔑态度,似乎看他是不足挂齿的。有人问约翰逊对汉弗莱有什么看法,他漫不经心地说:“他叫喊得太多了。” 在初秋的那几个星期,汉弗莱确有他值得叫喊的事。在没有充分准备情况下,他巡回旅行新泽西州、特拉华州、密执安州、路易斯安那州、得克萨斯州、宾夕法尼亚州、科罗拉多州以及加利福尼亚州,一天发表演说有时竟达九次之多。这虽表明他精力充沛,但同时也反映出他的工作人员缺乏判断。先遣人员为他做的准备工作很差,听众不多,情绪半冷不热。在费城,陪伴汉弗莱的当地的一个少年乔埃·毕晓普倒比汉弗莱还更受人欢迎。几乎在每一站都有人提出诘问,在波士顿,有一群反战的人把汉弗莱和爱德华·肯尼迪轰下了讲坛。汉弗莱的一个工作人员说他“到芝加哥去时带着一个信天翁【信天翁,一种海上水鸟,按美国迷信传说,伤之不祥。——译者】”,指的是林登·约翰逊;“而从那里离开时就带上了两个”,指约翰逊以外,又加上了戴利。 他的财源差不多已经枯竭。他的口才,有时也颇高明,这时却尽夹杂着陈腔滥调。有一次,他竟然说:“民有、民治和民享的政府像苹果排一样带有美国风味。”约翰逊像是在拆他的台。9月间汉弗莱说,美军可以在年底开始撤退,而总统却说,“谁都不能预言”撤退在什么时候开始。不算华莱士的票数,根据8月间盖洛普民意测验,尼克松以16分领先,哈里斯的测验是尼克松40对31领先。这时连汉弗莱自己也丧气了。他说:“我过去曾追求无法实现的梦想,现在或许我又在这么干。” 尼克松参加竞选则完全是另一种情形。他有的是钱,情绪十分乐观。他的日程表同电视网新闻节目的最后时限配合得很协调,甚至使他们能有充分时间去冲洗影片。他避开辩论的挑战,同时共和党参议员们阻挠通过在没有华莱士参加的情况下利用公用电视进行辩论的一项措施。尼克松求助于“被遗忘的美国人”,这种人照章纳税,不捣乱,不犯法,按时做礼拜,把自己的孩子抚育成为“合格的美国人”,使他们能自豪地穿上本国军服,充当“世界各地自由墙上的守卫者”。 乔·麦金尼斯在《1968年总统的叫卖》一书中叙述了尼克松工作人员使用的广告术。有一个作者评论说,对尼克松说来,政治就是“按照折扣和市场状况向大众推销的……产品——今天是这种货色,明天是那种货色”。尼克松的一个助手小弗兰克·谢克斯皮尔看到俄国镇压捷克斯洛伐克而极为兴奋。“运气真好!”麦金尼斯引述他的话说,“这个捷克事件真是再好没有了!使得主张温和路线的人陷进鬼也不如的困境!” 尼克松说他有结束战争的计划,但现在不便公布,因为公布有可能妨碍在巴黎进行的和平谈判。他答应任命新的司法部长,以恢复法律和秩序,同时攻击最高法院,说它根据法律上的细节而释放被告是“明目张胆地犯罪”。他赞成批准禁止核扩散条约,但现在不行,因为苏联不应那样对待捷克人。他说,工商业会改善,因为他会对企业家减轻赋税和给予其他鼓励,从而能够提供更多就业机会并减少依靠救济的人数。他说,美国之所以伟大,“不是因为政府为人民做了什么,而是因为人民为他们自己所做的事。” 10月里,汉弗莱的竞选开始有了转机。 他把芝加哥丢到一边,他忘掉了,他的听众也都忘掉了。他把嘲笑他的人说成是“该死的傻瓜”,不加理会,而把小丑埃米特·凯利说成是“尼克松的经济顾问”,还指摘尼克松回避问题。他支持最高法院和禁止核扩散条约。他提醒工会听众不要忘记民主党历届政府曾经为他们做出的努力。尼克松是“胆小如鼠的理查德”;华莱士和他的竞选伙伴柯蒂斯·李梅将军是“一对炮筒子”。汉弗莱在演讲中创造出一种手法,就是一一列举民主党总统竞选得胜者的姓名:罗斯福、杜鲁门、史蒂文森、肯尼迪,而当听众鼓掌刚开始热烈的时候,就顺便塞进林登·约翰逊的名字。同时,他的竞选伙伴则猛攻阿格纽。马斯基会先说:“阿格纽先生说,我们缺乏幽默感。”然后再挖苦地加上一句:“我想他是在尽力恢复幽默感的。” 盐湖城是一个关键地点。汉弗莱在这里宣布,他要停止在越南的轰炸,作为“为了和平可以接受的冒险”;于是形势开始发生变化。根据10月21日盖洛普民意测验报告,汉弗莱已经把尼克松的领先地位削弱了一半。这一来是因为对芝加哥事件逐渐淡忘,另外也因为30年来人们已习惯于投民主党人的票。那年6月间盖洛普曾经发现,46%的人认为自己属民主党,27%的人是无党派,另外27%的人属共和党。(1940年的比例是42%,20%和38%;1950年是45%,22%和33%)眷恋罗伯特·肯尼迪和麦卡锡的自由派突然意识到事实上是在汉弗莱和20年来他们视为怪物的尼克松之间进行选择。一直不开心地待在里维埃拉的麦卡锡本人,在选举前五天宣布,他支持民主党候选人名单。最后还有一点,两个候选人在举止上也很不一样:汉弗莱正处在最好的竞技状态;而尼克松则开始像托马斯·杜威一样听起来不可思议了。 在选举前一天的下午,盖洛普民意测验表明,拥护尼克松的人占42%,汉弗莱40%,华莱士14%,剩下的4%未定。9月以来,在华莱士逐渐失势的情况下,汉弗莱多得了12%,尼克松则只多得了1%。在那同一个星期一,哈里斯民意测验的结果是,汉弗莱以43%领先,尼克松是40%,华莱士是14%,其余4%未定。 星期二夜晚真是紧张万分。尼克松要求选民“授予管理之权”。他得到的却是汉弗莱票数的激增,这在许多分析家看来,如果竞选再持续一两天,汉弗莱就会取胜的,民主党人懊丧地想到林登·约翰逊生日的那一周,原是可以多出一两天来的。从电视网电子记分牌上闪耀的数字可以看出,领先地位几次易手。有时看起来,正如美联社所说,这两位领袖是在“一个州一个州地进行较量”。刚过午夜,汉弗莱以3.3万票领先。黎明时,看上去汉弗莱虽然不能在选举人团上取胜,但有可能获得民选票的多数,那样他就显然可能在选举人票上阻挠尼克松取得多数,而把选举移到民主党占多数的众议院去进行。 选举人最后投票的结果是,尼克松301票,汉弗莱191,华莱士45。选民投票的结果是,尼克松得票31,770,222张(占43.4%),汉弗莱31,267,744张(占42.7%),华莱士9,897,141张(占13.5%)。尼克松和汉弗莱的票数相差还不到0.7%。而且,民主党仍然控制着国会。这样,尼克松就将成为120年来在开始执政时国会山两院却都归反对党把持的第一个总统。 ※※※ 在俄亥俄州竞选时,尼克松看到一个13岁的女学生举着一个标语牌,上面写着“让我们团结起来吧”。他在取得胜利的时刻说,那是“使我最受感动的”。他真是这样想吗?对他这样一个难以捉摸的人,谁也不能肯定。尚未上任的新司法部长约翰·米切尔对30名南部黑人领袖说:“不要听我们说些什么,要看我们怎么做!”后来在水门丑闻发展过程中,詹姆斯·赖斯顿是这样描写尼克松的:“简直没有哪一条美国宪法的崇高原则是他没有在理论上加以维护而在实践中加以违反的。”不过,在他当选后尚未就任的时期,他的声望很高。大部分美国人都想信任他,都想说服自己相信他是知道如何脱离60年代的泥沼爬到高地上去的。他曾应许从越南撤出军队。1961年以来,阵亡的美国人已达24,291名,因而知道死亡很快会停止,是叫人深感宽慰的。国家需要喘息一下,党派政治现在可以搁置一下了。 当选总统站在曼哈顿皮埃尔饭店第39层楼的窗子前远望,可以越过中央公园长满树木的平原,看到在远处闪闪发光的美国。自走出大萧条的深渊以来,美国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分裂过。一些人的口号是“热爱它否则就离开”,另一些人的口号则是“不改变就会失掉它”,这两种人之间存在着在目前怎样也无法弥合的鸿沟;要找出共同的基础,只能等到那些突出的问题获得解决之后,而其中的头一个就是战争问题。在社会问题方面,连埃里克·塞瓦赖德这样的自由派评论家也发觉自己不由自主地向右靠。他看到黑豹党人被判犯有的长长的罪名单子,不觉心惊胆寒。他从电视上看到有七个私生子的巴尔的摩姑娘狂怒地咒骂社会使她走投无路,不由得摇头叹息。他看到黑人妇女急急忙忙要在日落前赶回家去,情不自禁地说:“除对少数人外,我真不相信‘法律和秩序’是什么法律准则的字眼。这个问题就在于生存本身。” 对于站在分水岭左边那些觉醒起来的年轻理想家说来,世上似乎根本不存在什么神圣的东西,美国国旗、上帝、母性、知识、荣誉、谦虚、贞洁以及诚实等,全都说不上。据说,1968年保险统计员发现,社会上欠债不还最多的人是那些欠学费贷款的年轻大学生。有一次,一位学院院长给刚毕业的一个欠债者写信,得到的答复竟是这位校友裸体待在山洞里的一张相片。人们几乎可以相信,对于某些中产阶级的青年说来,他们父辈过去背诵过的童子军誓言已经完全颠倒过来,他们现在极力要做到的是不可信赖、不忠诚、不助人、与人为敌、不讲礼貌、不宽厚、不服从、不开朗、不节约、怯懦、卑鄙和傲慢。 某些有悠久历史的学府的校园往往变成讨厌乃至危险的地方。康涅狄格州的威斯莱安本来是一所小的名牌学院,这里彻夜都得用泛光灯照明,夜里走过校园是不安全的,行凶抢劫曾猖獗一时。大学都面临着新的纪律问题,即如何妥善处理那些依靠贩卖麻醉品给吸毒成瘾的同学而维持上大学的本科学生。在某些特殊地方犯罪已是习以为常的事。新英格兰地区有一个很体面的医生,他对邀来晚餐的客人大讲:他和他的妻子从做孩子时候开始,一直在商店行窃,现在也还这么做,事实上那餐桌中央的花饰就是三天以前才偷到手的。有一位学院院长助理详细说明他曾对一个刚刚应征去坦克部队的学生讲述如何最巧妙地破坏坦克。1967年7月号的《纽约图书评论》在头版上刊登了很大一幅绘图,教给读者制造燃烧瓶的办法:用一块浸透汽油的破布做塞子,一段晒衣绳子做导火线,燃料则是把2/3的汽油和1/3的肥皂粉与尘土混合起来就成了。 理查德·尼克松之所以当选总统就是对这一切的反应,而且是一种健康的反应。国家目前已不再需要什么空想家,需要的是一个真正的保守的政府,另一个艾森豪威尔时代。这个政府将会抵制削减赋税的诱惑,尽可能设法平衡预算,保证美元稳定,制止通货膨胀。印度支那的敌对行动要尽快地结束,一切对外政策都将只根据美国国家的利益来评价。在国内,联邦政府的作用将受到明确的限制,国会的特权则将恢复,两代人之间、种族之间、富人与穷人之间、不同地区之间以及各种宗教之间的相互联系将得到加强。 1968年美国精疲力竭的情况在黑人区表现得最明显不过,这些居民区在这一年里比任何人所预言的都要平静得多。林登·约翰逊在春天说过:“我们将有一个不好过的夏天,我们在消除缺陷之前将会有好几个不好过的夏天。”尼克松预言会有“街头战争”。司法部在处理市中心区骚动问题上已经变得如此老练,以致制定了什么叫大骚乱的标准。那就是必须有暴力行动,参加人数必须在三百名以上,至少得持续12个小时或更长的时间,还一定得出现开枪、枪劫、放火和破坏公共财产等情况(150人参加、持续时间是三个小时的只能叫做“严重扰乱”)。陆军已经训练了共有1.5万人的七支特种部队来对付市民的骚乱,黑人领袖们预言,它们到春天就能用得上,因为空前的大爆发就在眼前。 这些领袖的确做出了样子。他们讲授关于游击战和逐屋作战的课程。争取种族平等大会以向左转的战斗姿态参加了大学生非暴力协调委员会和马丁·路德·金的南部基督教领导人大会,主张强制性的种族分离。埃尔德里奇·克利弗的《冰上人》是1968年的一部畅销书,书中把克利弗描写为“美国争取黑人解放斗争的一位职业革命家”。詹姆斯·鲍德温把美国称做“第四帝国”,马尔科姆·艾克斯的信徒在纪念他逝世三周年时,采取了绝非他所主张的一种毫不克制的态度。就连知名黑人也都采取了强硬路线。黑人短跑运动员汤米·史密斯和约翰·卡洛斯在墨西哥城奥林匹克运动会上,当为祝贺他们的胜利演奏美国国歌时,两人都低下头去,并且举起戴着黑色手套的紧握的拳头表示对抗,而使美国胜利的荣光大为减色。当7月间克利夫兰出事的时候,普通的反应是“又来啦”。有一辆因交通事故被派去的牵引车遭到狙击手射击。被调到现场的警察变成了枪手的靶子。不到30分钟,就死掉3个警官、4个黑人,另有8个警察受伤。国民警卫队出动了,结果因抢劫和纵火造成了约达150万元的损失。在其他黑人区的狭巷里,警察加倍警惕着看来无法避免的骚乱。 骚乱并没有发生。实际发生的骚乱不及人们预料的一半,其他大城市都没有出现过去三年中发现过的破坏事件。美联社报道:“就种族斗争来说,这是五年来最冷清的夏天。”只有19人死亡,按照瓦兹事件前的标准来看固然惊人,但和头一年的87人死亡相比就算不了什么。其原因之一,是那些煽动的闹事者都不在街头了。他们有的坐了牢,有的逃亡他地。拉普·布朗被关了起来。克利弗11月下旬在他的假释撤销时不见了踪迹。休伊·牛顿因为杀死一个警察在奥克兰受审,由一个黑人领头的陪审团裁定他犯了罪。“如果休伊回不来,就闹到天边!”休伊的黑衫党党徒叫嚷着,威胁着要对所有的白人采取恐怖行动,但是当他因杀人罪被判处2~15年徒刑而被送走的时候,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所以产生这种比较平静状态的另一个原因,是黑人看清正是他们自己成了骚乱的主要受害者。他们的商店被抢劫,他们的汽车被毁坏,他们的住房被焚烧,他们的子女遭遇危险。瓦兹的一位精神病医生希亚瓦塔·哈里斯说:“我们在自己的区域烧毁商店的那种暴动阶段已经过去。整个运动已转到另一个方向,就是运用黑人的权力,谋求我们作为一个民族的尊严。”按照教育程度、工资和担任公职情况来看,也就是如白修德所说,“按照每一种传统的进步标志来看”,美国黑人已经在前进了。从小处可以看到明显的变化。电视屏幕就是一例。取消种族隔离在电视中已成为现实。如今几乎每一套连播戏剧节目中都有一个黑人演员。“巴顿地方”里的神经外科医生就是一个黑人,而且黑人“朱莉娅”是女主角之一。 一种新的更有效的抗议办法由一个黑人牧师杰西·杰克逊在芝加哥提倡起来,他通过号召自己的会众联合抵制某些白人商人的产品的办法,来迫使这些商人雇用黑人。大西洋-太平洋联合茶叶公司就使970个黑人有了工作,朱厄尔茶叶公司雇用了661人。杰克逊所谓的“面包篮行动”还说服商人们在两家黑人银行开立了账户,使他们所收存款由500万元增加到2,200万元。黑人现在有了经济实力了。人口调查局后来了解到,每年存钱在1万元以上的黑人家庭在60年代已从11%上升到28%。他们终于开始步入中产阶级了。 第五部 尼克松终于上台(1969-1972年) 第三十四章 沉默的多数派的崛起 尼克松心目中的英雄人物中有一位民主党总统伍德罗·威尔逊。听说当选总统威尔逊在1913年一次就把他的内阁人选全部宣布出来,这位1968年的当选总统也决定要在电视上这样做。这一典礼是1968年12月11日在华盛顿肖哈姆饭店的雅典娜神像厅举行的。尼克松要求每位指定的阁员由各自的妻子陪伴着出席;他解释说,忠城的伴侣应该分享这种光荣——这却激怒了女权运动者,她们说这种恩赐态度完全是性别歧视的一种表现。新阁员的夫人们看来都对参加典礼感到高兴,但全国观众却并非如此。电视观众们觉得这三十分钟的演出十分无味——一个批评者极无礼地把它称为“政治上的‘我干什么?’节目”——多人都注意到那颗明星重复地谈到他自己。这十二位指定的内阁阁员,尼克松都说是不但了解自己的特长而且也了解自己的心理活动。这情况被称作是“额外一个方面的广度”,这个词儿这位当选总统用了不下十次之多。 事实上,这个即将上任的内阁显然缺乏这种广度。它的成员全是富裕的、白种、男性、中产阶级、共和党人,其中七人住在阿勒格尼山脉以西过去一直是共和党选票主要来源的地区。所有的人几乎都是企业界人士,有三位——沃尔特·希克尔(内政部长)、温顿·布朗特(邮政总局局长)和约翰·沃尔普(运输部长)——从事建筑业。缺乏广度这一点并非全是尼克松的过错。他也曾争取多样化一些。在此以前,他还保证要组织“一个由共和党人、民主党人和无党派人士组成的政府”,其成员将包括“我能在国内,从政府中、从劳工界中、从所有各方面找到的最优秀的男女”。但民主党力量所在的一些主要地区不响应他的建议。例如,三个黑人,小惠特尼·扬、爱德华·布鲁克参议员和纽约公务员委员会主席厄萨·波斯顿夫人,就直率地拒绝了他。因此,他组成的是一个清一色的班子,而不是代表各个方面的。一个期刊作者评论说,尼克松的内阁“看来是用灰色的石块而不是用闪闪发光的钢和玻璃建成的”。但它的建筑师却是如此。《时代》说,“那些人着来是冷静而有能力的,但缺乏热情和才华。”然而不管他们有什么样的缺点,没有人怀疑他们的正直。 由于象威廉·罗杰斯(国务院)、约翰·米切尔(司法部)和罗伯特·芬奇(卫生教育和福利部)等尼克松的亲密朋友出现在内阁里,人们都认为这说明尼克松有意要使他的内阁具有比约翰逊时代更大的权力。一些当时还不知道谁是霍尔德曼和约翰·埃利希曼的专栏作家,就曾预言过作为总统工作机构的厨房内阁不会再存在下去了。当然,对总统冷眼旁观的人承认,总也会有一些例外情况的。负责国家安全事务的总统助理亨利·基辛格正以主要顾问的身分显露头角,据说罗杰斯正在阅读基辛格的著作。当时谁也没有预见到的是,尼克松的首任国务卿必须阅读基辛格记者招待会的记录才能跟上美国外交政策的发展。 ※※※ 进入白宫六个月之后,新总统在心理上得到了巨大的鼓舞,因为那时,字肮局根据约翰·肯尼迪的命令在八年前开始的漫长的飞向月球的航行现在达到了日的地。执行这项任务的是阿波罗十一号。它是一项非常惊人的努力的顶点——为此作出了贡献的有二万个承包商和三十万个工人——虽然人们可以无休止地谈论它是否值得花这么多钱,但它的成功不可否认是美国的一项胜利。理查德·尼克松发表声明指出,虽然探险在过去是“一项寂寞的事业”,但“今天,宇宙空间旅行的奇迹已有宇宙空间通信的奇迹作伴;电视甚至能够越过与月球之间的巨大的距离把极重要的发现立刻传达到我们家里来,使我们大家都成为直接参加者,”他所说的“大家”指的不仅仅是美国人,而是更多的人。看到在月球上着陆实况的是历来电视最大数量的观众,约有五亿二千八百万人。 失败的可能性很小。因为美国的宇宙空间科学,自其十二年前的最初几次失败以来,已有长足的进展。1961年至1966年间“水星”号和“双子星座”号的十六次载人飞行已证明人能在字宙空间生活和活动,而“巡航”导弹、“月球飞船”和“观测者”号所送回的资料,证明月球表面对宇宙飞行员来说是安全的。曾经遇到过一次可怕的挫折。1967年1月,阿波罗一号在其发射台上爆炸了,三个飞行员全部殉难。可是,在延搁了二十一个月之后,载人的阿波罗号的指挥舱却飞上去了,在1968年末和1969年初,宇航局按照一张严格的时间表办事,每两个半月发射一艘阿波罗号飞船,以期在肯尼迪于1961年5月规定的最后限期之前完成任务:“在六十年代终了之前”有一个人在月球上着陆,并使他安全地返回地球。 1969年7月16日早晨9点32分,阿波罗11号飞船连同它的三十六层楼房高的土星5号火箭在肯尼迪角的39A综合发射台发射了。在飞船上的是民航机长尼尔·阿姆斯特朗和两个空军军官小埃德温·“嗡嗡叫”奥尔德林上校和迈克尔·科林斯中校。土星号的第三级把他们送进了一条一百一十八英里高的轨道。把一切工作系统检查了两个半小时之后,他们再度发动了第三级火箭,这使他们获得了每小时二万四千二百四十五英里的速度,脱离地球大气层向二十五万英里外的月球前进。 在离地球五万英里处,科林斯操纵名为“哥伦比亚”的指挥舱,使它与称为“鹰”或简称L.M.的脆弱的登月舱正面相对。“哥伦比亚”和“鹰”互相一钩住,土星号的第三级就被抛弃了。航行的第二天,星期四,他们开动了“哥伦比亚”的发动机,使他们进人到星期六就可以在月球背面六十九英里之内的一条轨道上。在肯尼迪角时间星期五下午,阿姆斯特朗和奥尔德林爬过两个运载工具之间的管道,进人了登月舱“鹰”号,那天黄昏,宁航员们就进人了月球的重力场。这时他们离月球已不到四万四千英里,速度越来越快了。 星期六下午,他们把速度减低到每小时三千七百三十六英里,进入了绕行月球的轨道。航控台(它们与设在休斯敦的国家宇航局载人宇宙飞船中心联系的无线电报机)于7月20日星期日上午7点零2分钟叫醒他们,因为这一天是预定在月球上着陆的一天。在“鹰”舱里,阿姆斯特朗和奥尔德林把登月舱着陆用的四条难看的腿伸展出去。航控台告诉他们说“你们完全可以驶离船坞了。”于是,登月舱就和“哥伦比亚”分开,这时阿姆斯特朗说,“‘鹰’已经长了翅膀了!”下午3点零8分,他发动了字宙飞船的引擎,于是他们朝着月球上的静海飞去。 他们在离月球表面九点八英里处进人了一条低轨道,在一片可怕的满是高山和火山坑的月球荒野上飞行。这时,休斯顿的一部计算机开始在他们的仪表盘上闪光,向他们发出警报。现在已如此接近目的地,他们当然不能回头,于是他们就根据在休斯顿的一个青年指导官员的指示向前飞去,阿姆斯特朗掌握着操纵器,“嗡嗡叫”奥尔德林不停大声读出仪器上显示出的航行速度和高度。他们在下降的最后时刻,遇到了一些麻烦。当阿姆斯特朗发现他们将落在广阔的不可接近的西火山坑(因处于他们的目标之西四英里处,故有此称)时,“鹰”舱与月球之间的距离已不到五百英尺了。他向那火山坑外面飞去,但这计划外的延长旅程,意味着他快要用完燃料了;他必须立即作出决定,萝么转向那边去,要么冒坠毁的危险。就在这一刹那,他前面的仪表盘上发出了两道白光,显出接触月球字样。“鹰”舱己经着陆了。 他说:“休斯顿,这里是静海基地,‘鹰’舱已经着陆。”这时是1969年7月20日,星期日,东部日光节约时间下午4点17分42秒。 把仪器检查了三个小时之后,两个宇肮员向休斯顿,他们可否省去预定的四个小时休息时间而就在现在下机。休斯顿回答说,“我们支持你们这一行动。”他们穿上了价值三十万美元的太空衣,降低了登月舱内的压力。接着,阿姆斯特朗背朝外,开始从九级的梯子上慢慢下去。在第二级阶梯上他拉了一根绳子,打开了电视照相机的镜头,让五亿人着到他小心地下降到荒凉的月球表面上去。 他的九号半B的靴子按触到了月球表面,他说:“对一个人来说,这是小小的一步,但对人类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飞跃。”这时是下午10点56分20秒。他拖着脚步在地上走来走去。他说,“月球表面是纤细的粉末状的,它象木炭粉似的一层一层地粘满了我的鞋底和鞋帮。我一步睬下去不到一英寸深,也许只有八分之一英寸,但我能在细沙似的地面上看出自己的脚印来。” 阿姆斯特朗把那细粉放一些在他太空衣的裤袋里。接着,在他下舱后十九分钟,奥尔德林走到他身旁来说,“美呵,美呵,壮丽的凄凉景色。”阿姆斯特朗把一根标桩打入土里,把电视摄影机架在上面。样子象蜘蛛的“鹰”舱离镜头六十英尺远,正处于电视图象的中央,它后面就是外层空间的永恒的夜。这里的重力是六分之一个G,仅及地球上重力的百分之十六点六。电视现众们看到这两人象羚羊似的跳来跳去,并听到奥尔德林说,“当我要失去平衡的时候,我发现恢复平衡是十分自然而又非常容易的事。”他们树起了一面三英尺长五英尺宽的美国旗,它是用铁丝缚在旗杆上的;奥尔德林向它行礼。他们还存放了一个盛有七十六国领导人拍来的电报的容器和一块不锈钢的饰板,上面标着下列字样:“来自行星地球的人于纪元1969年7月第一次在这里踏上月球。我们是代表全人类和平地来到这里的。” 他们一面采集五十来磅石块供科学研究之用,一面测量他们太空衣外面的气温:阳光下是华氏234度,阴处是零下279度。他们摆出一长条金属箔来收集太阳拉子,架起测震仪来记录月球震动,还架起反射镜来把结果送给地球上的望远镜。他们在半夜里回到“鹰”舱,总共在月球上停留了二十一小时又三十七分钟之后,发动引擎离开了月球。(航控台说:“你们可以起飞了。”奥尔德林说:“对!我们是这条航道上的一号机。”)返回轨道之后,他们就和呆在“哥伦比亚”里的柯林斯会合。柯林斯把两个飞行工具重新钩在一起。他们就从管道里爬过去和他呆在一起,“鹰”舱则被放走而飘入太空,最后将坠毁在月球上。 上午1点56分,柯林斯使“哥伦比亚”朝向地球,就发动引擎,使指挥舱摆脱了月球的引力。回程需要六十个小时。那天晚上,宇航员们通过电视送到地球上来一幅摄自十七万五千英里外的地球本身的照片。奥尔德林说:“坐在这里看着地球变得越来越大而月亮变得越来越小,这情景多美呵。”阿姆斯特朗说:“不管你航行到哪里,回家总是好事。”星期四,他们以每小时二万四千六百零二英里的速度航行,在太平洋上空七百五十七英里高处重新进入了地球的大气层。在这一阶段的最关键时刻,宇宙飞船的挡板被四千度的高温烤焦了。云把指挥舱包围起来,因此无线电联系中断了三分钟。 守候着的航空母舰“大黄蜂号”上的雷达已探测到正降落的“哥伦比亚”在十三点八英里外,在三个八十三英尺的橙色和白色的降落伞下疾降。接着,这指挥舱就溅落在海面上,激起六英尺高的大浪,并倾翻了。但经舱内三人努力把舷边的气袋充了气,就立即使它恢复了平衡。“大黄蜂”号上起飞的直升飞机在头顶盘旋,引导这只飞船开往目的地。尼克松总统在舰桥上挥动双筒望远镜。舰上的乐队吹奏起了“哥伦比亚,你是海上明珠”,在整个美国加许多外国城市里,教堂钟声四起,气笛长鸣,汽车驾驶人都按响了车上的喇叭。 ※※※ 理查德·尼克松给阿波罗11号的宇航员们的贺电是在总统开始他的为期九天的环球旅行时发来的。在这次旅行中,他访问了六个亚洲国家:非律宾、印度尼西亚、泰国、南越、印度和巴基斯坦。他到那边去的中心目的是要表明他的决心,决不容许再有越南这样的情况发生了。在去马尼拉的中途,他在关岛停下来过夜的时候,对记者们提出了尼克松主义:“亚洲的和平不能来自美国。它只能来自亚洲。亚洲的人民,亚洲的各国政府——它们必然是起主导作用的。”在曼谷时他说他愿坦白地说:“知果侵略者的统治能摧毁一个民族的自由,那么过多地依靠一个保护人,最后也将完全腐蚀掉这个民族的尊严。” 这话听起来非常明确,但记者们懂得,每当这位新总统答应把某件事说得非常明确时,那便是这件事快变得难以理解的时候了。这次亚洲之行也正是如此。甚至当他悲叹美国在越南承担了过多的义务时,他还对那边的美国军队说,他认为“历史将标明现在也许是美国的黄金时代之一。”他还向泰国人保证说:“美国将自豪地支持泰国反对那些想从外部或内部威胁它的人。”把自己认为别人要听的话告诉别人是尼克松的一个老弱点;如果他的东道主听到他保证说他将送给他们几块月球上的石块而不感到高兴,那看来他马上会暗示他可能派几师兵去。 还有另一种解释。这是他对共产主义的态度的一个转变时期。他有一半仍然是那个随时准备按受住何赤色分子的挑战的冷战战士,而他的另一半则认为全球的稳定有赖于以华盛顿为一方,莫斯科和北京为另一方的双方之间的和解。在这个意义上说,似乎存在着一个新的尼克松。在他这次旅行快要结束时,他的灵活性能突然出现,他在布加勒斯特停留下来和罗马尼亚总统尼古拉·齐奥塞斯库一起过了一天,为证明他的友谊,他的座车在倾盆大雨下敞开顶篷在街上驶过。群众的反应是惊人的;沿途的人不仅起劲地欢呼,还互相抢着去捡拾落在人行道上的美国小纸旗,而不去捡本国的旗子。 在英国,尼克松为了和哈罗德·威尔逊首相会谈作了短暂的停留。这是他五个月中第二次访问欣洲。他就职还只有十七天,就宣布要去比利时、英国,西德,意大利和法国这几个他所说的“热门股票一样的国家”旅行。他一向认为自己在外交方面有特殊的才能。他的确也和一些其他国家的元首交上了朋友,虽然其中最重要的,如威尔逊、库尔特·基辛格总理和戴高乐总统的在职时间不会太长了。新总统在那第一年里故意对许多国内外人士,包括他过去曾经非常冷谈的某些人,表示亲热。他飞到独立市去把一架曾一度放在白宫里的大钢琴送给哈里·杜鲁门,并在这架钢琴上弹奏了“密苏里圆舞曲”——杜鲁门由于礼貌没有告诉他自己是一向厌恶这支曲子的——他还吹捧即将退休的首席法官厄尔·沃伦为“公平、正直和尊严的象征”。 虽然那时尼克松对新闻界采取回避的态度,但记者们对他却很热情。《生活》杂志的休·赛迪写道,总统是“按照自己的形像——规规矩矩、考虑周到、能干胜任、小心谨慎——在设计一个政府。”虽然采访白宫新闻的记者们都感觉到他在公开场合的露面是勉强的,但他们仍相当钦佩他勉为共难,深知在这种情况下他是很不自在的,他们很欣赏他为了避免显得颚下有垂肉而注意饮食,很欣赏他为了在电视中露面坚持晒得黑一些,也很理解他为了要在服装上给人以高雅大方的印象而不借花费时间来选择衣服。 在他的总统形象逐渐形成的过程中,他越来越显得象一个沉思的、很孤寂的人,常常花费许多时间在白宫的一些密室里,特别是林肯卧室旁的一个书房和街对面行政大楼中一个密室,俯身在一堆颜色已发黄的法律文献上面。他比林登·约翰逊更爱日常的公文,不爱接近人。那有四十二个按纽的电话机己搬出了椭圆形办公室;尼克松只需要六个按纽。他对新闻,甚至关于自己的新闻的兴趣,看来也比约翰逊淡薄。前届政府的电传打字电报机和电视机被移到了外面一间办公室去。他喜爱的电视节目是秋冬两季星期六下午的足球赛,他几乎总能找到时间来观看它们。他说,“我知道我所担任的工作是世界上最困难的工作,但对我来说,它还没有成为某些人所描述的那种令人畏惧的巨大负担。” “中部美国”是新闻界目前流行的一个用语,而新元首则是中部美国的最高代表。他喜欢文斯·隆巴迪【隆巴迪(1913-1970年),美国足球教练员,曾使其带领的足球队获胜和取得足球赛冠军。——译者】的竞争精神、盖伊·隆巴多的乐曲,艾伦·德鲁利的小说、比利·格雷厄姆的虔诚、鲍勃·霍普的机智和沃尔特·汤普森的销售术。虽然他大半生的精力都花费在公务上,他对联邦官僚机构却怀有中产阶级的那种不信任感。他的第一条法令是取消遴选邮政局长的酬谢制度(下一年在他的请求之下,议会设置了一个独立的美国邮政机构)。作为一个中部美国人,他相信专家的意见。他最爱听的是约翰·米切尔、亨利·基辛格、约翰·埃利希曼和霍尔德曼的意见。赛迪指出,虽然总统的一些计划在字面上显得中间偏左一点,但“他给高级职位配备的人却都偏向其他一面——而在华盛顿,经验表明,归根到底主宰行动计划的是人。”对尼克松自己来说,主义说来说去似乎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他有中部美国的那种爱好,总想各种方法都试试,从一个中心曲曲折折绕出去希望找到可行的解决办法。1969年,他几次提议过改革赋税,调整了最高法院的思想均势,降低了在越南的军队数字,把冲绳归还给了日本,设法要改变福利制度,取缔细菌战,并想了各种办法抑制通货膨胀。在那第一年里,他也表现了中部美国人节制的精神。他刚从他的第一次欧洲之行回来,他的顾问们围着他向他祝贺的时候,他却制止了他们。他说“还太早、还太早,得到一年之后我们才会知道它是不是一次胜利哩。” 在花钱方面他可不太节制的。象千百个获得成功的其他美国行政首脑一样,这位总统为维持一种讲究的新的生活方式,未免做得太过一些。他一年赚的薪金和经费补贴为二十九万美元。他在办公处附近有一所住宅,在戴维营还有一个休养地,但他还是尽量抵押购置房产。最初,他在佛罗里达的比斯坎湾买下了两座砖砌抹灰的平房,共价值估计在二十五万美元以上。总统在那里可以和老朋友“贝贝”雷博佐——一位靠经营房地产发大财的司机和汽车加油站管理员——一起在雷博佐的精美的游艇“科科洛博号”上消磨他的闲暇时间。然而即使那样,尼克松还认为不够。当花匠们还在比斯坎湾住宅的四周植上作围篱用的十英尺高的树木时,总统又在加里福尼亚的圣克里门蒂买了一所价值三十四万美元的有十四间房间的别墅,修一个价值十万美元的游泳池,还打算在附近修建一片有四个穴的高尔夫球场,每个球座上都标上小小的总统玺徽。 虽然这情况当时人们还不知道,雷博佐和尼克松的另一个亲密朋友,喷雾器阀门的发明人罗伯特·阿普拉纳尔普,对这两处产业拥有约五十万美元的抵押权。同时,政府为这两处总统的产业和阿普拉纳尔普在巴哈马群岛的岛屿上那些尼克松家属常去的房屋,花上了一千零五十万美元惊人巨款。固然大部分的钱是花在象直升飞机机场和军用电讯等必需品上,但也有数以十万计的钱是花在美化自然,家具设备和暖气系统上。 事情还不止于此。实际上,单从花销上来说,这仅仅是一个开端。四年后,《幸福》杂志就引用预算局一位前官员的话,估计尼克松总统的家庭开支,到当时为止,已接近一亿美元。林登·约翰逊并不节俭,备有三架喷气式客机;但伯德夫人要去纽约购物还常乘东方航空公司的来回班机。尼克松的全部亲属,包括他的女婿在内,旅行时都乘政府的飞机。完全归总统专用的有五架波音707,十一架洛克希德公司的星式喷气机和十六架直升飞机。他在戴维营设有一个射箭场,一个游泳池和玩滚木球的场地。戴维营每年的管理费用从约翰逊时代的每年十四万七千美元增加到六十四万美元。此外,在总统的各个住宅里伺候总统的有七十五个男管家、侍女、厨师和看管人,二十一个园林工人和维修工人,一百个特工人员,三百个警卫员、总统游艇工作人员和一队轿车的司机。在理查德·尼克松治下,总统的气派只能称作是王侯气派。 ※※※ 他在任职总统之初,是以救世者的角色出现的。他在就职演说中说,“历史所能给予的最大的荣誉是和平缔造者这个称号,”他还明白表示,他讲的并非仅仅是越南。“我们发觉我们自己在物质方面很富裕,但在精神方面却很贫乏;非常精确地到达了月球,但在地球上却陷人一片可怕的混乱中。……我们四分五裂,缺乏一致性。我们看到周围都是空虚的生活,缺乏充实的内容。我们看到许多需要做的工作,等着人去做。对于精神方面的危机,我们就需要一种精神方面的解决办法。而要找到那种解决办法,我们只需向我们自己的内心去搜寻就行了。我们只有停止互相大声叫嚷——只有十分平心静气地说话,使我们的话也象我们的声音一样能让人听见,我们才能互相学习。至于政府,它是会倾听人们的意见的。” 这是对美国的困境作出的明智的评价,尼克松进人白官后最初的八个月里,正是循着这种路线在寻求各种解决办法。他压抑了自己强烈的好斗天性,压低自己的声音,不突出自己的形象,倾听下面的意见。在征求意见时,他竭力使自己有一种刻意求工的气派。他在竞选中曾保证白宫班子要“小”,在竞选获胜后他又说,他将组织一个“公开的”政府,从“独立思考者”那里征求有朝气的意见。作为共和党人,他和他的政府成员不象约翰逊那样深信美国麻烦的权源在于有的人无权和贫困,但他们自有他们的指路明灯。在他们看来,全国性的苦恼所以产生是由于丧失了对宗教、家庭、睦邻和麦克加菲识字课本中所讲的爱国主义的信仰。这些都是美国小城镇的信念,共和党的最强固的堡垒。大多数美国人己不住在小城镇里,对国家最神圣的习俗制度(从国旗到母性)的反叛已获得了不可抗拒的势头,这些都不是他们的过错。六十年代的怒火还没有熄灭。这时期仍然是一个激烈竞争的时代。 然而1969年的某些选举结果,说明强烈的反应正在使国家向右转,共和党人八十多年来第一次掌握了弗吉尼亚州的政权,并在民主党人掌握了十六年州政权的新泽西州赢得了州长的职位。小巴里·戈德华特已被加里福尼亚州第二十七个选区选到国会去。自由派的拉尔夫·亚巴勒在得克萨斯州处境很困难,下一年年初他在民主党的预选中将被一个保守的挑战者所推翻。在明尼阿波利斯,查尔斯·斯坦维格(一个以前无藉藉名的警探)由于鼓吹在黑人居住区实行强硬的法律竟获得多得惊人的百分之六十二的选票,成为市长,而洛杉矶还让在南部以外地区少有的一位种族主义的市长萨姆·约蒂连任第三任市长,虽然他在旷工、放任自流,与人争吵等方面都有骇人听闻的经历,同时他所任命的三个市政专员都以受贿而被定罪。 右倾的潮流并不能说明尼克松在国会里所遇到的某些困难。在真正保守的气侯里,五角大楼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而在1969年国防部的预算二十年来第一次出现了危机。自从北朝鲜人越过了三八线以来,每年就有天文数字般的拨款用于军事,甚至常常连唱名表决的手续都没有。五角大楼的开支已从一百一十亿美元增加到八百一十亿美元,但现在,将军们遇到了一个不听话的国会。对越南战局感到失望是原因之一,其他原因包括陆军老士官靠陆军消费合作社的回扣发财的丑闻,对洛克希德C-5A运输机生产成本过高的不满,和发现陆军的化学战争处越过本国上空把七千吨神经毒气运出去抛弃在大西洋里。可是,直接引起国会勃然大怒的争端是关于导弹的问题。国防部要求开始设置一个巨人的反弹道导弹系统,而这事到最后可能会花费国家上千万亿美元。 五角大楼争辩说,为了使苏联丧失先动手——一举使美国的洲际弹道异弹设施丧失活动能力从而防止美国进行报复——的力量,反弹道导弹系统是必要的。参议院里以爱德华·肯尼迪为首的批评家们回答说,反弹道导弹系统会使武器竞赛升级,浪费的钱本来可以更好地用于防止污染,用于贫民区,同时它的雷达和计算机都过于复杂,难以使用。一个技术证人冷然说,“历史上充满了许多无用的马其诺防线。”结果,参议院仅以一票领先通过了反弹道导弹系统拨款案,但这次胜利是付出了极大代价而赢得的。它为将来在国防计划方面的争吵打卜了基础,并在国会与新政府之间播下了怨恨的种子。尼克松总统6月4日在空军学院演说时抨击四十九名反对弹道导弹系统的参议员,说他们是“新孤立主义者”。富布赖特参议员回答说:“对和平和国内安宁的最大威胁不在河内、莫斯科和北京,而在我们的大学和全国各地大城市的少数民族聚居区。” 总统和他在国会里的对手们之间的裂痕,在环绕着最高法院提名问题进行的两次残酷斗争中更加深了。尼克松选沃伦·伯格继厄尔·沃伦为首席法官,在参议院顺利地通过了,但当他提名南卡罗来纳州的联邦法官小克莱门持·海恩斯沃思接替阿贝·福塔斯时却激起了参议院的强烈反对。美国劳联-产联和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把海恩斯沃思斥为反劳工分子和种族主义者。这攻击,他也许还能顶过去的,但不料印第安纳州的伯奇·贝赫却提出证据,证明这位法官曾作出过有利于他持有股票的一些公司的裁决。这次提名以五十五票对四十五票被否决了,有十七个共和党人,包括少数党领袖休·斯科特,也投了反对票。尼克松把对海恩斯沃思的攻击称为“残酷,恶毒而……不公正的”。两个月之后,他宣布了他的第二次选择:佛罗里达州的联邦法官哈罗德·卡斯韦尔。 卡斯韦尔的主要条件似乎是他并不富裕,因此他不会象海恩斯沃思一样,被指责在公司案件的裁决中,牵涉到个人利害冲突。不幸他有其他一些不利条件。一个记者在卡斯韦尔1948年的一篇演说中发现了这样一句话:“种族隔离是正当的,而且是我国唯一切实可行而正确的生活方式。”一听到这句引言,被提名者就说这话是“可恶而应受谴责的”。但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不管怎样仍然反对他。接着,查明卡斯韦尔曾积极参与不让黑人参加塔拉哈西高尔夫俱乐部的运动,曾在自己的法庭上侮辱过维护民权运动的律师,而且他的判决在上诉时常被推翻。这最后一件事激发了内布拉斯加州的参议员罗曼·鲁斯卡的善意的批评。他对电视记者说,“即使他是一个中庸之才,但中庸的法官、中庸的人和中庸的律师实在到处都有。难道他们就无权有一个小小的代表,小小的机会吗?我们不能要求永远请到布兰代斯、卡多萨、弗兰克福特那样的人【布兰代斯(1856-1941年)、卡多萨(1870-1938年)和弗兰克福特(1882-1965年)都是美国最高法院著名的法官。——译者】,我不相信我们能那样要求,我也不相信我们需要那样做。” 后来有人问鲁斯卡,他说这句话是否感到抱歉。他说,“我的确感到抱歉,我的确感到抱歉。”一个共和党议会领袖后来说,“我无论到什么地方总听到中庸这个词儿,不管什么,总是那么说。你可以看到选票大批大批地跑掉了。”在鲁斯卡说这句话之前,参议员肯尼迪预测反对卡斯韦尔的最多有二十五票,斯科特则预言反对派所能纠集的最多可能有“三十多”票。结果,赞成票是四十五张,反对票是五十一张;主持会议的副总统阿格纽说,“这次提名没有通过。”两天之后,生气的尼克松总统告诉记者说,只要民主党人控制着参议院,“我就不能成功地提名任何一个南部联邦上诉法院法官充任最高法院法官,即使他象我一样严格信奉完法的条文。” 这话离他在就职演说中所说,让我们团结起来的主题是很远的,但他是有意这么说的。尼克松已放弃了超党派态度,开始进行反击了。这种战略上的特变己在他对全国人民的一次电视演说中开始,这次演说是他为了回答一系列突出要求停止越战的新的反战示威而作的。总统说,这些示威是不必要的,因为他有“一个完全撤出美国地面战斗部队并代以南越部队的……计划”。他称这个为“越南化计划”。他说他相信这个计划会成功,并要求“我的同胞中沉默的大多数人的支持”。他在对他的批评者的一次攻击中说:“让我们为和平而团结起来吧。还让我们为防止失败而团结起来吧,因为我们必须知道:北越是不能打败或羞辱美国的。只有美国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盖洛普民意测验报告说,他的听众中百分之七十七赞成他的演说——不赞成的只有百分之六。尼克松受到鼓舞,立即派他的副总统甚至以更生动的辞令去打头阵。这就是后来阿格纽自己所说的“两极化政治”,蓄意要使总统的批评者陷于孤立。他把一些持不同意见者攻击为“一批自称为知识分子的虚弱而无耻的势利小人”,把他们的政治上的支持者称为“情欲的寄生虫”和“思想上的阉人”,因而赢得了尼克松热烈的祝贺。因为七千万美国人收看了电视广播的新闻节目,因为白宫正为关于总统的电视报道愁眉苦睑,阿格纽就以电视作为他的首要目标。 11月13日在得梅因演说时,他大肆攻击“为数不多的一小撮人,不超过一打的新闻广播员、评论员和影片摄制人”,他们“独断地决定影片或新闻评论只有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可以同公众见_面。”这些“未经人民选举的特权人物”是“一个严密的小帮会……享受着经政府认可并发给执照的垄断权。”他谴责他们曲解了“我们国家寻求国内和平和稳定的努力”。一星期后,他把抨击的火力对准新闻界,点了《纽约时报》和《华盛顿邮报》的名,悲叹“传达公众消息的伟大工具被人垄断,控制舆论的力量日益集中于少数人之手。”广播网和报纸都连续报道了大量支持阿格纽和谴责“东部自由主义权势集团”的来信。华盛顿怀疑,阿格纽究竟是在为自己说话,还是在为尼克松说话。休伯特·汉弗莱说,“任何人如果认为副总统能够采取不同干总统或其政府的立场,那他是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政治或政府。你既然被选中和他在政治上结合起来,那他就希望你对他绝对忠诚。” 斯皮罗·阿格纽的夸夸其谈使他成为一个合乎潮流的人物,因为那时正是一个言过共实、虚张声势、装腔作势、夸夸其谈成风的时代,任何事物,从吃葡萄、吃莴苣到戴(或不戴)乳罩,都带有政治色彩;哥伦比亚广播公司解雇了斯莫泽斯弟兄组成的一个喜剧班子,就因为他们鼓励特约演员们讲了些关于爱国主义和越南战争的轻率的话。 许多法院都全被用来进行政治审讯。正在对刺杀马丁·路德·金和罗伯特·肯尼迪的凶手詹姆斯·厄尔·雷和锡尔汗·锡尔汗定罪,而美国司法史上最希奇古怪的一个行动要算是新奥尔良的地方检察官吉姆·加里森力图使一个陪审团确信,路易斯安那州一个歇业的商人克莱·肖策划了谋杀约翰·肯尼迪的活动。主要证人,一个是以前做过出租汽车司机的人,他在催眠状态下含糊地控告了肖,一个是吸毒上了瘾的人,一个是患妄想狂的会计,另外一个是伪证人,他最后供认他的证词是他杜撰出来的。审讯经历了三十四天。陪审团不到一小时就投票决定宣判肖无界。 诺曼·梅勒竞选纽约市长,蒂莫西·利里博士竞选加里福尼亚州长。尼克松总统任命现已四十一岁的雪莉·邓波儿·布莱克为美国驻联合国代表团团员(有人说“因为他要世人得到一个幸福的结局”)。伯纳代特·德夫林从爱尔兰来到这里向纽约人要钱用来屠杀英国兵。在旧金山州立大学,十九岁的黑人蒂莫西·皮布尔斯在安放一颗自制的定时炸弹时炸瞎了自己的眼睛。争取民主社会大学生协会内公开宣誓要“要把战争移到国内来打”的“气象员派”在芝加哥举行暴动;结果被逮捕了六十人,击毙了三人。1969年,在五个月里,曼哈顿的恐怖分子向马林·米德兰·格雷斯信托公司,武装部队入伍中心、联邦政府办公大楼,梅西百货公司、联合果品公司码头、美国广播公司、大通曼哈顿银行和通用汽车公司大楼投掷了炸弹。11月13日晚上,警察逮捕了三个年轻人和一个二十二岁出身于中上层家庭的斯沃斯莫尔大学漂亮的女生简·劳伦·阿尔珀特,指控他们密谋向联邦产业投掷炸弹。阿尔珀特的父母为她缴纳了二万美元的保证金,当她突然不见时,这笔钱就作为罚款被没收了。 保护环境派对巨型喷气式新客机表示愤慨,纳税人对教师罢工很生气,卷烟制造商也有反感,因为1970年底以后禁止他们在电视上作广告。蜜月旅行者也在生气,因为尼加拉瀑布的水流暂时改道了。相信有飞碟的人对空军反感也很大,因为后者对一万一千个据说看到过飞碟的处所,调查了两年之后,作出结论说根本不存在什么飞碟。戏迷生了气,因为1969年的纽约剧本奖授予了反战剧本《和平》。这个剧本中战争之神把许多国家冲下了一个大马桶。 对千百万美国人来说,全国有腐蚀作用的新的精神状态似乎可以用这作一件事来代表:当杰奎琳·肯尼迪·奥纳西斯看完了“我好奇(妒忌)”的表演离开曼哈顿一家剧院,《纽约每日新闻》的摄影记者梅尔·芬克斯坦在给她摄影时,竟四肢朝天跌倒在剧院外面的人行道上。他说,她用一种柔术的动作把他从她的大腿上摔下去的;她却说是他自己滑交的。不管实际情况到底如何,另一个摄影记者却抢下了肯尼迪总统的寡妇大步跨开芬克尔斯坦和这家瑞典色情电影院的镜头。她穿着一条绷紧的黑色超短裙。背景是一面宣传“各种名酒”的厂告牌。“卡姆洛特”【百老汇演出的一个剧本,写英国传说亚瑟王的宫廷,此处喻肯尼迪当政的时代。——译者】似乎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 这一年是大学校园里风浪最大的一年。虽然盖洛普民意测验表明,在全国六百七十万大学生中百分之七十二的学生都没有参加过一次示威游行,同时《幸福》杂志的调查报道说,只有百分之十二点八的学生是“革命的”或“激烈的异议派”,这些少数人使全国各地的学校都弄得四分五裂或整个瘫痪了。旧金山州立大学已关闭了三个星期。圣马特奥初级大学校长的家里被人丢了燃烧弹。有一千学生和二百教师参加一个群众大会,迫使赖斯大学校长辞了职,圣·费尔南多州立大学、霍华德大学、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和马萨诸塞大学等大学当局搞得走投无路只好请警察来维持秩序。在芝加哥大学里,布鲁诺·贝特尔海姆说,“这些孩子中有许多是精神十分不健全的患妄想狂的人,”他把他们比之于支持希特勒的德国学生。学生们的要求仍然如旧。黑人学生要求在黑人研究方面开更多的课,白人学生则要求结束后备军官训练队和结束道氏化学公司招墓新人的工作。不管黑人学生或白人学生全都要求结束越南战争。 校园内的冲突很容易迅速升级,往往在当局——甚至某些参加者——还没弄清中心问题是什么的时候,局势便己发展到不可收拾的程度。在威斯康星大学里,一个黑人学生组织黑人联盟号召举行罢课。美国青年争取自由组织中的保守派学生决定冲破黑人的纠察线。双方开始打起来,州长调来了一千九百个国民警卫队员,对黑人使用了刺刀和催泪瓦斯,五千多白人列队开向州政府抗议使用武力,教职员团体支持黑人的要求,威斯康星立法机构进行反击,削减了大学的预算。 在纽约市立大学——“穷人的哈佛大学”——里,波多黎各学生和黑人学生一起据守在南校园里,发表了一份宣言,要求大学的入学人数应反映纽约黑白人数的比率,还要求采用研究黑人问题的教学计划,并由他们来控制这一计划的执行。面临着这种对学术水平、从而对他们毕业文凭的价值的威胁,白人学生们动员起来了。在随此发生的斗争中,一所大礼堂被焚毁了。比尔·加拉格尔校长把学校关闭过两次,后来就辞职不干了。干是,教职员评议会批准了一项几乎不能相信的建议,根据这项建议,下一届一年级学生的百分之四十将是黑人和波多黎各人,他们可以不必符合纽约市立大学学业上的要求,因此该校也不再能称为穷人的哈佛了。 哈佛大学本身也于4月9日出现大风潮,学生们拥入学校的办公大楼,逐出了院长和系主任,并开始查抄机密档案文件。内森·普西校长只得向州警察局呼吁八五八书房,于是四百名警察通过奋战排除了种种障碍进入学校大楼,逮捕了一百九十七个学生。他们的同学——一共六千人——在哈佛的露天运动场开会,投票通过举行罢课以示抗议。全体教职员通过一项决议,要求撤销对一百九十七人的控告。普西同意,但法官不同意,他以非法侵入罪判处他们每人罚金二十美元,并以殴打系主任罪判处一位二十五岁的研究生徒刑一年。于是该大学正式同意了全体教职员的一项决议:同意原来的示威者的主要要求——结束哈佛大学的后备军官训练队。 康奈尔大学那年春季的风潮并不比其他十几所大学厉害,但是一系列震惊世界的图片却是伊萨卡的当地特色。二百五十名黑人大学生于4月19日占领了学生会所在的威拉德·斯特雷特大楼,要求单独成立一所非裔美人大学。威拉德·斯特雷特大楼内一时盛传一队带枪的白人正在开来,于是黑人们自己也弄来了武器。詹姆斯·珀金斯校长说,这“就完全成了另外一回事了”。他屈服于黑人所提出的每一项要求,于是占领这座大楼的黑人们都走出了大楼——从报纸上的图片着来,武装到了牙齿,手里拿着枪,子弹带交叉在胸前。教职员评议会否决了校长所提出的解决办法,后来又改变了自己的态度。校董们宣布要进行调查,于是珀金斯就辞了职。 所有这一切,华盛顿方面都密切地注视着,可以预料,那边的尼克松政府是除了造反的学生以外,对什么人都表同情的。卫生、教育和福利部的芬奇部长写信给全国各大专院校的领导人指出,一百多万接受助学金的学生如果滥用他们的特权,就停止发给助学金。圣母大学校长西奥多·赫斯伯格牧师警告其学生说,任何一个动武的人都要开除并依非法侵入罪起诉,尼克松接着也表了态。尼克松写信给赫斯伯格,称他为“亲爱的特迪”他说,“我要称赞你所采取的直率的立场,”并要求他把他对学潮的意见转给即将和州长们举行会议的阿格纽副总统。赫斯伯格劝告要谨慎从事。他说,“甚至最极端的学生也有一些话要对社会说,这些话在今天来说也许颇有研究价值的。”他的论点对州长们起了作用,他们拒不按受罗纳德·里根提出的由联邦政府对学生风潮进行调查的建议。 如果说黑人积极分子在大学校园里活动很频繁,那么他们在大多数城市中心却蛰居不动。接连第二个夏天,各地黑人居住区都相当安静。在那里,人们的心境都在变化。六十年代中期的动乱已经打开了与各城市的市政厅之间通话的新渠道,而各大城市现在都能派出训练有素、配备精良的防暴警察。黑人现在偏重搞选举活功。由于黑人选民登记人数迅速猛增,在许多地区,选举黑人候选人已成为一种现实的办法,可以用以代替对社会的公开反抗。霍华德·李于1969年成为北卡罗来纳州查佩尔希尔市的第一个黑人市长。查尔斯·埃弗斯以“不要投票选一个黑人。不要投票选一个白人。要投票选一个好人”,这一口号赢得了密西西比州费耶特市市长的职位。 尼克松把新政府在种族关系方面起的作用叫做一种“中间道路”。无论怎么说,它放慢了取消种族隔离的速度。约翰逊的政策是对不实行黑白人同校的学校停止发给联邦津贴。尼克松抛弃了这项政策,并说,“如果联邦政府削减了一个学校的经费,从而使该校的黑白人学生未能受到应受的教育,我认为这决不是取消种族隔离运动的一个胜利。”他在进人白宫初期举行的一次记者招待会上承认,尽管有其早期的经历,黑人们不信任他,认为他现在不关心他们的事业了。他在竞选中曾作出过许多关于扶助“黑人资本主义”的诺言。但现在再也没有听到过有关此事的下文了。而相反地,1968年8月,芬奇却建议让密西西比州各校延期实行黑白人合校。 大家普遍认为这是向南部白人选民献媚的一种策略。它在十月下旬遭到挫败,当时最高法院一致裁定“每个学区的责任是立即终止二元的学校制度,今后只办一元化的学校。”这是沃伦·伯格就任首席法官以来的第一个重大决定。尼克松回答说,他将以“充分尊重法律的精神”,尽最大的努力来执行这一法令。 ※※※ 虽然学生闹风潮是少数人搞的,但人数更为众多的美国青年却不断地在服饰、讲话和作凤方面异于成年人社会,以表现他们的独特个性。他们所以引人注意,主要是由于他们的那种有意惹人注目,甚至荒乎其唐的生活方式。但是还有更多后来居上的。这是战后婴儿大增的必然结果。1960年时,十四岁到二十四岁的美国人有二千七百万人。现在,这样年龄的人有四千万,整整占全国人口的百分之二十。他们的人数和他们的富裕处境保证青年人的反主流文化运动的规模得以日益壮大,同时如果他们中有相当可观的一部分人集中到某一件事上去,那这事马上就会流行一时。1969年8月15-17日这个周末,就发生了这样一件事。那是一个摇滚舞音乐节,人们称之为“伍德斯托克”节。 实际上这个名称并不副实。设计并发起这个节日的两个二十四岁的青年,原来打算把音乐节安排在纽约州赫德逊河旁伍德斯托克村去举行,而且已经登出了广告。可是分区规章和当地的反对意见阻挠了他们的计划,于是他们就只得移到纽约市西北七十英里左右白湖上一个叫贝瑟尔的卡特斯基尔山镇上去举行,在那里他们借用了马克斯·亚斯格的一所占地六百英亩的牛奶场。发起人希望青年们能找到那个地方。他们希望能拉到五万个左右顾客,门票七美元一张。 他们大大地低估了这节日的号召力。马克斯·亚斯格的牛奶场一下子受到了四十万人的猛烈冲击。贝瑟尔暂时成了本州的第三大城市。周围的各条道路上喧喧嚷嚷,挤满了被丢下的汽车、摩托车和装饰着幻境图画的微型公共汽车。所有附近通往卡特斯基尔公路的通道都被车辆堵塞了。向如此拥挤的人群收费是不切实际的,发起人只得放弃原来的主意,因而损失了两百万美元。这是在伍德斯托克音乐会出毛病的两件事之一。另一件事是天气。两场惊人的大暴雨使牛奶场成为一片沼泽。青年们在塑料帐篷和用毯子和衣服搭成的披屋下面,蜷缩在湿透的睡袋里。缺乏食物和水的正常供应,甚至卫生设备也没有,本来会使伍德斯托克节成为一场灾难。 但相反,它却获得了大成功。一个最初的演奏者不安地看着广大的人群说,“如果我们希望这次演奏会获得成功,那你们最好都牢牢记住,在你身边的小伙子是你的兄弟。”他们真这么做了。一个警官把那次参加音乐会的听众称为“我在二十四年治安工作中接触过的最有礼貌、最能体谅人而且行动最规矩的一群小伙子。” 最好的帮助来自他们自己的队伍。从俄勒冈兼程赶来的一个名叫肯·克西的“愉快的玩笑者”乐队的车队施舍了一份高蛋白的葡萄干肉汤、燕麦粥和花生米,并设置了医疗帐篷;新墨西哥的道斯的一个名叫猪庄的群居村里的一百个社员提供了必要的服务。然而真正使这次集会成功的是那对许许多多人具有磁铁般吸力的酸性【指麻醉药物。——译者】摇滚舞。杰弗逊飞机、克里登斯·克利尔沃特复兴会、斯通家族、吉米·亨德里克斯、琼·贝兹和贾尼斯·乔普林——这些都是他们的崇拜偶像。他们都亲自来到了,即使人们不能看到他们,也至少能从放在舞台四周八十英尺高的脚手架上的喇叭中听到他们的声音。因此,虽然下着大雨并经常有令人恼火的事发生,但是束着束发带、穿着喇叭裤、拿着念珠、穿着粗布蜡染村衫的青年人却使这节日成为一代人的团结的强有力的象征,以致他们未来的代言人,在谈到他们时,称他们是伍德斯托克民族。 在一个瞬息万变的时代,加强同辈之间的团结是不可避免的事。伍德斯托克是1969年最盛大的一次摇滚舞音乐会,但决不是独一无二的。那年在华盛顿州高级法院批驳了约翰·伯奇协会的一些反对意见之后,在坦尼诺附近的一个大牧场上也举行过,此外还有在得克萨斯州刘易斯维尔(一个治安官员说,“这群人比达拉斯看足球比赛的那群人好得多。”刘易斯维尔市长告诉记者们说,唯一的问题是一些年纪大一些的得克萨斯人造成的,他们跑来看在加尔扎小榆树水库里游泳的裸体青年。)和在路易斯安那州普雷里维尔,那边吸引人的有“可喜的死者”,“罐装的热气”,“乡下佬乔伊和鱼”和“铁蝴蝶”等乐队。 举行音乐节这种现象,并非只有美国才有。它既然是美国的一种现象,同时当时既然是美国占主导地位的时代,摇滚舞的声音就会在西欧回响,特别是在英国。于是在英吉利海峡怀特岛便出现了“请帮助鲍勃·迪伦压沉这个怀特岛吧”的旗帜。响应这个号召的有当地警察所说十五万个“服饰古怪的非男非女的青年”。迪伦本人在音乐开始演奏后三十六小时到达,他穿着一套白衣服,黄衬衫和绿鞋子。一个青年妇女崇拜者脱下衣服,光着身子跳舞,并尖声叫道:“我要的就是解放。”怀特岛的音乐会不象伍德斯托克,最后赚了一笔钱。 这里有些异常的东西。发起人和表演者都发了很大的财,然而支持他们的反主流文化却越来越反对物质至上了。不象摇曳音乐,摇滚舞带来了思想上的紧张。这是许多老一辈的美国人对它十分反感的原因之一。在他们看来,摇滚舞的那种生活方式和社会信念是没有爱国心的、荒唐的、不道德的,在某种情况下,甚至还不止于此。这是可能的;当一群胡作非为的嬉皮士犯下了1969年那件最丑恶的凶杀案时,他们担心的事终于变成了现实。那些对“现在这一代”起反感的人把这件事着作是他们的最可怕的预言得到证实的证据,而那些长发青年未能对此事承担责任徒然更加深了他们的愤怒。 这件谋杀案的受害者是怀了孕的金发女演员沙伦·塔特和她的四个熟人。他们的尸体被无比残暴地加以肢解后又摆成荒诞不经的样子,这是在8月的一个早晨,在洛衫矶市仙乐大道10050号一座俯视祝福峡谷的大宅里被人发现的。四个月之后,查明凶手都是死谷边上一个嬉皮士群居村的人,他们还犯过另外两件凶杀案,他们的头子名叫查尔斯·曼森,是一个三十五岁的惯犯,而且根据各方面的报道,是一个强壮的色鬼。凶手们都是他的门徒:一个神经错乱的得克萨斯州青年和三个漂亮的、愿意为曼森做任何事情——真正是任何事情——的姑娘。他们白天忙于驾着用偷来的大众牌汽车改装的架有机关枪的汽车东奔西走。(曼森相信将会有种族战争)夜里他们就探索不寻常的性的活动——当然,除非因他们忙着要把陌生人刺死而没有空。 如果曼森和他的朋友们所代表的是嬉皮士浪漫主义的黑暗面,那么其光明面就是青年人的社会良心。美国的优秀青年都由于人与人之间和人对环境的损害而深感不安。生态学的问题是最少引起争论的问题;这问题需要考虑已再明显不过——污染已发展到肆无忌惮的程度。盖洛普民意测验衷明,百分之七十的美国人已把环境问题列为国内问题中的首要问题。不仅年轻一代,而是社会各阶层的团体都深深感到这一威胁。联合国已宣布召开人类环境会仪的计划,总统已设置了一个环境保护特别委员会。各州州长和市长都委派人组成了生态委员会。路易斯维尔一家设备陈旧的工厂每天向城市空中倾吐的污物达十一吨之多,市民们戴着防毒面具,带着一份有一万三千人签各的抗议性请愿书,列队游行到市政厅去;这家工厂于是装置了新的锅炉,使煤烟的日产量减少到一百磅。 这件事帮助了路易斯维尔,但在全国看来,它几乎算不得什么、在全国范围内,这个问题的规模大到压倒一切的程度。内燃机每年在美国把一亿四千万吨烟灰吐入空中。光是洛杉矶的汽车,每天就要散发出一万吨一氧化碳,二千吨碳氢化合物和五百三十吨氧化氮。升腾到美国上空这个大阴沟里去的其他污染物质有氧化硫,硫酸烟雾,飞灰,煤烟,以及砷、铁、镉、铅、铬和锰的微粒。每年光是在财产方面造成的损失就达一百一十亿美元。烟雾使尼龙袜子分解,剥蚀房子上涂的油漆,使有些建筑物褪色发黄,使人行道蒙上一层绿色的粘液,使橡皮发脆而碎裂,使衣服变色,浸蚀窗玻璃,侵袭牙齿表面的珐琅质,引起肺病,或在其它方面腐蚀、败坏、污染、侵蚀、磨损人的躯体及其工作。 所有这一切都早已存在了一段时间了,但是许许多多事件结合起来迫使生态问题受到全国人的严重注意却是1969年才有的事。人们发现,东海岸赫德逊河、康涅狄格河和西部哥伦比亚河上的一些核动力工厂正在用热核污染物质大量杀死鱼类。滴滴涕也在夺去一部分海味,并使秃鹰这个美国的象征有绝种的危险。据报道,曼哈顿步行者所呼吸的空气中的一氧化碳两倍于联邦政府规定的危险水平。佛罗里达州埃弗格莱兹国家公园和加利福尼亚州塞库亚国家公园分别由于有计划要在那边兴建巨型飞机场和修筑通往滑雪胜地去的通道而受到了威胁。 飞机场的建筑工程由于十九个被激怒的资源保护团体的起诉而暂时停止下来。塞拉俱乐部也从法院弄到一个制止由沃尔待·狄斯奈公司筑路的命令,但这命令只是临时性的,而在其他方面,对这个黄金州来说,1969年是环境污染十分严重的一年。一部分也应该责怪天气,三次暴风雨倾下五十二英寸雨量,接二连三地冲洗了圣加布列尔山的山坡。桥梁都被水冲毁了,数以百计的家宅整个儿滑到山脚下去——光是在卡彭特里亚就有二百九十一家,七千二百人口。圣安德烈斯断层一带,人的生命也是经常处于紧张不安之中,这个断层横贯旧金山市的一角一直到洛杉矶之东二十英里处。自从1906年的大灾难以来,断层一带就一直很紧张;另一次地震已过了预报日期而尚末爆发。加利福尼亚人都不在乎地等者这一可能发生的事。汽车上出现标语说,“加利福尼亚该好好地跳一下,”而1969年当地的一本畅销书名叫《伟大的加州的末日》,这是一本描写地震情况的小说。实际上,现在记录到的较大的震动只有4月28日的一次,而其中心则在无人居住的荒野里。 然而,那一年加利福尼亚人在地质断层方面的经历还不仅止于此。另一条断层带的紧张情况,加上人的愚蠢,造成了1969年国内生态学方面的恐怖。1月下旬,一个已经钻进了太平洋底以下三千四百八十六英尺的高压油气层的油钻,为了要调换磨损的钻头撤了下来。突然间发生了井喷,在钻台附近升起了直径二百英尺的油泡。这时,失去控制的油井所制造出来的压力沿着海底砂石和页岩未经勘侧的裂缝放出去,后果不堪设想,钻井工人花了十一天时间终于把原来的钻孔覆盖住,但油仍继续在一片广大的地区里象沸水一样喷出来。 井台以东六英里处就是圣巴巴拉洁白的海滨,那边的地产售价不下于二千元一平方英尺。在2月的第一个星期里,圣巴巴拉人所珍爱的白色的沙滩——四十英里长最高级的海滨——开始变黑。几十万加仑粘性的原油使游艇和渔船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层浮垢,只有滚烫的蒸气才能把它们擦掉。《体育画报》的一个作者报道说,水面上浮油的“厚度使得波浪都失去了原来的形态;它们不断发出咕嘟声……石油的气味跟着我穿过峡谷一直到离海一英里的家中都不消散……海潮线从空中看起来好象是用黑铅笔在地图上画出的一条宽宽的黑线”。 这个灾祸的最惊人的一个方面是海洋生物的毁灭。淡菜和龙虾立即就死亡了。海豚和海狮也不见了。鹈鹕俯冲到油里去,接着就由于不能展开缠结的翅膀而沉没下去。海滩上密布着死的矶鹞、鸬鹚、海鸥、和潜鸟,它们的眼珠可怕地鼓着,它们的内脏都被石油烧毁了。奥杜邦学会说,“令人看了非常悲痛”;另一个旁观者说“这景象令人作呕。”居民们举行了群众抗议大会,在政府机关的四周插满了要求“取缔污染”的标语牌,并组织了一个叫做“清除石油”的生态学团体。要求赔偿的诉讼案总计达十亿美元。清理费用估计为三百万美元。 发给华盛顿的电报和信件超过一万二千件。起初政府似乎还很在意。内政部宣布,今后在打到二百三十九英尺以下时,钻头外面一定附上管道,这是以前规定的必要条件。最重要的是圣巴巴拉海峡的钻探租约被暂时吊销了。于是,石油工业开始施加压力。因为巨大投资要受到威胁。把太平洋上将近一千平方英里水域的钻探权让出去的租约,是在一年前和十二家公司签订的,它们为取得此项权利己付出六亿零三百万美元。他们要求发回此项权利,9月间,尼克松政府就把它给了他们——尽管地质学家发出了严重警告,还有另一些裂缝存在,同时原来失去控制的钻井仍继续在漏油。 在一切反对环境污染运动中,年轻的参加者十分受人注目,他们在佛罗里达州递送请愿书,大批大批地游行到路易斯维尔市政厅去,并设立“洗刷间”来洗刷和拯教加利福尼亚的鸟类。可是他们的信念到底有多么坚定——还是只不过一时兴起提出抗议——那却是另一个问题。在某些方面,他们似乎是极其自相矛盾的。例如,他们虽然激烈反对环境污染,但由于他们的光顾却热烈地支持另一种形式的污染:廉价饮食业。 售卖空有热量没有营养的食物的快餐摊自二十年代以来一直是美国路旁的一项特色,到了六十年代,它们才成为获得特许经营权的联号营业活动中的一支主要力量,因而几乎使所有美国城市的郊外景色变得千篇一律了。获得特许经营权的联号营业——用一同名商号营业——已成为当时的一个特殊标记。由此而产生的有假日旅馆、米达斯消音器商店、西特哥站和霍华德·约翰逊汽车旅店。可是,如果同烤肉快餐馆和冰淇淋店比较起来,这些还算是合于传统和比较固定的。1969年转让联营权的最高价格是:一个卖麦克唐纳汉堡包的铺子(“供应已超过五十亿份”)九万六千美元,一个A&W摊三万七千美元,一个桑德斯上校的肯塔基炸子鸡摊二万四千五百美元,一个奶房皇后冰淇淋摊七千五百美元到三万美元(视所在地段而定)。另一些吸引着成百万青少年的快餐店都挂着这样一些招牌:邓金炸油饼,博南扎、哈迪、牛排王、明尼·珀尔子鸡、巴斯金一罗宾斯冰淇淋、罗伊·罗杰斯烤牛肉、国际煎饼店。 如果青年人赞成这些,那他们也可能会赞成当时金融界另一种重大现象,即大联合企业,其中最著名的是国际电话电报公司,在它的旗号下,经营着许多旅馆、汽车出租行、人寿保险公司、面包房、通信设备制造厂。但对一些热心政治的青年来说,大联合企业是一个肮脏的字眼,它是和政府合同,从而也和越南战争联系在一起的,而越南战争是甚至比污染更大的敌人。在这里,反战示威者和批评他们的人双方的情绪都极为高涨,而在这里,新生的一代采取了后来以此著名的立场。 那一年抗议的中心是停战。第一个动员日定于5月15日。理查德·尼克松事先就说,“我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受它丝毫影响。”从而引起了大批的人去敲打教堂里的钟、佩戴黑臂章、举着标语牌和蜡烛,尤其是,在成千的美国市镇举行游行,表示一致反对卷入印度支那战争。那个星期三,在波士顿广场集中了九万名抗议者,在纽约有两万,在华盛顿有二万二千。据报道,有些大学有半数学生都参加了游行。代理校长的夫人在惠蒂尔大学点燃的火炬,要到这场战争结束以后才熄灭,该大学的最著名的男校友就是白宫的主人。 11月15日恰逢周末,称为新动员的活动已持续了三天了。这次,焦点是华盛顿。警察局估计群众有二十五万人,新动员委员会则说参加的人有八十万,确实没有办法作出精确的估计,但在美国历史上肯定没有出现过如此大规模的群众活动。由于白宫宣布尼克松总统将留在白宫通过电视看足球赛,于是头一批四万个游行者,每人身上都背着一张写有一个越南阵亡的美国人的名字的字牌或被毁于战火的越南城镇的名单,在白宫外面走过。游行的人从阿灵顿走了四英里路到国会山来把这些名单放在几只巨大的覆盖着国旗的棺材里。 一切进行得秩序井然。陆军原来准备了九千人来控制难以驾驭的示威者,但并没有用到他们。总统助手赫伯特·克莱因和共和党参议员休·斯科特、约翰·谢尔曼·库拍等人都表杨了群众的克制精神。司法部长约翰·米切尔则表达了少数人的意见。使这个周末美中不足的有两件很小的暴力行动:争取民主社会大学生协会的一群人袭击了南越大使馆;一群易皮士试图冲进司法部去。两起人都被催泪瓦斯击退了。看到这种情况,米切尔说,虽然新动员中大多数参加者都是“守法的”,但游行带来了“如此广泛的人体损伤、财产损害和街头对抗,以致我不能认为——总的说来——这些集会可以说成是和平的集会。” 斯皮罗·阿格纽同意这个说法。华盛顿并不感到意外。但现在已经十分明白,不管政府的其他人员怎么说,司法部长和副总统对破坏法律的美国人是不会客气的。 后来将成为美国的利迪策【捷克斯洛伐克的一个村庄,1942年德国法西斯强盗屠杀了该村全部居民并加以烧毁。——译者】的美莱是越南的一个座落在南海之滨的广义省的很小的村庄,它在1968年3月16日星期六那个热而潮湿的早晨成为五百六十七个老人、妇女和孩子的坟墓之前,外省人几乎都不知道有这个地方。即使在当时,这个名字也是它的大多数进攻者,小威廉·卡利中尉指挥的一排人所不熟悉的。他们把它叫做粉红村,因为这个地区在头天晚上排长情况简介会上发的军事地图上染成粉红色。 卡利和他属下的人都是以小弗兰克·巴克中校之名命名的巴克特遣队的成员。巴克中校在三个月之后因所乘直升飞机坠毁而死,使他在3月16日事变中所负的责任永远弄不明白。对方有什么挑衅活动也弄不太清,这在军事法庭上得提出来。这个小队所属的美国师第十一步兵旅的查利连在越南已经呆了三个半月了。在这段时间里,连队的一百九十个人中几乎半数已丧生于饵雷和狙击手的射击。在情况简介会上,中尉获悉美莱已被越共第四十八营所占领。连长欧内斯特·梅迪纳上尉后来说,他不知道那边有妇女和孩子。他叫卡利中尉去把村子扫荡掉。卡利便把这话传达给他的所属人员。黎明时,他们搭上了直升飞机,他们的M-16型自动步枪装好了子弹,作好了准备。 着陆后,他们发现那边并没有越共,只有手无寸铁的平民,据二等兵保鲁·戴维·米德洛说,他们被美国兵赶到“象一个小岛似的”村中心来的。那是在两条小路交叉的地方,中尉命令他的部下射击居民。米德洛是照着做的一个。后来他说:“我向他们射出了四夹子弹——68发。我可能射死了他们十到十五个人。”站在他旁边的卡利举起自动步枪近距离射击那些已被包围的人。接着,士兵们把七八个越南人使劲推迸了一个棚屋,即怨气兵所说的“窝棚”里去,随即扔进了一颗手榴弹。 第三件事是在一个L形排水沟里发生的,在佐洽亚州本宁堡的军事法庭上,这就要成为一个臭名昭著的地方。那里的屠杀是以装配线上的操作方式进行的。一个步兵在本宁堡作证说:“那边有各式各样的人——男人,妇女和孩子们。他们被一小批一小批地带上来,然后被推进沟里,按着卡利中尉就向着沟里扫射。”另一个目击者说了排长对付一个和尚和一个婴儿的情况。这个穿着白色僧衣的和尚象在祈祷似的伸展着求乞的双手,不断地重复着说“不是越共,不是越共。”据证词说,卡利用M-16型步枪的枪托猛击和尚的嘴,接着就倒转枪“向着和尚的脸扳机射击。他的半个头都给打掉了。”至于那个婴儿,“卡利抓住他一只手臂把他夺过来,丢进那道水构,就一枪把他射死。” 据一个名叫赫伯特·卡特的休斯敦士兵说,当时“我们走遍全村,看不到一个越共。后来人们陆续从棚屋里走出来,咱们的人就把他们射倒井把棚屋焚毁,或是先放火烧棚屋,等人们逃出来时再开抢打他们。有时候他们把一群人围起来,一起把他们射死。我们整天就这样干着。” 迈克尔·伯恩哈特中士把这种勾当叫做“无故谋杀”,他的同伴们说,他拒绝参与此事。他说,“我们中间只有少数几个人不肯参加。我告诉他们说,见鬼去吧,我才不干这个哩。我认为这不是一项合法的命令。”在二等兵理查德·彭德尔顿到达美莱之前,枪杀平民的勾当绝大部分已经止息,“但是,”他后来说,“有些人仍然在枪杀平民……在场地上、溪谷里和稻田里躺着大堆大堆的尸体。”只有一个美国人是伤员——他是故意开枪打伤自己的脚而拒不参加屠杀勾当的一个土兵。 在目击者中有两个军人,他们对这事的回忆将在今后产生特殊的影响。陆军摄影师罗纳德·黑伯利用三部摄影机把美莱的大屠杀拍摄了下来。一部摄影机是公家的;他把它所拍摄的交了公。其他两部是他的私人财产,因而把它们保留着。第二个军人是直升飞机驾驶员小休·汤普森准尉。他从空中看到了L形的水沟并提醒他的司令官注意。他后来说,“我想那里准定出了什么问题。因为我无法设想怎么会有那么多尸体倒在那么个水沟里。”汤普森回到那村子里,从那里救出了十六个孩子。陆军部以其“不顾自己的安危”而奖给他一颗“卓越飞行十字勋章”。 这是唯一的迹象,说明官方警觉到美莱发生了不正常的事。十二天之后,巴克中校提出了一份战斗行动报告,把这次进攻说成是“设计周密、执行良好而且是成功的”一次进攻。用其后的国会报告的话来说,“可以合情合理地断定,美莱问题在美国师内部被掩盖起来了。”后来隔了很久,当一切掩盖手段都失败时,该师师长塞缪尔·科斯特少将(他已任西点军校校长)降了级,而且他和副师长都受到了训斥,被褫夺了服务优异勋章。可是这在当时或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是很难预见到的。那天早晨,第一个对美莱向题采取行动的人不在美莱,而且他直到一个月之后才听到这件事。他是罗纳德·赖德诺尔,从前在夏威夷时他曾在查利连;他是从他过去的战友们那里闻悉这作屠杀案的。一年之后,赖德诺尔退伍回国,写出了一篇关于这一事件的传闻的报道,打成二十三份,分别邮寄给尼克松总统、主要的国会议员以及五角大楼和国务院的官员。他控告说,“1968年3月的某一天,在越南共和国的一个名叫‘粉红村’的村庄里,确实发生过某种相当黑暗的血腥事件。” 这信是在1969年3月29日写出的。陆军部在四星期之内对这件屠杀案展开了全面的调查。证据于8月4日被送交宪兵总监;同月,五角大楼收到了摄影师黑伯利的幻灯片。9月5日,即卡利预定退役的前一天,他被控杀死了一百零九个越南平民。被控告的还有另外一些人,包括梅迪纳,但是经过四个月的使全国人为之骇然的审讯之后被判有罪的只有卡利一个人。在该案败露之初,尼克松总统在某一次记者招待会上被问到这一事件时说,这“肯定是一次大屠杀”,而且“在任何情况下,它都是没有理由的”。他接着还说:“我们在越南争取的目标之一就是不让把一个以对平民施加暴行为政策的政府强加给越南人民。” 可是,正当卡利于1971年被宣判犯有谋杀二十二个越南人的罪并被判处无期徒刑时,全国出现了一个惊人的变化,而总统敏锐的政治触觉很快就感觉到了。大多数美国人似乎认为这个裁决是不公平的,他们或是认为这个中尉是无辜的,或是认为他只是一只替罪羊。一个评论员挖苦地说,一般人的心情是,“并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而且,他们也活该。”维京出版社宣称,它已经付出十万美元买下卡利的回忆录的版权,而在他宣判后最初三天中,大农场牌的唱片“卡利中尉的战歌”就卖出了二十万零二千张。唱片前面有一段甜蜜之极的配音,说到“有个孩子希望长大后成为一个军人,尽力为国效劳,”按下去便是歌词: 『我的名字叫威廉·卡利,我是祖国的一个军人, 我宣了誓要尽我的职责,力争上游, 但他们把我说成是一个坏蛋, 在我身上打下了烙痕, 当我们列队向前行进的时候。』 白宫报道说,人民来信百分之九十九都反对这个裁决和判刑。尼克松总统下令把卡利从本宁兵营的监牢里释放出来,移送到他住的部队公寓里软禁起来。两天之后,自宫宣布说,“昨天总统作出决定,在卡利中尉案最后判决执行之前,总统要亲自复审并最后定案。”后来,尼克松改变了他的主意,但当时他似乎是要利用一个战争罪行玩弄政治手腕,中尉的起诉人奥布里·丹尼尔三世上尉愤慨地写信给总统说,他“听到你在公众一片吵嚷声中决定要干预这件诉讼案,感到十分震惊和沮丧。” ※※※ 五星期后,约翰·查菲海军都长宣布政府插手过问另一作战军官——“普韦布洛”号的劳埃德·布克海军中校——的案件。布克在北朝鲜代表美国正式承认进行间谍活动、表示道歉、并答应不再发生类似事件,以此作为交换系件他才和他船上的全体人员获得释放,一起回到美国。甚至在他在扳门店交出这份材料时,吉尔伯特·伍德沃德少将己说过这一承认是不真实的,他是“为了使船上的人员获得自由,仅仅是为了使船上的人员获得自由才签字的。”可是这个声明仍然在五角大楼里引起不快,海军建议对布克进行军法审判。查菲否决了这个建议。他说,中校和他手下的人“已经吃够苦了。” 以后几年虽然总统换了人,但对军方来说,仍然是多事之年。1968年竞选中,理查德·尼克松还在谈布克丢失一条船的事,他说,“除非美国对这类侮慢事件作出反应,否则你就必然会促使别人更欺负你,那也就会出现更多的“普韦布洛”号事件。在我们的新政府里,我们一定要坚决制止这类事件……根本不容有这种可能。”他进人白宫后不到三个月就遇到了一件类似的屈辱事件,而他在作出反应方面也不过象林登·约翰逊一样的束手无策。这次受辱的是一艘空中的“普韦布洛”号,海军方面叫做EC121的一种改装过的洛克希德超级星座机。EC121没有武装,能载三十一个工作人员和六吨可以用来盗听假想敌的通讯电子设备。4月15日,北朝鲜人把它击落了下来,所有人员全部丧生。这一次出事地点根本不成问题。俄国船只也同意此事发生在离海岸100至120英里的国际水域。 尼克松的第一个冲动是要报复,但他越是考虑应如何报复,就越觉得怎么都不行。除了冒核战的风险,他简直毫无办法。结果他只能说,“今天我已发布命令,继续进行这种飞行。并对它们进行保护。这并不是威胁,而只是说明事实。” 这也是说明无可奈何,而且由于这年在越南发生的事更显得如此。在巴黎,美国谈判者正对北越人说,美国已经打消了在印度支那找到一种军事解决办法的希望;在西贡,阮文绍总统被告知,不论是美国单方面撤军,或是接受一种无异于承认美国战败的条款,都是不能接受的。处在两者之间的办法则是一筹莫展。 以人肉炸弹——把炸药捆在自己身上去炸开铁丝网的越共——打头阵进攻拉塞尔发射基地(那是非军事区正南一个海军陆战队阵地),同时在离西贡十五英里处的美军主要基地边和周围也爆发了残酷的战斗。这年最引起争论的行动是美军对怨气兵称为碎牛肉排山的邑碑山的突袭。陆军继续执行约翰逊年代的战略,使越共经受五角大楼所说的“最大压力”。碎牛肉排山战役开始时是作为一个典型的一面搜索一面歼灭的战斗任务来进行的。在阿绍山谷,这条从老挝方面进行渗透的走廊,由直升飞机运去了九个营。在其后的扫荡中,101空降师第187团的第3营捅了该师师长梅尔文·蔡斯少将所说的敌方的“马蜂窝”。后撤后,该营一面挖壕固守,一面派出一个连去猛攻那座山。 攻势没有得手。于是两个连又去袭击山顶。它们也被击退了。第二天,整个营向守军冲峰,但仍被击退下来。于是调来了另外的二个营。同时美国的大炮和飞机也向山顶轰出二千颗炮弹和一百五十五架次飞机把它完全打成一个秃山。但越共仍然固守阵地,使美国进击部队每次都在步枪射击和手榴弹爆炸的火浪面前退下来。美军连续的十次冲锋都被击退了。第八天,一千名怨气兵和四百名南越人攻下了山头。蔡斯将军把它称为“一帮玩命的小伙子取得的一次伟大胜利。”一星期后,一个美国发言人宣称,碎牛肉排山已被放弃。他说,“我们觉得,我们已经达到了目的,这山已没有什么油水了。” 看过伤亡表——美军四十六人阵亡于邑碑山坡上,伤三百零八人——的参议员们都作常生气。爱德华·肯尼迪把这种进攻叫做“毫无意义而又不负责任的”迸攻。他问道,“我们有什么理由十几次命令士兵冲山去,直到士兵们自己都怀疑采取这种行动是否是发疯?”有些共和党人也被激怒了。参议院外交委员会少数党领导成员佛蒙特州的艾肯建议白宫应“立即”开始“有秩序的撤退”,把战争交给“它的合法的所有人”——越南人。共和党议员领袖宾夕法尼亚州的斯科特极力主张撒出“大量”美军。 这话尼克松一直在听着。在他的第一个任期中,他对国会里的情绪是十分敏感的。在言论上,他仍然是不可调和的冷战战士,坚持他对自由亚洲和多米诺理论等等的信念,但是他的行动则是另一回事。他的一个助手承认,“越南也许可能使我们成功,也许不可能使我们成功,但是没有问题,它一定能把我们搞垮。”约翰逊的战略显然已经破产。到1969年3月,美军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了死于朝鲜战争的三万三千六百三十九人。战争的费用每年仍在二百五十亿元以上,不断地造成不可抗拒的通货膨胀压力:1958年的一美元现在只值七十五美分了。经济学家米尔顿·弗里德曼已在提出政治家听来象梦魇的预言:将出现“由通货膨胀引起的衰退”。 现在已经十分清楚,尼克松在外交政策方面最有影响的顾问不是罗杰斯而是基辛格。基辛格在《外交季刊》上以普通公民身分写文章,建议执行两条平行的谈判路线。他建议说,一面让越共和南越人努力寻求一项政治解决办法,一面华盛顿和河内可以安排共同撤军的日程表。现在国防部长梅尔文·莱尔德访问西贡回来,总统的新战争政策就有了另外一些新成分。莱尔德认为阮文绍军队的战斗能力可以提高到能单独作战的程度。白宫抓住这一见解作为完成越南化的一种方法。尼克松于6月8日在中途岛把这个消息告诉阮文绍后,宣布第一次撤军二万五千人。 同月,克拉克·克利福德在《外交季刊》上建议说,政府应“降低战斗的水平”,于1969年底撤军十万人,1970年底撤出“全部地面战斗部队”。克利福德写道:“除了开始撤军,我们所能做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如此有利于或有助于使南越问题在政治上趋于成熟。况且,我认为,我们要指望通过我们的军事力量达到任何目的,是完全不现实的,我们已到了只有设法脱身的时候了。”尼克松感到有些恼火,他对全国电视观众说,“我希望我们能够打破克利福德先生的时间表,因为我认为我们现在做得比他负责国防部时做得稍为好一些。”他的助手们急忙解释说,这并不是一个许诺,但在9月间,总统宣布说,他希望“在1970年底或1971年年中以前”把全部战斗人员撤回。那年年底,《生活》杂志的一位作者说,“从政治上说,尼克松似乎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他必须把美国从越南摆脱出来,否则在1972年的总统选举中几乎可以肯定会遇到失败。” 在越南,克赖顿·艾布拉姆斯将军采用的战术是要降低美国伤亡人数。这种战术和执行大规模的一面搜索一面歼灭的任务不同,以一个有代表性的日子为例,一次派出不下于一千个巡逻队,每队一百到二百人;他们的职责是尽可能歼灭故方的部队和给养,但要避免流血。“最大的压力”已为“保护性的反应”所取代;进攻性姿态已变成防御性姿态。可是,这在华盛顿听来比实际更为动人。两支大军仍然留在战场上,每支都能重创对方,并且各由爱寻衅的司令员领导着。在7月5日结束的这个有代表性的一周中,公布的小规模战斗只有四十六次,美国兵被杀的却有155人。但艾布拉姆斯的保守姿态并不能排除随时爆发大战的可能性。 这场大战终于在8月下旬在著名产米区岘港西南的岗峦起伏的山区爆发了。一架直升飞机在那里坠毁,机上的八个人全都丧命:第196轻步兵旅的两个连奉命去寻回他们的尸体。就在这时候,有一千个北越人正在那里集结起来准备袭击协德的首府。两军无意中突然相遇,共军撤进密布地堡和战壕的迷宫中去。当美军追踪进击时,碎牛肉排山的局面又重演了。经过不断的增援,最后与北越的第二师相对抗的美军和南越军达三千人。双方都争取占领一个叫做102山的沼泽中的高地。这场战斗直到第196步兵旅的怨气兵到达高地顶上时才结束——但故军已全部撤出了。一个美军军官说,“这可是老一套了,五天异常猛烈的战斗,到第六天上,他们轻轻松松把一块地方扔给你。”但是在产米区方面却出现了新的一套,那可是大为不详的。第196轻步兵旅的A连不肯服从上级的命今进入迷宫去把坠毁的直升机上的死者带回来。最后,A连的士兵们还是去了,但抗命的幽灵却就此出现,这使得为越南问题引起的喧嚣又添了一个刺耳的调子。 ※※※ 总统在谈到国内的犯罪率时,把自己的手抬到脖子的高度对记者们说,现在人们“的厌恶情绪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了。”在美国,当时的确已变成一个无法无天的时代:联邦调查局报告说,重罪比上年增多了百分之十点六,偷窃罪增加了百分之十九,强奸罪增加了百分之十六点八,抢劫罪增加了百分之十二点五,还有一种犯罪行为更是一日千里:空中劫持飞机。在1950年到1967年之间,据报各条航线平均每年发生二点三次空中劫持飞机案件。1969年,发生了71组(其中58起都是飞往古巴的飞机)——为上一年的三倍。约翰尼·卡森在全国广播公司电视台的《今夜的节目》上说,“空中劫持飞机案件层出不穷,所以有一家航空公司把它的口号改为‘飞啊,飞啊,好啊。’” 各航空公司也的确尝试过各种办法。在机场设立标语牌,警告说,空中劫持飞机可以判处死刑,旅客持武器上飞机者将判处徒刑,对旅客可以搜查等等。还要求公众提出建议。于是有人提出了下列的一些令人难忘的建议:把女服务员训练来勾引空中劫持飞机者;要求旅客不穿衣服上机;在空中劫持飞机者站立的地方装上活板门;机上人员通过扩音器演奏古巴国歌,然后把每一个站立起来的人逮捕起来。只有一个发明创造起了作用。虽然没有一家美国的航空公司有去古巴的定期班机,但每个南行的驾驶员都带有进入哈瓦那何塞·马非机场的地图。它们经常收到古巴通过瑞士政府送来索取着陆费以及其它各项杂费的帐单。 那一年空中劫持飞机的活动在11月间达到了最高峰,当时环球航空公司从洛杉矶到旧金山的八十五次班机的唐纳德·库克机长接通与地面联系的电话说:“这里有一个人要到某个地方去,他为自己包了一架飞机。饮料是免费的。”此人是二十岁的前驻越南海军陆战队退伍兵拉斐尔·米尼奇洛,他拿手抢对准驾驶员的脑袋。米尼奇洛不肯痛快说出自己要上哪里去。库克后来说,“我马上想到我们大概得往南飞去买几支雪茄了【意谓飞住古巴的以产雪茄著称的哈瓦那。——译者】,但结果并非如此。”飞机劫持者命令他飞向东去。 在班戈和爱尔兰的香农加油之后,他们最后来到罗马的达芬奇机场上空。看来米尼奇洛这个出生于意大利的人现在是想家了。他命令指挥塔让他们在机场远远的一个角落上停下机来,接着他说他要一个没有武装的警察作为人质。罗马警察局长自告奋勇。飞机劫持者就叫警察局长开车送他到乡下,然后把他放了。几小时之后,米尼奇洛在一个教堂里被逮捕了。他说,“我也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要干这件事。”他的姐姐说,“我想是战争伤了我弟弟的脑子。”意大利公众似乎把他看做一个英雄——他毕竟开创了飞机劫持的新纪录:在空中经过了十七个小时和六千九百英里——但是他们的政府却抱有另一种看法。他被判处六年零五个月的徒刑。 虽然这个有点儿发疯的米尼奇洛可算得犯罪世界中的一颗彗星,但他还不是那年最著名的犯罪分子。此项殊荣要属一个没有透露身份就离开出事地点,因而遭到控告的汽车驾驶人。这一失检行为后来所以弄得臭名昭著,是因为此人是美国一个出身名门的参议员——爱德华·肯尼迪——同时因为这一事故产生了很可悲的后果。在1969年7月18-19日夜间以前,特德·肯尼迪在民主党下届总统候选人提名中一直是领先的,并且可能胜过尼克松和他的少数党。特德在他哥哥鲍勃的葬礼上的那篇悼词感动了全国的人,而他在1月间由于在党的一次秘密会议上一举击败了路易斯安那州的拉塞尔·朗,代替他担任了参议院的民主党领袖,显示了他家传的善于争取人心的手段。这位年轻的肯尼迪似乎马上便将直上青云了。但这时发生了查帕奎迪克事件。 特德从他哥哥们那里承袭下来的许多责任之一是要提高那些忠实地为他家进行竞选活动的人们的士气。7月18日那次野餐就是为此目的而特意举行的。东道主是特德和儿个朋友;他们的客人是六个姑娘,她们上年在罗伯特·肯尼迪的流产的总统竞选中曾自愿在“锅炉房”(慕后)中担任单调而乏味的工作。请客的地点是查帕奎迪克岛,该岛离科德角南塔克特海湾里另一个名叫马撒氏葡萄园的岛只有二百五十码。 根据六个月后肯尼迪在审讯时所作的证词,他和其中一个名叫玛丽·乔·科佩卿的姑娘一起坐着他的克莱斯勒汽车离开大伙儿时大约是下午11点15分。玛丽·乔是一个很动人的二十八岁的姑娘,她的朋友们都称她为“M.J.”。这位参议员后来说,当时他们驶往那里的双车渡船码头,以便回到马撒氏葡萄园去,那边他们已在不同的旅馆里登记了房间,但提审的法官不相信他,许多别的人也不相信。玛丽·乔把皮夹子忘在野餐的地方了。她既没有告诉那边任何一个人说她走了,也没有向她的同房间的女伴要旅馆房门的钥匙。她和特德开车离去时,他们把十个人(包括克莱斯勒车的司机)丢在那里,这些人都是不打算在野餐的地方过夜的,而在大车开走后留给他们的就只有一辆显然装不下他们那么多人的小型出租汽车。最后,最令人不能相信的,还有一个肯尼迪的车子的方向问题。 从野餐处到渡口的那条黑色路面的路是查帕奎迪克岛上唯一的有路面的路。特德没走这条路而走上了一条通往海滨去的崎岖的石子路。他后来说,这是他走错了。但是这个转弯处是一个向右折回的急转弯,其入口处又被灌木丛掩盖着,因此你要不是有意寻找,几乎不知道那边有路,法官坚持说,这位参议员一定是明白这一差异的:他那天已经在这两条路上行车不止一次了。 特德和玛丽·乔所进择的那条崎岖的路叫做戴克路,离它半英里处就是那座狭窄的拱形木结构的戴克桥。这桥在泥路左边,与泥路构成二十五度角,然后升高上去越过坝下一条细长的水渠,它右边海湾里的海水就是通过这条水渠流入和流出波查池的。这座桥正是他们的祸根。特德没有作二十五度的转弯,因此他所驾驶的克莱斯勒车就向桥的右侧猛冲下去,落入十英尺深的渠底,翻了个个儿。在审讯中,肯尼迪作证说,直到“我在桥边翻下去的那个瞬间”我才知道走错了路。 『……我能记起的第二件事是旁边的玛丽·乔的活动,她挣扎着,也许是在打我踢我,这时我张开眼睛,才明白我已头朝下,水正向我冲过来,四周是漆黑一团……我记得最后完全被窒息的感觉,而且显然是半个肺里吸满了水,感到我就要淹死了,并且完全明白,那天夜里到黎明以前决没有人会去寻找我们,因此我决不可能活着走出车去了,后来,我记得自己尽最后一点力量推呀、挤呀,终于挣扎到水面上来。』 被潮水冲到岸边后,他又跳水回去,潜入十英尺深的水底去找玛丽·乔。他作证说,他作了七八次拯救她的尝试,但到后来他已弄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把头埋在水下两三秒钟了。他在河滩上躺了十五到二十分钟,把水呕出来。他说,接着他就“尽我所能地快快地走着、跑着,跌跌撞撞地”回到举行野餐的地方去。到了那边之后,他就把经过告诉了两个人,表弟约瑟夫·加尔甘和协助肯尼迪竞选的保罗·马卡姆。加尔甘和马卡姆同他一起回到了出事地点,潜下水去找玛丽·乔,但无法找到。这两人也象他一样是律师,因此他们对他说,这事必须报告。他们后来回忆说,他当时心情非常不安。他一直叨叨着“我简直不能相信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在他的请求下,他们驾车把他进到渡口的船台上。水道那边可以看到马撒氏葡萄园岛上埃德加镇的灯光。他叫他们回到举行野餐的地方去,但不要告诉姑娘们发生了什么事。他说,于是他“突然跳下水去,冲动地游到对岸。”当他游过这条狭窄的海峡时,“水比早先更冷了,潮水在那个晚上第二次又要把我拉走了,我知道我马上要淹死了。”但最后他又爬了上来,在沙滩上歇了一会儿,最后步行到他居住的郡城旅馆去。 在旅馆里,他的行为变得越来越不可理解了。据他自己后来说,“在后来的几个小时里,我的行为和谈话,就我记得的而论,我自己也觉得是完全不可理解的。我认为我没有把这件事立刻报告警察局这一点是不可原谅的。”他作证说,他“怎么也没有那股力量,那种精神上的力量,在清晨两点钟的时候去叫醒科佩卿夫人,告诉她,她的女儿死了。” 他当时只是换上干衣服,向旅馆老板之一抱怨隔壁房间的聚会使他没法睡觉。早晨,他和两对夫妇讨论周末的快艇竞赛。接着,加尔甘和马卡姆来了,他们听说他并没有把翻车的事报告警察局都吓呆了。在审讯时他解释说:“我把我游过那海峡时的思想和感受告诉了他们,并说我如何老是希望玛丽·乔仍然活着。”他还说,他要打一个电话,但埃德加镇上的电话显然都不行;他走过两处电话机,两处都在户外,而且都是公用的。他由加尔甘和马卡姆陪伴着搭渡船回到查帕奎迪克时,在对岸的渡船码头上打了一个电话。渡船上的工人问他们有没有听到过翻车的事。他们中一个人回答说。“我们刚听到。”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即出事后将近十一个小时,特德才准备和埃德加镇的警察局联系。 这时那辆克莱斯勒车己被发现。清早7点钟,有两个青年人走过桥去到岸边捕鱼。回来时他们看到潮水退落后有车轮在水面上露出来。他们就跑去告诉了住在五十码外的皮埃尔·马姆太太;她于8点20分钟打电话给警察局长多米尼克·阿伦纳。这位魁梧的阿伦纳便借了游泳衣来了,他先潜下水去,后来用无线电话把那辆汽车牌照的号码告诉局里,以便查出车的所有人,同时要求救火员约翰·法勒把他的水下呼吸器带来。后来是法勒在车里发现了玛丽·乔。 阿伦纳的局里打无线电话回来说,这辆汽车登记薄上的车主是爱德华·肯尼迪参议员。当这位局长回到埃德加镇上时,他看到这位参议员已经在等候他了。特德说:“那车是我开的,您要我怎么办?这事得办得稳妥才行。”阿伦纳说,他必须做的一件事就是打个正式的报告。特德便和马卡姆走到后面一间房间里去,写出了一个报告。报告写得很草率;他只说死者是“一位玛丽小姐——我哥哥罗伯特·肯尼迪的早先的秘书,”略而不提她名字的其余部分,他说因为他不知道她名字的其余部分是怎样拼写的。(马卡姆也不知道)马卡姆要求警察局长在特德打电话给伯克·马歇尔,让他提出法律上的意见之前,不要把这消息告诉新闻界。阿伦纳同意照办。他等候了三个小时。从肯尼迪那里仍听不到任何消息,他于是把这事的真相告诉了新闻界,并控告肯尼迪不该离开出事地点。这位警察局长谈到那天早上这位参议员奇怪地跋涉到查帕奎迪克去打电话时说,“假如他有时间搭渡船往返,那他就有时间来看我。” 验尸员在报告中说“确诊为意外的溺毙。”他相信其间并无其它问题,便不作尸体解剖,这个姑娘的尸体,空运到她的原籍宾夕法尼亚去殡葬——这一行动后来引起了对当局的批评。特德到海尼斯港深居不出。七天之后,他在埃德加镇的古老的法院里露面,自认有罪。詹姆斯·博伊尔法官判了他最低的两个月徒刑缓期执行,同时吊销了他的驾驶执照。那天晚上,肯尼迪在全国范围的电视节目里解释这一费解的事件。这一演说并不成功。他回答了并没有人提出的问题,说他并没有“喝醉了酒驾车”,关于他和玛丽·乔的“不道德行为”的含沙射影之谈“没有丝毫真实性”。他说,出事后的那一夜,他产生了许多想法,其中之一是“肯尼迪全家是不是真的犯了尅星,”意思之间似乎表示,他事业上的损失比她的死亡更为重大。这些话使某些人想起了1952年尼克松关于他的小狗的话,象尼克松一样,特德也要求他的选民帮助他决定他是否应该继续参加政治生活。马萨诸塞州人是热烈拥护肯尼迪的,所以仍赞成他这样做,一星期之后,他便回到了他的参议员的工作岗位上去。 在审讯之后,记者们问他,法官的意见认为有“某种可能的理由相信爱德华·肯尼迪驾车十分粗心大意,以致着来促成了玛丽·乔·科佩卿的死亡,”同时他觉得特德坚持说他和玛丽·乔那时前往渡口这一点是不可信的,他对此有何意见。肯尼迪说:“在我个人看来,法官报告中的推断和最后裁决都是没有道理的,因此我拒不接受。……审讯中我已诚实地答复了问到我的一切问题。” 他还说:“我希望在1972年仍能是美国参议员的候选人。我还希望在整个六年任期中服务到底。”白宫不愿冒险,如果他改变主意仍竞选总统的话,准备借这件事破坏他的声誉。在发现玛丽·乔的尸体后六个小时之内,总统的助手们已派了一个退职的纽约警察到查帕奎迪克去,这人,据约翰·迪安说,“假装着新闻记者的样子,在每一次记者招待会上都提出一些最令人难堪的问题。”这是不必要的。至少暂时是不必要的。特德在全国各地的拥护者的人数已大为减少。他在国会里已不再是一个具有极大魅力的人物。下一年他在那边的威望降到了最低点,因为那时西弗吉尼亚州的罗伯特·伯德参议员对他继续担任党内领袖的权利提出了挑战。肯尼迪曾以三十一票对二十六票战胜了朗,现在他以二十四票对三十一票败给了伯德。接着,在白宫的一次会议后,他作为肯尼迪家族的一员又受到一次新的羞辱:来白理查德·尼克松的怜悯。 ※※※ 「美国人物画像:医学博士本杰明·麦克莱思·斯波克」 他是家里六个孩子中最大的一个,他的母亲不愿请保姆而愿意亲自来喂养他,因此他渐渐爱上了扮演父母的游戏,拿食物喂别的孩子,甚至给他们换尿布。他自然而然地渐渐认为孩子们是非常重要的,而且——这一点得之于他的双亲——富有一种新英格兰的不惜自我折磨的精神。他们告诉他,找个严峻的道德问题,不顾一切困难条件为它战斗下去。但他不愿意这样做。他决定起来造反。在很长一段时期里,他认为他即将成功了。 哈姆登·霍尔农村走读学校。安多佛中学。耶鲁大学。获得奖状和奖品并在1924年奥林匹克运动会中参加划船比赛,出过一阵风头。曾一度想当建筑师,但有一个暑假,他在哈特福德附近纽因顿残废儿童教养院举办的夏令营里担任管理员,又变成他父母的清教徒模子。他看着外科矫形医生为患小儿麻痹症的孩子们矫形。后来他说,“我发现他给他们帮了多么大的忙呵,因此我决定要成为一个医生。” 哥伦比亚大学。在纽约长老会医院里实习。小儿科住院大夫,精神病住院大夫。在精神分析学方面又受了六年的训练。他对孩子们的爱越来越深厚,孩子们也敬仰他。他被称为“面容慈祥眼光和蔼的人”他的诊室里到处都是玩具。他为一些怕羞的孩子制造了一个玩艺儿——通过一个暗门走到检查桌边去的一段阶梯。他希望他们自己主动要接受检查,结果果然如此。几年之后他说:“我作为小儿科医师的一个过错是我老是把孩子们哄得太过分了。”但他从来不曾真心想加以改变。 约翰·沃森医生的《婴孩和儿童抚育心理》。一书是婴孩抚育方面的一本标准手册。该书出版于斯波克和简·切尼结婚的第二年,那时斯波克还是一个医科二年级的学生。沃森说:“切勿,切勿和你的孩子接吻。切勿把他抱在膝上。切勿摇他的摇篮。” 年轻的斯波克医生坚决反对所有这一切,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在海军中服役时,写出了《婴孩和儿童抚育常识》一书。此书在一开头就定下一个调子:“你实际上知道的比你自以为知道的要多。”简把他的手稿用打字机打出,他又亲自为此书编了索引,按字母顺序从“脓肿”这个字一直到“烤面包片”这个字。他解释说,他知道他“比较了解母亲们要在索引中找的是哪些字。” 此书出版后在二十三年中共销售了二千二百万册,并被译成三十种语言。他为《主妇家政杂志》写专栏,后来又为《红书》写专栏。星期日下午在全国广播公司所属五十二个电视台上可以看到他半个小时的电视节目。斯波克医生在教授医学这一要求最严格的职业上声望日高。他在明尼苏达大学教精神病学,在皮特大学教儿童精神病学与发育,在克利夫兰的西部后备军学院精神病学系教儿童发育。他的反沃森的立场使他显得象是一味主张纵容。这有点趋向另一极端,使他很不安,他于1956年只得又重写了《婴孩和儿童抚育常识》中的若干章节,他解释说,“我发觉有些父母以为我是在提倡极端的宽容放任,因此我在修订版中不得不强调了宽容放任的限度。” 接着,一种更深刻的挑战激动了斯波克的良心。他从小被培养为一个保守的共和党人,结果却由于富兰克林·罗斯福的影响而改信了民主党的自由主义,1960年他支持约翰·肯尼迪。但1962年3月,肯尼迪恢复了核试验。斯波克震惊之下,参加了拥护稳健核政策全国委员会。他全力地为约翰逊竞选总统,反对戈德华特。而到1965年2月约翰逊使越南战争逐步升级时,他又感到自己被出卖了。斯波克写了抗议书送到白宫去,而当此举证明无效时,他就走上街头去示威。 他后来说到这件事时说,“我当时感到极度的难堪,仿佛一个人在一场恶梦中突然发觉自己一丝不挂地站在闹市区的街头了。”他的确是一位异常惹人注目的老爷爷似的人物——身高六英尺四,满脸皱纹,老是穿着一套带坎肩和表链的衣服,一口美国腔,指手划脚地说些其他年轻示威者认为已老掉牙的陈旧的道德标准。但是他的斗志却越来越强,毫未减弱。批评他的人在那几年里人数很多而且都很严厉,他们嘲笑他的关心不过是宽容放任的一种新的表现。而宽容放任,他们现在简直认为是一种全国性的祸害了。而在他看来,这完全是一个道德和正义的问题。 结束越南战争全国动员委员会。实现新政治全国会议。将992份退回的征兵证交给了司法部的一位生气的职员。越过曼哈顿区白厅街入伍站的警戒线,因此以破坏治安受到逮捕。坐在他的制图桌旁的长腿凳上用一支圆珠笔写作——象往常一样缓慢而费力地——“抵抗非法当局呼吁书”。 当局为了挽救赫尔希将军的面子,最后进行了反击(他所发出的征召反战示威者入伍的命令被司法部批驳了)。五个反战领导人,互不相识,被控密谋破坏征兵法。他们并未受到犯罪的控告,只是说他们密谋要进行犯罪活动。换句话说,他们的罪过就是持不同意见。其中最杰出的领导人——的确比别人高出一头——是本杰明·斯波克医学博士。 审讯于1968年5月和6月在波士顿地方法院进行。法官是八十五岁的弗朗西斯·福特——粗暴,虚荣,成见很深。审讯结果的裁决是犯了罪——一位陪审员后来向一位记者解释说,“犯了象法官所指控的那样的罪。”被告都被判处两年徒刑,其中两人,斯波克和耶鲁大学的牧师威廉·斯隆·科芬各罚款五千美元。 斯波克说:“这场战争是丝毫不合法,也不合宪法的;它违反了联合国宪章、日内瓦协议和美国关于遵守国际上的行事准则的诺言。它完全是极端不合法的……我要继续为反战进行工作。” 他的确这样做了。美国第一巡回上诉法院以福特法官有偏见为理由,推翻了原来的宣判。斯波克继续进行他的工作。他们仍然在越南的无尽的黑夜里杀害他的孩子们,谋杀年轻的一代人,而这一代人的母亲在抚育他们时都曾经听取过他的意见,他在童年时代被灌输到头脑中去的责任感,使他片刻不得安宁。有时他几乎感觉到他能够听到半个地球之外死去的人要求上帝怜悯的呼声。沃森医生可能不愿去听这种声音。(“切勿,切勿和你的孩子亲吻。”)可是斯波克医生却不能不听。但是慢慢的,当美国由于精疲力竭而不得不痛苦地从愚蠢的反共滥调转向和平时,他的这种悲天悯人之心就越来越显得明智了。 『耶稣说,不要禁止他们,让孩子们到我这里来吧,因为天国是属于他们的。』 但是尼克松总统却把斯波克医生叫做一个不务正业的游民。 第三十五章 吹毛求疵的头儿脑儿 当美国进入70年代的时候,摇滚爵士乐的一代已经是五十多岁或即将上五十岁的人了。这种年龄是人们开始发现他们所爱的世界正在崩溃的年龄。这一年这种印象特别强烈,因为似乎有非常多的理由使人感到受了亏待,其中包括通货膨胀、环境污染、犯罪、战争、证券市场、老少两代之间的隔阂、道德败坏、暴乱、有副作用的药物、交通拥挤、汽车上的侮辱性张贴和图案、对社会不利的罢工、种族主义以及新兴的飞机劫持。过去的一切现在都不行了。“不但上帝没有了,”伍迪·艾伦说,“你要想在周末找一个水暖工也没处去找。” 进入1970年还不到三个星期,一艘美国海军军舰就为今后要发生的情况开了张。这艘军舰在大风中脱了锚,竟把切萨皮克湾大桥冲开了一个375英尺的大口子。对于迷信的人来说,新的70年代似乎是一开始就不吉利。 大自然在别处看来似乎也是抱着故意与人作对的情绪。加利福尼亚州南部连续200天大旱之后,遭到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森林火灾。这些火灾显然由于自燃,烧光了50万英亩以上的土地——这面积几乎等于罗得岛一州。在明尼阿波利斯有一座85年历史的公寓楼房,一场不知起因的火灾烧死了11个人。全世界到处发生天灾:威尼斯一次旋风有四个人死亡,东巴基斯坦一次海啸有20万人死亡,还有秘鲁、土耳其、伊朗的地震使数以万计的人死亡。上帝也许是由于像伍迪·艾伦这样的人不信神而发怒,或是由于像一些傲慢的大学生那样对他不敬而生气,他们戴的徽章上竟写着:“上帝没有死——他只是不愿管闲事。” 宗教肯定已经不再是原来那样安稳的磐石。不把上帝看成老顽固的那些基督教徒,对摩门教会新会长的话感到震惊,他说:“为什么有人生来是黑的并有种种不利条件,而另外有人生来是白的并有种种很大的有利条件,这是有道理的。黑人显然是受到了他们应得的赏罚。”主教派教会教友对放弃已使用了三个半世纪的英王詹姆斯版《圣经》,改用《新英语圣经》感到不安。从上帝的角度看来,还有更糟糕的是反基督教势力的增长——有人崇拜奇怪的图腾,甚至崇拜撒旦本身。 根据可靠的资料,美国人供养着1万个专职的和17.5万个兼职的占星术家。电子计算机被用来制作十美元一张的天宫图,纽约一家理发馆老板雇用了一个占星术家为职员,一家百货商店开办一年取费50元的电话算命服务,还有总发行量达三千万份的三百家报纸辟有长期固定的占星术专栏。读书会发给会员算命图片作为赠品。南卡罗来纳州大学有250名学生报名学习巫术课程。杂志上的广告问道:“你是否因为自己对巫术是门外汉感到厌烦了?那你就自己参加巫术的活动吧。参加我们颁发文凭的巫术学习班,学习这古老的秘密,包括招魂术、入定法、预知未来术、生子术和秘传仪式。”休斯敦一位女巫西比尔·利克夫人,肩上栖息着一只名叫“急如火”杰克逊的寒鸦,她能用它去迷人,据她估计“全世界大约有八百万正式女巫。我指的是真正的女巫,而不是说好莱坞的那种开无遮大会的女人。我本人知道在美国大约有四百个正式的女巫小组。非正式的恐怕有千千万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