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吗?"伊织没看到太阳,却看到月亮。在晨光中,淡淡的月亮即将西沉。"伊织!""在。""你有很多亲戚住在这山上!""在哪里?""就在那里。"武藏指着山谷间的树木,树上有很多猴子,也有不少母猴带着小猴子。"就是它们,哈哈哈……""什么呀!……可是,师父,猴子真令人羡慕……""为什么?""因为他们有双亲。""……"路到了尽头,武藏默默地爬上小山路。走了一段山路之后,又来到较平坦的路面。"师父,以前我托您保管的钱袋---也就是我父亲的遗物。师父,您还带在身边吗?""我不可能丢的。""您打开看了吗?""没有。""里面除了护身符之外,还有一封信,下次拿给我看。""嗯!""以前我带在身边的时候,我还不认得信上那些字,现在也许我认得了。""找个时间你自己打开看吧!"天渐渐地亮了。武藏边走边留意路上的杂草。他发现这条路已经有人走过,因为杂草上的露水已被践踏脏污了。山路蜿蜒不断,最后两人来到一块面向东边的平地。伊织突然叫了一声:"啊!日出。"他指着太阳,回头望武藏。"嗯!"武藏的脸被晨曦照得通红。眼前的云海一望无际。坂东平原以及甲州、上州的山峰,都浮现在云彩的怒涛中,犹如蓬莱仙岛,景色迷人。"……"伊织紧抿着嘴,姿势端正地凝视着太阳。日出的景象如此感人,使得少年说不出话来。他感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和红色的阳光已经合而为一了。因此他认为自己是:太阳之子!然而他的感动和大人世界里的精神层面不太相同。他只是默默地、恍惚地看着这一切景象。接着,他突然大声喊道:"天照皇大神!"他回头看武藏。"师父!这样对不对?""对。"伊织举起双手,遮在眼前。透过指缝看着太阳,又叫道:"太阳的颜色和我的血是同样的颜色耶!"伊织高兴地拍着手。之后,他跪在地上膜拜太阳,内心有一个感受。---猴子有双亲。---我却没有。---猴子没有大神主。---我却有。他如此一想,内心充满了欢愉,泪水不禁夺眶而出。虽然眼中含泪,他却开始手舞足蹈,耳中似乎听到云间传来昨夜的神乐声。"---啦、啦、啦---咚、咚、咚---"他捡起一片竹叶子,拿在手中开始跳舞。他用脚打着节拍,不断挥动双手,并唱着他昨夜听到的歌谣。梓弓随着春天的到来众神即将降临大地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伊织唱完才回过神来,看到武藏已经走远,赶紧追了上去。道路又进入一片树林。应该快到寺院了,因为两旁的树木排得井然有序。大树披着一层厚厚的苔藓。苔藓上开着白色的花。这些树龄大约超过五百年到一千年。伊织想向这些树行礼。路上掉满了竹叶子,火红的枫叶更加醒目。现在这片树林仍相当昏暗,抬头仰望树梢,只看到些微晨光。---突然,两人感到大地在摇动。一瞬间,咻---传来一声剧烈的声响。"啊!"伊织赶紧捂住耳朵,趴到竹丛中。在一棵树后面,冒出一阵淡淡的白烟,接着,从那里传来一声惨叫---就像动物临死前的哀鸣。"伊织!别站起来。"武藏已躲到一棵树干后面,并警告竹丛中的伊织。"即使你被踩了也别站起来。""……"伊织吓得说不出话来。弹药燃烧过的烟像一层薄雾,从伊织背后飘起---周围的树以及道路两旁的树林里,都有刀枪埋伏在那里。"……?"埋伏在树林里的人,转眼间看不到武藏,正觉得奇怪。他们想确认刚才那一击是否中的,因此并未蜂拥而上,只是静观其变。刚才那一声惨叫,应该是武藏被击中后发出的。但并未看到武藏倒地的身影,大伙儿都不敢轻举妄动。枪炮声一出,伊织像一只小熊,头藏到竹丛里,只露出屁股。这样谁看不见呢?于是,四面八方的眼睛都集中在伊织,刀枪也对准他。"……"不可以起来---刚才好像有人对他这么说。但他现在已吓得魂飞魄散,听到"砰!"一声之后,四周竟变得如此死寂,使他好奇地把头抬了起来。他看到一棵巨树后面,有个人拿着一把巨蛇般的大刀。伊织吓得大叫:"师父---有人躲在那里呀!"叫完,他立即跳了起来,正准备逃走。"你这个小鬼!"拿着大刀的那个人已经从巨树后面扑了过来,像个魔鬼,砍向伊织。咻---一把小刀从旁边飞过来。原来是武藏为救伊织而射过来的小刀。"哼!畜生!"有一名和尚,拿着长枪刺了过来。武藏左手抓住对方的长枪,右手刚才已扔出小刀,虽然手上没有武器,但准备放手一搏。武藏不清楚树后到底藏了多少人,所以不敢轻举妄动。这时,传来一声惨叫。"哇!"有人被石头打中脸颊,发出呻吟。看来敌阵中有内斗,而且是和武藏无关的人。"奇怪?"武藏转向刚才发出惨叫的地方。另一名和尚趁此空隙攻击武藏。"喔!"武藏赶紧用腋下夹住敌方的长枪。现在,各持长枪挟攻武藏的两名和尚,同时对着自己的人马大喊:"上啊!""干什么?"武藏的声音比他俩还洪亮;"来者何人?报上名来---若不报上名来,我一概当你们是敌人,结局可能要血染圣地了。"武藏紧抓着两支长枪,用力一挥,两个和尚被弹掷出去。武藏跳上去,砍死一人之后,又翻身迎击背后持刀攻过来的三个人。道路非常狭窄。武藏使劲把这三人推到路边。正面有三个持刀的敌人,旁边又有两人侧攻。对方并列,被武藏推得直往后退。武藏看不到伊织非常担心,根本无心打斗,只能防御。"伊织!"他试着呼叫。突然看到山林里有个人被追得到处跑,正是伊织。原来刚才从武藏刀下逃走的和尚,捡起长枪之后,去追赶伊织。"伊织!我来了。"武藏想救伊织。"别让他去!"眼前的五人立刻用刀反逼武藏。武藏像一阵旋风,挺身迎向白刃。霎时就像澎湃的海水碰撞岩石之后,溅上水沫一般,只见血沫不断喷出。武藏压低身子的背部就像一股漩涡。双方打斗剧烈,鲜血四溅。血肉绽开,骨头断裂,其中还夹杂着两三声惨叫。敌人一个个像朽木般往左右倒下。每个毙命的人都是从头到脚被切成两半---武藏右手拿大刀,左手拿小刀。"---哇!"有两个人吓得逃走了。武藏则紧追不舍。"往哪里逃?"他用左刀砍中其中一人的后脑勺。咻---鲜血喷向眼睛,武藏用左手挡住眼睛。就在这时候,随着武藏背后奇怪的金属声,一股强风打向他的脸。啊!他很自然地用右刀抵挡,可是刀锷处却被一个分铜给扣住了。糟了!武藏内心暗叫。定神一看,原来自己的刀身已被一条细锁链缠住。"武藏!"户梅轩手上拿着镰刀,分铜的锁链缠住武藏的刀刃。他用力扯着锁链。"你忘了我吗?""喔?"武藏吓了一跳:"你是铃鹿山的梅轩。""风典马的弟弟。""啊!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到这山上来自投罗网,这是你的命。我的亡兄典马正在地狱呼唤你呢!你快去吧!"分铜的锁链紧紧缠住武藏的刀不放。梅轩慢慢拉近手中的锁链。下一步他准备用锐利的镰刀攻击武藏。武藏现在仍可用左手上的小刀对付这把镰刀。如果他只有右手上的大刀,现在已是无防身之物了。"!"梅轩鼓足力气,使得脖子跟脸一样粗,全身也发出奇怪的声音。接着,他拉紧锁链把武藏的刀和武藏拉向自己。同时,梅轩的身体也随着锁链向前扑了过去。武藏心想,难不成今天自己真要断送在对方手下?他对锁链这种奇特的武器,并非毫无所知。以前武藏曾经在安浓的打铁铺亲眼目睹户梅轩的妻子拿着锁链镰刀,摆出户八重垣流的架式。当时武藏看得入神---啊!太棒了!连他妻子都能有此功夫,可想见梅轩的功夫是何等高强。同时,武藏也了解自己很少碰到这种武器。也很少人会使用,因此他有些害怕这类奇特的武器。虽然自己已经具备锁链镰刀的知识。然而在紧要关头知识是没有用的。武藏觉悟到这个道理时,整个人已经被锁链控制住了。况且他也无法全力对付梅轩,因为他正腹背受敌。梅轩非常得意,露出狰狞的笑容,开始拉紧锁链。武藏知道必须放弃被缠住的大刀,可是他仍要找适当的机会。梅轩口中又叫了第二声:喝!同时,他左手上的镰刀已飞向武藏。武藏甩开右手上的刀,镰刀正好削过他头上。镰刀一过,分铜立刻飞过来;武藏躲过分铜,镰刀又攻过来。是镰刀?还是分铜?躲闪这两种武器的轮番攻击,是非常困难的。因为镰刀和分铜的速度配合得天衣无缝。武藏不断腾挪闪躲。速度之快,眨眼不及。但他仍必须提防背后的敌人---难道今天我要落败?武藏的四肢变得僵硬。这是身体自然的反应。他的皮肤和肌肉几乎流不出汗来,本能地进入战斗状态。他感到全身毛发耸立,气血逆流。要对付镰刀和分铜的攻击,最好的方法是用树干当挡箭牌。可是武藏没有时间退到树后。何况树后还有敌人。这时不知何处又传来一声惨叫。"啊?伊织?"武藏无法回头,内心却非常担心伊织。他的眼前仍闪着镰刀和分铜的光芒。"笨蛋!"这不是梅轩的叫声。当然也不是武藏的。有人从武藏背后大声说道:"武藏!你专心对付敌人吧!后面的由我处理。"同一个声音又骂道:"混蛋!畜生!"背后有人惨叫一声仆倒在地;有人踩着竹叶逃跑了。从一开始便帮助武藏的人,现在已打破重围,渐渐靠向武藏。谁?武藏猜不出来,没想到会有自己人在背后,但他已没时间去确认了。武藏只知道不必担心背后。他可以专心对付梅轩了。然而他手上只剩一把小刀,大刀刚才被梅轩的锁链夺走了。只要武藏向对方逼近,梅轩一定立刻向后退。梅轩最重要的是保持与敌人之间的距离,因为镰刀和分铜之间的锁链长度,就是他武器的长度。然而武藏只要比这武器远一尺或是靠近一尺即可不受敌人控制。梅轩却不让武藏得逞。武藏很佩服梅轩的武功。现在就像面对屡攻不破的城池,武藏感到非常疲倦。虽然如此,在打斗的时候,武藏已经识破梅轩的技巧,这技巧与二刀法的理论相当接近。锁链只有一条,如果镰刀是右剑,分铜就是左剑。梅轩对这武器已运用自如。"我知道了。你用的是八重垣流。"武藏的声音中已带着胜利。面对飞过来的分铜,他往后跳开五尺远,并把左手的刀换到右手,射向敌人。正巧梅轩也朝武藏追过来。他没料到武藏的小刀会飞过来,他已经没有武器可以抵挡。很自然地"啊!"一声,梅轩一闪,小刀从他身边飞过,插进一棵树干上。可是因为梅轩突然改变身体的角度,使得分铜的锁链一下子缠住他自己的身体。"啊!"梅轩发出惨叫。同时武藏也大叫一声:"喝!"他全身像颗铁球,滚向梅轩。梅轩正要握住身上的佩刀,武藏抢先用力捶打他的手,迫使梅轩的手离开刀把。武藏再趁机夺过梅轩的刀。---真遗憾!武藏默念,抓着梅轩的大刀把他从头到脚砍成了两半。刀刃砍得很深,从离护手约七八寸的地方砍下,就像伐木一般发出如雷巨响。刀刃从头部往下切时,不知切断了几根肋骨。"啊!"有人在武藏背后,屏气凝神观战,最后发出赞叹声。"就像在切竹子---我第一次看到。""……?"武藏回头看,一个年轻的乡下人带着四尺左右的木杖。他的肩膀雄厚,圆脸,身上的汗蒸发变成水气,正对着武藏露齿而笑。"咦?""是我,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