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他!""把他宰了。"小次郎有点不耐烦,用催促的语气说:"行了。"说着,正视对方。"那么……"五郎次拆去缠绕的湿布条,握住长枪,一步一步向小次郎逼近。"悉听尊命。可是,既然我用真枪,阁下也请用真剑。""不,我用这个就行了。""不成!""不!"小次郎慑住他的气息:"我乃藩外之人,怎可在他家的主人面前使用真剑?""可是……"五郎次仍不释怀,咬住嘴唇。忠利见状立刻说道:"冈谷!不必多虑。就按对方的意思吧!快比武。"从忠利的声音里,可知他也受到小次郎的影响。"那么---"互行注目礼。双方脸上已出现凄厉之色。突然,五郎次向后跳开。小次郎的身体,像停在竹竿上的小鸟,一个箭步,已随着五郎次的枪柄,攻向他的胸膛。五郎次来不及用枪,立即转身,如击重石般扑向小次郎背领。唰!一声,这块重石弹跳开来。小次郎这回把木剑当长枪,对着五郎次肋骨直刺过来。"喝!"五郎次退了一步。向一旁跳开。来不及喘气,他被小次郎逼得到处躲闪,毫无反击余地。他已像只被猛鹰追赶的猎物了。小次郎的木剑紧追不舍,缠着他不放。最后长枪截然断成两半,五郎次的肉体勉强挤出一声呻吟,才一瞬间,胜负已定。小次郎回到伊皿子"月岬"上的家,便去找这家的主人岩间角兵卫。"今天在大人面前,我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不,你表现得很出色。""我走后,忠利公有无说了什么?""没有。""总会说些话吧?""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地坐在席位上。""嗯……"小次郎对他的回答不满意。角兵卫见状,立刻补上一句:"我想近日之内会有回音吧?"小次郎听了,回答道:"任不任职都无所谓。……忠利公果然如传言所说是位明君,如果要仕宦,我还是选择这里,不过这一切得靠机缘啊!"角兵卫慢慢看出小次郎锋芒太露,从昨天开始对他有点反感。一直呵护在怀中的小鸟,不知何时竟然长成一只凶猛的大老鹰了。昨天忠利本想让四五名武士与小次郎交手,试他的武功。没想到打头阵冈谷五郎次的比武结果,太过于残忍,忠利说了一句:"我看到了,不必再比。"比武因此结束。虽然五郎次最后苏醒过来,却可能终生要跛脚了。他左边大腿和腰部的骨头都已碎掉。小次郎暗自得意:这下子让他们大开眼界,即使与细川家无缘也了无遗憾了。但是他心中仍有许多疑虑。将来的托身之所除了伊达、黑田、岛津、毛利之外,便是细川家了。由于大阪城的问题尚未解决,天下风云万变,如果选错托身藩所,可能终生无法避免浪人的命运。谋求奉公之地,也得把将来的时势一起考虑进去,否则,为了求半年的俸禄,可能会赔上一生的幸福。小次郎把这些都盘算在内。只要故乡的三斋公依然健在,细川家铁定稳若泰山。如果要乘船,最好搭这艘大船,才能掌控生涯的船舵,顺应新时代的潮流。如此才是贤明的做法。"然而越是家世显赫,越不易谋得一职。"小次郎有点焦急。数日后,不知想到何事?小次郎突然说:"我去向冈谷五郎次探病。"说完便出门去。这天他是徒步前往。五郎次的家在常盘桥附近。小次郎突然造访,使得五郎次非常高兴,躺在床上微笑着说:"哎呀!比武胜负便可知高下。我恨自己技不如人,可是你为何来看我?"说着,眼中闪着泪珠:"你这么亲切,又劳驾来此,真过意不去。"小次郎离开后,五郎次向枕边的友人透露:"他真是个奇特的武士。本以为他很傲慢,没想到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小次郎内心也在揣测他会这么说。后来又来了一位探病的客人。如小次郎所料,这位"敌友",竟向客人赞美小次郎。4三番两次,小次郎前后四次到冈谷家探病。有一天,还叫人从市场送新鲜的鱼过去。此时的江户,已是夏至时节。空地上的杂草,掩住门扉。干涸的马路,偶尔可见螃蟹横行其中。---武藏快出面,否则不配当一名武士!半瓦手下所张贴的告示牌,已淹没在荒烟蔓草中,有的被雨打落,有的甚至被偷去当柴烧。"到哪里去吃饭?"小次郎饥肠辘辘,四处张望着寻找饭馆。这里与京城不同,连像"奈良茶"这种店都没有。只见空地的草丛旁,搭了一间苇棚,旁边立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屯食小吃屯食---古时候,这词是饭团的别称。指的是屯扎时的食物吧!然而,此地这个"屯食"又是何意?苇棚旁,白烟袅袅,盘踞不散。小次郎走近欲窥究竟,却闻到烹煮食物的香味。难道是卖饭团的不成。无论如何,这家店一定是卖吃的。"来杯茶!"小次郎进入棚内,看见棚里有两个人坐在椅子上。一人拿酒杯,一人拿饭碗,正大口大口地吃着。小次郎在他们对面坐下。"老板!这里有什么吃的?""这里是饭馆,也有酒。""招牌上的'屯食'是什么意思?""很多人问过我,可是我也不知道。""不是你写的吗?""以前有个年老的旅客,在此休息,他帮我写的。""哦!原来如此,字写得真好。""听说这个人到处游走。在木曾是数一数二的大富翁,捐了好大一笔香油钱给平河天神、冰川天神、神田明神等寺庙,还乐此不疲呢!真是个奇特的人。""那人叫什么名字?""奈良井大藏。""我好像听过。""他为我写了'屯食'二字。虽然我不知道它的意思,但是这么有名的人写的招牌,至少可以招财进宝吧!"老板笑着说。小次郎看碗里装了饭菜,便拿起筷子,边赶苍蝇边喝着汤,吃了起来。坐在他对面的两个武士---有一人不知何时从苇棚的破洞窥视草原方向。"来了。"他回头对他的同伴说:"滨田,是不是那个卖西瓜的?"另一人听了赶紧放下筷子,到苇棚边一看:"对!就是他。"两人一阵骚动。一个西瓜贩子顶着炎热的大太阳,扛着秤走在草地上。躲在"屯食"小吃店苇棚后的浪人,追上西瓜贩子,突然拔刀,砍中秤绳。西瓜贩子向前扑倒在地。"嘿!"刚才在小吃那里,叫做滨田的另一名浪人,立即上前抓住西瓜贩子的脖子。"在护城河旁的石堆附近卖茶的姑娘,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别装傻,一定被你藏起来了。"其中一人骂着,另一人用刀背顶着他的鼻子。"快说!""你住哪里?"并威胁他。"长这副德性,还敢诱拐女人。"那人用刀背拍着他的脸颊。西瓜贩子铁青着脸,拼命摇头。后来趁隙用力推开其中一名浪人,并捡起秤锤打向另一名。"你还打人?"浪人大喝一声。"这家伙一定不是个普通的西瓜贩子。滨田,小心一点。""哼!我才不怕他---"滨田夺下对方的秤,把他压在地上,并用绳子把西瓜贩子连同秤绑在一起。这时,滨田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听到地上发出巨响,回头一看,一阵热风带着红色细雾,打在他脸上。"咦?"本来骑坐在西瓜贩身上的滨田,立刻一跃而起,瞪大双睛,一脸愕然,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情景。"你……你是谁?"对方没回答,只见他的剑如毒蛇般直窜到滨田胸前。正是佐佐木小次郎。不用说就知道他拿的是那把长剑"晒衣竿"。厨子野耕介为他磨去铁锈,重现光芒之后,似乎饥渴难当,不断嗜饮鲜血。"……"小次郎笑而不答,绕着草丛紧追滨田。被五花大绑在地的西瓜贩子这时抬头,看到他的身影,大吃一惊:"啊!佐佐木……佐佐木小次郎!救命呀!"小次郎头也不回。他直盯着节节后退的滨田,数着对方的呼吸,似乎要把他逼入死亡的深渊。对方退一步,小次郎则前进一步,对方横着跑,小次郎也横着追,刀尖一直追缠对方。滨田已经脸色惨白,一听到佐佐木小次郎的名字,吓了一跳。"咦?佐佐木?"他连滚带爬。"晒衣竿"挥向天空。"往哪里逃?"话声甫落,长剑已经削断滨田的耳朵,深深嵌入肩膀。小次郎随后替西瓜贩解开绳子,但西瓜贩并未抬头。他重新坐好,却仍一直低垂着头。小次郎拭去"晒衣竿"上的血迹,收入剑鞘。接着似乎感到一阵好笑,说道:"老兄!"他拍拍西瓜贩的背:"没什么好丢脸的。喂!又八!""是!""别光说'是',把头抬起来。好久不见了。""你也平安无事吗?""当然。我说,你怎么会做起买卖来了?""哎!真没面子。""先把西瓜捡起来。对了!寄放到屯食小吃那里吧!"小次郎站在空地上大叫:"喂!老板!"小次郎把西瓜交给老板保管,并借来笔墨在格子门边写着。斩死空地上两具尸体正是伊皿子坡月岬之佐佐木小次郎特此昭告世人"老板!这样就不会给你添麻烦了。""谢谢您。""不用谢了。若死者的朋友来了,请替我转告一声。就说我不会逃避,随时候教。"说完,又对着站在苇棚外的又八:"走吧!"本位田又八低头跟在后面。最近,他挑西瓜卖给江户城内的石头工人、木匠、水泥匠等。他初到江户时,希望能表现男子气概给阿通看,立志要修行或创业。然而一碰到挫折就意志消沉,毫无生存能力。他更换工作已不下三四次。尤其阿通逃走之后,又八更是陷入颓废的深渊,最后沦落到无赖汉聚集的家里,寄人篱下,或替赌博的人把风,混口饭吃。有时则趁江户祭典或游山玩水等节庆,到处兜售食物,到现在还没有固定职业。小次郎从以前便很清楚他的个性,所以听了这些话,一点也不觉意外。只是想到刚才自己在屯食小吃店的留言,肯定会给自己招来麻烦,便问又八:"那些浪人到底跟你有何仇恨?"又八难以启口:"老实说,是为了女人的事……"又八的生活总是会跟女人扯上关系。大概上辈子跟女人有仇吧!小次郎不觉苦笑:"嗯!你还是不改好色的本性。你跟那个女人发生了什么事?"要让又八吐真言,可能得花点功夫。反正回伊皿子也没特别的事,小次郎一听到女人的事,无聊的心情一扫而空。见到又八,也好像捡到失物般令人兴奋。好不容易才从又八口中套出实情。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护城河边的置石场,有很多工人,加上来往路人频繁,因此有十几家茶店,每家都围着苇棚。其中一家的卖茶女姿色出众。很多男人都醉翁之意不在酒,借着喝茶、吃饭,想一亲芳泽,其中一人就是刚才的滨田。又八有时卖完西瓜,也会上那家店休息。有一天,那位姑娘竟向他透露:我很讨厌那名武士,可是老板却要我打烊之后陪他出去玩。可不可以让我躲到你家,我可以帮忙烧菜缝衣服。他不忍拒绝,便把那姑娘藏到家里。又八不断地解释,强调自己只是为了这个理由。小次郎不以为然。"有什么奇怪?"又八不认为自己的话奇怪。炎热的太阳底下,小次郎无心听又八冗长又抓不住重点的话,连一丝苦笑都挤不出来。"算了,到你家再好好聊吧!"又八一听,面有难色。"不行吗?""我的家不好请你过去。""什么话?我不介意。""可是……"又八一脸歉意,又说:"下次再来吧!""为什么?""今天有点不方便……"又八一脸为难,小次郎也不便勉强,爽快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