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政治投机商郑朋,甩掉包狱,擦干眼泪,转眼一溜,就溜进了大司马史高集团。在萧望之那里的时候,郑朋甩出一大堆不利于史高的狠话,现在他一见到史家和许家等两个外戚,鼻子一酸,眼泪就嗒嗒地落了下来。 郑朋一边流泪,一边愤怒地对史高等人哭诉道:以前我说的那些狠话,都不是我想出来的,是周堪和刘向他们那几个浑蛋教我诬蔑你们的。现在要杀要剐,你们就找他去吧。在认识他们以前,我不过是乡下人,根本就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内幕。 史高微微一笑,说道:你知错改错,就是极大的幸运。不过,你现在对我这翻话,一点用处都没有。 郑朋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史高,不知道眼前这个大司马,到底想卖哪一壶。突然之间,郑朋心里闪过一丝不祥,在萧望之那边生意没成交,不会这个大司马也要拒他远之吧? 正当郑朋犹豫不决,不知如何是好时,史高又说了一句:不过,麻烦你走一趟,到另外一个人面前把刚才那话再说一遍。 郑朋当即明白了,问道:“大司马您说的是皇帝吗?” 史高满意地点头,说道:对,你必须到他跟前再说一次。不然,皇帝还真以为我们史许两家干尽了天下不良之事呢。 听到这里,郑朋心里放下一块石头。史高话说到这里,他的生意就成功了一半。接着,许家外戚马上把郑朋带进宫,奏请皇帝召见郑朋去了。 郑朋很顺利地见到了刘奭,成功地忽悠了那个懒人皇帝。出宫以后,郑朋犹如一只快要飞起来的好斗的公鸡,嚣张的放出风声道:“我在皇帝面前,检举了萧望之五项小罪,一件大罪。” 郑朋就差没用高音喇叭喊道:萧望之,咱们走着瞧! 老实说,史高和石显日夜想着对付萧望之的伎俩,想得头都快破了,还是没啥好办法。没想到,郑朋一来,用力一捅,所有事情都顺水成章了。接下来,就是他们反攻的时刻了。 怎么反攻,石显是法律出身,在告状方面是个行家。果然,石显和史高碰了头,就定好了反攻的基本方向,一套严密的进攻具体方案,也由此出炉。 石显和史高给萧望之是这样定位的:与他人密谋,企图罢免大司马,挑拨离间皇帝和史许俩外戚的感情。综合两件事,萧望之首先对不起他的上司史高,是谓不厚道;其次,萧望之挖空心思欺骗皇帝,是谓不忠。 状辞编好了,问题是怎么送进去,才不会被萧望之发觉?事实上,这不是个难题,只是个技术性问题。 曾记否,当初上官桀等四人帮,想告霍光的时候,就是趁霍光休假的时候,把案卷送给刘弗陵的。他们以为,只要刘弗陵一点头,他们马上动手,一刀就剁了霍光。结果,四人帮万万没想到,他们辛辛苦苦编织的罪状,竟然被刘弗陵识破了。 现在,石显和史高想学的,就是曾初四人帮使用的办法:等待萧望之休假,只要他老人家不来上班,马上就让郑朋把状辞送进去。只要刘奭点头,姓萧的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且慢,如果,万一,编好的案件刘奭识破,那不是像当初上官桀等人那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没担心,关于这点,石显早就做好准备了。他们的准备,就是不用准备。很简单,刘奭不是刘弗陵,如果他是刘弗陵,石显也不会能混成今天这模样。刘弗陵是人小鬼大,十二岁的脑袋,装着五十岁的脑汁;刘奭之所以为刘奭,是因为他三十岁的脑袋,装着三四岁的无知,如果再给他加分,顶多不超过十岁的智商。 这么一个混物,还值得用心准备啥吗?等着抓人就是了。 果然,一切都在石显的意料之中。 果然,就在萧望之休假这天,郑朋顺利地把状辞送进宫中,传到了刘奭面前。刘奭一看,啥话都没说,直接把案子交给石显等人查办。果然是个混物,这下子,石显简直要乐坏了。 第二步,就是取证。这才是一个重量级技术性问题,这个步奏没玩好,有可能前功尽弃了。但是,这时候却有人给石显,帮了天大的一个忙。 这个人,竟在是萧望之自己。宫里派人去质问萧望之,说有人告你说挑拨离间皇帝和史许两外戚的感情,对于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萧望之信心十足,悠悠地说道:“皇亲国戚身居高位,多半荒淫奢侈,我的是一片忠心,想让皇帝疏远他们,没啥邪念头。” 完了完了,都是自信惹的祸,萧望之把柄被人抓到了。 中国汉语,在世界语言系统中,估计是最富有变化意义的语言了。一种意思,可以用N句话来表达;同样,一句话,可以传达出N多种意思。萧望之以上一话,马上就被石显整理成以下两条: 皇亲国戚身居高们,多半荒淫奢侈,郑朋说这些话就是萧望之等人教他,用来诬蔑大司马史高等外戚的。现在话从萧望之嘴里喷出,果然如此。这是证据一。想让皇帝疏远皇亲国戚,其实就是间接承认他的确挑拨离间皇帝和大司马的关系。这是证据二。 总结以上两条证据,概括起来就是不道,不忠。人证口供,一应齐全,可以请示抓人了。 接着,石显马不停蹄地把案件整理好,送到刘奭面前,说道:“前将军萧望之图谋不轨,强烈建议把案件移送司法(召致廷尉)。” 刘奭想都没想,脱口说道:“好吧,就按你说的去办吧。” 可怜的萧望之,正在被人一步步地推进火坑。或许他没想到,自己一不小心推了自己一把,连他那个当皇帝的学生,最后连老师也不放过,悲哀啊。 事实上,悲哀的不仅是刘奭,也要算萧望之一大份。刘奭同意石显的建议,不是要把老师往火坑里推,而是他认为,召致廷尉,就是只把案件移交司法,仅此而已。 这事要怪,就怪当初萧望之和周堪两位老师,没有给刘奭补几堂法律课。要不然,他今天也不会像个法盲似的,啥都不懂。啥叫召致廷尉, 从下面一堂实践课中,刘奭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有一天,刘奭发现,周堪和刘向好久没来上班了,人去哪里了呢。于是,他就对身边跑腿的说,你去叫周堪老师过来一下,我想找他聊聊。跑腿的出去了,不久就回来了,说,没看到周堪老师。 刘奭挺郁闷,接着说,那麻烦你去找刘宗正来一下,我也想找他谈点事。跑腿的出去了,不久又回来了,说,没看到刘宗正。 刘奭更郁闷了,俩人同时消失,到底跑哪里去了。于是他又对跑腿的说,你去打听一下,周老师和刘宗正到底哪里去了,务必给我找回来。 刘奭话才说完,跑腿的就说道:“陛下不用找了,听说他们俩被关在司法部的牢里了。” 刘奭一愣,突然恍然大悟。只见他大声叫道:“马上把石显给我叫过来!” 一会儿,只见石显屁颠屁颠地跑进来。这时,刘奭抓狂似的吼道:“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不是说只将案件移交司法吗?为什么还要将我老师他们全抓起来了。” 刘奭那一吼,犹如雷公打雷,吓得石显啥都不敢争辩,只是在地上猛嗑头,猛认错。 事实上,石显也没骗刘奭。所谓案件移交司法,司法确认当事人犯罪,派人去抓人,那是理所当然之事。刘奭被石显忽悠,只能怪自己脑袋太次,除了音乐,啥都不会。 这时,刘奭见石显萎了,好像也没了脾气。他只是摆摆手,说道:“别的都不用多说了,赶紧给我放人,让他们来上班。” 刘奭最后这话,说得有气无力,石显却听得眼皮直跳。石派和萧派,好像是球场争球斗气,脸面都撕破,情面各不顾,现在刘奭这个愣头青却说放人?放人不等于放虎归山吗?这怎么行,这绝对不行。 这时,刘奭说完话就走人了。石显两话不说,直奔出去,去找大司马史高商议。俩人商来议去,还是那句话,无论如何,不能放人。怎么说服刘奭不放人,他们又想好了一招好计。 这招好计,就是继续忽悠。不过,石显前面已经忽悠过刘奭一次了,这次轮到大司马史高出场了。 史高去找刘奭谈,他开口就问道:“听说陛下想让周堪与刘向出来上班?” 刘奭:“是呀,请问有问题吗?” 史高:“当然有问题,没问题,臣也不敢来找陛下。” 刘奭:“啥问题?” 史高:“陛下可否想过一个问题,您是刚刚即位,权威未立,以铁腕手段将周堪与刘向下狱,事实上对您是很有好处的。您如果现在将他们放出来,结果是百害而无一利。” 刘奭听得如云雾里,不知史高到底想说啥,他睁着眼,继续等人家把话说完。 这时,史高慢悠悠地说道:“陛下将老师治罪,本来天下人都以为陛下铁腕无私,这是好事。但是您无罪释放他们俩,等于向天下诏示陛下抓他们时,是犯了糊涂的,那不就陛下的光辉形象给损了吗?所以,臣下认为,为了陛下无上完美的形象,干脆一不做 ,两不休,就将他们治罪,罢免他们。以此说明,陛下没有过错,那不是一件挺美的事吗?” 刘奭脑袋真不够用,听了半天,终于听出了点眉头。他想了想,似乎大司马史高说得很有道理。事情发展到今天,归根到底都是他以前偷懒过度,不理政事惹的祸。按史高所说,释放周堪等人,等于承认自己有错。为什么有错,人家可能会追究到底,这样的话,万一把他老底纠出来了,那将来他还怎么混? 刘奭被史高绕了几圈,开始有点晕头转向,现在还是不知方向。不过,他很快就拿定了主意——就按大司马史高所说的去做,将萧派人马全罢了。 果然,刘奭马上下了一道诏。诏书大约意思如下:前将军萧望之辅导我八年,没有罪过,不过呢,他老人家实在老了,记忆力严重衰退,所以我决定让他退休。周堪和刘向俩人,那就不好意思了,一律贬为平民。 上半场就此结束。吹哨,休息。萧望之等球员,全被红牌罚下场,这样的话,下半场根本都不用比了,直接以史高与石显胜出。但是,这时刘奭又发话了,比赛继续,被罚下场的可以再上场踢球。 夏天,四月。刘奭封萧望之为关内侯,兼御前监督官(给事中),而且还开出优待条件和,每隔半月召见萧望之一次。 接着,刘奭又将周堪与刘向也叫上场了。刘奭准备让他们俩,都去当谏大夫,但是史高和石显一起站出来抗议,于是只好改命为中郎。 刘奭是本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精神,终于又将萧望之等人叫上场,准备下半场的球赛。但是,刘奭看来看去,突然发现心里特不是滋味。 不为别的,而是萧望之这边的势力太弱了,他心里难受。于是他就想,要不要给他的萧老师喊加油呢? 刘奭准备给萧望之加什么油呢?说出来,可能会吓坏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丞相于定国。因为,刘奭准备要做的事,就是想请萧望之出来当丞相。 刘奭请萧望之当丞相,不仅是因为他们俩关系铁,也不是他突然心血来潮。事实上,早在刘奭老爹刘病已时代,刘病已就认为萧望之是个相才,想让他出来当丞相。 但是,丞相只有一个,萧望之要上来,就等于于定国要下台。这还不是可怕的,萧望之一旦紧握权柄,史家及许家外戚,石显等人,他们还怎么混? 于是乎,当萧望之准备要当丞相的消息传出时,整个长安都沸腾了。从宫里到宫外,到处都是咬着牙恨得咯咯响的人。这些人,除了外戚及宦官的人,还多了于定国那拨无辜的人。 暴风雨就要来了。 石显知道,上天还欠汉朝一场死战,暴风雨迟早要来。但是,这次他们却一反常态,不是主动进攻,而是等待萧派人马出招。 果然出招了。这次,萧派三大高手一致认为,要摆平大司马史高,先搞定石显。很简单,这个大宦官才是阻拦他们,主持所谓正义之道的巨石。于是此次出招,目标很明确,就是直奔石显而来。 这时,老天似乎觉得啥瞄头不对,突然来了一场地震。地震不久,就有人给刘奭递交了一封告状书,被告者正是石显。告状年年有,石显被告,其实也没啥奇怪,只是奇怪的是,告状的竟然把石显和地震扯到一起说事了。 告状书的意思大约如下:汉朝发生地震,明显针对邪门的石显,而不是针对另外三个孤寒的老人。皇帝只有把石显罢掉,天下才会清静安宁。否则…… 很显然,这是一个有来头的有靠山有背景的人,不然他不会牛气哄哄地,要跟石显顶牛。三个孤寒的老人,说的正是萧望之,周堪及刘向。这封告状书是他们写的吗?不是。告状书落笔处,署上名字的,是一个陌生人。 在今天人看来,把地震说是某坏人所致,纯属扯淡。但是,在两千多年前的汉朝,绝对不是扯淡。古人信天,崇拜天命论。在当时人眼里,天是个无所不能的,脾气与情绪都不怎么稳定的老人。人间太平,苍天在上,看得舒服,或许会降祥瑞;如果祸乱四起,老天都看不过眼时,就会发脾气,或地震,或洪涝,或干旱,以此做为警示。 我认为,古人没有错。在一个没有信仰的世界里,保持对苍天的敬畏,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一种信仰。不过,告状的人也应该知道,汉朝一切公文多数都是先经过石显,然后才到刘奭手里。所以,想告石显,石显就是第一个读者。 石显认为,这告状书,说白了,就是一封挑战书。不过,这状告得好,正得正是时候。因为告状信里,没有说明白石显是怎么引起地震,也没说明白,为什么地震跟萧望之等三人无关。 既然没说明白,那就抓来问个明白吧。于是,石显马上把告状书交给刘奭看,然后说道,这告状的人有点邪门,可能是受人指示,图谋不轨。所以,必须先抓来审问。 刘奭一听,没意见,批准了。 石显认为到底是谁搞的鬼呢?事实上,这人具体是谁,他心里早有底了。如果没有猜错的人,指使别人告状的人,应该是刘向。 事实证明,石显的政治嗅闻是灵敏的。他派人去把告状的抓来,一看,原来这人是刘向的亲戚;接着一审,那人什么都招了,说那一派胡言的告状书的确是刘向指使他干的。 石显笑了。接着,他立即去见刘奭,报告事情真相。这次,刘奭也保不了刘向了,只好举红牌,赶刘向下场——刘向再次被罢为庶民。 搞定了刘向,还有一个萧望之和另一个周堪。来吧,有啥绝招就通通亮出来吧。 事实上,刘向被废,已经打乱了萧望之的节奏。这还不是重要的,更重要的是,玩阳的,萧望之苦无对策,玩阴的,根本又不是对手。所以,以前被动,现在也是真正的被动,一点反攻的力量都没有。 看样子,最好的办法,只能是以守为攻。 这时,萧派又有人上书了。想想也真悲哀,人家史高和石显上书,都是等萧望之休假了,才扑上去的。人家的一切,都做得井井有条,有谋有策。反观萧望之那几个学术大师,没啥策划,个个都是天马行空的浪漫主义者,除了上书,还是上书。 你能上书,石显也不怕,照样接单。他能自信接单,主要他是法律专家,想在你的奏书里,找出几条荒谬之说,那简直是小菜一碟。难道萧望之就不明其中的奥妙吗? 或许知道,或许他们对刘奭还寄托幻想。把赌注押在一个头脑简单,偷懒成性的没有主见人的身上,这实在是等于找死。果然,这次萧望之是找死来了。 此次上书的,不是萧望之,而是他的儿子萧伋。萧伋上书,不为别的,只为翻案,翻几个月前的案。 几个月前,周堪和刘向双双被关进牢里,萧望之的案件只是被移交廷尉,没有被抓。但是萧伋认为,在那件事上,萧望之没啥问题,竟在被罢官,太没道理了。所以,现在请求皇上,重审案件,追究有关人的责任。 貌似申冤,实际是要反捅石显一刀。这就是所谓的,以守为攻。 石显不傻,一眼就看出问题本质。他动作迅速,马上就从萧伋的奏书里,找出一条关键性的罪状。 读书人告状,总是要充分发挥读书人的特长,引经据典,口水滔滔。事实上,很多事坏就坏在这个太能写上。这时,石显从萧伋的奏书里,抽出一条引用诗经的话。具体是哪句,我们可是搞不清楚了,不过石显搞得很清楚,他认为萧伋用词不当,犯了大不敬。 接着,石显在大不敬的基础上,再加一条:皇帝起用萧望之,萧派应该感激不尽才对,竟然还有脸翻案,这叫不知悔改,目中无人。 石显把这一切整好后,就去向刘奭汇报情况了。他是这样对奭说的:“萧望之这人,总以为是陛下的老师,居功自傲,以为没人动得了他。如果这样发展下去,那还得了,必须想办法挫挫他的傲气。” 刘奭大脑都没过一下,就说道:“好像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怎么才能挫我老师的傲气呢?” 石显一听,刘奭中计了。他斯条慢理地说道:“很好办,只要把萧望之扔进牢里关几天,看他还能傲得起来不。” 刘奭一听,马上叫了起来:“这怎么行,你又不是不了解萧望之,这人性格刚烈,怎能跟你去坐牢。如果逼他急了,一刀了断自己,那不是弄巧成拙吗?” 石显看出来了,刘奭还是爱老师的,他也想给老师点教训,但不能太过。这时,只见石显接着说道:“陛下请放心,萧望之犯的不热不过是小罪,像他这种热爱生命的人,怎么会舍得自杀呢?” 刘奭不相信地问道:“你能保证他不自杀?” 石显自信地说道:“我们只是把他关几天,教训他一下,他没道理要自杀呀。” 刘奭点点头,说道:“好吧,那就按你说的去办吧。” 绞索,已经交给了魔鬼,萧望之终于被推到了死亡的边缘。 石显十分清楚,要搞倒萧派,先整死萧望之。正如他们要搞倒他们这一派,首先拿他开刀一样。可是,想整死萧望之,只在刘奭在位一天,甭想动这个念头。刘奭是很傻,但他傻得有底线,无论萧望之跟石显斗得如何,还不至于要拿萧望之开刀。 那怎么办?萧望之不死,难道就这样跟他一辈子耗下去吗?这时,石显想到了一个绝招,刘奭做梦都没想到的阴招。 冬天,十二月。我们知道,只要到了春天,万物复苏,按汉朝的规矩,任何行刑都动不得的。所以,在这个杀气浓烈的冬天,他必须把萧望之解决掉。 石显捧着刘奭批准逮捕萧望之的诏书,如捧至宝,马上交给谒者,命其送去给萧望之。要抓就抓,石显干嘛派人要把诏书,送给萧望之看?有问题,这里绝对有问题。 石显的确毒辣。是的,他完全可以直接登门,亮出诏书,然后把人带走。但是,他要让萧望之过目刘奭批准逮捕的诏书,原因只有一个——刺激萧望之,打击他的自信心。 这仅仅是圈套里的一环。接着,石显为了达到刺激的恐怖效果,调动了长安警备区部队,火速包围了萧望之住宅。这时,使节敲门了。 此时,萧望之正在与他的学生朱云,正在屋里看着眼前这一切。萧老师问朱学生:“事到如今,你认为怎么做?” 朱学生说:“士可杀,不可辱。与其被抓去侮辱,不得自我了断。” 萧老师看着朱学生,满眼伧然,激动地说道:“我萧望之混了这么多年,曾位列三公,现在也六十岁过了。带着一颗高贵的心,去忍受那黑暗的牢底,岂不是太卑贱了?” 萧望之顿了顿,意气激昂地又说了一句:“ 朱云,别耽误时间了,赶快磨药。” 这时,朱学生把一碗鸩酒送到萧老师面前。萧望之想都没想,直接喝掉。 萧望之,终于落入了石显的圈套。石显前面所做的一切,只为了今天,逼萧望之自杀。除了逼将,没有更好的办法搞定萧望之。现在,他终于成功了。 萧望之自杀的消息和,很快就传到宫中。刘奭一听,犹如五雷轰顶,他拍着桌子歇斯底里地叫道:“我早说萧老师不会去坐牢,石显果然把萧老师整死了。” 刘奭终于知道,他又一次被那狗日的石显忽悠了。 刘奭骂完,泪水已经满面。这个软弱的家伙,又突然狂怒一声,叫道:“来人,给我把石显唤来。” 一会儿,只见石显一幅惊慌失措的模样,他一到刘奭面前,扑的就跪下,然后拼命地嗑头认错,说都是自己判断出了差错,本以为萧望之爱命如财,没想到—— 石显再也不想说下去了。也没那个必要。此时,刘奭像个木偶人,呆坐在位上,仍然泪流满面,却一动不动,连个骂娘的力气都没有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刘奭复活似的,有气无力的挥挥手,对石显说道:“下去吧……” 只有三个字。无奈,苍凉,悲剧,滑稽,或许纵世间所有词语,都不能形容此刻的刘奭。可怜的孩子,纵使萧望之复活,看见眼前这一幕,估计连眼泪都没得哭了。 我仿佛看见,一道坚硬的铁幕,正在缓缓落下。 第五十九章 犯我强汉,虽远必诛 一、匈奴这些年 这些年来,匈奴日子一点都不好过。 他们的黄金时代,彻底被汉武大帝终结了。刘彻生前,几十年如一日地追着他们打,于是乎,匈奴从南边逃到北边,甚至逃到更北边。刘彻崩后,他们仿佛中了邪,突然搞起了窝里斗。 匈奴之所以乱成一团,主要原因在于,在单于继承人上,不守规矩,搞得该当单于的没当上,不能当的却当上了。于是乎,不能当上单于的,就不服当上的,大打出手。 匈奴之间,开始是两派打,打着打着,就变成了三派,四派,五派。打到最后,草原上竟然冒出五个单于。 匈奴认为,五个单于太多了,必须着打。接着,他们又经过一翻残杀互打,分裂成了三个独立汗国。三个单于也不行,再打。又是一翻激烈拼杀,终于只剩下的两个单于。一个统治了北方,名呼郅支单于;另一个统治了南方,人称呼韩邪单于。以上俩人,都是亲生兄弟。北匈奴王是老哥,南匈奴王是小弟。小弟先当单于,老哥不服,也自称单于,反了小弟,同时还斩杀其他匈奴单于。现在,草原天下,就是他们兄弟俩的了。 事实上,当匈奴五个单于互相砍杀的时候,汉朝中央曾有人,向汉宣帝刘病已提过一个建议。那就是,趁匈奴内乱之时,发兵远征,一窝将他们端了去。 那时,刘病已认为此建议不错,就拿出来开会讨论。结果,大家举手表决,大多数都认为可行,只有一个强烈投了反对票。 反对发兵远征的人,是萧望之。那时,萧望之还在御史大夫任上,他说话还是很有份量的。他的反对意见,大约如下:征伐匈奴,不是不可以。问题是,没有好处。首先,你能打,他们也能跑;你会打,他们更会跑。所以,汉朝如果发兵征伐,他们肯定跑到更遥远的北漠,战线拉长,于汉军不利。其次,我们发兵,这是乘人之危,在舆论方面,出师之名不正,恐怕劳而无功。 我认为,萧望之第一条分析有理,第二条太过牵强。但是,刘病已还是采纳了他的意见,决定断了发兵远征的念头。 刘病已能够采纳萧望之的意见,不仅是以上两条意见,更重要的是,萧御史还给他提出了一个小成本的解决方案。萧望之的建议如下:派出使节,前往匈奴,吊丧该吊丧的,慰问该慰问的,安抚该安抚的。总之,让他们各得其所,谁的话可以不听,但是汉朝的话一定要听。这样,汉朝以德服人,他们就不敢不服,自然把汉朝供奉起来。 这的确是一招妙计。刘病已的使者派出不久,那几个互相大打出手的匈奴,纷纷表示愿意送太子入长安当人质,接受汉朝的管教。 首先提出送太子当人质的人,是南匈奴王呼韩邪单于。那个郅支单于一看老弟拉笼汉朝,也马上跳出来,说要把太子送入长安当人质。 两个敌对单于,都各送太子当人质,算是扯平了。但是,窝里斗还得进行。郅支单于一举斩杀别的单于后,势力雄厚,盘居王庭,野心勃勃。于是,野心勃勃的郅支单于,对老弟呼韩邪单于连续发起攻击。 老哥郅支单于出手凶猛,小弟呼韩邪单于顶不住,节节败退。败退的呼韩邪悲哀地看到,这样再跟老哥打下去,估计草原最好只剩下一个单于。而那个剩下的,肯定是郅支单于。 那怎么办?打是死,投降可以吗?当然不可以。要知道,是先有呼韩邪单于,后有郅支单于的。从法统角度讲,郅支单于是邪门单于,苍天不赋于他正统地位。 可现在跟苍天讲这些没用的理论,顶个屁用呢?实力就是话语权,这个天下,从来都是谁强谁说了算,谁牛谁就是正义,老天管得着吗? 打,或降,都是死路一条。一想到这,呼韩邪单于都不禁绝望起来。然而,正当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人给他提出了一计妙策。 给呼韩邪单于出计的,是其属下一员大将。他是这样说的:反正我们打也是打不过郅支单于的,与其等死,不如投奔汉朝。 呼韩邪单于开会讨论,只有一个结果,众人以压倒性意见,否定了以上计策。他们的理由只有一条:呼韩邪单于与郅支单于对打,不过是兄弟打架,无论谁胜谁负,匈奴都还在匈奴人手里。匈奴人都是马上打天下的,战死沙场,理所当然。如果投奔汉朝,那不成了天大的笑柄了吗? 所以,投降汉朝,绝对不行。 一个说行,一堆人却说不行。于是,说行的就跟说不行的,争吵了起来。这个说行的大将,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们从来没过上好日子。现在,与郅支单于作战即死,投奔汉朝,有汉人罩着,我们可以活得更好,这个道理是明摆的,难道你们都没长眼吗? 人家当然长眼,只是那个心十分不服。在这个世界上,俊杰多,还是庸人多?当然庸人。为什么庸人多,而俊杰少?很简单,真理都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掌握真理的少数人,才是俊杰。 由此推断,持反对意见的,都是庸人。两派争吵很久,最后结果是,俊杰胜出。 呼韩邪王决定投奔汉朝。公元前52年,他亲率军队,抵达汉朝边塞五原郡(今内蒙古包头市)。然后派人快马入关,报告长安。 呼韩邪单于要投降汉朝的消息,犹如旱天之雷,轰响了长安。那时,每个人耳里,都是乱哄哄的声音;每个人的心里,热血仿佛开水,沸腾不止。当然,最为兴奋的,要数刘病已。正是他听从萧望之一计,以最小成本,换得今天巨大辉煌,真可谓要赚发了。 接着,刘病已召集紧急会议,就迎接呼韩邪王进城,出台相关方案。但是这时,大家都在一个问题上僵住了。这个问题就是,呼韩邪单于来了,汉朝该要以什么样的礼仪规格招待他。 事实上,匈奴投降汉朝,并不是怎么新鲜事。曾记否,汉武大帝时代,浑邪王曾被逼得无奈,率数万军队到长安跟刘彻会面。那时,刘彻怀疑有诈,专门派霍卫病去做迎接工作。结果,人家还真是投降来了。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一想起那事,汉朝人都心血管爆裂。当时,刘彻也没在招待规格上犯难,数万人来了就来了,猛吃狂喝数日,还送了不少特产,最后才把他们打发出长安,封浑邪王为侯。 问题是,刘病已要见的,不是什么王,而是匈奴单于。这在汉朝,绝对是头一回。所以,对刘病已来说,以什么样规矩招待人家,这绝对是个新问题。 还必须交待的是,那个呼韩邪单于,可是个正牌单于。如果认真数匈奴的家谱,属于第十四任单于。所谓的郅支单于,名不正言不顺,属邪派人物。 那时,汉朝的丞相是黄霸,御史大夫是于定国。萧望之被刘病已打发去后宫,辅导刘奭读书。不过,开会的时候,萧望之也来了。 首先是由丞相黄霸和御史大夫于定国,一起推出一套方案。他们一致认为:汉朝之内,首都位高,其次为封国;在天下,汉朝位高,其次才是蛮夷。匈奴是蛮夷,顶多按待诸侯王的规矩接待他们。 但是,萧望之马上站出来,否定了以上议案。 萧望之是这样说的:“匈奴本不是汉朝的臣属,不应该以臣属的礼仪接待他们。人家要来,就当他们是贵宾,接待规格嘛,可以高于诸侯王。我认为,以贵宾规矩招待,没有后顾之忧。如果换以与臣属礼仪招待匈奴单于,将来问题多多。” 萧老师不愧是教书的,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接着,只见他吞了吞口水,又说道:“匈奴是什么人,我们理当知道。呼韩邪单于为什么要投奔汉朝来,不要他仰慕汉朝,更不是脑袋发热,而是他在北边混不下去了,找汉朝来罩他一把。如果他永远向汉朝称臣,那是汉朝的福气,如果哪天他翻天不认汉,那也没啥好奇怪。不过,将来匈奴真的翻脸不认人了,因为他不是我们的臣属,我们也不必把他们当叛徒,劳兵远征。所以,以贵宾待之,才是上上之策。” 真不得不佩服萧大师了。在他看来,面子固然重要,但是国家利益更加重要。他这招棋,可谓下得又准又狠,简直点到了刘病已心上去了。没有悬念,刘病已很愉快的采纳了萧望之的建议。 公元前51年,呼韩邪单于终于进长安了。匈奴人进城那天,长安街头,人山人海,济海了看热闹的市民。大家看着看着,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热血又止不住地沸腾起来,于是汉朝市民都不禁喊着:“汉朝万岁!” 汉朝没有万岁,只有四百岁。然而,那冲天的汉朝万岁之声,穿越千年的时空,仍然震撼着今天每一个中国人的内心。壮哉,汉朝! 二、给你一个挨打的理由 呼韩邪单于进入长安城后,表现十分优秀。他像个懂事的孩子,逛了该逛的,提了该提的,也拿到了该拿的。 当时,呼韩邪单于对汉朝提了一个要求,说我不当什么贵宾,我宁愿当汉朝的藩属。不过,当藩属也是要有好处的。我们想得的好处是,可否允许匈奴人,移居光禄塞。如果郅支单于欺负我们来了,又可否撤回受降城。 光禄塞,是光禄大夫徐自为于公元前102年兴建的,距离五原塞(内蒙古包头市)北航空距离二十五公里,那里一连串的城堡串连,可谓是适合匈奴人居住的好地方。受降城,创建人是公孙敖。他曾经率领数个少年,闯入皇宫,将被刘嫖囚禁的卫青救出。多年以后,卫青一想公孙敖平生那一壮举,仍然心胸激荡。 刘病已全部买单,答应了呼韩邪单于的要求。汉朝皇帝说话,当然是要算数的。当呼韩邪单于离开长安时,汉朝军队一路护送出塞,同时还派人驻军协防郅支单于突袭。汉朝出人了还不够,又出了钱和粮食。呼韩邪单于粮食不够,汉朝运送,尽管吃,不够了再送。 一个懂事听话,一个仁义尽致。自汉朝开国以来,这是头一回。彼此相安无事,或许应算是好事。但是有人说,那简直是场恶梦。 最近常做恶梦的人,当然就是郅支单于。事实上,郅支单于做恶梦,也是刚刚才有的事。在呼韩邪单于降汉后,他一直就在做着美梦。他以为,呼韩邪单于这一去汉朝,犹如包子打狗,肯定是有去无回了。 对郅支单于来说,草原之上,单于太多了不好,一个恰恰好。 按他的盘算,既然呼韩邪单于回不来了,南方就没啥敌对势力,他可高枕无忧了。不过,为了实现草原之上,只有一个太阳的梦想,他必须北上。 不为别的,只为遥远的西北,还有着曾经呼名单于的残余势力。 于是,郅支单于雄心壮志的北伐。很快的,他就把西北的敌对残余力量搞定了。摆平了以后,他以为自己坐定草原第一单于了。正当他得意洋洋的时候,恶梦来了。 汉朝的外交政策,完全超出了郅支单于的想象。怎么会这样呢?呼韩邪投降汉朝,本是自找苦吃,自损脸面的事。没想到,人家逛了一回长安,狼狈进城,风光返还。护卫军,粮食供应,啥都有了,这下子怎么跟人家玩? 早知如此,老子当初也投降算了?郅支单于一想到这,心中不禁涌起无限悲伤。呼韩邪单于靠着大树好乘凉,按目前的实力,郅支是没法南伐,坐稳草原第一单于位子的。 那怎么办?很好办。东边不亮,西边亮。南方混不下去,那就继续往西北边混吧。这时候,郅支想到,要想在西边混得好,必须拿下一个重要的国家。 那个国家,就是乌孙国。从汉武大帝派公主下嫁乌孙国以来,两国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关系越趋稳定,交往更加频繁。在这个世界上,曾经是匈奴怕汉朝,乌孙怕匈奴,康居怕乌孙。现在则略有改观,匈奴怕汉朝,康居怕乌孙,不同的是,乌孙再也不鸟匈奴了。 之所以如此,是乌孙傍上了汉朝这根大腿。 郅支单于则不是这样看的。他认为,乌孙国在西域,简直就是老大。只要自己搞定了乌孙,自己就是西域老大。从理论上看,乌孙国有汉朝罩着,只有他惹人家的份,没人敢去惹他。事实上,乌孙国可怕,仅仅是个概念,要找起来,一点都不可怕。 很简单,乌孙国跟汉朝隔着数千公里,山高皇帝远,要打时候来的时候,汉朝想救人,都来不及了。 一想到这,郅至单于心里就痒痒的。他决定动手了。 郅支单于的军队,向西边悄悄移动。为了减少军队成本,单于先生采取了智取,派使节进城去见乌孙国王。郅支单于派人去,大约就是说让他们进城逛逛,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逛逛而已。 乌孙国不是汉朝,郅支单于也不是呼韩邪单于。你说要来逛逛,那不等于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了吗?郅支单于实在想得太美了。 乌孙国王接见了郅支单于的使节,对方刚把话说完,只见国王大手一挥,来人,接出去斩了。 人家能当上国王,能在西域称老大,也不是白混的。可是郅支单于却想着,不费一兵一力,就想把乌孙国吞了。把乌孙国的领导,想得这般白痴,的确太伤感情了。于是,搞得乌孙国王,想不杀使者地,都无法平息内心的怒火。 乌孙国王杀了匈奴使节后,决定将计就计,派人出城迎接郅支单于。这一派出去的人,有八千骑兵,浩浩浩荡荡。郅支单于听说,乌孙国王要迎接自己进城,高兴得差点长起翅膀,要飞上天去了。然而很快的,他就发现瞄头不对了。 郅支单于发现,乌孙国王的八千骑兵,不是锣鼓喧天地要迎他进城,而是吹胡子瞪眼,挥舞大刀向他们狂砍而来。郅支单于总算是见过世面的,面对敌人来势汹猛,他立即调整队伍,与敌对砍。 所谓,来的不怕死,怕死就不来。不怕死的双方,互相了半天,最后乌孙国军队败风,逃回城里去了。但是,郅支单于不敢追,这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不能久呆。于是乎,他调头向北,去攻打别的小国。 郅支连续灭了几个小国,他还把一个刚灭掉的小国,作为长期根据地,赖着不走了。事实上,也不是他不想走,而是没别的地方可走了。 北有乌孙国,南有呼韩邪单于,这两个对手,都傍着一个共同的汉朝。想要动他们,首先要看看汉朝同不同意。 一想到汉朝,郅支单于又悲从中来。他突然想起,太子还在汉朝。他以为把太子送过去了,汉朝要帮也要帮两边,至少也要当个和事佬。可是现在汉朝只帮呼韩邪单于,自己还亏了一个太子,被人家扣在手里,这算哪门子生意呢。 郅支单于决定退货,派人向汉朝说,既然双方生意不行,麻烦你们把太子送回来。 当初,郅支单于送太子来长安当人质的时候,接收人是刘病已。转眼十年过去了,刘病已作古了,现任皇帝是刘奭。刘奭这个人,向来好说话,他两话不说,决定把太子还给人家。 但是,在怎么送还太子时,汉朝内部起了争执。 一派认为,郅支单于这人,狼子野心,不知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为安全起见,还是只送到塞外好。 另外一派则认为,这样不行。汉朝替郅支单于养了十年的太子,多少也是有感情的。现在太子大了,只送他到塞外,会伤害到孩子脆弱的心灵,以后他可能连我们都不认了。还是把他送到郅支单于本部吧,我们手里握着汉朝的符节,谅他也不敢怎么样。如果真怎么样了,他就别想呆在那里,等着逃亡吧。 大多数认同第一种方案,只有一个人赞成第二种方案。那个人,名唤谷吉,时任卫司马。卫司马,即皇城城门护卫官。同时卫司马谷吉表示,护卫太子的任务,就包在他身上了。 提方案的人是他,要去送死的人也是他,别人争了一翻,好像也觉得没啥意思。最后,刘奭拍板,让谷吉把郅支单于的太子,送到新定居的大本部。 真是担心啥,就来啥。当谷吉万里迢迢地,把太子送到郅支单于面前时,人家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连请喝水都免了,直接拉出去就砍了。 在匈奴历史上,胆敢杀汉朝使节的单于,都是没好下场的。如果你真敢杀,汉朝军队马上就把军队开到你家门前。所以,当年苏武靠着一根符节,就曾牛逼哄哄地对卫律说道:“你敢杀我吗?那就你试试看。”最后,卫律还真不胆下手。 杀了一个符节,坏了匈奴千万家,这等买卖,只有长脑袋的都能算出来。但是,郅支单于杀人的时候,记的只是汉朝对呼韩邪的好,对他的坏。当他把谷吉杀了以后,突然拍拍脑袋,不禁叫道,闯祸了,坏事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如果汉朝没看到使者回来,肯定派人来要。那时,肯定就露陷了。怎么办?郅支单于脑袋很灵光,他突然又不禁叫道:现在不跑,还待何时。 要跑,也要找个好地方跑呀。跑哪里才安全呢?一想到这,郅支单于突然焉了。想来想去,天地之大,竟然没有他的藏身之处。绝望情绪,犹如地狱鬼手,把郅支单于拉下了黑暗无底的地狱。 郅支单于的确值得可怜。地球是圆的,哪里都可以走,可是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连躲都躲不起,这是什么道理嘛。好像是挺没道理的,但是想想,又很有道理。 匈奴上百年的交战史,充分证明:汉朝是这样的一个国家,你对他让一寸,他就对你让一尺;你敢剁他一根指头,他就要砍你整个头颅。无论地球有多大,无论你跑多远,也要追到你无处可逃,不砍到你鬼哭狼嚎,绝不罢休。 匈奴猛,汉朝才是真正的猛。这句话,马上就要被一个伟大的汉人所证明。 然而此时,正当郅支单于为走投无路郁闷和悲哀时,突然有人给他伸了一根橄榄枝。那一根橄榄绿,仿佛是一根救命草,让郅支单于一下子从地狱,跃到了天堂。 给郅支单于伸枝的人,是康居国王。在遥远的西边,康居国正在被乌孙国欺负,康居国王突然想到了郅支单于,于是便派人去告诉郅支单于,你来帮我吧。只要我们联手摆平了乌孙,乌孙国就是你的,我的也是你的。 做梦都没想到,天上会掉下这等好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