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恽不就是一典型案例吗?当初韩延寿和萧望之斗得死去活来时,杨恽奋不顾身地上书,替韩延寿说了几句话。结果人没救成,后来自己也搭进去了。仇敌戴长乐告他的时候,也把他救韩延寿时说的话,算一条罪送上去了呢。 这样一算,张敞想逃出此劫,难啊。看来他只有等着挨砍了。 果然,众卿纷纷上书,弹劾张敞。同时,关于张敞的谣言满天飞,长安都在传着,张敞就要倒下了,他顶不了几天了。 外面的谣言传得起劲,张敞是知道的。但是他却像耳聋似的,装啥也没听见,仍然一幅潇洒模样,上班下班,仍然如故。 张敞一自信,有人就郁闷。郁闷的人,当然就是那帮要找张敞干架的人,很快的,他们就发现,弹劾奏书一道接一道地送上去,宫里却动静都没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事实上,告张敞状的并不知道,他们想干架,可是有人却十分不想看他们打架了。那个人,当然就是刘病已。 想想,赵广汉为啥被整死,是因为他太张狂,竟然不敢魏相放在眼里,还带人到府上砍砸。韩延寿呢,很低调,可是命不太好,被萧望之咬上了,人家不放手,自己功夫又不怎样 ,造假露了陷,只能被整死了。杨恽这人,就是不懂规矩,啥不学,竟然要学司马迁批起皇帝的不是,当然叫人不痛快,只好砍了得了。 张敞呢,好像没跟啥人有仇,人家干啥要整他?这个刘病已心里是有底的。人家看张敞不顺眼,就是他的轻浮相,替妻画眉,见了妓女色相就起,恶心。就因为这个,人家以前不知弹劾过多少次了。现在,他们再以杨恽朋党为由,执意要赶张敞下台。 那帮人就知道赶人,可否替皇帝考虑过没,长安离得开张敞吗?把他赶下去了,再起盗贼,谁来收拾这烂摊子。所以,刘病已一想到,就把奏书全部压住了,啥表态也没有,让那帮人看着干跳不已。 说白了,刘病已还是不想把杨恽案件,扩大打击面。整天搞阶级斗争,荒了工作,不好。保护张敞,就是保护长安,就是保护汉朝现阶段的工作成果。能少折腾就少折腾,大家还是以工作为重点吧。我想,这应该是刘病已心里最想说的一句话。 刘病已想保护张敞,张敞是知道的,张敞的政敌也是知道的。但是有一个人,却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那个人,是张敞的属下,一个无耻的小人。 那个不知死字啥写的人,名唤絮舜,时为张敞手下的小秘书。有一天,张敞叫他去处理个案件,他一反常态,不把领导话听在心里,中途竟然跑回家睡觉去了。 张敞莫名其妙,只好派人去叫他回来干活。没想到,那人不知天高地厚地吼了一句:老子以前替他干的活还少吗?满城的人都在传张敞要倒掉了,他顶多再当五日京兆,还替他干个屁活呀。 传说中的五日京兆的成语,就出自这个小人的嘴。然而,张敞是不是五日京兆,不是外面的人说了算,张敞说了也不算,只有一个说了才算,那个人当然就是皇帝刘病已。 到目前为止,刘病已啥话都没哼,张敞或去或留,只有天知道。没想到,锣鼓还没停,就有人要急着拆台了。你以为你是谁呀,一个小人物,竟然也敢拆我张敞的台。就算我只当五日京兆,也要让你尝尝五日京兆是不是你能随便欺负的。果然,当张敞听到那话时,一下子就火大了,立即派人逮捕那小样的,然后就丢到监狱里去了。 中国古代司法之黑暗,远超过躲猫猫类案件想象。我们也知道,张敞是靠打黑闻知天下的,像他这种玩弄黑社会的老手,玩个阴招,制造个冤狱,那实在小儿科了。 那时候,已经是冬天了。按汉朝法律,要杀人,必须在立春之前。那个絮舜,张敞是坚决不能让他活到明年的春天了。于是乎,他派人日夜拷打,让那小人自已认罪。认什么罪,反正不重要了,只要你肯在编织好的罪条上点头签字就行了。 最后,那小子终于经受不住,认罪了。判决书写好后,张敞得意地笑了,他派人给那小子送去了一张字条,上面是这样写的:五日京兆,威力如何?现在怕死了吧,冬天就要过去了,想不想多活几天呀,春天马上就来了。 我想,命运就残忍的捉弄,就是把你投进一片绝望的黑暗之中,让你突然看到一丝光明,然而当光明出现在你眼前时,却原来是一把砍头的刀。现在,张敞就是以此折腾那小子,最好长点记性,下辈子有机会再做秘书时,别狂妄无知,乱欺负人。 立春之前,那小子还是被张敞派人拉出去砍了。刚砍了人,春天来了,中央司法部就例行到地方巡查案件。没想到,张敞又没人告了。 告张敞的,是絮舜的家人。他们竟然抬着絮舜的死尸,拿着张敞曾经传给死者看的字条,跑到中央司法部巡视员面前告状。人证物证,一一俱在,张敞这下子跑不掉了。果然,司法部官员立即上奏,弹劾张敞滥用职权,滥杀无辜。 奏书马上就传到皇宫,刘病已一看,傻眼了。 一波未平,又起一波,张敞你果真觉得命长了吧。人家喊着要罢你的官,我好不容易压住奏书,你竟然又整出一个命案来,这下子,该怎么收拾。 是啊,怎么收拾?两次奏书堆在一起,张敞想不被搞倒,拉出去砍头,早已做鬼的杨恽可能都不会信了。 然而,万事总有个例外,奇迹还是发生了。 不久,刘病已把廷尉于定国叫来,说道:“上次有人因杨恽的事,把张敞告到我这里来,那奏书一直都还在我这里。这样吧,你先把这些奏书拿去立案,把他办了。” 于定国会意地点点头。刘病已接着说道:“就这样吧,没事你先回去吧。” 于定国一愣,张敞身上不是还有一件命案吗,怎么还交待一起处理?突然,于定国明白了,哦,原来这样。 到底是啥样呢?还是那句话,刘病忆还是不想杀张敞。 想想都知道,如果刘病已要于定国将张敞的命案也要处理了,张敞肯定是要以命抵罪了。张敞两件大案,想包庇是说不过去的,唯有退而求其次,将之前弹劾他与杨恽牵连的事办了。那件事,顶多就是罢官,不过丢了公职,还能活命呀。 只要命在,还怕啥呢。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风头一过,张敞还是可以回来的。这叫啥,就叫避重就轻。高,果然高啊。 这下子,张敞真的没戏唱了。接着,刘病已公事公办的样子,把他罢免了,同时派人告诉他,最好尽快把官印送到未央宫来。张敞一听,两眼一眯,两耳一紧,接着呢,交了官印后,就没别啥事了?不去监狱报到了? 张敞的心揪得紧紧的,恐怕中央使者嘴里,还要蹦出啥爆炸性的词来。但是他等了很久,只见人家拍拍手,像说完事走人了。张敞一愣,就交那破官印,就没啥事了? 可是人家不说有事,也没说无事,真是可怕。张敞心头肉不由一跳,他现在成了落水狗,凭他对汉朝官场的了解,人家不可能就此放过他。那怎么办,没了公职,手无寸铁,总不能干等着被那帮疯狗咬吧。 顿时,张敞心头又闪过一个念头:老子惹不起,总躲得起吧。跑,先跑人了再说。一想到这,张敞提起袍子,卷起官印赶到未央宫北门,交了那破玩艺,然后一溜烟似的跑到老家躲起来了。 张敞一跑百了,数月就过去了。那几个月,全家人都在担心吊胆,仿佛挂在树上的鸡蛋,随时都要被风吹落,砸黄了全部。托皇帝的福,逃难以来,没见疯狗追来,日子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这种爬着钢丝活命的日子,到底要挨到什么时候呢?张敞不知道,张家上下更是没谱,反正就等着吧。是祸是福,总归会有答案的。 答案马上就要见晓了。有一天,张家上下突然慌成一团,接着有人哭了,带领全家都哭了起来。他们挨了好久,总以为张敞躲过了初一,说不定能躲过十五,没想到还是没能逃脱死劫。没想到,皇帝突然派使者来,准备要带张敞走了。 那时,皇帝使者还没到门,张敞一看全家哭倒一片,不由昂天哈哈大笑起来。张敞狂笑,那边就哭得更猛了。这时,只见张敞笑着叫道:“别哭了,都赶快起来给我准备迎接客人,俺要被重新起用了。” 根本就没人相信张敞的鬼话,张家大人都接着哭。这时,张敞又笑道:“你们还哭个屁呀,怎么都不拍脑袋想想,如果是皇帝要让我死,派个警察就够了,今天来了特使,肯定是要起用我了。” 张敞一语拨醒梦中人,对哦,皇帝使者驾临,说不定是好事呢。 张敞不愧是老江湖啊,皇帝派使者来,果真是起用他,而不是拿他人头去的。刘病已之所以要起用他,实在是找不到个像样的人,却做张敞曾经做过的工作——捕盗。 对长安那帮盗匪来说,张敞是阎罗王,他们不过是小鬼。阎罗王不在了,小鬼都跑出来作乱了。自从张敞不当那京兆后,长安都乱了套。官员工作效率下降,盗贼四起,捕盗的警鼓都被打破了,也不管用。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据说冀州的巨盗们,干脆跳将起来,公开跟政府对着干。 这帮盗贼,简直太目中无人了;这帮盗贼,简直就是我的死难兄弟啊。如果没有你们,皇帝怎么会想到我张敞,如果没有你们,我张敞还能混得下去吗? 的确也是,人一有两把刷子,就不怕没前途。刘病已当初要放过张敞,就知道自己将来有一天会用得着他的时候。不过,刘病已这次不是让张敞回来,继续做他的京兆,而是派他到祖国最需要他的地方去。那个地方,就是冀州。 但是,张敞来到长安后,他没急着去工作,而是先摆平那件,让他全家吃喝拉撒都不安稳的命案。张敞当然也知道,跟皇帝讨价还价,必须得趁热打铁。于是乎,他给刘病已写了一封书,替自己杀人辩护。 辩护书送上去后,刘病已就接见张敞。皇帝很实在,对张敞杀人的事,绝口不提,直接封他为冀州刺史。 可怕的多骨米诺效应,终于还是被可爱的张敞逃过了。 四、刘病已及他的皇家搏弈论 张敞重新开始了打黑生涯,正如刘病已所期待的,不久,冀州黑社会被张敞摆平。好人战胜了坏人,世界又恢复了和平。当然,和平只是暂时的。 公元前49年,三月,汉朝的天空出现了慧星。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果然,这年刘病已患上了重病。那年,好皇帝刘病已不过才四十三岁。 四十三岁,多好的青春啊,刘病已却感觉自己活不长了。庄子说,人从无中来,又回无中去,顺其自然,应该鼓盆而歌。但是,对刘病已来说,重要的似乎不是生死纠结,而是国家社稷。他走了没关系,留下这么大的家,他很不放心。 准确地说,他还不是放心不下这个家,而是即将接他班的新当家。那个新当家,就是太子刘奭。 刘奭是刘病已和许皇后的爱情结晶,这孩子命挺好,出生不久,老爹就当了皇帝,八岁时就立了太子。命好只是先天条件,在汉朝,要想当好皇帝,当然还要具备诸多后天因素。比如,治国的基本能力与素养,这是一项技术性活儿,必须长期实践与磨练,才能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刘病已本人就是这样,一年年,一步步才练成了盖世神功。 然而,刘病已很遗憾。因为他的神功,太子根本就练不了,不是那块料。 冥冥之中,好像都是上天的安排。刘奭小时候,脑袋好使,反应灵活,没啥异样。可是长大后,却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刘病已发现,刘奭最大的问题就是柔仁好儒。 自汉武大帝以来,儒家思想基本上已升格为国家治国理念。从古到今,从中国到外国,所谓理念治国,事实就等同于技术手段。刘彻好儒,但不迷信儒。儒家深入人心,但不实用。不实用,那是儒家多数都很迂腐,还特喜欢复古。在他们眼里,所谓贤人政治的最高境界,就是三王五帝时代的事。 所以,刘彻认为,仅以儒家治国,很不靠谱。在他看来,最实用的治国手段,就是王道霸道兼杂之。提倡王道的人就是儒家,喊霸道口号的人,则是法家。法家就像建筑工,没有它就修不成房子;儒家就像是粉刷工,没有它来装修,住进去就不好看。 道理似乎很浅,说起来话也不长,但刘奭就是不懂。刘病已在位上时,杀过的高官也不算少,牛人有赵广汉,韩延寿,杨恽等。有一次,刘奭就此向刘病已进了一言,说道:“陛下您用刑太冷酷,为什么不多用一些儒生来治国呢?” 刘病已一听那话,脸色都变了,他大声喝道:“小子人,你整天读书,是不是读傻了呀。汉朝自立国以来,治国自有制度,都是霸道王道一起来。儒者好古非今,不达时宜,如果重用儒者,纯用德教,那天下还能守得住吗?” 刘病已骂着,觉得骂得还不过瘾,又摇头叹息一声:“乱我家者,太子也!” 是啊,照此发展下去,丢掉汉朝天下的,可能就是刘奭这个不肖子孙了。一想到这,刘病已就发愁,一发愁,他就想要不要把刘奭这个脓包换掉呢? 事实上,刘病已是想换人了。他已经物色了一个好人选,这就是淮阳王刘钦。刘钦老妈姓张,母因子贵,迅速得到了刘病已宠幸。然而不久,刘病已又打消了换太子的念头。 不为别的,只为了许皇后。许皇后是刘病已在民间流浪时,张贺做媒好上的。刘病已跟许皇后感情一直很好,只可惜这女人没长好命,被霍显派人下毒毒死了。一想到许皇后早早升天,丢下刘奭这么一个可怜儿,刘病已内心总不禁起波澜。哎,看在许皇后的份上,不换了吧。 刘病已四十三岁这年,太子刘奭二十七岁。这个年纪,换到今天,早就研究生毕业,能做好大一罗筐的事业。在汉朝,二十七岁的男人,都是老爸爸身份的人了。 想当初,汉武大帝十七岁就登基,修明堂,罢丞相,大有一翻作为;想当初,你老爹刘病已,十八岁被霍大将军派人,从地方召到中央,忍辱负重多年,终于搞死霍氏家族,坐稳了屁股。可是想想看,我家这儿子都二十七岁了,俺怎么还是不放心呢。 身体是壮年的,脑袋里的思想,却还停留在十岁以前。这,怎么叫人放心得下呢?可换又舍不得换,快要死的人了,又死不放心,怎么办? 事实上,刘病已已经找到了办法。他的办法很旧,却很管用。这个办法,之前刘彻用过一次,那就是托孤。 要托孤,就要找几个比较靠谱的人。刘病已想到了三个人,他们分别是史高,萧望之,周堪。史高是刘病已的表叔,时任侍中,靠谱;萧望之,时任太子太傅,周堪,时任太子少傅,经过多年考虑,也靠谱。 既然靠谱了,那就叫来说事吧。 不久,刘病已把以上三人,召到病床前。然后就宣布:乐陵侯史高,任你为大司马兼车骑将军;萧望之,封你为前将军兼光禄勋;周堪,拜你为光禄大夫。三位听好了,请接受遗诏,共同辅佐幼主。 冬天,十二月七日,刘病已崩于未央宫。 传奇的,身怀绝技的,被称为中兴之君的刘病已,终于离我们远去了。他的离开,标志着汉朝一个伟大时代的落幕。这个时代,史家称之为昭宣之治。有人认为,昭宣之治,继承了文景之治的衣钵,同时又超越了文景之治,值得大书特书。 是的,伟人也是人,他们并不容易,奋斗了大半辈子,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以一人之力成就千万幸福之家,图个啥?不就图多几个人鼓掌,少几个喝倒彩吐口水吗? 的确也是,我们不必急着往下翻书,应该停下来,梵香沐浴,替刘病已写一个完美的总结。总结是要写的,但我没兴趣歌功颂德了,我要写的是,一个曾经居无定所,漂泊无靠的刘病已,是怎么练成盖世神功,以至在汉朝历史上能独树一帜,笑傲天下。 刘病已的盖世神功,不是别的,而是他的政治手腕。所谓手腕,别称搏弈。我们甚至可以将他的搏弈技术,上升为皇家搏弈论。 在中国政治的搏弈史上,可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没有最好,只好更牛。不过,为了方便理解和掌握刘病已的皇家独家搏弈理论,我们从简单的分类说起。 简直地说,搏弈有静态,又有动态,同时又分为不完全对称信息搏弈和完全对称信息搏弈。官场不是奥运会,一切都是按着公平公开公正的原则来,官场总离不开尔虞我诈,离不开敌暗我明,离不开你死我活。此种斗争,明显归类为动态的,不完全对称信息搏弈。 刘病已打娘胎出来,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弱者。十八岁之前,他几乎是个三无人员——无业,无前途,无幸福。尽管张贺给他娶了老婆,他仍然得过且过。然而,他之所以能被召往长安,要当皇帝,完全是托了老天的福,他做梦都没想到,会有那么传奇的一天。 千古以来,变迁的是人事,不动的是人性。当我们受尽贫穷的时候,总不由叹息,如果给我五百万,这辈子替谁做牛做马都值得啊。但是,当你真正拥有了五百万,你不是想着去替人做牛做马,而是想着一千万,两千万,以至无穷万。 财富可以改变人性,权力更不例外。刘病已知道,他被召进城,完全是因为霍光找不到合适的人,才拉他来填位的。开始的时候,他千言万语道不尽对霍光的感谢,可是坐着想着,突然问题就来了,难道我一辈子就这样坐着被人架空吗?如果这样,我与行尸走肉又啥区别?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刘病已一思考,霍光就紧张。这个世界,千军万马不可怕,可怕就是思想。思想是千里马,可以让你骑着跑过千山万水。然而,刘病已顿然发现,在他与霍光的较量中,是一场不平等的搏弈。他要想不当傀儡,不永远当活死人,只有一条路,就是搏弈。不搏弈,就永远没有出路。 他被迫参加搏弈,尽管明明知道,这是一场信息不对称的竞争。在这场竞争中,霍光既当球员,又裁判,貌似无懈可击。事实上,我们错了。 刘病已发现,霍光有一样东西,永远比不过他。霍光是老球员,刘病已是新球员,新球员技术搞不过他,但是体力无限,那是老球员无法比拟的。于是刘病已又想,我踢不过你,我等你退役了,没人跟我踢了,老子不就自然胜出了吗? 不拼技术,只拼体力。这是刘病已盖世神功的第一招。果然不久,霍光死了,他顺利接班。 刘病已的盖世神功第二招是啥呢?保持球员资格,抢夺裁判权。于是,第二场比赛中,当霍禹等霍氏家族,准备接替霍光进入比赛时,刘病已联合魏相等人,抢占制高点,充分利用裁判权力,先亮黄牌,再亮红牌,全部把对方赶下场去,于是自然而然的,他又成了无与争锋的胜利者。 第三招,保持体力,只当裁判和比赛赞助商,不当球员。当裁判的感觉,是世界上最好的感觉。他颁布游戏规则,一切按他的去比赛,如有疑问,解释方在于裁判与赞助商。 此时,参加比赛的有,赵广汉对魏相;韩延寿对萧望之;杨恽对戴长乐;张敞更牛,一人顶N个。这几场比赛前面都看过了,赵广汉不按规矩踢球,被赶出局;韩延寿技术太差,被萧望之踢飞了;杨恽和戴长乐打平手,但不服裁判闹情绪,红牌被罚出局。张敞艺高胆大,笑到了最后。 从不完全对称信息搏弈的弱者一方,跃到了绝对强者一方,刘病已实现了质的飞跃。但是,刘病已没有得意忘形,反而一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在太子到底要不要废掉的这个问题上,刘病已犹豫过。前面讲过,他是看在许皇后的情谊,才保留了刘奭的太子资格。事实上,这只是其一,不能完全反映出真实的刘病已。 没错,刘病已首先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其次才是个政治家。但是后者身份,远重于前者。政治家考量的是减少一切行政成本,实现搏弈利益最大化。在更换太子这事上,他不得不考虑成本。 更换太子的成本有多大,看看刘邦和刘彻那两个案例就知道了。刘邦想废刘盈立刘如意,结果没废成,反而让吕雉害死了刘如意,还搞出了个人猪事件。刘彻为了立刘弗陵,为防患于未然,只好杀了钩弋夫人。如果刘病已要换掉刘奭,结果会怎么样? 寒,寒,寒! 搏弈的最高境界是啥呢?是纳什均衡,是鹰鸽博弈的平衡。刘病已从实践到理论,再次实现了一次飞跃。他到死的时候,还没忘记,要当好裁判,不能只亮红牌和黄牌,不吹口哨。 所以,他决定给自己吹一次响亮的口哨,中止非份想法,继续保留刘奭的比赛资格。同时,还特别地给刘奭找了三个教练,教练之间,由外戚代表和士大夫代表互相牵制,多完美的组合。 事实证明,这次刘病已错了。他的神功,只适合他自己。刘奭不是刘病已,他连当裁判的能力都不具备。裁判不行了,玩流氓足球的时代,就要到来了。 第五十八章 群氓时代 一、新四人帮 汉宣帝刘病已宣布的几个辅政者中,好像漏了一个重要的名字,那个人就是黄霸。黄霸去哪里了?让我来告诉大家吧,他已经提前告别刘病已,到西天报到了。 那么,黄霸空出的丞相,刘病已给谁了?给谁,你说能给谁,丙吉是个会管事的丞相,刘病已以为黄霸也是块料,没想到他那块料在地方上还可以,到中央就变成了,只会寻找祥瑞来充数的料。所以,他多少有些后悔了,在黄霸的继任者上,他不能再糊涂了。所以,他在死前必须找一个能干事,会干事的人来接任。 刘病已死前,挑了几遍,终于锁定了一个人:于定国。事实证明,要想当大官,有人提拔还不行,必须碰上好运气。于定国是两样好事都被他轮上了。 按汉朝的升迁规矩,要想升丞相,必须能升御史大夫。于定国不过是个廷尉,离丞相还隔着两重天,遥遥不可及。事实上,如果运气好的话,一切不可能,都会成可能。 公元前52年,御史大夫杜延年病老,被免职,于定国接任御史大夫一职;第二年,公元前51年三月,黄霸逝世,于定国接任丞相位。从廷尉到丞相,也就一年的功夫,在汉朝官场上,简直就是火箭速度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于定国这个丞相,当得是够称职的,只做事,不惹事,政绩远超黄霸。但是,刘病已没有选他为辅政,实在奇怪。想当初,刘彻崩前,至少还把低调处事的车千秋定为辅政之一。如今,刘病已不惜成本,快速升迁于定国,却没有让他当辅政,他到底打的啥算盘? 最初,我也想不明白。可是,后来我似乎想通了。当初,刘彻让霍光等人让辅政的时候,他没想过那几人会斗起来。到了刘病已,他要选辅政,可能会想,他选的辅政当中,会不会像当初霍光他们一样,斗起来呢? 政治具有排他性,这个道理,相信刘病已是知道的。而刘病已没有选于定国当辅政,从长远来看,他是为于定国好。或许冥冥之中,在他死后,汉朝官场会发生一场,类似于当初霍光斗上官桀等四人帮的七级地震。 很不幸,他预言中了。 让我们看看辅佐刘奭的这三个人的基本简历,或许会看出些门道。刘病已的外戚,有两股势力,一股是他外婆史家那边的,一股是他许皇后许家那边的。自汉朝开国以来,外戚势力,更新换代,极为明显,也极有势力。大司马兼车骑将军史高,就是代表了刘病已时代的外戚势力。 萧望之,东海兰陵(今山东苍山兰陵镇)人,主治过《齐诗》;周堪,齐郡(今山东淄博东北)人。一个是太傅,一个是少傅,从工作上说,他们俩是同事;从出生地来说,他们是老乡;更重要的还有,周堪也师从过夏侯胜大师学过《尚书》,所以他们俩还是同出师门。更更重要的还有,他们俩都是士大夫代表。 士大夫代表和外戚力量,是当时汉朝最重要的两支势力。刘病已选以上三人来当辅政,并非是潦草了事,而是具有远大的战略意图。当然,最担心的是两股势力是否合拍的问题,这个问题他不能替刘奭包办,是福是祸,只能看新当家了。可谓是担心啥就来啥,刘病已不想看到的不和谐局面,还是发生了。 外戚代表史高,他知道自己是怎么爬上来的。自刘邦立国以来,外戚代表官当得够大的,有的是,但是有水平的,好像特别少。要数有点水平的,可能就是汉武刘彻时代的窦婴,田蚡,霍光等三人。那三人都是读书人,没啥好垢病的。 但是,史高的学识及政治能量,的确值得商榷。首先,在刘病已当皇帝之前,汉朝人没听说有史高这么一个人;其次,在刘病已当皇帝后,汉朝人只听说史高是刘病已的人,没听说过他有读书的爱好,甚至广开门面,跟读书人打成一片。总之,史高之所能有今天,完全是沾了刘病已的光,没啥好炫耀的。 萧望之呢,他家世代务农,可他特争气,师从夏侯胜,并且很早就出名了。他跟周堪合成一伙,简直就是志同道合,相识恨晚。 辅政三人,按原则,就是有事好商量。问题是,商量后有谁来拍板呢?从道理及理论上讲,当然是大司马史高先生了。以前,霍光不也这么干的吗? 然而,史高不是霍光,俩人简直差了上百个档次。就冲着这个,萧望之很不服,所以他决定联合周堪架空史高。很快的,萧望之就看到,凭他们俩人,势力未必太单薄了,必须打个别的势力代表进来。这时,他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西汉历史上著名的学问家刘向。刘向,原名叫刘更生,他是在汉元帝死后,才改名为刘向。稍微知道点中国史的都知道,西汉出了个刘向,编辑过《战国策》,撰写过《说苑》等书,就是没听说过有个叫刘更生的家伙。所以,为了称呼方便,我还是将刘更生提前唤为刘向了。 刘向是哪方代表?皇亲代表。当年,汉高祖刘邦有个同父异母的小弟,叫刘交。刘交早年跟随刘邦打拼天下,人又特有才能,好交儒者,后来当了楚王后,还写出不少文章。刘向就是刘交的四代孙,他继承了刘家此脉的爱好文艺的优秀传统,只可惜,他到他这一代,文学才能越来越出众,从政当官的能力,却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萧望之选中刘向,那叫学术相投,大师赏识大师。还有,读书人攀上皇族这根大树,必定好乘凉。于是,萧望之和周堪联合上书推荐,没有悬念,刘向被拜为散骑宗正给事中。 刘向这个职位,说得好听,就是陪皇帝出入,监督皇帝过失。其实呀,萧望之就是让刘向盯死刘奭,好见风使舵。当然,要盯紧刘奭,紧靠刘向是不够的,还必须找个助手。这时,萧望之想到了一个人。 有人可能会想到,那个人是不是张敞。张敞和萧望之曾经是好朋友,按道理,萧望之发达了,把张敞推荐上来,也是应该的。事实上,我们都错了。 《圣经》里说的七宗罪,萧望之占去了两宗,一宗是忌妒,一宗是骄傲。当初,因为忌妒,他不惜力气,整死了政坛新秀韩延寿;因为骄傲,他不把丙吉放在眼里,结果被刘病已把他从御史大夫上拿上,调去当了太子师傅。忌妒,来源于恐惧,自卑,以及强烈的占有欲。这么一个人,让他去推荐红遍了天下的打黑英雄张敞,您说靠谱吗? 萧望之当然会认为,张敞太强,当朋友还马马虎虎,提拔上来,以后不好控制,那就白搭了。所以,他对张敞只能是不管不问。萧望之不管,不等于别人不问。不久,中央有人向刘奭写了一封推荐书,说张敞这个很不错,可以当太子老师。 刘奭看了看,就找来萧望之,说让张敞当太子太傅,不知老师您意下如何?萧望之一听,顿然打消了刘奭的就念头。他这样说道:“张敞这人的确会做事,但是他为人轻佻,根本就不是太子师傅的料。” 如果说萧望之诽谤张敞,那是有点冤枉他了。张敞轻佻,这不是萧望之一个人的看法,而是代表了汉朝众卿的基本观点。长点记忆的都应该记得,在汉宣帝时代,张敞替妻画眉,不知被哪个政治狗子队伍曝光,同时还上书要弹劾他。除有此事,张敞一上章台妓女一条街,就一露色眯眯的模样。这种人,让他来当太子师傅,靠得住吗? 刘奭想了想,萧老师说的不无道理。但是,既然有人推荐了,总得给个说法。刘奭认为,张敞当太子师傅不靠谱,那打黑总应该可以吧。于是乎,他决定给张敞换个岗,调到中央任左冯翊。 接着,刘奭派使者去征召张敞。不久,使者就沮丧地回来告诉刘奭,张敞来不了啦。刘奭很是惊讶,还没等他问话,使者接着说道:张敞很不走运,我们见到他的时候,刚刚病死。 张敞算是完了。他唱了一辈子的好戏,不容别人随便拆他台的戏角,就这样告别我们离去了。 张敞走了,不知萧望之心里是什么滋味。然而,什么滋味都不重要了,萧望之正在朝着设计的梦想大道,大步前进。这时,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助手。此人,名唤金敞,时任侍中。萧望之推荐金敞当皇帝的左右跟班,刘奭同意了。 汉朝一个新的四人帮集团,到此宣告成立! 二、阉人登场 一切都很顺利,萧望之很快的就把刘奭架住了,同时,他也把大司马史高也给架空了。刘奭这孩子很听老师的话,凡事必咨询萧望之,当老师的也挺满意,事事必复,义不容辞。 看起来,萧望之是得意了。然而,他并不知道已经深深地伤害了大司马先生。刘病已点名让史高辅政,不是让他挂名的,何况大司马这位置,自霍光当政以来,就是一把手。 在史高看来,就算我史高这一把手不太会管事,如果你萧望之会做人的话,至少也得请示请示一下吧,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不挺好一件事?可是,突然之间你却把我绕过了,你萧望之是爽了,可是怎么办?我被凉办了,当然不爽了。把你的痛苦,建立在我的不爽之上,那也太不把我史高当回事了吧。 过去,霍光当权的时候,是因为他太蛮横,啥事都专断专行,简直不把其他那几个辅政的放在心上。所以,逼得上官桀等人,只有拉帮结派,跟霍光斗气。没想到,现在全反了。当大司马的没专权,二把手竟然要抢尽风光了。郁闷,实在郁闷。 于是,郁闷加不爽的史高,决定反抗。 算起来,萧望之混迹官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其人气之旺,盘根之深,凭史高一人之力,想动摇他,实在有些难度。然而,你萧望之能左右皇帝,还不是靠拉帮结派?套用一句话,你萧望之拉得,我就拉不得? 政治就像一场球赛,史高也决定组队,准备与萧望之火拼。为了不在高位上充数,死了也要拼了。 去哪里拉人呢?萧望之拉的是皇族刘向,让史高去拉皇族,那是找打。自汉朝立国以来,皇族继承权力,拥有权力,天经地义。然而,自从有了外戚,几乎把他们重要的饭碗都抢了,皇族人的心里,谁无不有怨气。只是,形势比人强,动不得了。 外戚和皇族是天然之敌,想让他们合作,实有难。在这点上,史高没有糊涂。他想呀想,突然灵光一现,对了,有人了。 如果把中国历史,比喻成一部行走于沧桑岁月泥坑中的大车,那么,其前进的动力,就来源于无数的龌龊与反龌龊。汉朝这辆车,交到刘奭手里,要开往哪里,全不由他说了算。说了算的人,全是一帮心怀鬼胎的蠢蠢欲动的龌龊之人。 弱主造就强奴。那些骚动不安的人当中,史高算一个,另外还有两个,他们分别是弘恭和石显。弘恭,宫廷政务长(中书令);石显,执行官(仆射)。还必须说明的是,他们都是太监。 自汉朝立国以来,皇帝在后宫都有自己的宠臣。刘邦有,刘盈有,这些都被班固写进汉书当中,被称为佞幸。然而,在《汉书》佞幸排行榜中,首屈一指的,当数邓通。 邓通,就是汉文帝时代,被刘恒宠上的人。当是时,有人说邓通将来必会穷死,刘恒偏不信邪,让人去开矿山,成了天下大富之人。但是最后,还是逃不掉宿命的安排地。因为邓通不小心惹上了太子刘启,于是刘启当皇帝之后,让邓通活活穷死,一文都没得葬身。 如果要说佞幸最多的人,当属刘彻。刘彻爱男人,跟爱女人差不多,见一个宠一个,如果不宠你了,甩起来也是残酷无情。其中最惨的,就是李夫人的哥哥李延年。刘彻早驾龙腾空,往事都成烟,不说也罢。 纵向比较,以较为理性态度对待宠幸的,当然就是刘病已了。刘病已早年流浪江湖,结识诸多人生知已。当他发达的时候,也携带知已入宫,封官拜爵,但从没让他们胡非乱来。之前,杨恽与刘病已的知已戴长乐,斗得死去活来去,刘病已没有一边倒,各打五十大板,全贬成了庶民。 综上所述,汉朝皇帝培养几个宠幸,那是不奇怪的;与列祖列宗一样,刘奭也有自己的宠幸,那就是前面所讲的两个大太监。可怜的刘奭,做梦都没想到,因为自己兴趣原因,造就了汉朝历史了上,又冒出了一个抢夺权力饭碗的新锐——宦官集团。 自秦朝赵高死后,阉人政治死灰复燃,再次登上历史舞台。一个可怕的时代,就此拉开序幕。 石显和弘恭,前者为济南人,后者为沛人,跟汉高祖刘邦同乡。俩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苦难历史。他们俩年轻的时候,都因为犯法被施了宫刑。还好的是,天无绝人之路,俩人都进了宫,从基层干起,他们在工作上表现优秀,分别提了官。 同样是宫刑,司马迁发愤著书,写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史记》。不是每一个被割了男根的男人,都能成为司马迁。古今中外,司马迁只有一个,前无古人,后无前者。然而,条条大路通罗马,成不了司马迁,还可以混点别的。他们俩之所以能迅速发家,都有一个看家本领,那就是法律专业,学得很是到家。 曾记否,秦朝大太监赵高,走投无路时投机取巧学了法律,甚至还当了秦二世的老师。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赵高。赵高之所以能够窜上历台舞台,仅于专业过人,那是说不过去的。还有一个不少缺少的因素,机遇。很好,上天让他碰上了混混秦二世。石显运气也不赖,他碰上了刘奭。 任何专业,学得精还不行,想混得更好,就必须学得炉火纯青,无人可比。不过,江湖高人多,行业竞争剧烈,想混出头,仅跟别人比拼还不行,必须得有个好运气。然而,石显走运了,他竟然碰上了两个贵人,一个就是他的上司弘恭,一个是他的上司的上司刘奭。 刘奭才当上皇帝不久,弘恭就死了,于是中书令的职任,就让石显来接了。更叫人兴奋的是,石显很受刘奭赏识和信任。信任到什么程度,竟在把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给石显代办去了。 在刘病已之前,除了冒出了个混帐大王刘贺,汉朝的皇帝基本上都很敬业。亲自批阅奏章,按时开会,那都是他们的必要功课。当然,皇帝工作压力大,偶尔偷偷懒,出去打打猎,或者在后宫开宴会喝酒,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到了刘奭这一代,一切全变了。石显之所以能够能机会代皇帝批改国家作业,不是别的,而是刘奭很懒。一个懒字说他,好像还不能说明问题。有时候,他的确想改作业,可都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刘奭身材不好,长年虚弱。作业天天有,身体却一年不如一年,改不动了。于是乎,刘奭动了一下脑筋,反正是作业嘛,自己改不了,可以请人改嘛。 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老师卷子多了,可以找学生帮忙,都是可以理解的。但听说更离谱的,就是某名牌大学女生,因为有一师兄愿意替他做作业,不惜跟男朋友分手,跟了这好人师兄私奔去了。 请人办事,那都是要给人家好处的。但是刘奭不一样,他那作业,即使别人倒贴好处给他,也未必能有机会替他当枪手。原因很简单,这些奏章,关乎国家大事,怎能乱来呢,必须找一个靠得住的人来办。 刘奭是这样想的:要改他作业的人,能力必须具备,背景必须单纯,那就是没有朋党之交。这样的人,去哪里找呢?刘奭想了半天,对了,石显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 本来,刘奭身体不行,多少也是可以干点活的。但是他决定,一切事务交付石显代办。事实上,刘奭这不是全部偷懒,而是将有用的时间,都投入到了另外一个火热的事业当中去了。那个事业,就是献身音乐艺术。 在中国历史上,凡是与艺术打上交道的皇帝,多数都是误国误民的家伙。如果要开一个热爱艺术,而担误了治国之道的中国古代皇帝名单,刘奭应该是靠前的了。当然,汉朝在他手里还没有毁去,但是他去开了一个极大的坏头。 刘奭十分信任的把作业交给石显后,又十二分放心地玩他的音乐去了。这时,却苦了石显,但是石显却苦中作乐,苦得不亦乐呼。消息很快就外泄,百官得知汉朝政府事无大小,刘奭都把它委托给石显办了,纷纷倒向石显。仿佛一夜之间,石显名声隆起,说话掷地有声,大家都听他的去了。 就在石显走了狗屎运的时候,大司马史高找到了他。俩人一翻切磋,就达成了共识,决定于二四比的队员,在汉朝官场上,与萧望之决一高低。 三、火拼 汉朝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强烈的杀气。萧望之鼻子较为灵敏,他已经嗅出了一种不祥之气。他发现,在国家大事这一块,已经不能由自己一个人说了算。只要他萧望之赞成的,就是大司马史高和石显反对的,相反亦然。 故意顶牛,没有道理的抬扛。史高之所以要公开与萧望之对着干, 主要是拉了石显当助手。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宦官崛起,充当皇帝代言人,这早已超出萧望之的想象。接着,外戚与宦官联盟,又无不叫人惊鄂。 现在怎么办? 很好办,与其坐而待毙,不如主动出发。萧望之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在萧望之看来,大司马史高不是老虎,也不是啥狠角色。说得不好听,他不过是一只引狼入室的羊。要翦除对手,必从石显入手。拿下恶狼,羊自会臣服,不再乱跑。 萧望之行动了。他给刘奭上了一封书,立场鲜明要解除石显的权力。他的意思大约是这样的:中书是皇帝发号施令的地方,位于国家权力的神经中枢,应该由光明正大的人来担当。 萧望之这话说得很狠,他的潜台词就是石显并非光明正大之人,根本不配当中书令。接着,萧望之意犹未尽,又说道:宦官兼任官职,不符合儒家传统,必须解除。 其实,宦官兼职官职,并非刘奭首创。早在刘彻时代,宦官就已有官位。刘彻出猎的时候,也学会偷懒,让宦官替他批改作业。对于这种事,那时谁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现在,刘奭样样作业,都让别人代批去了,做为臣下的萧望之,就不能不说几句了。 萧望之很清楚,这封书到了宫里,肯定是在石显手里转一圈,然后才转到刘奭手里,但是他别无选择。接着,刘奭也看到奏书了,但是他很犹豫。 刘奭犹豫什么呢?我们前面讲过了,刘奭这孩子,好儒,仁弱,没有判断力,意志不坚定。优点没几样,毛病却不少。一个强健的皇帝,首先必须有一个强健的体魄和灵魂。很可惜,刘奭两样东西都缺少。 柏杨大师说,中国酱缸文化,源于儒家。凡事必提古人,仿佛古人就是万世之楷模。正因为如此,一代代儒者,就往缸里酱,就有了两千多年的臭不可闻的酱缸文化。 在汉朝,儒家文化刚成正统,大家才刚刚努力酱,还不怎么深。但是不管怎么说,刘奭已经酱进去了。接下来,刘奭主持开会讨论,议题就是到底要不要废除宦官在宫中的任职。这会开得很拖拉,就三月的小雨,稀稀拉拉地没日没夜的下,却总看不到个尽头。 刘奭在引进宦用他改作业,那可是比以前哪个皇帝,都拼命大胆。但是他在要不要废除宦官于中书行走时,没有主意,更没有勇气。 刘奭没有勇气拍板,那是有缘由的。首先,宦官行走宫中要职,是祖宗创制的。凡是儒家,都以学习祖宗为荣,以不学为耻。作为好儒的刘奭,他怎能敢在祖宗面前乱来呢?其次,宦官行走宫中,也不是一天两天,历来都是一项制度。刘奭要废了这制度,该让谁来任职?权力是魔鬼,谁又能保证,换了新人,就能证明他永远都光明正大? 刘奭不敢做决定,于是会议便成了吵架会。吵着骂着,萧望之突然发现,情况正在起着微妙的变化。 萧望之警觉性很强,他的四人帮集团,的确是被对方动了手脚。正当萧望之和石显等,吵得热火朝天时,刘奭突然下了一道诏,提拔刘向为宗正。 宗正,九卿之一,正部级干部。这个职位,主管皇族及外戚等要事,向来都是由皇家刘氏亲戚担任。刘向突然被升官,或许萧望之应该高兴,但是他一点都兴奋不起来。 萧望之脑袋清醒得很,刘向表面是升官了,但对他一点也没有好处。很简单,刘向之前的职务是给事中,官职不大,却很管用,那就是能随时随地盯紧皇帝。现在,刘向当了宗正,没了耳目,不能对刘奭实施卫星定位,更不能及时了解皇帝动态。没有情报,主战场要想跟石显决战,那是很危险的。 一切都做得那么无声无息。石显,果然是一个危险的高手。莫名之间,萧望之的眼皮不禁地狂跳了起来。 当然,萧望之还没有到绝望的地步。到目前为止,双方只是稍微拉出了一个小分。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接着,萧望之和周堪俩人,联合向皇帝疯狂推荐儒学专家,出任谏官。 大战不可避免,萧望之必须在正面战场布局,做好防火墙工作。就在这时,一个人出现了。这个人,犹如一根稻草,改变了天秤,压垮了四人帮。 这是一个小人物,名气不大,也没啥来头,凭的就是一身恶胆。在中国历史上,小人开道,让历史拐弯的事,比比皆是。眼前这个叫郑朋的,应该算是一个。 郑朋,会稽人,一个地地道道的政治投机商。所谓投机商,看中的不是国家社稷,道义理想,而是利润。为了加倍的利润,资本家不惜出卖身家性命,勇敢往前冲。政治商更是如此,哪里有利润,哪里就有他们,犹如苍蝇离不开牛血。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注定永远是看客吆喝的,有些人注定永远是跑台忙活的,有些人注定是敲锣打鼓的。但郑朋不是,他是个搅局摸鱼的。 郑朋认为,萧望之的四人帮,与史高石显等集团,将不可避免爆发一场决战。现在,情势对萧望之很是不利。打个流行的比方,萧望之这个上市公司的股票,已经略有下跌,并且有狂跌之危险。 不过郑朋又认为,凭他手腕出手,自信能使萧望之股票曲折上爬,起死为生。有保证吗?没有。然而,郑朋没有两把刷子,怎么能出来混呢。他身上有一样利器,那是萧望之集团所没有的。 这个利器就是,胆大包天,搜罗情报,诽谤造谣,敢为天下先。 郑朋决定把赌注压在萧望之身上。接着,他写了一封揭发检举信,送了出去。很快的,检举信就落到了皇帝手里。刘奭一看,傻眼了。 原来,郑朋在检举信里,狂爆大司马史高的丑闻。主要一条就是,大司马史高派门客安插到各郡及各封国,图谋非法利益。同时,郑朋笔峰一转,又对准了许家。说许家外戚与史家外戚两大家族,罪恶累累,数不胜数。 郑朋这一记高射炮,真叫人防不胜防。刘奭连自己的作业都懒得改,让他去解决这个突发事件,的确是有些难为他了。他想了想,决定是去找一个帮忙。 学生有问题,肯定找老师。刘奭找的人,是周堪。周堪一看完郑朋那封爆料信,狂喜得不得了。接着,只见他派人紧急通知郑朋,到金马门报到,等待召见。 郑朋就知道,他会有这一天。果然,郑朋就被叫去谈话了,接见他的人,是四人帮首席代表萧望之。 郑朋很牛,他一见到萧望之,气势压人,开口叭啦叭啦地质问道:“我今天来,没别的,就问一句话。请问萧将军,您是想当管仲类的人,还是想当周公类的人。如果你想当管仲,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现在马上就自动滚蛋回老家,终我的天年。如果你继周公遗志,做一翻大事业,那给我时间,我肯定能给你出个好谋策。” 见过牛的,但是没见过这么牛的,萧望之一下子就被郑朋的气势压倒了。接着,俩人推心置腹地聊了一阵,一拍即合,粘到了一起。 这一切都是假象。那个试问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郑朋,似乎卷起袖子,拼命搏一把的势头。但是,当他兴趣冲冲的时候,萧望之却突然给他倒了一盆冷水,浇了个落汤鸡似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 我们只知道的是,萧望之像躲瘟疫似的躲着郑朋,并与之继绝交往,真够绝了。接着,周堪又给郑朋浇了第二盆冷水。当时,郑朋与另外一个同时等待被皇帝召见,周堪却只推荐了另外一个人进宫,独剩郑朋扑了个空。 郑朋恍然明白,骗局,一切都是骗局。绕了半天,他是被人利用了。 事实上,不是郑朋被利用了,而是萧望之差点被利用了。萧望之经过这么多年磨练,算是官场老油条了。这厮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胸怀不太宽敞,从来都是他占别人便宜,如果看到想占他便宜,或者想占他便宜的潜在者,都会跟你急。 他已经看出,郑朋这个人,不是什么好鸟。他摆明就是一个投机的政客,想挤进萧望之的圈子,借此升官发财。一个为投机而活的小人,天知道将来要捅出什么娄子来,这种人,让他越早滚蛋越安心。 郑朋的确不是什么好鸟,但是萧望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谓小人,一旦粘上你,不是早踢人早安心,而是早踢早抽筋。投机嘛,不就是赌搏吗?你不让我押你,那我押别人总可以吧。于是乎,郑朋风头一转,立即倒向了大司马史高和石显。 这下子,萧望之的大麻烦真的来了。 四、萧望之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