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极生悲,乐极容易生悲。 “唉唉。”大家都跟着哀叹起来,梁丘据还流下了两行热泪。 晏婴看着这些人,就觉得好笑。 “主公,伤心什么?应该高兴才对啊。想想看,人要是不死的话,今天坐在这里的是您吗?那都是古人了,最早在这里的是爽鸠氏,后来还有蓬伯氏、蒲姑氏,再后来还有咱们太公,他们要是都万岁了,主公您现在能当国君?给你当个有三分地的农民伯伯就不错了。所以啊,伤心什么?没事偷着乐吧。” 大伙一听,这话有理,于是纷纷释然。 “我建议,为了能死,大家干一杯。”梁丘据发起了倡议,大家纷纷附和。 晏婴想哭了。 【梁丘据之死】 鲁昭公二十五年(前517年),鲁国出大事了。原来,鲁昭公不满三桓专政,想要铲除他们,结果反而被三桓联手,将鲁昭公赶出了鲁国,逃到了齐国。 齐景公和晏婴决定全力帮助鲁昭公,一来是因为这是国际政治避难准则,而重要的是同病相怜,鲁昭公被臣下赶出来,而齐景公也早就感到臣下的压力。 齐景公先在齐国东部给了鲁昭公一块地,算是临时安置。当年冬天,齐国发兵攻打鲁国的郓地,拿下之后,将鲁昭公安置在郓地,准备第二年出兵将他送回曲阜。 ※※※ 第二年夏天,齐景公亲自领军,准备南下攻打三桓,把鲁昭公给送回去。 “不跟三桓谈判,不接受鲁国的礼品。”齐景公下令,摆出了一个姿态。 这个时候鲁国的实力远远不如齐国,三桓知道,如果齐国一定要打,自己一定不是齐国的对手,怎么办? 正面对抗不行,就要从敌人的内部想办法。 季平子的家臣申丰和女贾带了两匹锦缎,悄悄地来到了齐国,悄悄地去见高齮(音已),高齮(音已)是谁?梁丘据的马仔,跟申丰女贾都很熟。 “伙计,发财的机会来了。”申丰对高齮(音已)说。 “什么发财的机会?”听说发财,高齮(音已)的眼中发亮。 “这两匹缎子先给你。”申丰先把两匹缎子给了高齮(音已),然后说:“如果你能让梁丘据想办法阻止齐国攻打我们,我们就帮你成为高家的继承人,而且还给你一万两千石粮食,怎么样?” 申丰在忽悠高齮(音已),就算给粮食有点谱,帮助高齮(音已)成为高家的继承人就纯粹骗人了。 “好,成交。”高齮(音已)同意了,毕竟粮食也不少。 ※※※ 高齮(音已)来找梁丘据,先把那两匹缎子给梁丘据看。 “这缎子不错啊,哪儿来的?给我的吗?”不等高齮(音已)开口,梁丘据直接瞪大了眼睛。 “鲁国人给的,鲁国人说了,帮助他们阻止齐国入侵,这样的缎子还有一百匹献给您呢。”看见梁丘据贪婪的眼神,高齮(音已)也就直来直去了。 “好,成交。”梁丘据一点没有犹豫,他太爱这缎子了。 转身,梁丘据去找齐景公去了。 “主公,有件事我得跟您提提,否则我总是睡不好觉。”梁丘据一副很关心齐景公的样子。 “什么事?” “您说您亲自领兵送鲁昭公回去,高风亮节啊,全世界都在歌颂您。可是,您的安全就有了问题。为什么这么说呢?前段时间,宋国的宋元公为了鲁昭公的事情去晋国,可是走在半路上暴病身亡;也是前些天,鲁国的叔孙婼(音若)在谋划把鲁昭公接回去,结果也是暴病身亡。我琢磨着,凡是帮鲁昭公的,怎么都暴病身亡了呢?难道鲁昭公得罪了鬼神?被下了咒了?所以我觉得,您千万别亲自出马了,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齐国人民可怎么办啊,我可怎么活啊?呜呜呜呜。”梁丘据说着说着,哭了起来,他被自己感动了。 齐景公一听,这事情是够邪门的,别为了鲁昭公,把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了。 “多亏你提醒啊,好,我不去了。”齐景公怕死了,取消了亲征的计划,派了公子龃领兵前往。 结果,齐军知道齐景公临阵退缩,士气衰落。齐军与鲁军在成地进行了一次战斗,结果不分胜负。齐军撤军,送鲁昭公会曲阜的计划无疾而终。 “狗日的梁丘据,不得好死。”晏婴知道了这件事情,忍不住大骂。这段时间身体不好,因此留在了临淄,没想到梁丘据就干出这么个事情来。 ※※※ 梁丘据终究也没有能够得到那一百匹缎子,不是鲁国人想赖,而是老梁的命中不该有。 鲁国的缎子那是天下最著名的缎子,又轻又薄又透气又保暖,所以梁丘据早就想要。可是,事情不巧,恰好鲁国的缎子前段时间被一个楚国商人给买光了,库存还不够了。所以,鲁国人拖了一下,一直拖到两年之后,也就是司马穰苴死后不久,鲁国人来告诉梁丘据,说是缎子都准备妥了,过几天就发运过来。 梁丘据听了高兴,一高兴喝了几口凉水,结果老梁就开始抽上了;没抽几下,就挺了;没挺多久,就凉了。 老梁老梁,就这么凉了。想起来,还真不如死在齐鲁战场上。 “臭狗屎,说帮鲁昭公的暴毙身亡,你不帮鲁昭公,还不是也暴毙了?”晏婴听说梁丘据死了,再次大骂。 ※※※ 其实,对于梁丘据,晏婴当初虽然瞧不起他,但是也说不上恨他。梁丘据这人就是靠哄齐景公开心获得宠爱,没别的正经本事。可是,这人也没有什么坏心眼,也没有什么野心。 “国君总得有几个人陪他吃喝玩乐,否则当国君还有什么意思?”晏婴这么想,当初管仲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当初管仲并没有动齐桓公的三宠,晏婴也就不动梁丘据。 可是,自从梁丘据收鲁国人好处的事情发生之后,晏婴就真是恨死了他。 “先生啊,老梁爱我啊,而且很忠诚,我想厚葬他,怎么样?”齐景公跟晏婴商量,如果说司马穰苴的死让齐景公有所感伤的话,梁丘据的死就让齐景公深感悲痛了。 “主公,你说梁丘据又忠诚又爱你,有什么根据?”晏婴反问。 “我有什么喜欢玩的东西,别人没有,可是老梁都能弄到来给我;不论刮风下雨,白天黑夜,什么时候喝酒唱歌,他都随叫随到。由此可见,他的心中只有我。” “主公,从前他活着的时候我不好意思说他,怕大家伤和气。现在他死了,我可要说他几句实话了。一个臣子受国君的宠爱大大超过别人,那就是不忠;一个儿子把父亲的爱都占据了,那就是不孝;一个老婆把老公霸占了,那就是妒妇。什么是忠臣?忠臣要让大家都有机会表达对国君的忠心。什么是孝子?孝子要让兄弟们都有机会表达孝心。什么是好老婆?好老婆要把老公给二奶三奶们一同享用。主公您是国家的主人,什么东西没有?可是为什么别人都弄不到,只有老梁能弄到?说明他在排斥别人;大家谁不想陪您喝酒唱歌啊,可是为什么每次都是老梁?说明他在暗中阻止别人。这种人,您还要厚葬他?”晏婴的话,听上去总是那么有道理。 “嗯,有道理,那算了。”齐景公觉得晏婴说得对,取消了厚葬梁丘据的计划。 活着的时候不收拾你,死了也要收拾你。 “老梁你奶奶个熊的,叫你贪。”晏婴总算出了这口气。 第二三五章 栽赃、分赃、分赃不均 转眼又过了一年,到了鲁昭公二十八年(前514年)。 这一天,从晋国地下办事处传来一条消息。 “啊,这是真的?”晏婴听到了消息,大吃一惊。 “千真万确。” “唉。”晏婴叹了一口气,很久没有说话。 晋国发什么什么事?什么事让晏婴这样震惊? 【栽赃】 夏天的时候,中军元帅韩起病了,病得很厉害,属于老年痴呆加半身不遂,实际上就在等死了。中军元帅病成这样,于是按照排位,中军佐魏舒代理中军元帅。 对于某些人来说,大树就要倒了。 山雨欲来。 祁盈是祁奚的孙子,也是杨食我的朋友。祁盈有个异母弟弟叫祁胜,兄弟两个关系一直不好。 这年夏天的时候,祁家发生了一件事情,祁胜跟好朋友邬臧玩换妻游戏,结果被祁盈知道了。邬臧,晋国大夫,是邬姓始祖之一。 “好你个王八蛋,学谁不好,你学庆封?玩换妻,找死啊?”祁盈很生气,也很高兴,这下找到机会收拾这小子了。 不过,祁盈决定先去问问司马叔游。 “你脑子进水了?”司马叔游是祁盈的朋友,听他说准备收拾祁胜,当头给他泼了一瓢冷水:“《郑书》里写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着。现在是贼人当道,没事还要防着三分,你现在没事找事,不是找死吗?《诗经》里说了:世道已经很邪恶了,别自己给自己找病。你就当没这事,暗中劝他注意点不就行了吗?” 司马叔游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可以说已经非常够意思了。 “可是,这是我们家族的内部事务啊,跟国家有什么关系?”祁盈不听劝,实际上,他早就想收拾祁胜,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轻易自然不愿意放过。 可惜的是,这个时候没有人给他讲螳螂捕蝉的故事。 你抓住了别人的把柄,却忘了别人也在抓你的把柄。 祁胜并不知道事情已经败露,第二天又约了邬臧来玩换妻。 两对时尚新潮男女正玩得爽歪歪,就听见门外一声断喝:“上。”随后,大门被撞开,涌进来十多条大汉。 四个光屁股男女被当场捉拿,并有淫具若干被收缴。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祁家发生的换妻门事件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成为街谈巷议的题材。 老百姓也就是过过口舌瘾,意淫一把而已。可是,有人就看到了机会。 魏舒和智砾来找晋顷公了,首先汇报了最近祁家发生的事情,然后智砾说了:“主公,祁胜和邬臧虽然有罪,可是两人都是大夫,轮不到祁盈去抓啊?他这是把家法当国法,擅用私刑啊。” 晋顷公本来就稀里糊涂,听智砾这么一说,觉得也有道理。 “那,魏元帅,你看怎么办?”晋顷公问魏舒。 “先把祁盈抓起来再说。”魏舒来的意思,就是这个。 于是,祁盈被抓起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祁盈才想起司马叔游的话来,晚了。 祁家乱成了一锅粥。 怎么办?大家伙在一起商量对策,什么人都有。 一通商量,没有个结果。 “我听说主人已经确定要被杀了,既然这样,不如咱们先把这四个狗男女给杀了,也让主人临死前出一口气。”一个门客建议。其实他是魏舒收买的卧底。 “好啊好啊。”大家叫好,一窝蜂拿了刀剑,然后一窝蜂去了监房,一顿砍瓜切菜,把那四个风流男女给剁成了肉酱。 “这帮脑残。”卧底笑了。 ※※※ 尽管抓了祁盈,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处置他,毕竟罪名不是太名正言顺,而且如果人家把人放了,也就没理由再关着他。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从祁家传出消息,说是祁家把祁胜和邬臧都给砍了。 “嘿嘿。”魏舒笑了,立即下令:“召开六卿紧急会议。” 由于韩起卧床不起,因此六卿只到了五卿,除了代理中军元帅的魏舒之外,还有范鞅、赵简子、智砾、中行寅。 看看大家到齐,魏舒先做了主题发言,把祁家最近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最后说:“根据举报,祁家正准备造反。来人,带证人。” 证人被带了进来,一共三个,都是魏舒在祁家收买的卧底。 三个证人开始揭发祁盈的谋反计划,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些都是编的,祁盈根本就不会造反。不过,大家都装做很惊讶很相信的样子,瓜分祁家的地盘是大家的共同愿望。 “按照祁盈的罪行,应该灭门,大家是否同意?”魏舒又作了总结。 所有人都同意。 祁家完蛋了。 事情还没有完,魏舒还有计划。 “来人,再带证人。”魏舒下令,还有什么证人? 又进来三个人,赵简子认识其中的一个,那是羊舌家的人。 “根据举报,杨食我勾结祁盈,共同谋反。你们三个证人,给你们做污点证人的机会。”魏舒下令。 三个证人都是被魏舒收买的,一通瞎编乱造,把杨食我也牵连了进来。 “杨食我勾结祁盈造反,证据确凿,各位有什么看法?”魏舒问,他盯着赵简子。 “这个,是不是要再调查一下?”赵简子知道这是陷害,可是,现在是人家魏舒为老大,自己也不能太明显为杨食我辩护。 “还用调查吗?”魏舒大声问。 “不用。”另外三个人齐声回答。 赵简子无语。 于是,另一项决议产生:羊舌家族与祁家同罪,灭门。 ※※※ 赵简子敢怒不敢言,他知道自己保护不了羊舌家了。 五卿分别回家,准备甲兵,共同出兵。同时,派人通知韩家。消息到了韩起这里,韩起干瞪眼说不出话来,他已经快死了,现在只能死得更快。 赵简子没有办法,他也只能出兵。回到家里,赵简子一眼看见杨食我的一个儿子正在自己家里与自己的儿子无恤聊天。 “小子,你过来。”赵简子把杨食我的儿子叫了过来,杨食我的儿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走了过来。 “我跟你说完话,你就立即给我走,出西门一路向西,不要停,一直到秦国。听见没有?”赵简子压低了声音说。 “元帅,为什么?” “不要再问,现在就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走吧。”赵简子狠狠地在杨食我儿子的肩上拍了一把。 杨食我的儿子似乎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后退两步,给赵简子跪下,磕了一个头,转身走了。 ※※※ 五卿联军,灭了祁家和羊舌家。 祁家因为早就出事,已经有人预先逃走。而羊舌家完全没有防备,惨遭灭门。 杨食我的儿子从赵家出来,一路狂奔到了秦国,逃到了华山仙谷,后来定居华阴,以杨为姓。 这,就是杨家的开端。 陕西杨姓,史称杨氏正宗。 中国第六大姓杨姓,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开始。 ※※※ 从前的赵家和现在的杨家都被灭门,但是,二者的原因是完全不同的。 赵家被灭,完全是权力斗争,所谓因猖狂而灭亡。那是狼与狼的火拼,群狼咬死了独狼。 杨家被灭,则是利益瓜分,所谓因拥有而灭亡。这是狼与羊的关系,群狼撕碎了绵羊。 就像拥有一个美女,很多男人都想杀死你。同样,当你拥有一大片土地,很多比你权势强大的人就都想消灭你。而你,低调也罢、隐忍也罢,都难逃厄运。 所以,美好的东西往往是灾难的种子。 ※※※ 回想叔向,那是一个多么睿智的人,可是,他不够坚决。他知道自己的封邑将会给儿孙们带来灾难,可是,他没有坚决地送出去,他还存有几分侥幸。 所以,尽管叔向很渊博很聪明,他确实比不上士会,比不上孙叔敖,比不上子产,也比不上晏婴。他费尽心思要保护自己的家族,可是,他仅仅死去七年,家族就被消灭了。 这个时候我们回想起叔向母亲当初对杨食我的判断:豺狼之声,狼子野心,必然害惨羊舌家族。 其实,杨食我就算哭声像凤鸣,羊舌家族也难逃这样的命运。他们唯一的机会就是放弃封邑,就像公象唯有放弃自己的象牙才能摆脱人类的黑手。 就算叔向的儿子不是杨食我,而是杨食他或者杨食你,也是同样的下场。 说来说去,责任在叔向身上,他本可以避免杨家的悲惨命运的。 【分赃】 祁家杨家被灭,事件轰动全世界。 两家的地盘暂时没有瓜分,魏舒在等,等什么?等韩起咽气。因为只要韩起不咽气,瓜分地盘最多的就必然是韩家。 韩起在一个月后咽气了,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他只嘟囔了一句:“叔向,我见了你该怎么说啊?” 韩起死后,魏舒正式担任中军帅。这个时候,开始分肥肉了,魏舒可以名正言顺地多拿多占了。 魏舒把祁家的地盘分为七个县,羊舌家的地盘分为三个县,一共是十个县,不小的地盘,这也就难怪六卿们始终在寻找机会切掉这块猪肉。 ※※※ 魏舒将十个县这样分配,司马弥牟为邬大夫,贾辛为祁大夫,司马乌为平陵大夫,魏戊为梗阳大夫,智徐吾为涂水大夫,韩固为马首大夫,孟丙为盂大夫,乐霄为铜鞮大夫,赵朝为平阳大夫,僚安为杨氏大夫。 切猪肉的基本原则是,魏、智、赵、韩四家各得一县,中行和范家没有,为什么这样?看看地图就会发现,范家和中行家的地盘在东部,与这十个县都不接壤。因此,只能是另外四家在紧挨自己的地盘拿到一个县,至于范家和中行两家,主要是拿到祁家和羊舌家的财产作为补偿。 剩余的六个县的大夫,名义上都是选任贤能,其实都是魏舒的亲信。 魏家原本地盘最小实力最差,经过这次分肥肉,一跃而成为仅次于智家的大家族,这就难怪乎魏舒为什么一定要置祁家和羊舌家于死地了。 其余五家其实都有不满,不过没人愿意出头。 到这个时候,晋国基本上瓜分完毕。 晋国六卿,家家都是在担任中军帅期间拼命扩充实力。 正是: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 假公济私占了大便宜,魏舒总觉得好像有点激起公愤的意思,还有点不太放心。于是,这一天把大夫成鱄给请来了,要向他讨教一件事。 “老成啊,你说,我让我弟弟魏戊担任梗阳大夫,会不会有人说我假公济私呢?”魏舒问,很真诚地。 “还用说,那就是假公济私啊。”成鱄心里这么说,嘴上不能这么说,他想了想,说了:“那怎么会?魏戊当上梗阳大夫,那完全是他的能力摆在那儿啊。你说魏戊,那是谦虚谨慎,彬彬有礼,慷慨大方,无私奉献。这么说吧,给他一个县都屈才了。” “那,我这算是举贤不避亲?”魏舒笑了,他很受用。 “太举贤不避亲了,您想想,当初周武王夺得天下,兄弟就封了十五个,同族的封了四十个,这都是举贤不避亲啊。武王之所以封他们,不是因为他们是自己的亲戚,那是因为他们确实有才能啊。《诗经》这样写道:‘唯此文王,帝度其心。莫其德音,其德克明。克明克类,克长克君。王此大国,克顺克比。比于文王,其德靡悔。既受帝祉,施于孙子。’元帅您哪,你的德行简直比得上文王了。”成鱄一通马屁拍了过来,早就想拍,今天终于给了机会,当然要尽情了拍。 “你说得太好了,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什么,下次再有机会,也给你个县大夫当当。”魏舒这个高兴,顺便也卖个人情出去。 成鱄兴高采烈从元帅府出来,之后满世界去说这次对话,说魏舒如何礼贤下士,怎样谦恭礼让,怎样关注民意民生,怎样廉洁自律等等。 ※※※ 贾辛被任命为祁地大夫,这里是祁家当年的大本营,所以非常重要。在上任之前,贾辛来见魏舒。 “伙计,我给你讲个故事。当年贾地的大夫贾大夫长得很丑,但是娶了个很漂亮的老婆,那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结果呢,漂亮老婆很不满,三年都不说话不笑一下,怎么办呢?贾大夫面临了周幽王同样的困境。后来,贾大夫想了个办法,有一天,他带着老婆去打猎,恰好一只野鸡飞过,贾大夫拈弓搭箭,只一箭,把野鸡射了下来。再看老婆,笑了,而且说话了‘老公,你射得好准啊’贾大夫当时深有感慨地说:‘看来才能不要收藏起来,要是我不能射的话,你可能永远也不会说笑了。’所以,男人要能射,不射是不行的。你看你,其貌不扬,话也不多,要不是这次平定祁家和羊舌家叛乱有功,我真是不知道你的才能。我这次派你去祁,是个很大的挑战啊,你要全力治理好,啊,随时向我汇报。啊,最重要的,你始终记住是谁提拔了你,要忠于谁。”魏舒说了一大通,核心思想就是两句:好好干,无限忠于魏家。 贾辛当然明白,表达了忠心之后,去上任了。 其余几个县的大夫在走之前也都接受魏舒的训话,同样也都表达了忠心。 对于魏舒的这番举动,孔夫子孔老先生又看走了眼。在《左传》里有如下记载。 仲尼闻魏子之举也,以为义,曰:“近不失亲,远不失举,可谓义矣。”又闻其命贾辛也,以为忠:“《诗》曰:‘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忠也。魏子之举也义,其命也忠,其长有后于晋国乎!” 魏舒分明假公济私,孔老夫子还以为他大公无私。 【分赃不均引发的后果】 魏舒的一系列做法引起其余五卿的不满,很快,其余五卿就有了应对。 第二年,魏舒命令赵简子和中行寅率领晋军在原陆浑戎的地盘上修筑大城,防备楚国。这两位本来就对魏舒不满,又被派了这么个苦活,两人骂骂咧咧就去了。 一边筑城,两位就商量怎么也让魏舒难受难受,最后想出一个主意来。什么主意?子产用过的办法。 两人就在当地收缴了四百八十斤铁,打造了一个鼎,鼎上刻上了刑法,什么刑法?当年士匄制定的刑法。 “狗日的他以为什么都是他说了算,咱们弄个刑鼎,谁说了也别算,以后奶奶的依法办事。”两人制刑鼎就是这个目的,暗地里还拉上了范鞅。 按理说,这两个人不过是下军的帅佐,哪里有资格制刑鼎?可是他们就制了,而且运回去放在朝廷门口,就这么执行了。 魏舒这次算是吃了苍蝇,有口难言,因为这鼎实际上是赵、范、中行三家搞的,韩家和智家暗地里也有沟通,如果自己反对,那就是一比五,事情闹僵了,只能自己倒霉。 “奶奶的,我认栽,我认栽还不行吗?”魏舒忍了这口气,他现在更加清楚,什么时候也不能孤立自己。 从子产到赵简子,虽然都是铸刑鼎,目的完全不一样,自然,评价也就不一样。子产铸刑鼎是为了更好地管理国家,因此他是法家;赵简子铸刑鼎是权力斗争的结果,而且上面的刑法按孔子的说法就是“晋国之乱治也”,也就是说那个法太过时了。因此,赵简子什么也算不上。 但是不管怎么说,赵简子总算替大家出了一口气。 ※※※ 转眼又过三年,这一年,周敬王派人来晋国,两个来使名叫富辛和石张。 “我们代表周王感谢元帅对于中央的无私支持,感谢晋国人民的无私奉献。”两位来使先把套话说完了,然后进入正题:“为了防备王子朝的反攻倒算,贵国在我们伟大首都派遣了志愿军,一转眼五年过去了。谁没有老婆孩子?谁没有亲戚老表?谁不想回家抱着老婆睡觉啊?为了大家都能够跟家人团聚,周王希望让贵国士兵回国。可是王子朝还要防备,怎么办呢?周王希望贵国继续发扬大局精神,能够率领天下诸侯帮我们把首都修缮完好,那样的话我们就不怕王子朝了。” 说了一通好听的,实际上就一件事:请晋国帮我们修首都。 魏舒想了想,没想明白。可是,范鞅早就想明白了,实际上亲家刘文公早就悄悄地给他打好招呼了。 “元帅,这个建议好,想想看,帮他们把城修好,我们的士兵就不用住在那里了,大家不是都要感激你?”范鞅赞成。 魏舒想想,觉得范鞅说得有道理。 “好,就这样了,通知全世界诸侯都来帮忙,我担任修城总指挥。”魏舒还从来没有在全世界诸侯面前露过面,要借着这一次机会长长脸。 当年冬天,各国诸侯都派人跟着魏舒去修伟大首都了。尽管各国都已经不太尿晋国这一壶,可是为这点小事得罪晋国也不太合算。 各国出人出物都出了,可是抱怨声骂声就没有断过。魏舒亲自指挥修城,结果满耳朵都是各国人问候他娘的声音。 到这个时候,魏舒才回过味来,这次又吃了范鞅这个王八蛋的苍蝇。 魏舒很郁闷,于是干脆把修城的事情交给韩不信负责,自己率领着亲信打猎去了。 俗话说:人要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心情不佳的魏舒竟然在打猎过程中突发心脏病而死,享年五十六岁。 魏舒鞠躬尽瘁了,范鞅接任中军元帅。后来在魏舒下葬的时候,范鞅命令撤去魏舒的柏木外棺,因为魏舒是在执行公务过程中偷偷跑去打猎,不享受烈士以及因公死亡的待遇。 腐败分子范鞅终于公正了一次,当然,实际上他是在携私报复。 第二三六章 破解史前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