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第一次移民莒国是叛逃,那么公孙熬第二次移民莒国就完全是合法的。可问题是,第一次固然是叛逃,那时候公孙熬是鲁国的卿,按照政治避难国际规则,他理所当然在莒国享受大夫待遇,有房有车有地。可是第二次不一样了,他这次的身份就是鲁国老百姓,连离休老干部都不算,这样的身份到了莒国,那是什么都没有,不算你非法移民就算给面子了。 好在公孙熬还有积蓄。但靠着这点积蓄在莒国过日子,那叫一个不爽。 也就过了一年,公孙熬坐吃山空,眼看着生活水平从豪华奔向小康,再这么下去,很快就该从小康奔初级阶段了。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公孙熬毅然决然决定回到伟大祖国的怀抱,而伟大祖国张开了伟大的怀抱,东门襄仲再一次同意公孙熬回来。 (伴奏音乐:归来吧,归来呦,浪迹天涯的游子。) 【落叶归根】 可是,公孙熬却再也看不见祖国的油菜花了。就在他准备回国的时候,突发急病死在了齐国。他不是在莒国吗?怎么死在了齐国?原来,尽管鲁国与莒国相邻,但是从曲阜到莒国的道路难行,所以通常都要走北线从齐国绕行。 不知道为什么,听说公孙熬死了,东门襄仲变卦了,他决定禁止公孙熬的遗体回国。 俗话常说:走着出去,躺着回来。这下可好,躺着回不来了。 古人对死人是很讲究的,一个人活着,在哪里无所谓。但是死了之后一定要千方百计落叶归根,否则就成了孤魂野鬼,没有人供奉,就是饿鬼。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人老了,老婆死了。 人生最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人老了,孩子死了。 人生最最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人死了,老婆还年轻,孩子还小。 公孙熬的孤儿寡母守着公孙熬的尸体,痛哭流涕,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人觉得他们可怜,给他们出主意:你们啊,把公孙熬的棺材放到齐鲁交界的堂阜去,鲁国人一定会把棺材弄回去的。 好主意。 当个人问题搞成国际问题之后,问题往往就容易解决了。 公孙熬的棺材就这样放在了齐鲁边界。 齐国人在看热闹,于是鲁国人受不了了。 这个时候,公孙熬的大儿子孟孙谷已经走在了公孙熬的前面,因为孟孙谷的儿子还小,孟家的家长就由公孙熬的二儿子孟孙难接任了。孟孙难的母亲就是声己,声己恨死了公孙熬,因此孟孙难一开始对父亲尸体落叶归根的事情也睁只眼闭只眼。可是,如今父亲的尸体成了国际笑话,孟孙难受不了了,于是来到朝廷请求把父亲的尸体运回来。东门襄仲一开始不同意,孟孙难就跟他玩坐地泡,你不同意,我就静坐示威。不仅我一个人静坐示威,还要让我全家都来静坐示威。 眼看事情要闹成群体性事件了,东门襄仲害怕了。 “去去去吧,怎么说你爹也是咱们一家人,去把棺材接回来吧。”东门襄仲松了口。 当个人事件搞成群体性事件之后,事情往往就容易解决了。 就这样,公孙熬总算落叶归根了。基本上,根据“活人的面子可以不给,死人的面子一定要给”的原则,公孙熬的葬礼享受卿一级的待遇。 声已不肯去见公孙熬的棺材,就在停尸房外面哭了几嗓子算是敷衍了事。东门襄仲原来也不准备去哭丧,被叔仲惠伯忽悠了一阵,还是去了。 公孙熬的小老婆和两个小儿子现在就住在了鲁国。说起来,鲁国人对亲情还是很看重,孟孙难对这两个小弟弟挺关照,很喜欢他们。 多年以后,孟孙难去世,孟孙谷的儿子孟献子接任家长,对两个小叔叔也很不错。但是,后来有谣言说公孙熬的两个小儿子要害死孟献子,孟献子没有在意,反而两个小叔叔觉得很不安,于是搬出孟家,当了守门人,后来先后战死。说起来,公孙熬的两个小儿子都挺有骨气。 【东门襄仲】 在公孙熬死的那一年,齐国发生了大事。什么大事?齐昭公死了。 昭公死了,就该儿子公子舍继位。可是,昭公的弟弟公子商人下了毒手,把公子舍给杀了,然后自己当了齐国国君,就是齐懿公。 齐国发生的事情,跟鲁国有什么关系吗? 通常,齐国发生的事情都跟鲁国有关系,因为他们是近邻加近亲。 这一次,跟鲁国有什么关系? 公子舍的老妈子叔姬是鲁国人,具体来说,是襄仲的妹妹。 鲁国人是比较重亲情的,通常,嫁出去的女儿如果死了老公或者老无所养,都会想办法给接回娘家。现在,子叔姬的老公死了,儿子也被杀了,一个人在齐国孤苦伶仃,怪可怜的。襄仲于是派人去了齐国,请求把子叔姬送回鲁国。 齐懿公拒绝了鲁国人的请求。 没办法,襄仲派人前往王室,请周王出面帮忙。于是,周王派了单伯去齐国协调,谁知道齐懿公动了驴脾气,把单伯给扣留了,还把子叔姬给抓起来了。 到第二年,齐懿公不知道哪根筋动了,那一天一高兴,把单伯给放了,又派人把子叔姬送回了鲁国。 子叔姬是弄回来了,可是鲁国从此得罪了齐懿公。此后两年,齐懿公两次出兵讨伐鲁国。鲁国不是齐国的对手,急忙向晋国求救,那时晋国恰好是赵盾执政,对外政策就是忽悠二字,根本不肯救援鲁国。没办法,两次被入侵,鲁国都是向齐国赔款了事。 “该死的晋国人,真不是东西。”襄仲大骂晋国人,骂归骂,也没有什么办法。 “该死的齐国人,真不是东西。”襄仲接着大骂齐国人,他决定要报复齐国人。 机会很快就到了。 鲁文公十八年(前605年),鲁文公薨了。 鲁文公的太子是公子恶,公子恶还有一个同母弟弟叫公子视。 襄仲把叔仲惠伯请来,商量继承人的事情。为什么找叔仲惠伯,一来,两人关系不错,二来,也能通过叔仲惠伯侧面刺探三桓的态度。 “叔啊,有什么好商量?公子恶是嫡长子,他继位有什么问题吗?”叔仲惠伯直接表态,他没弄懂襄仲是什么意思。 “理是这么个理,可是事不是这么个事。你说你姑姑生的那不是嫡长子吗?啊?凭什么啊?你姑姑在齐国受到不公平待遇,咱们就该忍气吞声吗?啊?”襄仲的嗓门越来越大,好像还很生气。 “叔啊,我没弄明白啊。咱们一码归一码行吗?你说的这两件事情有什么联系呢?”叔仲惠伯越弄越糊涂了。 “你怎么这么糊涂呢?我还以为你是最明白的呢。你说,齐国人欺负咱们鲁国人,咱们不应该欺负齐国人吗?” “那,这事情跟齐国人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咱们鲁国人在齐国生的嫡长子被齐国人杀了,齐国人在鲁国生的嫡长子是不是也应该被杀掉?” “噢。”叔仲惠伯恍然大悟,原来,公子恶的母亲就是齐国人,说起来,还是齐懿公的侄女。襄仲的意思很明显,要杀掉公子恶,让他老娘也承受跟子叔姬同样的痛苦。“叔啊,这不行啊。齐国人不仁义,咱们不能不仁义啊。再说了,公子恶的老娘是齐国人,公子恶是鲁国人啊,咱们这不是杀自己人吗?” “啊,公子舍不是齐国人吗?齐国人杀他,我们为什么不能杀公子恶?”襄仲的逻辑有点怪,可是他就坚持这个逻辑,好像也歪说歪有理。 “叔啊,你杀了公子恶,准备让谁当国君啊?” “公子倭啊。” “噢。”叔仲惠伯现在算是第二次恍然大悟了,他脱口而出:“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 什么传说?原来,在很多年前,就有一条八卦新闻,说是鲁僖公为自己的儿子向楚国求婚,于是楚成王的女儿嫁到鲁国,而派去迎亲的就是东门襄仲。楚成王的女儿漂亮得一塌糊涂,东门襄仲又风流倜傥得无坚不摧。于是,两人在路上就先爽上了,算是东门襄仲替侄子先把了一道关。后来到了鲁国,楚成王的女儿就成了鲁文公的夫人,可是跟东门襄仲还时不时重温旧梦。 而这个夫人,就是公子倭的母亲顷熊。 说来说去,归根结底,东门襄仲是要借着给子叔姬报仇的民族情绪,来为自己情妇的儿子谋利益。 民族情绪,历来就是这样被利用的。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这是你的家务事,找我商量什么?”叔仲惠伯说完,拍拍屁股,走了。 【绯闻引发的谋杀案】 在为了女人而奋不顾身这一点上,东门襄仲并不比公孙熬逊色多少。所以,即便没人支持,东门襄仲也决定要去做了。 襄仲按照自己的计划下手了,一切顺利。襄仲下手够狠,一口气把公子恶和公子视都给杀了,立公子倭为国君,就是鲁宣公。 “你回娘家吧,鲁国人民不欢迎你。”襄仲也不等齐国来要人,实际上他知道齐国也不会来要人,直接把公子恶的老娘给赶回齐国了。 “该死的东门襄仲,杀了太子立了庶子,真不是个东西啊,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啊,你八辈祖宗的,呜呜呜呜……”公子恶的老娘一路哭,一路骂,绝望地回到了齐国。 鲁国人很同情公子恶的老娘,称她为“哀姜”。 立了鲁宣公,又赶走了哀姜,东门襄仲的心情是相当的好。 可是,流言起来了,或者说绯闻起来了,绯闻的大致内容就是:东门襄仲跟宣公的老娘搞婚外恋,宣公可能就是他们的私生子。 东门襄仲并不知道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情,他认定了这是叔仲惠伯散布出去的。 “该死的叔仲惠伯,我那些事他都清楚,要是四处给我散播,我的名声不就都毁了?不行,我要想办法。”东门襄仲很恼火,鲁国人是很在乎面子和名声的。 想什么办法?自古以来,有两个字是总被用到的:灭口。 所以,很多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 东门襄仲派人去请叔仲惠伯,说是宣公有事情找他商量。 叔仲惠伯想都没想,接受了邀请,可是,家里的总管公冉务人来劝他了:“惠伯啊,我看不能去。最近关于东门襄仲和太后之间的绯闻很多,我听说东门襄仲认定都是你散布的,这次无缘无故来请你,我看危险。” “不会吧?是国君请我啊。”惠伯不以为意。他丝毫不怀疑东门襄仲,怎么说,大家都是亲戚啊,而且平时关系也不错。 “如果真是国君请你,不去也得去了。可是,这分明不是国君请你啊。” “这个,你太多疑了。” 叔仲惠伯最终还是去了宫里。 襄仲在宫里杀死了叔仲惠伯,然后把他的尸体藏在马粪里运出宫去。 第二天,叔仲惠伯的尸体被发现。当天,公冉务人带着叔仲惠伯一家老小逃往蔡国避难。 【三桓的反击】 三桓家长会再次召开,还是紧急会议。 与会者是孟孙难、叔孙得臣和季文子,家长会的议题只有一个:叔仲惠伯被害,我们怎么办? “两位兄弟,惠伯无辜被害,全家逃亡。我们身为他的兄长,不能坐视不管。据我所知,惠伯是在宫中被害的,害他的就是东门襄仲。惠伯被害,就是在向我们三桓挑战。两位,我们该怎么办?”孟孙叔难率先开口,这里他的岁数最大。 “我看,我们三家联合出兵讨伐东门襄仲。”叔孙得臣与叔仲惠伯的关系最近,因此也最激进。 “行父,你看呢?”孟孙难问季文子。他本来是个谨慎的人,不过在父亲的事情上,与东门襄仲之间有些积怨。 季文子想了想,说:“两位哥哥,这件事情我看不要鲁莽。惠伯在宫中被害,显然不是东门襄仲一个人能做到的,必然牵涉到国君。贸然出兵,情理上说不过去。我看,我们一面加强戒备,料东门襄仲也没有胆量对抗我们三家。另一方面,把惠伯一家接回来,看东门襄仲有什么动作,再作决定。” 现在,在共同对付东门襄仲这件事情上,三桓高度一致。不过在策略上,季文子要谨慎一些。 “好,照你说的办。”孟孙难决定。 叔仲惠伯一家从蔡国被接了回来,非常高调地接了回来。三桓就是要给东门襄仲看看,要想对着干,放马过来。 东门襄仲怎么办?老实了。通过公孙熬的事情,再通过这一次三桓的坚决迅速的反应,他看清楚了,三桓是异常团结的。 东门襄仲亲自前往叔仲惠伯家中,代表鲁宣公进行慰问,同时宣布叔仲惠伯的儿子继承父亲的一切待遇。 “孩子,我们一定会查处凶手,给你爹一个说法的。”襄仲假惺惺地表示。其实,人人都知道凶手就是他。 东门襄仲服了软,三桓家族算是放过了他。但是,三桓家族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起来,与东门襄仲甚至鲁宣公之间的对立公开化了。 “只要东门襄仲和鲁宣公支持的,就是我们反对的。”三桓确定了这样的斗争原则。 第一二九章 卖国者东门襄仲 鲁宣公登基的当年,鲁国的邻国莒国发生了政变。原来,莒纪公已经有了太子公子仆,后来又想废掉公子仆而立公子季佗。结果公子仆杀了父亲,带着莒国的财宝前来鲁国投靠,把财宝都献给了鲁宣公。 鲁宣公非常高兴,无缘无故得到这么多财宝,谁不高兴?他决定给公子仆大夫的待遇。 “给公子仆一个城邑,今天就给他。”鲁宣公向季文子下了命令。这事情属于季文子的工作范围。 季文子也没回答,扭头走了。 回到家里,季文子把司寇叫来了。司寇是干什么的?最高法院院长。 “去,把公子仆驱逐出境,立即执行。”季文子下令。 当天,公子仆被驱逐出境。 “流氓啊,流氓国家啊。收了我的财宝,还把我赶走,什么东西啊。该死的鲁宣公,我问候你八辈祖宗。”公子仆一路哭,一路骂,把账都算在了鲁宣公身上。 【三桓的报复】 鲁宣公很恼火,太没面子了。被骂是其次,关键是自己的命令被当成了放屁。 恼火归恼火,宣公不敢来硬的,于是,派人去责问季文子为什么公然与他作对。 “太史公啊,麻烦你去帮我解释一下。”季文子都懒得去见鲁宣公,把鲁国太史里革给派去了。 看看,太史都成了三桓的人,鲁宣公还怎么混? 于是,太史里革就代表季文子来解释这件事情了。 里革是鲁国最有学问的人了,一旦开口,嘴里的圣贤语录就像长江之水滔滔不绝。 “先大夫臧文仲教行父事君之礼……今行父虽未获一吉人,去一凶矣……”里革的嘴皮子一动,两个时辰过去了。 首先,里革告诉鲁宣公,季文子的做法都是臧文仲当年教的。随后,引经据典,从尧舜说到周公,说明公子仆罪有应得,影射鲁宣公包庇罪犯。最后表扬季文子“虽然没有获得什么贤人,但是至少驱逐了一个坏人”。 两个时辰过去,鲁宣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本来是要给季文子难看,如今反而被训斥一通。 “叔啊,打住吧,我知道错了。下回再有这种事情,财宝不要给我,直接给季孙家送去,看他怎么办吧,唉。”鲁宣公服了,他知道季文子是在报复自己,可是自己没有办法。 下马威。鲁宣公刚刚登上宝座,就被季文子来了一个下马威。 这一段故事见于《左传》,《国语》中也有,名叫“里革更书”,不过两段故事不尽相同。 三桓,从这个时候开始,已经可以公然对抗公室了。 这一年,是鲁文公十八年,也就是公元前609年。 事实证明,襄仲在权力斗争这方面并不高明。他杀了叔仲惠伯,从而引起公愤,让政敌们更加紧密地团结在了一起。 在这一点上,东门襄仲杀叔仲惠伯很像当年郤家害死伯宗一样。 【卖国】 眼看着三桓咄咄逼人,越来越不把自己和鲁宣公放在眼里,东门襄仲坐不住了。要跟三桓彻底翻脸,自己还没这个底气;可是就这么忍着,也不是个事。怎么办?东门襄仲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于是来找鲁宣公商量。 “主公,三桓是越来越嚣张了,咱们怎么对付他们呢?”东门襄仲先提出问题。 “那,是啊,怎、怎么对付他们?”鲁宣公也正愁呢。 “我倒有个主意……”东门襄仲开始解答问题。 “说说。” “就凭咱们,要对付三桓确实有点难,可是,咱们可以找外援啊,咱们只要有齐国撑腰,还怕他们吗?”原来,东门襄仲想借助齐国的力量。 “那,那怕是不行吧,咱们杀了我哥哥,不是得罪了他们?” “怕什么?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咱们把济水之西的土地割让给他们,还怕他们不支持咱们?” “那,那不成了卖国了?” “卖国怕什么,该卖的时候就得卖啊。” “可,可是那是我的土地啊。” “这不是废话吗?别人的土地你也卖不了啊。卖国也是要讲资格的,不是人人都卖得了的。” “那,那,那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卖国,你还能安心当你的国君;不卖国,说不清哪天就当不成国君了,就亡国了。要么卖国,要么亡国,你选哪个?” “那,那还是卖国吧。”鲁宣公权衡利弊,同意了。 历来,卖国都是有理由的。 历来,卖国也都是不需要理由的。需要什么?资格。 又要卖国,又不能引起三桓的警觉,怎么办?东门襄仲想了一个办法。 他首先派人去齐国求亲,然后堂而皇之地去齐国迎亲,这样,三桓就不会认为他到齐国去是为了卖国了。这招也亏东门襄仲想得出来,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了,还要去求亲。 东门襄仲的办法很顺利地实行了,鲁宣公元年春天,东门襄仲亲自前往齐国迎亲,新夫人是齐国公族。 到了齐国,东门襄仲没有直接去老丈人家迎亲,而是奔向了高家。他知道,眼下高固在齐国最有权势,找他比找齐惠公要好。 两人相见,寒暄之后,东门襄仲直接进入正题。首先说明国内三桓横行,国君危殆,希望能够得到齐国的支持;之后表示,可以把济水之西的土地无偿割让给齐国。 高固原本还想说说哀姜的事情,敲诈东门襄仲点什么,如今不用他说,东门襄仲自己给送了大礼。高固心里高兴,不过,不能表现出来。既然东门襄仲自己伸脖子上来挨宰,不宰白不宰。 “嘿嘿,东门兄啊,你说的事情我一定给你全力去办。可是,你知道,这年头好人难做啊。这件事情就算我没有得好处,人家也会说我从中吃回扣了。所以啊,不如真的弄点好处。你说济水之西的土地给齐国,可是我得不到啊。唉,说实在的,我能得点什么?”高固也没客气,直截了当索要贿赂。 “这个,这个……”东门襄仲当时有点傻眼,他就没想到卖国也没这么简单。他是带了点财宝过来,可是那是给老丈人准备的,要给高固,他还真舍不得。 好在高固看中的也不是他的财宝。 “你看,让你这么为难,那算了吧,济西的土地我们也不要了,该帮的忙我还照帮,好不好?那什么,我今天挺忙——”高固说着话,似乎要送客了。 “别介别介,我正想呢。你看,我就带了些迎亲的彩礼。要不,都给你?”东门襄仲豁出去了。 “那,那怎么行?那你在老丈人面前不是很丢人?况且,我也不缺钱呢。”高固拒绝。 “那,那你要什么,直说吧。” “我听说贵国国君的妹妹非常漂亮,正好我老婆死了,嘿嘿,咱们再结一门亲事怎样?”高固笑嘻嘻地说。原来他看上了鲁宣公的妹妹。 “可是,她岁数还小啊。” “没关系,我等啊。” “那好,成交。” 别以为卖国就容易,卖国通常都要搭上贿赂,财产的或者性的。 随后不久,鲁宣公前往齐国拜会齐惠公,正式割让济水以西。 “该死的卖国贼!”三桓气得牙痒痒,鲁国人民也都很气愤。 【打击卖国者】 有了齐国撑腰,鲁宣公和东门襄仲的腰杆子硬了许多,不仅在三桓面前底气足了,就是对盟主晋国也怠慢起来。 到宣公三年夏天的时候,晋灵公被赵盾所杀,晋成公继位。按理,盟主国的君主继位,如果鲁国不是国君亲自前往祝贺的话,也要派人前往。可是,鲁宣公自己不肯去,因为自己上任之后就没跟晋国打过交道,晋国对自己肯定很恼火,到时候去了被扣押了怎么办? 鲁宣公不去,按理就该东门襄仲去,东门襄仲更不敢去,他知道赵盾心黑手狠,自己去了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个问题。 鲁宣公和东门襄仲不都敢去,那么就该三桓去了。问题是,鲁宣公和东门襄仲又担心三桓去了跟晋国人达成联盟,那不是更糟糕? “谁也不去了!”鲁宣公最后下令。 三桓本身就对鲁宣公和东门襄仲跟齐国人勾搭不满,如今该去晋国也不去,三桓都感到很愤怒。他们看出来了,鲁宣公和东门襄仲是在处心积虑对付他们。 “看来不给他们点颜色看是不行了。”三桓商量,他们决定要有所表示了。鲁宣公喜欢吃鱼,常常派人出去打鱼。这一天打鱼的人哭丧着脸就回来了。 “鱼呢?”鲁庄公问。 “别提了,鱼没打着,连渔网也没了。” “啊?遇上鳄鱼了?” “不是,渔网被人剪烂了。” “敢剪我的渔网!胆儿肥了?遇上强盗了?” “不是,是季文子的人剪的。” “又是这个王八蛋,欺人太甚!”鲁宣公气得差点吐血,一拍桌子站起来,就想出兵攻打季文子,可是想了想,还是坐了下来。 “来人,把季文子给我找来,我要当面质问他。” 季文子来了吗? 季文子又把里革派来了。 “主公,渔网的事是吗?这事啊,不怪季文子,怪您啊。”里革没等鲁宣公提问,先说了。 鲁宣公一看又是这位老先生,当时就软了。为什么?里革是太史,自己惹不起。而且里革说出话来一套一套,道理不道理无所谓,听也把你听晕了。 果不其然,里革开始长篇大论,从上古时期开始说起,纵论打鱼与季节的关系,说来说去,最后的结论就是:这个季节正是母鱼怀孕产卵的季节,你却屠杀孕妇,断了鱼的后代,你缺德不缺德? 鲁宣公听得一愣一愣,好不容易里革说完了,鲁宣公连忙说了:“吾过而里革匡我,不亦善乎!是良罟也,为我得法。使有司藏之,使吾无忘谂。”(《国语》)什么意思?即您老人家是在帮我改正错误啊,那渔网剪得好,剪得及时,让我懂得很多道理,我要派人去把烂渔网收回来,收藏起来,让我时刻警醒。 得,低头认错了。 这一段,见于《国语·鲁语·里革断罟匡君》。 到这个时候,鲁宣公和东门襄仲感觉恐慌了。弄来弄去,还是干不过三桓。怎么办?进一步巩固与齐国的关系。 鲁宣公五年春,鲁宣公在东门襄仲的陪同下再次访问齐国,高固趁机求亲,获得鲁宣公的认可。 到了秋天,高固亲自来到鲁国迎亲,算是给鲁宣公撑面子。冬季,高固再次来到鲁国,将当初老婆出嫁时候所用的娘家的马匹车辆送回来,这叫“反马之礼”。 别说,鲁宣公的一系列动作很奏效,三桓老实了很多。鲁宣公特地从齐国进口了新渔网去打鱼,季文子也不剪网了,里革也不来说“你缺德不缺德”了。 【卖国者之死】 可是,好日子总是很容易到头的,就如坏日子总是望不到头。 鲁宣公和东门襄仲仅仅过了一年多的舒心日子,好日子就到头了。 鲁宣公七年冬天,晋国召开盟会。 从前装聋作哑还行,盟会来了,邀请函送到了,再装聋作哑可就不行了。怎么办?鲁宣公硬着头皮,去了晋国。叫东门襄仲陪同,东门襄仲说痔疮犯了,走一步就满屁股血,哪也不能去。叫三桓陪同,三桓说了,“早年我们要求去,不让我们去;如今让我们去,嘿嘿,没门”。 没办法,鲁宣公就这么去了。 这时候,正好是郤缺刚上任。 “鲁国人来了?当初我们国君登基,他们连个屁都没有,好意思来?别参加盟会了。”郤缺够狠,不仅不让鲁宣公参加盟会,还给软禁起来了。 鲁宣公被扣,鲁国国内可就热闹了。三桓趁机发起反击,四处散布“这是鲁国外交政策的全面失败”,“东门襄仲必须为此承担全部责任”一类的言论。 一时之间,东门襄仲成了过街老鼠。鲁国人说谁没有头脑都不说笨或者傻了,直接说“你这人真东门襄仲”。 鲁宣公直到第二年的春天才被放回来,回到鲁国。鲁宣公松了一口气,但是回到宫里的时候,他大吃一惊,因为人们都穿着丧服。 “啊,谁死了?”鲁宣公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