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放过他们对于晋文公来说并不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他可以接受。但是,他担心他们不会放过自己。怎么办?晋文公很困惑,连狐偃也很困惑。 “我担心他们谋反。”晋文公说。 “我担心他们不谋反,因为他们一天不谋反,我们就要担心一天。”狐偃说。 “如果他们派人谋害我呢?譬如勃鞮。”说到勃鞮,晋文公打个寒战,他是真怕这个死太监,不知道此人现在在哪里躲着呢,若是他来刺杀自己,那真是麻烦。现在不比从前,不能拍屁股跑国外,只能在这里等他。狐偃瞪瞪眼,也没有了主张。 在外面流浪的时候想回来,回来之后才发现这日子更提心吊胆。 领导不好当啊,最高领导就更难当了。 第七十七章 污点证人 越是担心的事情,就越是要发生。 这一天,门卫来报,说是有人求见。 “什么人?”晋文公问。 “勃鞮。”门卫报告,晋文公一听,第一反应是赶紧跑,第二反应是现在不能跑。 “不,不见。”晋文公还是紧张,说话有些结巴,他想了想,让人带了一段话给勃鞮:“当初骊姬让你杀我,给你两天时间,你一天就到了;后来到了北翟,惠公给你三天时间去杀我,你一天半就到了。虽然有君命,你也没理由这么恨我吧?当年割了我的衣袂,那件衣服我现在还保存着呢。你快走吧,趁我还不想杀你。” 按理说,你从前追杀过人家,如今人家发达了,放过了你,你就赶紧逃命吧。可是,勃鞮不肯走。 “看门的,你给我传话。”勃鞮又让看门的把话给传回来了,为什么看门的肯帮他传,因为看门的认识他,知道他是天下第一高手,得罪不起,那么,传的什么话?“我以为你已经懂得了怎样当最高领导人呢,看来我是瞎了眼,用不了多久,你又该流浪了。我当初卖命追杀你,是因为我对国君忠诚啊,这么一大忠臣,你竟然要赶我走。你当最高领导的,不该胸怀宽阔吗?管仲当年不也差点杀了齐桓公,人家桓公说什么了吗?你真是小气鬼,喝凉水。告诉你,你要是不见我,你会后悔的。” 勃鞮的话,强硬、有道理,而且话中带话。 “请进来。”晋文公就是这样的人,聪明,果断。 勃鞮进来了,看见晋文公,深深鞠一躬。 “勃鞮,你找我干什么?”晋文公问。 “干什么?告密。” 晋文公为了吕省和冀芮的事情而痛苦,殊不知吕省和冀芮也正为了晋文公和狐偃而痛苦。 对于这老哥俩来说,他们没有理由不为自己的命运担忧。跟晋文公,毫无疑问他们结下了太多的梁子。即便晋文公发了誓放过他们,可是这年头,发誓还不如放个屁印象深刻。现在大权在人家手里,什么时候不高兴了,赏一包耗子药就够自己全家吃了。 逃避现实,不是办法。 “冀哥,还记得里克和丕郑的命运吗?”老哥俩聚在一起,商量对策,吕省问冀芮。 “怎么不记得?那还是我一手操办的呢。我想起庆郑来了,我们的命运会不会跟他们一样?”冀芮反问,他忧心忡忡。 “那么,我们可以把未来的希望寄托在重耳的宽宏大量或者暴毙身亡上吗?” “兄弟,想想吧,当年主公杀人,基本都是咱们哥俩的主意。就算重耳放过咱们,狐偃这老狐狸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怎么办?等死?” “等死不是我们的风格。” 老哥俩商量来商量去,只有一个办法:先下手为强。 其实,现在晋国的形势就像当初晋惠公刚回来时的形势,所不同的是,晋文公太仁慈而狐偃太注重信用,他们下不了手去杀吕省和冀芮。 你们不杀他们,他们就杀你们,这就是规律。 所以,晋惠公虽然坏,但不能全怪他。 吕省和冀芮决定把勃鞮找来,在他们看来,勃鞮也是晋文公的仇人,他一定也有同样的忧虑和想法。 “勃大侠,重耳回来,我们都没好日过,我们决定杀了他,请你来一起想办法。”明人不说暗话,找来勃鞮,吕省直接就把意思说了。 “太好了,我正想杀了他呢。可是,他身边有许多高手啊,怎么才能杀得了他?”果然,一拍即合,勃鞮的想法与吕省和冀芮一样。 三个人开始头脑风暴,最后是冀芮想出了办法:“这样,咱们找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一把火烧了重耳的房子,他一定出来救火,那时候勃大侠趁乱杀了他,怎么样?” “好主意。”大家都说好,自然是个好主意。 商量妥当,勃鞮告辞出来。勃鞮很高兴,真的高兴,原本都已经准备潜逃到国外,现在不用了,因为自己有立功的机会了。 前文说过,发财的捷径有两条:出卖国家,或者出卖朋友。 当然,勃鞮可以说他是弃暗投明。 可是,即便是弃暗投明,也是出卖朋友。 【平叛】 得到了勃鞮的告密,晋文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勃大侠,谢谢啊。刚才是我不好,不该鼠肚鸡肠。这样,你先退下,不要惊动他们,我找人来商量对策。”晋文公表达了谢意,打发走了勃鞮,这才令人立即请狐偃来。 狐偃来到,晋文公把勃鞮来告密的事情说了一遍。 “舅舅,好悬啊,幸亏有人告密。”晋文公说完,还有些心有余悸。 “这是好事,这样的事越早来越好,再加上勃鞮弃暗投明,咱们可以一劳永逸,彻底解决问题了。”狐偃听了,不仅不吃惊,反而有些高兴。 “那怎么办?找个借口把吕省和冀芮招来,就地处决如何?”晋文公问。 “不好,咱们在外流落二十年,如今刚刚回来,很多人对我们充满怀疑。如果召他们来杀了,简单是简单,但是我们没有证据,倒成了滥杀无辜,徒然制造恐慌,而我们今后在历史上也就跟惠公的名声没什么两样了。”狐偃反对,而且很有道理。 “那怎么办?” “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先把栾枝和先轸叫来,你看我怎么布置任务。” 狐偃总是有办法的,而且总是最稳妥的办法。 二月的最后一天晚上,月黑风高。 吕省和冀芮各自率领家甲,带上勃鞮,偷偷地来到了晋文公宫外,堆柴的堆柴,泼油的泼油,点火的点火,直接烧房。 很快,火势四起,人哭鬼叫,晋文公宫里的男男女女都跑了出来。有救火的,有逃命的。 吕省和冀芮躲在暗处观瞧,要看晋文公出来没有。看了半天,没看见晋文公,两人急了,干脆不等了,直接带着人就冲了进去,来到晋文公的卧室,发现里面空空荡荡,晋文公跑了。 老哥俩急忙出来,原本还要再找,这时候,栾枝、先轸、魏犨等人已经率领人马来到,一边救火,一边包围现场。 “有人纵火,兄弟们保护现场,天亮时清查。”先轸下令,这时有人报告:“报告,恰才有人看见吕省和冀芮在这里,八成是他们干的。” “先救火,然后再去搜捕他们。”先轸又下令。 吕省和冀芮远远听见,只能自叹倒霉,晋文公没看见,反而自己被发现了。老哥俩商量,等到天明逃跑就来不及了,怎么办?现在就跑吧。于是,两人率领家甲,带着勃鞮,连夜开了城门,向西逃去。 二月底啊,又是没有月亮的晚上,饥寒交迫,靠着火把逃命。逃到第二天中午,一行人到了黄河边上,按着两人的打算,索性就去秦国政治避难算了。 可是,过河需要船啊,哪里有船?正在着急,河对岸有大船撑过来。船靠岸,上面下来几个人,为首的大家认识,谁?公孙枝。 “哎,两位大夫,这是准备到哪里去?”公孙枝也看见了吕省和冀芮,打个招呼。 “公孙大夫,实不相瞒,昨晚都城大火,估计晋侯十有八九遇难了。我们怕今后受狐偃这帮人的政治迫害,想去秦国政治避难呢。”吕省和冀芮急忙说。 春秋这点好,即便从前有过节,只要你来政治避难,通常都会接纳。 “那好,那上船吧,恰好我家主公就在对面不远处的王城,我带你们去。”公孙枝招呼大家上船,大家一看,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大家过了河,走了一程,来到了王城。公孙枝直接带着吕省、冀芮和勃鞮去见秦穆公。 吕省和冀芮见了秦穆公,还没来得及说话,秦穆公一拍桌子,轻轻说道:“拿下。” 得,自己送上门了。 “这,这,为什么?”老哥俩还问呢。 “为什么,看看这是谁?”秦穆公反问,晋文公走进来了。 不用再说了,吕省和冀芮知道这一回是栽了,明显是进了人家的圈套了。冀芮认了,不说话了。吕省猛然看见勃鞮没有被抓,心说要死一块死,不能便宜这小子,于是大喊:“勃鞮也是同谋,为什么不抓他?” 晋文公笑了,他对勃鞮说:“勃大侠,你告诉他们。” “吕大夫,污点证人知道不?我就是污点证人啊,哈哈哈哈。”勃鞮大笑起来,吕省这么聪明的人,竟然被自己给耍了,能不高兴吗? “原来,原来你是卧底?”吕省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行动失败了,原来是给出卖了。 “卧底?早就不叫卧底了,现在叫污点证人。”勃鞮很得意,还讨好地看了晋文公一眼。 晋文公也坐好了,现在开始审判吕省和冀芮。 基本上,有污点证人在,辩解这个环节就省略了,直接认罪宣判。 吕省和冀芮共犯有如下罪行:颠覆政府,分裂祖国,谋害最高领导人,纵火,破坏国家财产。其中任何一条,都够上死刑。 “我宣布,处死罪犯吕省和冀芮,拖出去砍了。”晋文公这次没客气,名正言顺杀人的时候,他不会犹豫。 刀斧手上来就要拖人,吕省唉声叹气,认了。可是,冀芮急了。 “主公,看在当年我给你通风报信的分上,放过我吧。”冀芮大声哀求。 “通风报信?”晋文公一愣。 “当初惠公派勃鞮去北翟杀你,就是我派人给主公通风报信的啊。”冀芮这个时候什么也不顾了,把这个秘密说了出来。 “什么?”三个人同时脱口而出。从北翟逃走之后,狐偃和晋文公才知道狐突根本没有派人给他们通风报信,到现在还猜不到谁是这个好心人,没想到是老冀。 吕省愣了一愣,然后破口大骂:“冀芮,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吃里扒外的叛徒,要不是你当年放走了他,咱们怎么会有这一天?啊呸。”一口浓痰吐在冀芮的脸上。 勃鞮嘿嘿一笑,摸着脑袋问冀芮:“哎,当初就是你派我去杀主公啊,然后你要给他送信?嘿嘿,奇了怪了。” 晋文公到有些犹豫了,他这人是有恩必报的人,不管怎样说,人家就算救过自己,还杀他吗? 正在犹豫,狐偃进来了。其实,狐偃一直躲在旁边听呢,看见晋文公犹豫,知道他动了善念,这才赶紧出来。 “主公,犹豫什么?这样的人,该杀两遍。首先,吃着惠公的饭,帮惠公的敌人,奸佞之人,该杀;其次,别以为他是救你,他是救自己而已,他怕惠公杀他,留着你算是个顾忌。这样的人,你不杀他,他必杀你。”狐偃一通分析,晋文公直点头,冀芮也无话可说。 “推出去。”晋文公下令。 就这样,吕省和冀芮一起被杀。 按后世的规矩,如此大的罪行,一定是灭九族的。可是,春秋时期不是这样,吕省和冀芮被杀,采邑没收,但是,老婆孩子不受牵连,依然享受士的待遇。虽说由富人变成了穷人,但是性命无忧。为什么这里要加这一段,因为后面还要提到冀芮的儿子。 【大赦】 一切都在狐偃的掌握之中。 在得知吕省和冀芮的计划之后,狐偃和晋文公悄悄跑到了秦国,找到了秦穆公,之后,秦穆公亲自领军进驻王城,等待吕省和冀芮来投。 在绛,栾枝和先轸统领军队,吕省和冀芮放火的晚上,两人领军来到,但是并不捉拿吕省和冀芮,而是故意放出风声,把他们赶出绛。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吕省和冀芮党徒众多,一旦在绛开战,势必伤及无辜,后患无穷。 现在,晋文公名正言顺除掉了最大的威胁,同时,还可以明正言顺重修宫室。说实话,晋文公住在惠公父子住过的地方,早就觉得不舒服了。 杀了吕省和冀芮,晋文公就地迎娶怀赢,算是实践了当初的诺言。怀赢,现在改名辰赢。 就这样,晋文公提着两颗人头,抱着一个老婆,还带着秦穆公借给的三千军马,回到了绛。 晋文公这次回来,底气足了,气色好了,他立即召集卿大夫们开会。 “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他妈的谁怕谁。各位爱卿,吕省和冀芮已经伏法了,但是,他们的残余势力还很大。我准备来一次全城大搜杀,将他们的余孽一网打尽。”晋文公的意思,就是搞一次严打,或者肃反之类的活动,杀一批人,一劳永逸。 话音刚落,赵衰就站出来了:“主公不可。想当年惠公怀公就是因为滥杀无辜,才导致政府公信力丧失,国家衰弱。如今人心等待安抚,社会需要和谐,怎么反而采取恐怖行动呢?” 赵衰的话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支持,晋文公一看,既然老师这么说,而且大家都支持老师,那就听老师的吧。 “那好,我宣布,晋国大赦。”从善如流,什么叫从善如流? 第七十八章 清明节的来历 任何一个新政权,都面临一个同样的问题:是消灭潜在的敌人,还是转化潜在的敌人。高明的做法当然是后者,但是这需要智慧,政治智慧。 我们来看看春秋的智慧。 大赦令让晋国当时的形势缓解了一些,但是,吕省和冀芮毕竟执掌晋国朝政多年,他们的朋党不可谓不多,面对几乎是外来势力的晋文公,他们依然感到不安全。于是,危机还在酝酿之中,并且随时可能爆发。 晋文公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他知道自己的团队长期流亡国外,在晋国的根基并不牢固。这个时候,如何打消吕、冀余党的顾虑,大家同心同德建设晋国,是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怎么办? 御前会议召开了几次,效果平平,就是狐偃和赵衰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就在大家苦寻对策的时候,一个小人物的出现帮助晋文公解决了问题。 很多时候,大问题就是靠小人物来解决的。 【晋文公作秀】 晋文公正在洗头,中式还是泰式?中式就是坐着,泰式呢就是躺着。 都不是,春秋式。什么是春秋式洗头?就是站着,弯腰低头,洗头妹从上面往下一边浇水一边洗。基本上,春秋时期的国君也就这个待遇。 正洗着头呢,门卫来报:“报主公,外面有人求见。” “什么人?” “头须。” “头须?”晋文公一听,差点站起来,想了想,忍住了,继续洗头。 头须是谁?就是当初晋文公从北翟逃走的时候,卷款潜逃的那个竖头须。就是这个竖头须,害得大家一路上吃糠咽菜,受尽煎熬。要不是此前已经大赦了,晋文公杀他的心都有。就这么个人,还敢来找自己,难道还想讨退休金? “不见。”晋文公答复。 门卫出去回复,没多久又回来了。 “主公,头须不肯走,还说主公一定在洗头。”门卫说。 “他怎么知道?”晋文公有点吃惊,头须什么时候学算卦了? “他说洗头的时候心是向下的,想法就跟平时不一样。说他虽然当初没跟主公去齐国,但是在家里也没闲着,相信主公不会跟他一个普通人计较这些。” 晋文公擦干了头,站直了身子。 “嗯,有道理,请他进来。”不知道是头须的理论真的正确还是晋文公冷静下来了,总之,晋文公肯见竖头须了。 不多时,竖头须走了进来。看上去,跟从前没有太大变化,就是老了一点。 “你找我干什么?”晋文公问,看见竖头须,他还是有些恼火。 “主公,我来帮您。” “帮我?帮我理财?”晋文公反问,语带讽刺。 “不是。我知道现在人心不稳,特别是吕省和冀芮的残余都很担心自己的处境,我有办法消除大家的疑虑。” “什么办法?”晋文公问,现在他的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带着轻视了。 “现在地球人都知道我当年携款潜逃,您最恨的人就是我。如果您能让我给你驾车在城里走一走,大家的疑虑一定就会打消了。”竖头须这是什么办法?做秀啊。 晋文公一听,好主意啊,忍不住对竖头须另眼相看了两眼。 当下晋文公毫不迟疑,立即准备车马,让竖头须当司机,让勃鞮当戎右,就这么就出去了。满城逛一趟,嘘寒问暖,体察民情。 城里人一看,哇噻,这不是晋侯最恨的两个人吗?他们怎么给晋侯开车了?晋侯连他们都这么信任了,何况别人呢? 连着三天,晋文公作了三天秀。这下,地球人都知道了。 所有人都放心了,晋国的紧张气氛大大缓解。 没有霸主的器量,怎么能当霸主? 有人说,晋文公不过是运气好碰上了勃鞮和竖头须。其实不然,如果不是对晋文公的度量有信心,他们会去自投罗网? 【论功行赏】 晋国终于安定下来,现在,晋文公需要处理两件当务之急。 第一件,论功行赏。 第二件,改革开放。 大会,论功行赏大会,类似年终总结大会。 “各位爱卿,各位兄弟,各位朋友,在过去的一段日子里……”晋文公讲了一通开场白,无非是告诉大家可以准备好领奖了。 大家都很高兴,有吃的有喝的,人人都有奖,当然高兴。 晋文公把奖赏分为三类,下面看看。 第一类:从亡者。这一类是功劳最大的,什么是从亡?就是跟随文公流亡海外的。这一类又分了档次,第一档,出谋划策、指引方向,狐偃和赵衰两人;第二档,出头露面、具体操办,先轸、胥臣、狐射姑、狐毛等人;第三档,出人出力、抵御盗匪,魏犨、颠颉等人。三档之后,过后再说。其中,狐毛本来应该勉强列入第三档,考虑到辈分高岁数大,提一档到第二档。 第二类:送款者。送款什么意思?不是押运款项,而是暗中勾结,也就是卧底。这一类中,栾枝为首,还有郤溱、士会、舟之桥等人。 第三类:迎降者。迎降,就是晋文公来了,到城外欢迎文公就位的。这一类中,有韩简、郤步扬、梁繇靡、郤乞等人。 按着功劳大小,该封地的封地,该升官的升官,该发奖金的发奖金,即便是这三样都不沾的,也就是吕省冀芮的人马,也都有纪念品发放。 宣布完了获奖名单,晋文公从座位下面取出五双白璧,亲自拿到狐偃面前,递给他,笑道:“舅舅,当初在黄河扔了你的一对璧,连本带利还给你。” 狐偃连忙起身,接了过来,一边致谢,心里一边说:“小兔崽子,醒目,会作秀。” 晋文公六十二岁了,就算是兔崽子,也该是老兔崽子了,可是狐偃就喜欢叫他小兔崽子。 论功行赏大会开得圆满热烈,绝大多数人都很满意。 当晚,全体大醉。 第二天,晋文公起床,洗漱完毕,还没吃饭,门卫来报:“主公,有人求见。” “谁啊,这么早。”晋文公有些不想见的意思。 “壶叔。” “快情。”晋文公没办法了,老部下来了,不想见也要见。 不多久,壶叔进来,看见晋文公,还没说话,眼泪先下来了。晋文公一看,老头子比我岁数还大呢,哭什么? “壶叔,哭什么?有什么事情说啊,现在是咱们的天下了,还有什么做不到的?”晋文公问,对于这帮跟他流亡的老部下,他是心存感激的。 “主、主公,我知道我壶叔没什么本事,也就是管管吃喝拉撒什么的,功劳没他们大,可是,没有功劳我有苦劳啊,没有苦劳我还有疲劳呢?怎么听说他们都论功行赏了,我什么都没有,主公,我,我想不通。”壶叔原来是来讨功来了,昨晚的庆功大会,他因为级别不够而没有获邀参加。 晋文公笑了,他请壶叔坐下,耐心讲解了论功行赏的政策,最后说:“你看,他们赏完了,这就该你了。说起功劳,你不大,说起苦劳,没人比您大。这样,你就留在这里跟我共进早餐,还有一些跟你一样第二批奖赏的,下午一块进行了,你看怎样?” 壶叔笑了,原来主公还没忘了自己。 下午,晋文公进行了第二批的庆功大会。壶叔、头须、勃鞮等人都属于这一批,按照功劳大小、效力时间长短,分得大小不同的庄园和数量不等的奖金,壶叔名列第一,成了一个大地主。头须虽然曾经卷款潜逃,但是后来功劳也不小,被任命为大内财务总监;勃鞮身为天下第一高手,被任命为大内安全总监。 每个人都很感动,壶叔感慨干革命跟对了人,从前不过是一个小吏,老婆孩子靠着他那点微薄的薪水活命,如今成了大地主,再养十个老婆也能养活了,只可惜岁数大了。 勃鞮感慨自己及时转向,干革命没有一根筋,否则,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亡命天涯呢。 竖头须热泪盈眶,颤颤巍巍端着酒就来敬晋文公了。 “主公啊,有一件事我始终没有告诉主公,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主公,不过现在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主公。”竖头须说,晋文公听着,好像他喝醉了。 “说吧。”晋文公说。 “主公在蒲的时候有一儿一女,主公逃去北翟之后,这一对儿女就不知去了哪里。我从北翟离开之后回到了蒲,找到了他们,这些年来收养在我那里。如今主公有了这么多新夫人,又有了别的公子,不知道主公还想不想要这一对儿女啊。”竖头须说,原来,晋文公当年在蒲娶过两个夫人,徐赢没有生育,早死;逼姞生了一儿一女,儿子是公子欢,女儿是伯姬。晋文公仓皇逃往北翟之后,逼姞带着一双儿女避难,再也没有消息。后来竖头须回到蒲,一个偶然的机会遇上他们,从此竖头须养活他们,逼姞几年前已经去世,如今剩下两个儿女。 竖头须为什么一开始不敢说呢?因为那时候母以子贵,子以母贵,这一对儿女连老娘都没有了,晋文公万一不愿意认他们呢?那不是倒害了他们? “怎么不早说?别喝了,现在派你去把他们接过来。”晋文公听说,悲喜交加。悲的是两个孩子受了这么多年的罪,喜的是他们还活着。 竖头须大喜过望,急忙出宫,带人前往蒲去接公子欢和伯姬了。 做个厚道人有的时候是有好报的,就像晋文公,如果他不能宽恕竖头须,自己的一双儿女也就永远不能再见了。 【合家团圆】 公子欢和伯姬被接到了绛,父子相见,少不得喜极而泣。晋文公一看公子欢,长相像他妈,个性像自己,两个字:喜欢。 于是,晋文公宣布立公子欢为太子,女儿伯姬已经快三十岁了还没有嫁人,怎么办?想想老师赵衰现在一个人过日子,索性把伯姬嫁给了赵衰。 得,老师兼老挑成了女婿,要放现在,要很炒一阵子呢。就这样,快三十岁的伯姬嫁给了六十多岁的赵衰,后来还生了好几个孩子。 听说重耳成了晋文公,北翟国主主动把季隗给送过来了。晋文公看见季隗,还开玩笑呢:“说了等我二十五年,这才八年,你赚了十七年啊。” 那么两个儿子伯倏和叔刘呢?北翟国主善解人意,要求把他们留在北翟。基于自己亲历的兄弟相争,晋文公知道把他们留在北翟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于是,兄弟两个就留在了北翟。 齐孝公也派人把姜氏给送来了,姜氏一看见晋文公,打老远就开始念诗了:“无田甫田,维莠骄骄……”文化人就是不一样,见面就上诗。 这首诗名叫“甫田”,见于《诗经·齐风》,描写一个女子思念远方的亲人。 晋文公哈哈大笑,一把把老婆抱在怀里:“老婆,多亏了你的诗啊,否则在秦国就出丑了。来来来,今晚上我做东,把我灌醉了再把我拉回齐国去吧,哈哈哈哈。” 晋文公就这样,爱开玩笑,跟谁都开。 现在,算是一家大团圆了,来算算晋文公的家庭状况。 老婆七个,分别是季隗、姜氏、辰赢和另外四个秦国老婆。 老婆多了,地位就需要确定。 大概是晋文公的随和谦虚感动了老婆们,更有可能是老婆们本身都深明大义。总之,老婆们一点也不争风吃醋。原先的夫人是辰赢,毕竟靠着人家秦国的力量复国的。可是辰赢在听晋文公讲述了季隗和姜氏的先进事迹之后,深受感动。 “不行,我不当夫人了,我让贤。”辰赢非要让贤。 于是,座次重新排定,老大姜氏,老二季隗,老三辰赢,其余四个不变。 “多好的老婆们啊。”晋文公经常这样感慨。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女人,晋文公的背后有这样的三个女人,想不成功,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