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事变-51

大干一番了！”　　林志超告辞出来。周子昆说要到下洞去看看，便一齐走　　下去。快到下洞的时候，林志超忽然停下来，对副参谋长说：　　“江北有个就职通电……”　　“我们知道了。”　　“政委受到很大的刺激吧？”　　“我看他是有这个思想准备的！不过，他的思想深处总觉　　得委屈，我有时对他很不满意，有时又很同情他，他太孤单　　了！”　　“明天，他找我谈什么呢？”　　“还不清楚。我想，他很可能要留在皖南打游击……”　　“这怎么可能呢？”林志超愕然了，“中央不是要他回延安　　页面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３０５·　　吗？”　　“老林，我向你讲句私心话吧，项英同志恐怕不想回延安　　了……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我不能把这种预感说出来，那　　是很可怕的！我了解他的性格。叶军长被俘，也是由于性格，　　本来，他是可以脱险的……”　　“是的，许多没有战争经验的同志都突出来了，只有他　　……”　　“明天，如果政委提到在皖南坚持游击战争的话，你应该　　提醒他。”　　林志超唯唯，他在琢磨着副参谋长所说的那个预感。　　林志超急于赶到赤坑山来，有一点小小的私心，那就是　　他急于得到两个人的消息。可是，他失望了。在聚集到这里　　的四十多人中，没有一个人能提供郑芳雪和林志兰的行踪。赵　　令波的叛变，使他对妹妹的命运特别担心。那个被他掩埋的　　姑娘的惨景又在他面前晃动。但他并不绝望，他期待着。　　大出林志超意外，项英找他，是要他画一张事变经过图，　　并说明了它的用途。　　“我在云岭的时候，事情太多了，我个人的自传，一直未　　能写完。现在，有空了，真是无官一身轻了，我要写完我的　　传记。皖南失败，我也准备当作经验教训写进去。在军事方　　面，我跟周副参谋谈过了，他画了一张战斗经过图，很不详　　细，只能算个略图。”　　项英把那张图交给作战科长：　　“你是从头到尾参加过的。我还要写个总结，当然不是为　　页面　　·３０６·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了自传，而是要向中央作出详细报告，尽量做到客观些，实　　事求是些。关于失败的原因，我前些日子就跟周副参谋长谈　　过了，他是赞成的，你们可以作些研究……”　　“政委，你的自传一定很丰富吧？”林志超看着摊在草铺　　上的材料。　　“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有些记不清了，有些原始文件也查　　不到了。”项英从中抽出一张当年苏区出版的 《红色中华报》，　　“你看，这篇决议案，是我主持起草的……”　　林志超带着几分好奇接报在手。这是 １９３２年第十五期，　　用红笔圈起来的文章是《对于植树运动的决议案》。他不理解，　　这与项英同志的自传有什么关系，他更不理解，在目前的环　　境里，项政委为什么对于这些极其繁锁的过去，贯注着一种　　令人吃惊的激情。林志超出于一种探求项英心理的心理，阅　　读这个枯燥无味的文献。　　由于年代久远，文献似乎变得神圣了，就象秦砖汉瓦猿　　人头骨，随着年代的增加，它也不断增值。它给人的不是欣　　赏而是考察的价值。　　这个 《决议》是由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人民委员会主席毛　　泽东和副主席项英共同签署公布的。　　它首先用简明的语言阐述了植树造林的重大意义，又具　　体说明了植树运动的办法和技术措施。这个决定的发布日期　　为 １９３２年 ３月 １６日，那时，正值国民党四次 “围剿”，战火　　纷飞，这种抓紧战争空隙改造山河造福人民的植树运动，不　　但具有远见卓识，而且更具胜利的信心！　　“那时，你跟毛泽东同志在一起工作？”　　页面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３０７·　　“他忙于战争，政府的事情主要是由我来管。啊，那时候，　　忙得一夜只睡五个小时。有人说我是事务主义，也许就是那　　个时候养成的吧！我这人有个毛病，不管大事小事，不亲自　　摸摸就不放心。”　　林志超非常奇怪，经过这样一场天翻地覆的变故之后，项　　英仍然还是过去的项英，他的语气，他的姿势，仍然象生活　　在大夫第那间宿舍兼办公的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异样。他　　在忙于自传的撰写，却把事变的总结交给下属，他没有一句　　提到江北，没有一句提到延安，也没有一句提到北移，几乎　　连暗示都没有。　　作战科长带着副参谋长画的那张草图，走出山洞，对政　　委的所作所为所想，一片茫然，他不理解政委的心态。　　页面　　·３０８·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第四十章　　项　英、林志超、　　周子昆、刘厚忠　　一　随从副官的反常表现　　林志超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走下山崖。他的手里，仍　　拿着副参谋长给他的那张牛皮纸，这是一个拆开的卷宗袋的　　反面。图非常简略，仅仅是个示意图的轮廓，他折叠起来，放　　进军衣口袋。他慢慢走着，前后左右都是深山老林，他又仿　　佛回到了三年游击战争时期的湘赣边境。“这里多么象九峰岭　　啊，难怪项英同志产生留在皖南打游击的念头。”　　林志超慢慢向下走着，他看见在一棵老橡树下的岩石上　　坐着一个人。从侧面看去，这人象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凝定　　在那里，他的头偏斜着向后仰靠在树身上，毫无生气，两只　　页面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３０９·　　手臂软软地垂落着。从光亮处向树荫沉沉的暗影里望过去，很　　像是一个自杀而死的人。　　林志超一时弄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这样一种印象。他　　怀着一种奇异的心情向那人走过去。他的脚步并不重，那人　　却听到了，向他转过脸来，这是刘厚忠。他不禁停下了，“刘　　厚忠在这里干什么？”林志超奇怪地想着，但他没有深想。　　“噢，是林科长，你要到哪里去啊！”随从副官站起来。　　“我到下洞去，看到有人坐在这里……没想到是刘副官，　　你怎么……”　　“这些日子，我心里很闷。”刘厚忠走到作战科长面前，犹　　豫了一会，低声问道：“听说地下党给我们联络过江路线？”　　“是谁告诉你的？是项政委？”　　“不，我看得出来，大家都想去江北，连周副参谋长也要　　去。为什么要到江北？”　　“我们的军部和队伍都在江北啊！那里是敌后……”　　“干什么不打回湖南去？你家不是平江吗？”　　“到那里打谁？”林志超很奇怪，刘厚忠在项英同志身边　　两年有余，竟然会有这种思想，“还去当山大王吗？你问过政　　委吗？”　　“我不问他，他做得了主吗？”　　刘厚忠的这种反党情绪使林志超不胜惊愕。　　“为什么做不了主？他还是东南局书记，还是……”　　“刘厚忠摇摇头：“这一回……你说，项政委要受什么处　　罚？”　　“处罚？这是党中央考虑的事情。”　　页面　　·３１０·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听说，早把项政委撤职了，是吗？”刘厚忠的灰暗的眼　　睛直愣愣地盯着作战科长，其中所含的绝望和痛苦之深，使　　他毛骨悚然。随从副官明显地瘦了，显露出异常的疲惫。他　　的眼里竟然弥散出将死之人的灰冷，他那黑苍苍的脸上的皱　　纹深得怕人，肌肉松弛，透出麻点似的褐斑。这张脸使林志　　超产生了一种陌生感和遥远感。心想：这位四肢发达头脑简　　单的随从副官，变化怎么这样大？这变化不是外形，而是内　　在！也许早就如此了，只是过去没有在意，没有看得真切罢　　了。　　“我没有听说。”　　“你不说，”刘厚忠诡谲地苦笑了一下，“这不是明摆着的　　事吗？不光撤职，还会处分，我看项政委算是完了！”随从副　　官声调奇特、凄恻，那神态是一切希望完全灭绝了的人才会　　有的。　　“刘副官，”林起超正色地说，“你不要胡思乱想，要相信　　中央会正确处理，项政委也会正确对待。我知道你对项英同　　志有深厚的感情……”林志超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找不到　　明确的观点，“你应该跟项英同志谈谈。我倒感到项政委情绪　　很好。革命嘛，谁不犯错误？”　　刘厚忠沉默着，他觉得找错了谈话的对象，觉得说了不　　该说的话，后悔了，也不想再说什么。他忘记了应有的礼仪，　　不说一句告辞的话，竟摇摇摆摆地，缓缓地从林志超身边走　　开去。他象心有所属，又象心无所属，这个精力旺盛，力大　　过人的彪形大汉，变得如此心枯力竭，很使林志超震惊。他　　本想对着这个庞然大物的缓缓而去的背影，大喊一声 “站　　页面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３１１·　　住”！然后再批评他说，“你的情绪很不对头”！结果是呆望了　　一会儿，算了。　　二　没完没了，节外生枝　　林志超以很快的速度，首先完成了 “皖南事变作战经过　　要图”。第二天，就到上洞去见周子昆和项英。　　项英端详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带着十分满意的神色说：　　“很好，很好，一目了然！现在好了，有了这个图，就可　　以分析了，就可以总结了！子昆，你说怎么总结法？”　　他把图交给周子昆。周子昆在图上，改动了几个地方，又　　把图交给林志超。林志超对副参谋长的改动表示赞成，便把　　图摆在三人中间的军毯上。　　“无非是基本情况，经验，教训！”周子昆说，“在这方面，　　我们已经谈得不少了。不过，我还没有来得及跟老林详细交　　换意见，他笔头子比我快，条理性也好，他是写过……”　　周子昆忽然想到了 《抗敌报》因发排林志超的文章引起　　的不愉快的风波，便收住了口。　　“老林，你的想法呢？”　　“我认为既然损失惨重，就应该以总结教训为主。我看过　　方志敏同志写的一本自述，受益很大，的确能起到前车之鉴　　的作用。”　　“那是当然，”项英和悦地说，“但要实事求是，不能一失　　败，什么都错了！”　　页面　　·３１２·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志超争辩说，“客观困难，任何工　　作都有，就是要从哪一方面找原因……”　　周子昆苦着脸，两眼盯在示意图上。他知道林志超又要　　跟项英展开争论，他很不赞成，便插断说：　　“至于如何总结，我想跟林科长另作研究。我觉得总结可　　从两个方面考虑：一是政治思想方面，显然，我们对顽方敢　　下毒手的估计不足；二是军事方面，这方面问题很多，兵力　　配属问题，开进组织问题，非战斗人员过多问题，主攻方向　　问题……”　　林志超沉默。他觉得自己的看法是鲜明的，正确的。但　　他必须按照项英的思路去总结，这使他分外痛苦。他也知道，　　项英对他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旨，也感到痛苦。可见领导要使　　用顺手干部是有道理的。犹如两人同行，首长走路慢腾腾，你　　不能走快；首长走路急匆匆，你不能走慢。不然就不能同步。　　快慢以谁作准？　　亚里士多德有句名言：“吾爱吾师，吾尤爱真理。”这句　　话当然没错，但也容易出毛病。如果你爱的是自以为是真理　　的真理，并非真理呢？林志超和周子昆的差别就在这里。　　项英连续吸烟。他心中充满无名惆怅，脸板得象石板。　　“如果赵令波没有可耻地投敌，该有多好！他的见解和我是多　　么一致啊！”项英痛恨赵令波的现在，却怀念赵令波的过去。　　他喜欢使用起来得心应手的干部。他不允许下属有抗上行为。　　现在，却不能不加以容忍。　　全军覆没的万钧重锤，竟然没有敲开项英思想的内核。　　任何的醒悟，都是深沉反思的结果，都是自我内心审视　　页面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３１３·　　的结果，但是，深沉的反思与内省并不一定醒悟。十年面壁　　未必能破壁。承认错误和认识错误到改正错误，也不在一个　　台阶上。　　“那么，你的意思是……”项英要副参谋长进一步说明，　　他不想跟林志超争执，以免出现 ２８日军分会上那种局面。他　　深知林志超很难说服，他也感到林志超还是原来的林志超。但　　他尽量把关系搞好，因为没有第二个赵令波代替他，天才与　　奴才不可兼得。　　谁知副参谋长提出来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使总结更加　　复杂化：　　“画在图上，就看得清晰了，三路进军，显然是分散了兵　　力。当时，百步坑会议的三个突围方向，现在看来都不对　　……”　　项英和林志超都瞠目而视。　　“军长的东南方向出星潭不对，政委的西南出高岭也不　　妥，我主张西北方向回云岭也欠当。这三个方向都没有选准，　　这是证明了的。如果不分三路，而是集中力量，全力向东突，　　走一支队的方向，从这里，”副参谋长用铅笔点着地图，“榔　　桥、大白桦方向，就容易出去。这也是事实证明了的……当　　然，这是事后诸葛亮。”　　“事后诸葛亮也是好的，就怕事后也糊涂。”项英竟然同　　意了副参谋长的见解，“总结，就是把利弊得失全讲讲……”　　林志超压根就不同意这种事务主义的总结法。这种繁锁　　的总结会把实质性的错误掩盖在似是而非的材料堆里，让人　　摸不着头脑抓不住要领，打乱架，和稀泥。花时间耗精力，弄　　页面　　·３１４·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出一篇官样文章来，对于指导实践毫无意义，总结不断搞，错　　误不断犯。　　“你们搞出个初稿来，我们可以研究。就拿百步坑会议来　　说，我们争了七个小时，以致贻误了战机，这个责任在谁？是　　谁固执己见不服从军分会的决定呢？”接着，项英就把他在石　　井坑里的自我辩解说了一遍。这使林志超感到惊骇：事物原　　来是这样复杂啊！对于功过是非原来是各有各的算法啊！此　　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项英的论断几乎动摇了林志超的全　　部思考，但他微微觉出，这里面有一种诡辩的味道。　　“在我的自传中，我要把这次失误写进去，这是我一生中　　的最低潮！”项英喟然长叹，说得很伤感。　　这种伤感，引起林志超的一种冲动。他觉得项英仍然在　　患得患失的思想表层来回推磨，仍在过去的功绩正确与当前　　的受挫失误中徘徊。他目光冷凝，声调激动地说：　　“政委！百步坑会议，不管打和退，都必须在半个小时，　　甚至几分钟内决定，犹豫不决，争辩不休，这是贻误战机的　　根本之点，在激战前线召开这样的会议，本身就是错的！这　　种情况，在罗里，在章家渡，在茂林就应该有预见，有预防。　　为什么没有？是什么东西障碍了这种预见？”林志超又成了２８　　日军分会上的作战科长，不顾一切地倾叶着自己的愤慨，“在　　军分会上，我就提出过道路问题，侦察问题，通讯联络问题　　……不是没有听到，而是不屑一想。三路开进，根本就没有　　研究过，该慢的时候，反而仓促决定；该当机立断的时候，反　　而来了 ‘民主’，反而来了集思广益！……政委，我还没有看　　到你的传记，但我知道你的历史上的功绩，仅就从那个有关　　页面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３１５·　　植树的决议里，我就能感到政委为革命鞠躬尽瘁，做了大量　　工作。可是，作为自传，仅仅是记述自己做了哪些工作，作　　了哪些贡献，恐怕，其价值……”林志超没有找到措辞，但　　思路却象开闸的江河直泻狂奔，“刚才政委说这是自传中的低　　潮，我倒觉得个人事业上的低潮，倒可能转化为思想上的高　　潮，是自我认识，思想斗争的高潮。政委，你应该完成这个　　总结，应该达到这个高潮。这可能是传记中最有用最闪光的　　一部份……”　　这一阵带有骇人震力的炮火急袭，把项英弄愣了。自从　　参加革命以来，还没有一个人跟他这样谈过话。这种严厉的　　绝无修饰的指责，带有居高临下的性质，自然使项英感到侮　　慢与伤害，在受挫后变得十分敏感了的自尊心和历史上的优　　越感，带着全部的强度，汇集在胸中，综合成内在的恼怒和　　外部的森冷，脸色变得铁青：　　“林科长，当然，你现在有条件责备我了！是吗？”　　林志超象当头挨了一棒。项英这样理解他，使他异常愤　　慨，他猛然站了起来，脑袋差一点碰到石棱上：　　“政委，看来我们是很难互相理解了。”作战科长的嘴在　　抖，腮在抖，心也在抖，“也许政委还没有把要说的话全部说　　出来，也许你想说 ‘墙倒众人推，鼓破乱人捶’，我林志超不　　是这种小人！”　　“志超！”周子昆急忙站起来，“不要再说下去了。政委绝　　不是这个意思。大家心情都不好，我认为激动没有好处，只　　有经过冷静思考，才能避免偏激。如果一时统一不起来，放　　一放也许更好一些！”他看到林志超就要离去，便一把揪住他　　页面　　·３１６·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说：“你坐下，我提议，下盘棋，休息休息。我跟政委下棋，　　是孔夫子搬家——净是书 （输），你来代我报报仇吧！”　　林志超坐了下来。他和项英都找不到缓和空气的表示，闷　　着头，谁也不看谁。　　“刘厚忠呢？”周子昆自说自话地打着圆场，“听说地下党　　给送了几斤花生米，让他到保管那里要一点来。”他把头伸向　　洞外，“厚忠！厚忠！不在。”　　这时警卫员小黄从平台上走过来。周子昆写了个字条，把　　任务交给了他。　　“噢，我想起一件事来，”林志超并不是为了打破僵局而　　找借口，“我前天看到刘副官一个人坐在树下发呆，情绪很不　　正常。我看，是不是把他换到下洞去住，大家也好注意　　……”　　“这样好吗？”周子昆又象征询又象自忖地说，“这会使他　　有感觉的……”　　“这是没有必要的。”项英说，“这个人我了解，这些日子　　心情不好，我也看出来了，还不是为了……”项英认为刘副　　官是为了他的遭遇而难过，“绝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气氛立即缓和了。　　周子昆收起地图，急忙铺开棋盘。　　“我们真正过起三年游击战争的生活来了？”项英情绪好　　转了，变得兴奋起来，“我跟老林还是第一次下棋，知己不知　　彼。上次跟白沙下棋，那家伙自称三流棋手，麻痹我，差点　　上了他的当……”　　“我可不想麻痹你，我这个人可是好出奇兵！”　　页面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３１７·　　“我知道你是来者不善……”　　“今天，作战科长是名副其实的作战科长，我是名副其实　　的参谋长，我得站到志超一边！”周子昆说着，帮他们摆着棋　　子。三个人立即处在了平等的地位。　　林志超今天一反正常的走法，第一步就开左炮兑掉了项　　英的右马。这种先吃小亏的走法使周子昆大为惊骇，以为林　　志超不会走棋。这一炮也把项英打愣了，当他拨车吃炮之后，　　才觉出这一手的厉害。因为这一炮把他善用双马的优势一开　　局就打掉了，从而迫使项英失去正常的走法。　　项英缓缓地仰起脸来微笑着说：“你喜欢走新着啊！”　　“不出奇不能制胜！”　　“开头你就吃了亏！”　　“吃小亏赚大便宜！”　　“你跟别人也是这样？”　　“不！”　　“这么说你知道我善用双马？”　　“我知道，所以才舍小子而取大势……”　　“你从哪里知道的？”　　“白沙……”林志超全力贯注于棋盘，着着狠辣，那姿态　　那架势使周子昆明显地感觉到：这个林志超能赢则赢，绝不　　考虑跟什么人下棋。　　副参谋长准备拉偏架，有意使林志超分心：“志超，白沙　　有消息了……”　　“真的？”林志超果然抬起头来，表示出极大的关切，“在　　哪里？”　　页面　　·３１８·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听说在一个和尚庙里，过几天就要来了！”　　林志超果然分神了，棋盘上，不断有白沙那眼镜的闪光。　　可是，项英仍然不能挽救棋盘上的颓势，本来靠马取胜，　　结果第一步就被拼掉了马，心理上受到了打击。就象登高者　　失去了保险绳，先自胆怯起来，失去了往日的自如。　　周子昆一直担心项英受不了第一盘就失利的打击。而林　　志超又不讲情面。警卫员来了，要来了一口袋带壳花生。　　“好啦！先吃花生！”周子昆把捧在手中的花生往棋盘上　　一撒，“小黄，你也来！”　　“棋！棋！”林志超叫着，“快完了！”　　“吃完了再来第二盘，这盘应该算和棋！”　　大家开心地笑了。　　小黄抓了一小把，跑到洞外晒太阳去了。他们吃着花生，　　谈论了一会儿白沙。大家完全平静了，林志超又提起了总结　　来，这种执拗劲简直叫 “没治”！　　“政委，刚才的争论有个出发点错了……”　　“什么出发点！”项英保持足够的警惕，从前不断出现的　　那种畏怯感又出现了。　　“刚才把皖南事变的教训总结，当成政委本人的总结了。　　不，不应该是这样。各人有各人的帐。政委曾说过，自己要　　负完全责任，既无必要，也不可能。叶军长在石井坑守备战　　的决策上，是有错误的，他向中央检讨了错误，这只能由他　　负责，而不需要别人负责……”　　“我也有责任！”周子昆表示赞成，“国平也有责任！”　　“所以，我认为，完成这次总结，不是哪一个人的事，是　　页面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３１９·　　我们全体的事，是对全党全军负责，是对历史对未来负责。当　　然，我们不总结，后人也会来总结。政委，我们每个人都应　　有自己的总结，自己的总结总应该由自己来完成，所处的历　　史地位不同，所负的责任也就不同！政委，不要总用上下级　　关系来观察对方，我们是同志，我们都是党员！不要只记得　　历史地位，要记住自己的责任。事业上失败了，不算真失败，　　精神上失败了，才是真失败。政委，作一次失败的英雄吧！用　　勇敢的解剖，对失误作一次补救吧！”　　项英沉默了很久，然后不无遗憾地说：　　“你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对，只是，你把事情看简单了。”他　　的话慢而且沉，表示出极大的克制，“你的眼睛只盯住主观，　　忽视了客观！你能说出这次失败的主要之点吗？”　　林志超不假思索地说：“我们这次行动的指导思想是错误　　的，或者是不明确的，既像大搬家，又像要打仗，结果，家　　未搬成，仗未打好！……至于军事指挥上，那错误就更多！……　　比如……”　　“你的总结的根本立足点，就是错误的！”项英迫不及待　　地打断作战科长说，“中央命令我们北移，本身就是搬家！难　　道你连北移和作战的两个概念也搞不清吗？可又要我们准备　　打仗！这就是双重任务：既要搬家，又要打仗！……如果一　　开始，就像你提议的，完全从作战角度出发，不带辎重，不　　带后勤，不带非战斗人员，轻装进袭，用作战来代替北移，能　　否打胜姑且不论，谁来负这个责任呢？……”　　林志超哑口无言，他的确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但他预　　感到他的观点，不可能跟项英取得一致，只能谁有权力，谁　　页面　　·３２０·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作最后结论。可是权力也有弱点，它只能使人闭口不言，却　　不能使人心悦诚服。权力的压服，可能取得一时的假胜。只　　有真理的感召，才能获得真正的拥护。　　周子昆为了使这种不愉快的局面快些结束，便折衷地说：　　“我的意见，是先由政委说个大意。具体内容，可由我和　　林志超同志充实，反正是要修改的！”　　“这样也好。”项英依然保存了在云岭时的工作作风，“前　　些日子，我说过，可以从四个方面去考虑。现在，作战经过　　要图已经有了，这很好，我看，可以分这样几部分……林科　　长，你记一下。”项英等着林志超作好记录准备之后说：“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