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元月 12日,晴,石井坑。 叶军长离山洼回军部后,众皆后悔没有请军长 谈谈目前形势及发展趋势。叶军长提出创造第二个 黄花岗,此口号撼人心魄。 半小时后,参谋处来人,向大家宣布中央电令。 肯定叶、饶领导之正确,并要求全党全军服从领导 与指挥,群情为之振奋,认为项英之错误,使全军 陷入危局,而叶、饶之正确领导,必有方策拯救全 军。我既兴奋又迷惑,我看不到出路何在。 一小时后,司令部派罗参谋来,把修械所职工 和印刷厂职工组成一个战斗预备队,带往象形山下 页面 ·112·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集中,准备随时开往东流山。郑芳雪也在其中,我 托她给林志超带去一信。大意是: 作为战地记者,我应该上东流山,但我不想去 了。我在星潭前线,在状元岭前线目睹战士们的拼 搏也够多了!我想记述一下军部的生活,我想观察 军司令部指挥上的得失。这也许比记述一夕激战场 景更有价值,更有探索的意义!悲观主义者,如果 我们还能相见,我可以为你提供……我怀着一种等 待与情人幽会的急切心情,盼望郑芳雪与你见面,也 许这个想法太浪漫了,我的朋友。难道你们真的与 阵地共存亡吗?如果非如此不可,那就将血流在一 起吧!…… 我扯下这一页,交给郑芳雪。 她激动得两颊泛红。此时,我们都忘记了死神 在周围张牙舞爪,她那又大又黑的眼睛饱含着幸福, 分外光彩照人,这种洋溢的真情,我似乎感同身受。 “白记者,”郑芳雪冲动地拉着我的手,“咱们一 定还会见面的!”她的眼里涌满了泪水。任何语言都 显得苍白无力了。 二 命运之神,不让他们见面 战争并不排斥爱情,却在干扰爱情。 郑芳雪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了:战争,改变了她的命运, 页面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113· 改变了她的外貌,改变了她的思想,也改变了她的性格。 整整一个星期的摔打,她变得与过去判若两人了。她在 风啸雨吼中,摔过几十个跟斗,她在炮火中也抢救过几十个 伤员。知识、灵敏、忠心和爱情,使她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合 格的护理人员,全身心地投入九千人的大搏斗。个人的那些 琐屑的感情,变得异常渺小了。 她以整体的欢乐为欢乐,为整体的悲伤而悲伤,当她在 星潭前线 (那时她还没有战地救护经验)救护的时候,她已 经开始体验到革命者常说的那两个字,“忘我”!才懂得什么 叫 “胸怀忧国志,不问家与身”的含意,才理解了她的父母 如何能丢下她这个十几岁的爱女而奔赴刑场。 有几发炮弹,在他们的队伍的右前方炸开。 硝烟散去了,尚未化作灰烬的树蔸和茅草,冒着青烟。空 气里飘过来硝烟的焦糊味。她向那里扫了一眼。 她看到了什么?就在那硝烟渐散的地方,躺着一个被炸 死的人。不,他没有死,他在一寸一寸地爬,在那山石上,在 那树棵子上,在那黄色的山茅草上,划出一溜长长的鲜红的 血迹。 他要爬到哪里去?他一头拱在地上,脸压着山草,久久 地喘息。 郑芳雪向他跑过去。边跑边把挎在身上的药包取下来,提 在手里。 那伤员,挣扎着,仰起脸来,凝视着军部所在的方向。 “同志!你不要动!”郑芳雪半跪半蹲地俯在他身边。满 身血迹,她不知他伤在哪里,“我给你包扎……”她慌乱地打 页面 ·114·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开药包。 “不要!不要!”伤员有些歇斯底里,声音嘶哑地叫着, “我有紧急任务,我要见军长!” “那好,我帮你包扎好,就背你……” “不!不!你背不动我……我有急信送给军长!” 伤员怒气冲冲地推开郑芳雪的手,他的嘴角里泛着血沫。 他用一只没有受伤的手伸到满是泥污和血迹的胸前,想把军 衣上面的口袋的扣子解开,但他的手颤抖得厉害,他喘息着 呻吟着,撕扯着,发疟疾似地哆嗦着。 郑芳雪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快点吧!快点吧!信,懂吗?”他怒气冲冲地瞪视着这 位漂亮的女护士,觉得她太笨了,“这是林科长写给军长的信, 让我……快一点……他妈的……”他的眼里竟汪出了血泪。 “林科长的信?”郑芳雪悚然一震,“他在哪里?” “你管这些干什么?”伤员恶狠狠地叫道,“快,把信…… 帮我送给军长……” 郑芳雪醒悟过来似的,帮助伤员解开被血凝结后粘住的 扣子,一封三角信已经被血渗透了。 伤员的身体僵直地扭曲着,痉挛着。显然,他忍受着极 大的痛苦,一股沉重的血腥气味,刺进她的被硝烟弄麻痹了 的鼻腔,她有些昏眩。 “同志!”郑芳雪不知如何处理这种局面才好,去送信?把 伤员丢在这里? “你还磨蹭什么?还不快走?!”伤员目眦欲裂,怒气冲冲, 脸色极为难看,“你……快……”他一只手僵直地指着山下。 页面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115· 就在这瞬间,他呼出了一口死亡的冷气,他的姿势凝定了,他 的左腿伸直,右腿提起,好象要跳起来向前狂奔,他的右手 指着山下,他的左手无力地抓住一把砂土…… 又有几发炮弹落在附近。郑芳雪抬头仰望,战斗预备队 已经翻过了山包,她应该怎么办?追上队伍?回军部去?她 的目光落在炮火轰呜的东流山上。 那么,这封信呢?她把目光又落在浸透了血的三角信上, 几个陌生的字迹落在眼里: 速呈军长 林志超 啊,这是志超的笔迹吗?潦草的字体写得多么匆忙?它 已经失去了刚劲有力的特征。 郑芳雪手持沾血的三角信,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她不 懂得战争的法则,到底应该上东流山去还是回军部去?哪个 更为重要?这本来是不难选择的,应该回军部去,去见军长 比见林志超更为重要。可是,在她心灵深处,有个声音 (搞 不清是别人还是自己的)在呼喊:“你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就 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是震慑心灵的声音。“对,我绝不放弃这次见面的机会! 哪怕是死,也不放弃!”郑芳雪转身向东流山主峰奔跑……她 一下投进了林志超的怀抱,象在高坦工兵连连部那样,又闻 到了他那男子汉的气味:“啊,我多幸福!我什么也不怕了! 就是一颗炮弹把我们双双炸死,也是幸福的!”她看到林志超 页面 ·116·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的眼里射出炽热的光:“你上东流山来的任务就是想见到我?” “不!我来抢救伤员……在路上,我碰上了一个……我把你给 军长的信带回来了。” “为什么?”林志超猛力推开她,带着惊愕和愤怒。 “为了见到你!” “混蛋!无耻!”他痛恨已极,一脚把她踢倒在地,“你不 配是烈士的后代,你贻误了战机,你滚!……我永远不想再 见你!” …… 郑芳雪被想象中的情景吓住了,她仅仅跑了几步,就停 住了。“这是命运!”她望着东流山顶,泪如涌泉,然后慢慢 转身,手里捏着那封血红的信。 五十分钟之后,郑芳雪回到军部。她犯了个不可能不犯 的错误:她应该在血未冷凝前把信拆开,现在,当叶挺接信 在手时,那已经是块血饼了。 把没有粘血的一角撕开,在几块小纸片上,只有几个残 缺不全却还可以辨认的字:“字”、“拼”、“援”、“突”、“难”。 叶挺稍作沉思,立即复示: 林科长: 来信不能辨认,想为坚持、拼杀、待援之意。一 小时前,已派罗参谋带战斗预备队赴援。中央 11日 电文谅已收悉并传达到部队。生作人杰,死为鬼雄, 我已决心创造第二个黄花岗,以谢中央之重托。 望汝激励士气,坚守到底。 页面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117· 叶挺 郑芳雪期待着,跟冬生交换着眼色: “姐姐!你做得很对!真了不起!” “军长是在写回信吧?我可以送去!” “会派你去吗?不会的!” 军长已经把信折叠起来: “冬生!你把信送给林科长!” 这轻轻的一声,在郑氏姐弟听来,却是惊心动魄。 “军长!”冬生凄恻地叫了一声,“我不能离开你,夫人临 走前,嘱咐我……” “冬生,你不是早就要求上火线了吗?” “我?” “是啊!在徐家祠堂,你跟白记者说什么来着?” “不!不!我那是胡诌……” “不!你是革命战士,应该属于革命,并不属于我叶挺。 去吧!我派你去跟林科长一同守卫东流山,那是光荣的岗位。 去吧,记住,人在,山在!” 郑冬生哽咽着,接信在手。叶挺拍拍他的肩头,他看出, 这孩子那双泪盈盈的眸子里涌聚着难以尽述的感情,心里忽 生出无限的怜惜: “去吧!要打好!我用望远镜望着你们!” 郑芳雪刚要跟随郑冬生重上东流山,却被叶挺叫住了: “郑老师……刚才,任光同志受伤了,很重,我们一起去 看看他。你认识他的夫人徐韧吗?” 页面 ·118·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认识,就在山凹里……”郑芳雪语无伦次了。她心里不 知道是什么滋味,也不知说什么好。 “啊!请你多多安慰她。”叶挺悲声地长叹一声。 生活是现实的,又是超现实的。叶挺在无意中决定了两 个姑娘的命运,派走了林志兰,留下了郑芳雪。可是,叶挺 的决定是随意作出的吗? 任光已经被抬在军部附近的一家院落里。腹部被流弹击 中,虽已包扎,血仍流涌不止。腹部受伤虽极危险,却不甚 疼痛。他的神志是十分清醒的。 叶挺步履蹒跚地走到任光面前,蹲俯下去。他是深深了 解任光的。在法国,他曾热忱地参加了罗曼 ·罗兰所主持的 反帝同盟的工作;在巴黎,曾为祖国募捐而举行过多次演奏 会。他曾告诉叶挺,他所崇拜的诗人是马雅科夫斯基;他所 景仰的音乐家是柴可夫斯基。 “军长,你交给我谱写中国 《马赛曲》的任务完不成了。” 叶挺死死地抓住作曲家的手,气噎胸塞: “石井坑里,洒满中华民族优秀儿女的血。历史罪人,总 要偿还的!” 任光的眼睛暗淡下去。郑芳雪站在旁边束手无策。她并 不特别悲伤,她见得已经太多了。 “军长!救救任光吧!”徐韧惊骇地看着任光那惨白的脸 和渐渐弥散的凝定的目光,转身抱住叶挺,颤抖着,喊叫着, 呻吟着。 “叶挺无能!”他觉得一阵黑黝黝的电击,猛力打在身上, 袭来一阵哽咽,“对死难烈士只能以死相报!” 页面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119· 郑芳雪急忙把徐韧从军长身上拉开,两人相抱而哭。 叶挺军务繁重,不敢在悲哀中沉浸过久,他默默地走开 去,拼死之念在他沸腾的热血里燃烧。 三 项英的思索、自省与自辩 项英半坐半躺在刘厚忠为他铺好的门板上,背靠着日本 黄呢军毯,这是陈毅特意从苏南带来送给他的。此刻,他抚 今追昔,心头一片空旷苍凉,他又向随从副官要烟。 袁国平自羞自愧,无颜对机关和部队进行任何思想工作, 最感孤独。他蹲在房角的一盏马灯下,埋头写着笔记。 周子昆宁愿把段不光采的经历忘掉,他能够出出进进,帮 助叶挺处理许多事务性的事情,调节各方的关系,指导后方 勤务工作。关于作战,他避免过问,全权委托给参谋处长。 项英自从驰电中央请求处分后,有足够的时间进行痛楚 的反省。 但是,这种内省需要外力的帮助,需要辩论,需要澄清, 需要有个公正的结论。项英无法一身兼任原告与被告双方的 辩护律师。他的内省往往是一种自我辩护。 百步坑七个小时的马拉松会议,显然是贻误了战机。可 是责任在谁?由于西出高岭没有出去,似乎反证了叶挺打星 潭的主张是正确的。其实,也并不如此。 项英不断地吸烟,库房外的一切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他 的强毅的脸上又渐渐升起庄严肃穆的神情,他的脑幕上历史 页面 ·120·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法庭正在展开激烈的辩论。三个小时的思索,当然是非常混 乱的,如果加以条理,就非常清晰: 历史法官:“是谁负有拖延会议的责任?” 叶挺的辩护律师:“当然是项英,他是会议的召集者、主 持者,是他挑起了无休无止的争论,与会者皆可作证!” 项英的辩护律师:“新四军是在党的领导之下吧?是的, 那么谁代表党呢?当然是东南局书记、军分会书记,在红军 时期,政委就叫党代表。” “是的!” “那么项英既然代表党,他就有权指挥这支部队,叶挺就 应该服从党代表的决定!” “是的!” “本月7日下午三时,在百步坑开会。” “是的!” “如果不是叶挺坚持打星潭,不是顶住项英同志后撤的意 见,立即服从项英的安排,那么会议在三点一刻就结束了,是 吗?” “就算是吧!” “这就带来了三大好处:第一,早停止攻击,就避免了过 大的伤亡;第二,白天后撤就避免了混乱;第三,黄昏后接 敌,拂晓进攻,高岭就有拿下来的可能!那就不是贻误了战 机,而是抓住战机了!” “那么攻击星潭,是军分会决定的,叶挺应该坚持!” “本来是三路会攻星潭,后来只有一路到达,这是改变攻 击星潭的第一个理由;原来设想星潭一攻即克,结果久攻不 页面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121· 克,这是改变攻击方向的第二个理由;至于第三、第四种理 由,百步坑会上都已讲了!” “可是,最后证明,后撤是错的啊!” “如果是三点半后撤也许就是成功的,后撤的被动局面是 会议延误了七个小时造成的!” “未免强词夺理了吧?” “这是有理的,七个小时的会议,既然可以说贻误了攻击 星潭的战机,为什么不可以说贻误了偷袭高岭的战机?对西 出高岭的贻误还不仅仅是七小时,而是在时间价值的差异 上!” “不懂!” “因为夜晚十时决定后撤,是最不利于撤军的时刻;白天 到达高岭,又是最不利于攻击的时刻!” “叶军长习惯于北伐的打法,自然要坚持强攻星潭……” “项英同志习惯于三年游击战争的打法,自然反对强攻硬 打。” “如果项英服从叶挺,争论就可以避免!” “如果叶挺服从项英,争论也可以避免!” “叶挺是军长!” “项英是军分会书记啊!……咱们争辩又转回原地去了! 还可以一圈接一圈地推下去!” 项英的辩护律师振振有词。 叶挺的辩护律师默然而思。 这样完整的思辩,正是项英这几天苦思力索的结果。 卫士们都已经睡了,只有刘厚忠没有睡。他坐在门口的 页面 ·122·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竹椅子上,膝前放着项英的鼓鼓囊囊的牛皮包,背靠着冰冷 的墙壁 (门板已经取下打铺用了),把二十响驳壳枪横搁在膝 盖上,忠实地执行着警卫任务。 即使是铁打的金刚,也难抵抗睡魔的袭击,他不时地打 着瞌睡。一遇到什么响动,他立即振作起来,过了几分钟,他 的头又无力地耷拉下去,摇晃着,挣扎着。“啪哒!”驳壳枪 从膝盖上滑下去,他的头向前猛冲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坚硬 的砖地上。他又恢复了原来蹲坐的姿势,睁了一下象被胶水 粘着的眼皮,死死地睡着了,涎水从扭歪的大嘴里流出来,明 晃晃地挂在右胸上,脸上显出一副怡然自得的傻气,仍然象 是守卫在大夫第的那间小储藏室里。 项英的思辩,稀释了他的苦恼,重新振作起来,他纵身 滑下门板。刘厚忠立即被吱嘎声惊醒: “政委,你要出去?” “不,你把皮包给我。” 项英从中取出一个厚厚的本子,把刚才的思辩记进去。 周子昆急急回到库房向项英报告: “东流山打得极为艰苦,几经争夺,伤亡惨重。教导总队 所守的几个山头,尽落敌手。林志超深感守备无望,带领教 导队撤下东流山,军长大怒,下死命令要他把失去的阵地夺 回,提出了以死求死的口号。军长还准备把警卫连拉上去…… 政委,这种干法是不行的,你得出面才行……教导总队不能 当普通战士用!……” 周子昆说罢,掩面低泣。 “啊!啊!……教导总队完了!”项英把手中的本子一丢, 页面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123· 和周子昆相抱而哭。 项英的哀哭把所有在他身边的人都惊呆了,成了惊心动 魄的一幕惨景:几声嚎啕之后转为深沉的低泣,只有受到生 活的致命打击而不能承受的人才有这种呜咽;只有从来没有 哭过的人才有这种哽噎;只有肝肠寸断的人才有这种呻吟。 连心如铁石的刘厚忠也两腮抽动,嘴唇颤抖,混浊的泪 水从黑苍苍的腮帮子上滴落。 所有人都默默无言,都被这粉碎一切的感情的渲泄击倒 了。 在这些为悲痛所压倒的人中,只有项英和周子昆知道教 导总队的真正的价值。 一大队,下辖一、二、三队,是军事队,大都是具有军 事才干的下级指挥员;二大队,下辖四、五、六队,是政治 队,大都是指导员、政治干事和文化教员;三大队,由学生 队、女生队、高干队组成……这是未来部队发展的骨干力量。 教导总队凝聚着项英、周子昆多少心血和希望啊! “子昆!你去见军长,”项英的声调象是乞求,“就说打星 潭的问题,是我错了……”这话说得非常吃力,周子昆感到 这句话出口的艰难,却又情真意切,“当时,应该不惜代价冲 出去……现在,不行了,提出守备战,错了。守备战,就是 阵地战,阵地战,就是拼消耗……在三年游击战争初期,就 吃过这样的亏……” “突围突不出去怎么办?” “集团突围当然不行,要分散……” “那样,部队可就全散摊了……” 页面 ·124·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只能这样……目前只能要求多跑出一些人去,要保住火 种。部队里有五分之一的同志经历过游击战争,可以由他们 分别带领。” “好的!我就去找军长!” 项英的想法跟中央电文的精神是吻合的。然而,争论仍 然是不可避免的。 四十年后的一次新四军老战士座谈会上,竟然有人大声 疾呼:“叶挺在石井坑的指挥上是没有错的,只能如此,别无 他法!” 如果能够平心静气,那就会使争论接近实际: “固守一拼”当然是下下策,几乎等于自我葬送。如果当 时粮充弹足,地形险要,援兵将至,那将另作别论。 “集团突围”是下策。 “分散突围”与上两策相比,应该说是上策。 周子昆带着上策去见叶挺,依然忧心忡忡。 页面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125· 第三十一章 白 沙、项 英、周子昆、 叶 挺、郑冬生 一 军 令 难 违 周子昆把教导总队守卫东流山的壮烈情景讲简单了。白 沙在军部作了详细的记述: 1941年元月 12日,晴,石井坑军部。 12日凌晨,各部队已作好对付顽军总攻的准 备。拂晓时,一片静寂。参谋处长说:“也许顽军不 用硬攻,单用坐困的办法,令我们自毙于饥饿中。” 军长摇头,认为顽军必将硬软兼施,必须有抵抗强 攻的思想准备。 页面 ·126·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晨,10时许,炮声突起,攻击开始。四面八方, 枪声如风雨之怒号。 11时许,远远听见东流山的冲杀声,用望远镜 望去,顶峰处于混战状态。难分敌我。 军长即令参谋处长下令派预备队应援前往,宁 死勿退。 下午2时许,西线各岭之机枪声转紧,流弹纷 纷向指挥部上空飞来,我们进入室内。西山山头已 失,军长令另一预备队出击,必须将山头夺回,这 时各线状况,除北线一隅阵地较稳外,其余均极危 急。 由于西山失守,敌炮弹、机枪弹已纷纷向指挥 所打来,墙上弹痕累累,其中有房一角,轰然塌倒。 军长即将指挥所移往狮形山后。在转移时,因 流弹极多,只能伏地匍匐而行,军长的卫士,一人 中弹牺牲,一人轻伤。当时各线部队,均已奔赴最 前沿,故各线又渐处稳定状况。 4时许,敌炮又突然猛轰,较前尤烈,坑内民房 频频倒塌。 军长估计,如能抵抗此攻势至天黑,彼方必在 一鼓作气之后,再而衰,三而竭,故严令各线,以 坚毅之精神钢铁之意志,顽强坚守,并令两名作战 参谋偕同军法处人员,率卫士排,到坑内各路口,如 遇不奉命而退却的部队,立即促其返回阵地,否则 即军法从事。实际上,此时,各线部队除奉命移动 页面 皖 南 事 变 下 卷 ·127· 赴他线作战者外,绝无退却者。 将晚,教导总队所守东流山,因伤亡过大,加 之顽方拼死抢占主峰,故第一峰,第二峰,第三峰 相继失守。 教导总队乃干部集训学校,千仞高山,坚守如 斯,实在勉为其难,而其毅勇亦已超过预想。林志 超因其信未使军长明其真意,便带队回石井坑面陈, 提出必须分散突围,以免固守待毙。 可是,“固守一拼”的感情一直控制着军长,林 志超抗命式的申辩反而加重了他的这种感情,他把 林志超无令自退视为怯懦动摇。“后退,这是军人的 耻辱!”军长抖着手杖,似乎要打在作战科长的脸上, “你立即带队杀回,不惜任何代价,恢复原有阵地!” 林志超黧黑的脸上蒙着一层油汗,睫毛半掩的 眼睛闪着发热病似的红光。无奈,此时军长却象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