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点钱,哥伦布忽悠了8年,几乎骗遍了稍微有点钱的王室,包括法国、葡萄牙、西班牙……第一个被哥伦布看中的王室是葡萄牙王室。哥伦布航海的主要依据是当时一本非常流行的小册子《托勒密地理指南》。葡萄牙王室将哥伦布的提议转给学术委员会,委员会当然否决了大忽悠的提议。哥伦布转而忽悠西班牙女王,很不幸,又被西班牙学术委员会否决了。就在哥伦布准备去法国王室信口雌黄的时候,他接到口信,西班牙女王让他回去,准备出海。女王很够意思,以王冠上的明珠抵押,为哥伦布筹到了140万马拉维第,哥伦布自己再接再厉,在商人手里又骗到了25万。显然,够意思的决定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而是一次不折不扣的冒险。1492年8月3日,大忽悠带着三艘战舰出发了。历史记住了这3艘首航船的名字:尼亚号、平塔号和圣玛丽亚号。历经无数艰险(航行三周后,船员认为这是一次愚蠢的航行,几次差点把哥伦布扔到海里喂鱼,以便自行返航)和忽悠(刚才说过),哥伦布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岛——巴哈马群岛上的一个岛屿,他马上宣布这个小岛归西班牙王室所有。传说,哥伦布此行的目的是去中国,而且带着女王给中国皇帝的亲笔信。幸亏哥伦布到的地方是美洲,因为他的报酬是担任发现地区的总督。如果哥伦布真到达中国,不知道跟明朝皇帝怎么谈判。封他当总督,基本不可能。当不上中国干部当然有些可惜,但是,航海历险可以探索航路,可以开启贸易路线,甚至可以树立霸权。虽然结果偶然,但无数人中一定会有胜出者,百万分之一就可以激励一代人。1493—1502年,哥伦布又进行了三次航行,探明了到北美的道路。后来,佛罗伦萨人阿美利加认为这是一块新大陆,世人即将之称为“阿美利加洲”,即“美洲”。据说,哥伦布始终认为自己去的是印度,还是忽悠。哥伦布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没有到达印度,但他不能承认。前两次远航并未给王室带来真金白银,也没见到香料的影子。承认到了一个比西欧还穷的地方,让大忽悠情何以堪?有现代航海家说,哥伦布的航线确实是最佳航线。不过也有人说,哥伦布弄到了一份当年北欧海盗的海图,只是北欧海盗觉得新大陆实在没什么可抢的,就放弃了。现在更有人争论,在哥伦布航行前,中国人甚至早在南北朝就到达了新大陆,明代郑和也到达了新大陆。无论怎样,哥伦布毕竟是第一个为了商业利益到达新大陆的人,是他给美洲大陆带去了移民者,也给当地土著带去了几乎灭绝的灾难。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被称为强盗,每到一处都要攻城略地。发现新航线,欧洲商线从地中海转移到大西洋沿岸,从此,意大利城市失去了近东贸易垄断权,西班牙城市成为新的商业中心。西班牙是海上至尊,也是第一代雄起的霸主。国际贸易从此兴盛,中国的茶叶和美洲的烟草、可可开始成为国际贸易市场上的大宗商品,香料、咖啡、白糖等传统产品也逐渐丰富。更重要的是,美洲白银开始充斥欧洲,终于引发了“价格革命”。白银和世界市场为资产阶级兴起创造了条件,在殖民者残酷的掠夺中,人类终于即将走出蒙昧时代,迎来现代文明的曙光。哥伦布,是一个必然出现的人,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改变了世界。新大陆金银害了谁所谓价格革命,平均到每年也就是百分之几的涨幅,放到今天根本不是问题。金银为币的时代,物价超级稳定。要知道当时西欧还没有纸币,从罗马帝国衰亡直到15世纪,这是近千年来西欧第一次物价上扬。15世纪末的欧洲,就缺一样东西:钱。1499年法国王室入侵意大利城市的时候,元帅沃尔奇奥曾向国王路易十二说了一句名言:“陛下需要的只是三样东西:第一,是钱;第二,是钱;第三,还是钱!”欧洲以重金属作为货币,黄金和白银独立于经济体之外,全部依赖于大自然的供应。13世纪发现的银矿已经接近枯竭,西欧很大程度要靠穿越撒哈拉大沙漠的商队转运金银。另一方面,欧洲不断地从东方购买商品,造成大量金银外流。城镇兴起以来,西欧地区最大的创新就是海外贸易,整个欧洲也是靠着海外贸易起家。贸易,需要钱作为中介,可是没钱……15世纪,货币供给不足终于造成了“银荒”,甚至实物交易又开始在一些地区扩大(尽管仍是贸易顺差,但中国明朝也正面临“银荒”,全世界都缺银子)。海外贸易逐步扩大,钱却越来越少;没钱,贸易只能萎缩……所幸,有了大发现。大发现第一个直接后果就是美洲土著居民被奴役和残杀。16世纪初期,西班牙殖民史上写满了臭名昭著的名字:科尔斯特、皮萨罗、菲尔南德……对美洲土著来说,这些人不是上帝的使者,是带来战争和瘟疫的魔鬼。印第安人、阿兹特克人被成批屠杀,活着的土著则沦为奴隶,1570年墨西哥地区人口从2500万人下降到265万人,秘鲁地区则从900万下降到130万。大发现第二个直接后果就是新大陆金银涌入西欧。残酷的杀戮和掠夺,给西班牙带来了大量的金银,1545—1560年西班牙平均每年从新大陆运回来万千克白银、5500千克黄金,16世纪末期西班牙的金银数量已经占到全世界的83%。金银涌入使得西班牙货币猛增,通过与西班牙贸易,西欧货币也得以猛增。尽管不再有“银荒”,后果却是全欧物价飞涨。今天,人们将这段历史称之为“价格革命”。“价格革命”是一个好听的词汇,其实说白了就是“通货膨胀”。16世纪,西班牙一般生活用品价格上涨了4倍多,粮食则上涨了5倍多(欧洲其他地区粮食也上涨了2倍左右)。看清楚,物价上涨几倍,但时间范围是一个世纪。所谓价格革命,平均到每年也就是百分之几的涨幅,放到今天根本不是问题。金银为币的时代,物价超级稳定。要知道当时西欧还没有纸币,从罗马帝国衰亡直到15世纪,这是近千年来西欧第一次物价上扬。任何时代的通货膨胀都是一场财富再分配的游戏,一般情况下是贫者愈贫,富者愈富;不过,当时西欧的情况是贫者愈贫,富者未必愈富。第一批因为价格革命遭殃的,也是最倒霉的人,是封建领主。拜千年不变的物价所赐,封建领主跟农奴的契约经常一订就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通常情况下,物价上涨最遭殃的是固定收入群体。现在,最稳定的收入来源是地租,遇上通货膨胀,当然遭殃的就会是封建领主。封建领主想违约也不是不可以,通常情况下要付出一些代价,而领主也付得起这些代价。可恨的是,每一年物价上升百分之几,比违约金已经多了很多。通常情况下领主不会付出这笔钱,而是维持原有租约,随着时间的延长,违约成本会越来越高。每年都如此,封建领主的钱包瘪下去的速度就可想而知了。第二批因为价格革命遭殃的,是工场手艺人。工场手艺人最多,状况也最惨。当时西欧手艺人可没有劳动合同,却比合同更缺德——学徒制:学徒可以离开师傅,却很难找到工作。他们一干就是十几年,工资也不怎么涨。由此,生活水准直线下降也就在意料之中了。受益于价格革命的,莫过于新兴商人阶层。新大陆金银使得西班牙购买力直线上升,商人们获得了巨大的利润。这种情况从1510年一直持续到世纪末。城镇兴起时,诱使骑士下嫁女儿的农奴,不过是2000英镑财产。此时,批发商、贸易商、金融商可谓是真正的富裕阶层,2000英镑就是个起步价。无论金银如何增加,总归要有渠道消化这些货币。当时的世界,这个渠道就是贸易。无论西方还是东方,都没怎么见过海外商品,不用创新,能贸易来就是最大的创新!在经济起飞阶段,也只有贸易足够发达,才可能刺激出更精细、更有效的专业分工,经济也才能持续增长。综上所述,价格革命的最终结果是:价格上涨刺激了人们的交易需求,贸易也变成了最赚钱的行业,劳动者流向贸易成为风潮。西班牙之殇(1)如果常年把目标定为出门抢劫,那是肯定不行的。毕竟,这个世界不可能靠抢劫存在。在国内,地租和工资减少使得西班牙人更热衷于海外探险,这部分人又是西班牙最有进取心的一部分人,也是支撑经济的中坚,他们都到海外当了强盗,本土经济只会彻底衰落。抢劫成了为人作嫁,这才是衰落的真正根源。价格革命、贸易兴盛,并不必然导致国富民强。否则,最有钱的西班牙也不会迅速被最穷的荷兰取代。贸易发达只是国富民强的必要条件,充分条件是:必须有人能保护你的财富,这个人是国家。否则,无论赚多少钱都被人打了秋风,无论是谁,赚钱的劲头都会打上几个折扣。然而,西班牙并没有做到这一点。价格革命过程中,西班牙商人介入政治的程度在世界历史上更是罕见,西班牙王室哈布斯堡王朝背后,始终有一个难以摆脱的影子——富格尔家族。正是有了这个家族,西班牙从王室垄断走向了商人垄断,财富集中于极少数人手中。也正是因此,西班牙才在后来的大国争霸中败北。富格尔家族最初经营麻纱、铜矿,在西班牙对外征服过程中开始对王室借贷。国王胜利了要继续胜利,失败了也要翻本,总之,富格尔对王室的贷款是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款当然不能白贷。作为对价,富格尔家族获得了哈布斯堡王朝所有的矿山、农业地产和庄园。究竟是富格尔家族控制着哈布斯堡王朝,还是哈布斯堡王朝控制着富格尔家族,已经很难说清楚了。王权信贷索求过多挤占了本应属于民间的信贷资金,之后,王室又不负责任地六次宣布破产,最终使得富可敌国的富格尔家族衰败。一旦本应属于民间资本的资金被王室挤占,金融制度就可能成为权力掠夺财富的利器。当人们认为自己正在储蓄未来的时候,财富早就被强势权力挥霍一空。货币增加、王室信用增强、国内商人富可敌全欧……这是好事吗?你可能还记得,我们说过,一国货币暴增未必是好事。现在,西班牙成为验证这一理论的第二个牺牲品。富格尔家族势力实在是太强了,强到可以左右王室更迭。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抢劫来的金银集中于王室和大商人。真正为抢劫流汗出血的士兵,最终并没有抢到多少财富。经济学其实很简单,钱的去处只有两个:第一,花掉;第二,投资。抢来的钱也是钱,出路也一样。西班牙人确实把钱花掉了,不过,由于财富过于集中,商品需求集中于奢侈品,财富并未被本国工农商业所吸收。也就是说,这种抢劫来的财富,未能普惠于国民。西班牙人投资的方式是借款给别人——通过富格尔家族,16世纪开始,富格尔家族热衷于借款给其他王室和教廷。尽管富格尔家族成为整个欧洲的债主,也在全欧获得了显赫的声誉,但是,西班牙人辛辛苦苦抢来的银子都被弄到国外去了。最后,无数西班牙人用鲜血换来的财富辗转流入英法等国,为别人的资本积累提供了丰足货币。而且在对外投资中,西班牙也未获得收益。这也就罢了。更可怕的是,世界历史上,大概只有西班牙曾经把抢劫作为国家唯一主导产业,而且是全民皆强盗。对一个称霸世界的国家来说,这是致命的伤痕。既然抢劫能带来巨额财富,何必劳心费神去创造?西班牙之殇(2)发现新大陆、沟通东西半球贸易、开辟新航线,这些都是好的。在原始资本积累时期,偶尔抢几把,虽然不对,别人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如果常年把目标定为出门抢劫,那是肯定不行的。毕竟,这个世界不可能靠抢劫存在。在国内,地租和工资减少使得西班牙人更热衷于海外探险,这部分人又是西班牙最有进取心的一部分人,也是支撑经济的中坚,他们都到海外当了强盗,本土经济只会彻底衰落。抢劫成了为人作嫁,这才是衰落的真正根源。由此,最后一个价格革命的受害者,也是最大的受害者,是西班牙。在大国争霸的初级阶段,国家实力很快会体现在战争上。貌似强大的帝国,一旦从体制内腐朽,原本强大的战争机器会在一系列偶然事件中败北,从而失去逐鹿中原的资格。使巨人倒下,只需要最后一根稻草。何况,西班牙遇到的不是稻草,而是大力金刚。16世纪中期,海上已经不太平了,当时的英国女皇伊丽莎白号称“海盗女王”,英国皇家海军即职业海盗,西班牙海上商船经常血本无归。1580年他们直接抢劫西班牙王室“金母鹿号”,抢走了80磅黄金、26吨白银。更可恨的是,英国在全欧编造谣言,说西班牙王室手头拮据。要想出来混,一个好名声是很重要的,名头坏了,谁还敢借给你钱?意大利城市银行业停止对西班牙王室信贷,搞得富格尔家族几乎破产。对西班牙来说,这些事情是无须忍让的。在西班牙海军“无敌舰队”看来,英国战船是不用打的,撞也可以。1588年,西班牙出动“无敌舰队”,准备好好教训一下伊丽莎白。英国虽然也是海盗,但跟大哥比也太寒酸了。因为经常打不赢,所以船很小,这样逃跑的时候比较方便。所以,伊丽莎白女王压根就没想跟你打。备战期间,伊丽莎白的反应不是集结海军,而是要求英国商人把西班牙王室的汇票收集起来,然后在同一时间兑付。这么干是有道理的,因为英国海军实在无须集结,总共只有34艘战舰,集结起来只能给“无敌舰队”当靶子。不过,汇票的威力却丝毫不逊于军舰,西班牙王室立刻银根紧缩,能够出战的战舰数量下降到三分之一。三分之一,也足以让英国海军吃不消,而且,哈布斯堡王朝为了表达自己的愤怒,为每艘战舰配备了重50磅的加农炮,虽然事后看这绝对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当时的文献这样记载:“无敌舰队行进得非常缓慢,虽然所有的船都张满了帆,但风好像吹得很疲倦了,海洋却在难以忍受的负荷下呻吟着。”即使如此,无敌舰队也并非全无机会:第一次遇到英舰主力的时候,英军还在港口里晒太阳(当靶子)。不过,愚蠢的西班牙将领谨守国王的令谕“在与陆军取得联系之前,不得有任何战斗”,结果让英舰从眼皮底下一艘接一艘地跑掉了。后来的战争,就更加奇异:西班牙VS英国=异国版“赤壁”。双方对阵时,西班牙战舰为增加船只撞击能力,用铁锁把战舰连起来。这个时候《三国演义》大概还没有西班牙文版本,否则西班牙人一定不会那么蠢。英国海盗虽然没看过《三国演义》,不过英国海盗却在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时间,用诸葛亮的方法打了一场异国版的赤壁之战。英国人没有战舰,却制造了一批小型独帆船,这些船都装了引火材料。“无敌舰队”战舰庞大,加之吃水过深、行动迟缓,战争结果翻转。英国在一舰未损的情况下,居然把“无敌舰队”一把火烧掉了。经此一役,海盗新贵英国控制了多佛尔海峡,对西班牙船只的抢劫更是肆无忌惮。西班牙王室就指望从新大陆运来金银过日子,偏偏经常被劫走。渐渐的,富格尔家族开始无力兑付地中海城市本土银行汇票,本土银行也开始大量破产。富格尔家族衰落,标志着属于西班牙的时代已经结束。16世纪末,新大陆白银逐渐枯竭,17世纪荷兰联省又摆脱了西班牙的统治,西班牙在世界级大国对决中败北。第一代世界货币:荷兰的欠条随着国际贸易的发展,欠条在整个欧洲流通,终于发展成汇票。16世纪末期,联省城市集中了汇票交易,借贷双方信息能够很快集中,降低了信贷搜寻成本,地中海区域的银行很快就搬到了联省。16世纪初期西班牙统治的时候,荷兰只是几个行省。这是一片资源匮乏、地域狭小的地区,曾经归属过很多国家,谁也没把它当回事。然而,世界上第一个日不落帝国,恰恰是荷兰。一个国家要领导世界,不可能靠丰富的资源。石油输出国组织资源丰富,却从来没有人认为它们是世界强国。穷兵黩武也不能带来国富民强,一个国家即使全民皆兵,也未必能领导世界。强国的秘密是什么呢?地理大发现之后,世界贸易中心从地中海转向了浩瀚的大西洋。西欧主要河流基本都在联省附近出海,那里是通向北海、波罗的海、地中海的必经要道。大发现后,荷兰城市尼德兰、安特卫普、根特、布鲁日成为无可替代的贸易中心。独立前夕,联省已经控制了波罗的海75%的运输业,商业水手总和超过了西班牙(不含联省)、英国和法国的总和。尽管北部联省是西班牙领土,这些成绩却绝不值得哈布斯堡王朝骄傲。在北部行省,统治者多次更迭,居民对王权从来都不屑一顾。而且,西班牙以天主教为国教,北部联省却信奉新教,庇护教皇的通缉犯。让北方这几个行省听从西班牙王室命令,那是相当不靠谱的。荷兰没有法国城镇、西班牙航道之类的创新,贸易方式还是原来地中海那套把戏,不过,北部联省却是一个史无前例的大市场,几乎全欧的商船都要从此经过。这本身就是一种创新,在经济学术语上被称为节约“交易费用”。打一个比方来说明这个问题。如果您是一位年轻的未婚男性朋友,可能会选择某相亲节目,这样可以一次见到24位美丽的单身女性。她们的性格、容貌、品行都已经公之于众,所以,您可能就有了明确的“心动女生”,省得参加23次相亲。你省掉的23次相亲的时间、精力和金钱就是所谓的“交易成本”。况且,在北部联省做生意,可以节约的不仅仅是费用……出于对王室的抗争,联省从来就不接受哈布斯堡王朝的命令。不服从哈布斯堡王朝统治,当然也就与富格尔家族的财富无缘,为了获得税收,联省必须培植小商人。也就是说,在北部联省有一种相对公平的行政体制,可以保障社会各阶层的财富。在这里,最多见的不是大家族或者行会,而是来自全欧的小商人。正是小商人的存在,才使得交易形式、交易品种多元化,生意人才能节约所谓的“交易成本”。由于小商人实在太多,联省5位公爵发明了一种新的交易方式——标准化的交易所。交易所里陈列着很多商品的样品,交易所提供商品净价、交易时间、交易地点、付款方式。一旦达成协议,小商人可以按照交易所提供的贸易清单在指定地点向主顾提供商品,当然,您的商品要遵守交易所定下的规矩。1609年,阿姆斯特丹证券交易所成立,这是世界历史上第一家证券交易所,也是第一个世界金融中心。在交易所演进过程中,联省终于孕育了经济史上的里程碑。自此,金融业才真正在西欧发轫。联省没什么银矿,又跟国王对着干,别指望这里有什么货币。结果是,联省极其缺钱。解决方式同样有赖贸易发展。城市挤满了全欧的富商,当时的国际贸易不可能货到付款,富商要经常打欠条,这些欠条往往有联省财政做担保,所以,信誉还是蛮高的。鉴于以上原因,欠条可以当做货币流通,欧洲第一个欠条市场就此形成。随着国际贸易的发展,欠条在整个欧洲流通,终于发展成汇票。16世纪末期,联省城市集中了汇票交易,借贷双方信息能够很快集中,降低了信贷搜寻成本,地中海区域的银行很快就搬到了联省。1609年,阿姆斯特丹银行在联省共和国诞生,阿姆斯特丹银行的银行券成为全欧流行的货币,在国际贸易中成为最受商人欢迎的支付方式,欧洲第一次出现纸币;1640年,阿姆斯特丹成为世界重金属贸易中心,此后,阿姆斯特丹银行成为国际汇率中心,进一步巩固了它在国际贸易中的地位。金融实力有效支持了17世纪联省共和国对外扩张,资金优势也迅速转化成为控制力,整个17世纪,荷兰商人可以通过银行改变贸易政策。在原始商业链条中,英、法、西班牙都被压制在联省的仓储位置,最大的利润环节几乎全部被联省商人控制。鉴于国际贸易需要一个宽松自由的环境;鉴于西班牙王室经常对联省横加指责;鉴于自己已经很富裕;……16世纪末期,联省开始试图摆脱西班牙王室的控制。王室的回应是,战争。只是哈布斯堡王朝似乎忘记了,“无敌舰队”已经被伊丽莎白一把火烧掉了,剩下的海军主力在联省手中。战争结果,联省中的北方七省独立,1588年荷兰联省共和国诞生。紧跟着,共和国封锁了南部联省对外贸易,南方贸易重镇从此一蹶不振。自此,阿姆斯特丹一枝独秀,无可争辩地成了一个多边支付体系的核心角色,并且一直保持到1710年。此时,阿姆斯特丹已经取得了世界金融中心的地位。公司源于强盗(1)七年战争,总有国家会失败。何况,七年几乎拖垮了参战的所有王室,最后倒霉的肯定是荷兰银行业。不看重权力,联省共和国还是很看重钱的,有钱才能到海外探险,才能做生意。问题是,北方联省的人还是没钱,贵族也没有。个人投资不能满足贸易规模,一旦商船沉没,又可能搞得家破人亡。没钱,也不能错过生意。以下是故事,并非史实,仅供参考。1596年,一艘满载货物的荷兰商船从阿姆斯特丹扬帆远行,这是一次不折不扣的探险。船长名叫巴伦支,受哥伦布的鼓舞,他决定寻找一条从北冰洋向东到亚洲的新航线。想法很好,做法很差。很快他被冰封在北冰洋的三文雅岛附近,巴伦支的船不是破冰船,只有等待坚冰自己融化,巴伦支和17名荷兰水手开始了与严寒的生死较量。开始,他们拆掉船上的甲板做燃料,甲板拆光了,船不能拆,等吧。足足等了7个月,冰面才融化。故事的结局告诉我们,即使面临生命威胁,他们也没有动用船上可以挽救他们生命的补给。最后,8个人被冻死,货物却都完好无损地运回了荷兰。这只是一个故事,跟要讲的“公司制”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很多经济学教材都把这个故事定义为“信托责任”的开端,有了信托责任才有了现代企业制度。因为,船员的行为体现了一种精神:即使面临生存危险,被委托人也一定要忠于委托人,没有这种责任,公司制就不可能产生。无论时光如何推演,“信托责任”始终是现代市场的灵魂,没有“信托责任”就不可能存在当代证券市场。公司是探险的海船,船长是总经理,船员是职员,船主则是股东。船长背负着股东的希望,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背叛股东利益。奥林匹斯山诸神见证了昔日雅典城邦的商业辉煌,日耳曼民族把赤裸裸的野蛮换成了坦然相见的利益,基督教对上帝的忠诚,在这一刻被融会贯通,一个证券交易所融汇了3000年商业文明。有人说“无商不奸”,如果商业是为了欺诈而存在,那市场又有什么意义?毕竟诚信才是人类生存的基础。放弃了诚信,就等于放弃了民族未来,不诚信的民族注定会被抛弃在历史之外。不过,以上概念仍属于经济学传说,世界绝无可能这么美好。信托责任,即使今天最发达的美国证券市场也不能做到,人类如果能克制自己对金钱的渴望,如果能完全按照规制经营,那经济学早就消失了。所有的信托责任,所有对股东的忠诚,所有的市场诚信,都是在达到了一定的程度后才可以促进经济发展;相反,未到一定程度,社会就很难演进出现代经济。荷兰人,只是在一定程度上做到了。1602年,联省议会在原有14家贸易商的基础上批准成立荷兰东印度公司,1621年成立西印度公司,负责对美洲的商品和奴隶贸易。自此,个人资产不再是商业风险承担者,风险承担者有了一个新的概念——法人(corporation),贸易商作为股东只担负投资风险。公司制第一次正式出现在人类文明史册。你猜对了,荷兰东印度公司和西印度公司都不是好东西,它们是不折不扣的强盗。1619年,东印度公司占领雅加达,迫使其他欧洲势力(也包括亚洲国家)退出东方香料贸易:非荷兰控制的香料园会被武装战舰砍掉,非荷兰商船一旦被发现贩运香料则会被凿沉……公司源于强盗(2)这个时代,法人、公司更类似于一个领主,他们甚至有组建军队、对外宣战的权力。联省议会授予荷兰东印度公司贸易专营权,东起好望角、西至麦哲伦海峡的国际贸易,全部由荷兰东印度公司承担。这是那个时代的工商执照,公司业务相当霸道,说白了就是由东印度公司出面去海外替联省抢地盘。尽管联省共和国在国内保护小商人,却在国外当强盗,抢夺别人的产权。剥夺者,终将被剥夺。西班牙曾经拥有世界上70%以上的黄金白银,但是,终究没有继续称霸世界的梦想。联省共和国,同样落入了前辈西班牙的陷阱。联省共和国最主要的财富来源是国际贸易,财富吸引了无数荷兰人,一代代荷兰人始终在重复着一个动作。然而,世界产业链不是一成不变的,任何一种创新都不可能永远延续。16世纪中期,荷兰的粮食、木材、铁等原材料均来自于其他国家。尽管本土也有精湛的造船业、纺织业,甚至能生产出精密的显微镜,但是,这一切都依靠海上霸权获得廉价原料,离开贸易,联省根本无法生存。而且,与英法直接向外殖民不同,荷兰全凭武功控制当地土著居民。16世纪后期,为了控制全球殖民地,荷兰终于形成了一个机器庞大的官僚体系。就算联省军队再牛,能杜绝其他国家染指国际贸易,却永远无法控制来自内部的走私。更可怕的是,东西印度公司实际是官方机构,官僚体系一旦形成,就有着自我扩张的趋势,而且,国内财富也是官僚体系必然的目标。如果只是以上原因,估计荷兰衰败的速度会很慢,毕竟这样一个控制全欧的金融帝国基本上已经“西方不败”。后来者即使想在世界利润链中翻身,也要经历相当艰难的一段时间。遗憾的是,还有另外两个理由:第一个理由,联省共和国执政官在很长一段时间兼任英国国王。威廉三世,是荷兰执政官,也是英国国王,他会牺牲荷兰利益弥补英国,毕竟在荷兰他不是国王。第二个理由,也是更重要的理由,荷兰银行业正在重蹈富格尔家族覆辙。随着财富的积聚,荷兰银行业也将信贷重点转向各国王室,毕竟长期信贷带来的利益实在是太诱人了:可以一劳永逸解决资金去处、获得各国政府保护……真可谓一举多得。17世纪,阿姆斯特丹金融产业几乎专司对王室贷款。终于,1756—1763年,欧洲七年大战后,荷兰发生了无可挽回的危机。七年之战几乎涉及欧洲所有王室,战场更是遍及欧洲大陆、地中海、北美、古巴、印度甚至菲律宾。阿姆斯特丹的货币发行地位赋予了它创造货币的功能,7年内,荷兰国内金融业向各国贷款已经超过了国内现金(金银)的15倍。对拥有世界货币地位的国家来说,这样规模的信用创造绝对是灾难性的:一旦某家银行不能兑现实物货币,厄运就会降临银行业,甚至整个世界。七年战争,总有国家会失败。何况,七年几乎拖垮了参战的所有王室,最后倒霉的肯定是荷兰银行业。1763年,战争结束的时候,阿姆斯特丹银行业没有获得丰厚的利息回报,而是一批银行被挤兑,当年,43家银行破产。从此,阿姆斯特丹的金融地位让位于伦敦,荷兰也失去了争霸世界的最后资本。当荷兰东西印度公司正为垄断贸易兴高采烈的时候,英国已经经历了光荣革命、资产阶级革命,查理一世的人头也滚下了断头台。最终,与西班牙一样,荷兰以自身衰败为对手强盛献上了一束娇艳的玫瑰。下一代霸主成长起来的时候,人类即将步入现代文明。郁金香泡沫(1)“投机”,如果按字面意思拆分,也可以理解为“投资于机会”。决定投机方向的是人类追求利润的本性,只要人们没有失去理性,获利就是最大的理性。在投机过程中,价格高速上涨本身就是机会,没有理由不冲上去。欧洲有一个古老的传说:三位勇士同时爱上一位美丽的少女,为博美人青睐,三位勇士分别送给少女一件礼物:皇冠、宝剑和金块。少女对三人都不钟情,于是向花神祷告,花神只好把皇冠变成枝干,宝剑变成绿叶,金块变成球茎。这个球茎就是郁金香。传说中的少女究竟嫁给了谁,我忘记了。我只能告诉大家西方正史中关于郁金香的记载:郁金香16世纪从中东传入欧洲;1570年,一位荷兰花匠从奥地利宫廷偷回了球茎,此后,郁金香一经绽放“举国称奇”。在花语的世界里,郁金香也曾代表未必美好的爱情;在金融的世界里,郁金香代表真正可怕的危机。17世纪,郁金香在荷兰仍是一种稀有植物,被贵夫人佩戴在晚礼服上。1635年,一枝上好的郁金香花茎,可以换到一辆上好的马车和几匹马。那个时代的荷兰乃至欧洲其他国家,佩戴郁金香绝对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荷兰人向来以商业头脑著称,郁金香的巨大利润很快就吸引了众人眼球,人们开始倒卖郁金香球茎。最初(应该是1635年前后)只是在上层社会倒手,毕竟郁金香是炫耀品,普通人与之无缘。与浪漫的法国人相比,荷兰人以冒险著称,证券交易所此时派上了用场。1636年,郁金香在阿姆斯特丹及鹿特丹证券交易所上市。为给普通人投资机会,交易所甚至把单株郁金香分割为细股,而且制定了一系列交易规范。在轰轰烈烈的全民郁金香运动中,荷兰人创造了“期货选择权”,1636年可以卖出1637年出世的郁金香球茎,交割前不需要付款,交割时只需交割证券市场差价,而且推出交易杠杆,允许买空。现在,我们耳熟能详的“看多”、“看空”、“期权”、“期货”等证券市场名词基本都是那个时候由荷兰人创造出来的。荷兰政府也不甘寂寞,颁布了郁金香交易法,为郁金香交易设立特别公证人,指定具有资质的交易所……郁金香,实在是一种不平凡的花,对金融产业来说,她是一个盖世英雄:虽然没有金甲圣衣,亭亭玉立的身姿却缔造了迷幻多姿的证券市场……由此,荷兰开始全民炒郁金香运动:贵族、市民、农民、工人、海员、马车夫、清洁工甚至是女仆,大家摇身一变都成了种植郁金香的行家里手。故事的开端非常离谱:1635—1636年,荷兰郁金香合同价格的上涨幅度是5900%。很多时候,故事的开头,不一定等同于故事的结尾……不是每一个购买郁金香的人都惊艳于花的美丽,他们醉心的是背后闪闪放光的金银。投机者们并不想真的购买郁金香,只是希望能以理想的价格转手卖给后面的接盘者,其中的差价才真正惊艳世人。“大傻瓜”理论告诉我们:在泡沫中,人们相信最后一个傻瓜才是真的傻瓜,自己不是。但是,最后一个大傻瓜肯定会出现,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可能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1637年很快就要到来了,也就是说,1636年卖出的期货面临实物交割。此时,郁金香的价格已经涨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比如,一种名叫奥古斯特的名贵品种,此时每株价格足以换取阿姆斯特丹运河边上的一栋豪宅。郁金香泡沫(2)一些传闻开始流行,有人说从君士坦丁堡运来了大量郁金香(注:不可能,要能运来早就运了);有人说一个破产的贵族只留下两个球茎,却卖不出高价(注:不可能,有两个球茎,就可以算是贵族了,怎么能说是破产);甚至有人说一个异国水手把船长的球茎当鲱鱼作料给吃了(注:不可能,水手不可能拿到如此贵重的东西,如同大部分人不可能见到上亿的古董,赝品除外)……1637年2月4日不期而至,在此之前交易都非常顺利。当天,突然有经纪人喊低报价,当天球茎价格暴跌。一周之内郁金香跌落到农贸市场上洋葱的价格,几天内郁金香的价格跌至最高位的……此时,荷兰政府站了出来,声明郁金香球茎价格下跌毫无理由,劝告市民停止抛售。郁金香暴涨,没有理由;同样,暴跌也不会有理由。没有理性的市场,政府说话同样不好使。在劝告无果的情况下,荷兰政府开始耍无赖,1637年4月27日政府宣布:终止所有郁金香合同。郁金香泡沫,在第一次政府救市行动中破灭了。尽管泡沫崩溃的日期被记录得非常清楚,但谁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有人开始喊低报价,或许这是所有泡沫的最终宿命。既然是宿命,就一定会发生。金融市场上,任何时点、任何人都不可能对抗市场,政府也不行。既然是救市,就证明市场已经下行,没有人能改变市场的选择。因为,市场下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投资者信心崩溃。信心崩溃,无法挽救。于是,每一个荷兰人都觉得自己中招了,整个民族的巨额财富瞬间蒸发。如同2008年的中国股市,走出证券交易所,连中国最著名的金融学教授,都觉得自己是个白痴。危机结束,我们回看历史,似乎觉得非常好笑:即使郁金香名贵,不过是一朵花,花开自有花谢,一株郁金香怎么可能换1万吨奶酪?1841年,苏格兰历史学家查里斯·麦基在《非同寻常的大众幻想与群众性癫狂》一书中这样描述这次郁金香狂热:“无论是贵族、市民、农民,还是工匠、船夫、随从、伙计,甚至是扫烟囱的工人和旧衣服店里的老妇,都加入了郁金香的投机。无论处在哪个阶层,人们都将财产变换成现金,投资于这种花卉。”事后来看,每次金融泡沫都很离谱。现在人们觉得好笑,只是因为没有身临其境。“投机”,如果按字面意思拆分,也可以理解为“投资于机会”。决定投机方向的是人类追求利润的本性,只要人们没有失去理性,获利就是最大的理性。在投机过程中,价格高速上涨本身就是机会,没有理由不冲上去。这种情况下,谁不去投机,才是真正的没有理性。而且,与你想象的不一样,郁金香的故事并非完全源自一朵花。郁金香生长过程有点特殊,这涉及很多园艺知识,有点复杂。我们只能告诉大家,当时荷兰交易的不是普通郁金香球茎,而是感染植物病毒的球茎。即使普通郁金香,从种子到开花也需要10年左右,在没有园艺技术的年代,短时间内生产出变异病毒球茎,根本不可能。刚才说过,1637年一株奥古斯特价值一栋首都的豪宅,这个价格太离谱了。实际上,奥古斯特在全荷兰只有两株,运河边上的豪宅却肯定不只一栋两栋。世界上“独二无三”的花朵,换一栋豪宅,你还觉得贵吗?郁金香泡沫(3)用经济学语言描述,郁金香球茎供给曲线垂直,弹性等于0。理论上,没有任何替代品可以置换这些娇艳的花朵。变异的郁金香球茎,在没有基因技术的年代,还不够有吸引力吗?谁能在克林顿时代断言“纳斯达克网络神话必将破灭”?网络,难道不是21世纪前景无量的行业吗?可是,与郁金香一样,那些都是故事。金融市场里有句名言:“历史在不断重复。”人们幻想熟知历史、总结经验、展望未来,就一定可以掌握金融炼金术。郁金香泡沫,是金融市场出现以来第一次危机,之后,人类又经历了无数次金融市场狂泻,也有了无数次经济危机。有人能真正吸取教训吗?有人能真正逃脱宿命吗?金融市场确实在重复历史,不过,被重复的只有危机。每次经济繁荣,我们都有着不同的理由;每次危机,过程又都如此相似。那么,我们了解这些历史还有什么用处?史学家告诉我们:以史为鉴。很可惜,不用看后面,现在我就可以告诉你,以史为鉴,永远不可能。我们是人,是人,就必然遵从人类规律。能违反的,是纪律;不能违反的,才是规律。是人,就有弱点:贪欲和恐惧。在金融市场上,这些无法克服……能克服人类弱点的,是神,不是人。所以,人类数百年来才只有一个巴菲特,只有一个索罗斯,而且,即使他们也不是无敌的。几百年来,金融市场从嘈杂的聚会变为闪烁的电子屏,技术变了,规则变了,设备变了……只是这都是外壳,内涵什么都没变,永远在淋漓尽致地体现着人类的弱点。转来转去,该犯的错误还是要犯。市场高涨,就会有无数人展现贪婪,一窝蜂似的追涨;市场狂泻,也会有无数人暴露恐惧,一窝蜂似的杀跌。追涨、杀跌,是投资最大的忌讳,这条尽人皆知的法则,有几个人能真正遵守?尽管我们不能纠正自己的弱点,但是,危机不是错误,是危险的机会。问询如何面对危险,不如思考如何抓住机会。当交易脱离实物转向虚拟,必有暴涨暴跌,也就必有各种各样的故事,只是故事主角不断变换。资本逐利性最终会体现在实体经济上,而实体经济则需要更漫长的演化时间。虚拟与现实之间的这个时差,就是泡沫;泡沫破裂后,就是危机。历史的宿命是没有结尾的,从这个角度讲,危机将必然存在,虽然我们不能预言危机将发生在何时、何地。泡沫破灭前,每一个泡沫都闪烁着耀眼的光环,正是在一个个耀眼的光环中,人类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想象,最终改变了整个世界。没错,泡沫破灭将给投资人甚至实体经济带来灾难,但在灾难前没有人强迫你去投资。任何一个泡沫的本质都是资本逐利,故事背后交织着人类的恐惧与贪婪,只不过泡沫放大了贪婪,泯灭了理性……愿赌,就要服输。赎罪券功过(1)历史上的任何一个重大事件,都有着极其深厚的经济根源。单单一个赎罪券,单单一个路德不可能掀起如此大的波澜。以上种种,都是表象。人性是漆黑的夜空,神性只是其中的闪烁星辰。面对漆黑的夜空,教士却很少参悟到神旨,更多的会落入蛮荒。因为,教士也是人,不是神。教会有很多职务,教皇、红衣主教、主教……我认为这些人的职责,应该是拯救世人登上诺亚方舟;神棍们认为,鉴于拯救世人这项工作很有挑战性,自己首先应该被世人拯救。15世纪,教会已经忘记了上帝的教导,开始拿上帝做金融游戏了,比如“赎罪券”:只要你掏出足够的钱,“赎罪券”就可以替你在上帝面前赎清罪过。在金融史中,我实在不想将赎罪券算做一种债券,尽管两者相当类似,比如,都有承销商、路演、分销……教皇亚历山大六世(1492—1503年在位)公开为赎罪券摇旗呐喊(路演),“当投入钱箱的银币叮当响的时候,炼狱中的灵魂便升入天堂”。不知这位教皇为自己购买了多少赎罪券。据说他在任期间罗马教廷公开办妓院,从业者居然占到罗马总人口的10%;他本人承认的儿子就有8个;我还看到大英博物馆中保存着一张类似于超市促销的宣传单,上面标明了教会各种职位价码,仔细看了一下,最贵的职位是圣库的理财法官和执事,约为1万英镑,很贵!教皇如此,也别指望主教们能如何忠贞。主教们擅长高利贷和享受,据记载,一个红衣主教出入带着一百多随从,都穿着用金丝银线镶边的绫罗……我读过点《圣经》,对基督教义有一点点浅薄的认识:人有原罪,不能向上帝索求任何赏赐,人生的意义在于救赎,方式只能是忏悔。要知道上帝很有本事的,连世界都是他在七天内创造的,不可能喜欢您那点孝敬。对金钱越渴望,就距离上帝越远;如果上帝信钱,你又如何信他?教会堕落对基督徒来说,是无法接受的:市民、国王和领主都很不满。市民不会允许教会堕落,因为到15世纪,几乎所有的西欧人都是基督徒,但教廷已经不能承担基督的信众规范。国王也很不满。比如,神圣罗马帝国,教会独占了全国1/3的土地,每年能搂30万金币,国王仅收入万金币。领主自是不必多说,甭管教皇您有多神圣,总不能在我的地盘上搂得比我还多吧?结局:国王、领主、市民不允许教皇在自己地盘上发行赎罪券。只有得到世俗权力的支持和加盟,反对教廷势力才不会遭到教皇镇压,才可能打败强大的教权。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教皇融资的人叫做马丁·路德,这绝对是一个传奇人物。马丁·路德1483年生于日耳曼,父亲是小矿主,算得上家境殷实。父母对路德进行了严格的宗教教育,并让他熟识了拉丁文。十四岁时家道中落,求学的路德沦为乞丐,却被有钱人收养(仅此一条,概率就相当低)。在家境变迁、生存环境艰难的情况下,路德历尽风霜,培养了智力、胆量与见识,恰好,16世纪初叶的神圣罗马帝国为他提供了表演舞台。路德的专业本来是法学,1505年他刚学了两个月就被雷劈了(没死,这事概率更低),他觉得自己能活下来是上帝的恩典。为酬神恩,当年路德进入奥古斯丁修道院攻读神学,以虔诚、坚韧著称,而他最提倡的,却很恐怖,叫做“自我鞭挞”。这样一个清修士,听到赎罪券可以替代自我鞭挞,心情可想而知。赎罪券功过(2)1517年10月,教皇利奥十世派特使去神圣罗马帝国兜售赎罪券,这与路德对神的认知很不一致。他逐渐感到“基督徒愈接近罗马,就愈变坏。谁第一次去罗马,就是去找骗子;第二次,他就染上了骗子的习气;第三次,他自己就成为骗子了”。10月31日,路德撰写了《关于赎罪券效能的辩论》,即《九十五条论纲》,就是传说中被贴到教堂门口的大字报。可以肯定,大字报不是路德本人贴上去的。当时,人们如果对神学问题出现理解偏差,通常的做法就是辩论,方式是书信来往。路德写这篇文章的目的不是攻击教廷,而是希望通过辩论使教廷收回成命,“找到一种更合适的方法拯救世人”。只是,这封书信不断被传抄,到底谁把书信搞成大字报,抱歉,我现在不知道。而且,我也看了路德所谓的檄文:并没有反对赎罪券,而是将罪过归咎于直接贩卖人,路德本人对教皇也相当尊敬,他坚信“教皇有赦免凡人罪行的权力,谁反对这个权力就应该被诅咒”。路德,并没有出格。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不出格的举动,引出了非常出格的结果:基督教再次大分裂。《九十五条论纲》在一个月内传遍了西欧,人们开始质疑赎罪券,最终结果是教皇的债券承销体系遭到毁灭性打击,各地主教纷纷不再购买赎罪券,教皇的银子明显减少……教皇很愤怒,后果很严重。教皇不能容忍路德破坏融资的行为,1520年6月,教皇发布破门令,宣布任何人都有义务将路德扭送教廷处置。对一个基督徒来说,破门令意味着生命结束,路德的身份从主教变为教廷通缉犯,他已经退无可退。1520年8月,路德公开应战,发表《致德意志贵族公开书》、《教会被囚于巴比伦》和《基督徒的自由》,后来被称为“宗教改革三大论著”。这三个小册子的核心思想,用直白的语言复述,那就是:信教可以很便宜,信徒没必要向教会交钱。要知道,上帝是万能的,懂个几十种语言也不成问题。通过神殿仪式才能和上帝沟通,别太小看上帝了。1580年,新教信徒集体破门,自称基督徒,不受教皇管辖。自此,受教廷领导的基督徒在史籍中开始被称为天主教,路德新教在史籍中取得了正统地位,称基督教。历史上的任何一个重大事件,都有着极其深厚的经济根源。单单一个赎罪券,单单一个路德不可能掀起如此大的波澜。以上种种,都是表象。罗马帝国灭亡以来,教皇才是欧洲真正的精神统治者。市民需要宽松的经营环境,最重要的就是精神自由。若连精神都不自由,我又如何面对瞬息万变的市场?他们更需要夺取世俗权力,而代表上帝的教皇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这样,教皇很幸福,市民却很不幸。如果教皇始终控制着精神权力甚至世俗权力,人们都服从了教皇,如何自由地去赚钱?如何实现对金钱的博爱?“因信称义”表面上是恢复对《圣经》的崇拜,实质上是否定罗马教皇最高权威。打破神圣的天国,上帝才能降临尘世。尊重神权的权威,也就难有尘世的人性。如果不能对人性宽容,神性又有何意义?资本的第一滴血,上帝哭了与美女相比,“圣教干城”更喜欢教会手中的权力和金钱,这才是英国宗教改革的真正原因。于是,教廷成为原始资本积累的第一滴血。赎罪券功过(3)第一代真正的世界级霸主,是英国。西班牙、荷兰在全球耀武扬威的时候,英国只是毛纺原料产地和产品市场,主要的出口商品是羊毛和粮食,被称为“农业附庸国”。更不幸的是,1453年英国在百年战争中刚刚失败,国内金雀花王朝的两位继承者就大打出手,引发了一场三十年的“红白玫瑰之战”(两位继承者的家族徽章分别是红白玫瑰)。无论从哪个角度讲,这个资源匮乏、耕牧结合、战争不断的农业附庸国也不可能成为下一个引领世界的霸主。英国崛起之路,源自宗教改革。确切地说,捞取英国第一桶金的人连上帝都没放过——“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补充一句,一个国家崛起,仅有血腥和肮脏还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不要以为每个农业国都有机会成为世界霸主。事情还得从红白玫瑰战争说起:红白玫瑰战争,此战不关风与月,几十年来王冠在很多脑袋上辗转,变为贵族断头的利剑。战争对人民造成了不小的灾难,对领主造成了很大打击。看清楚,我没说人民灾难很大,也没说贵族打击很小。实际情况是,即使是三十年来最大规模的战役,双方投入兵力也没超过10万,如果放到春秋战国时代,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红白玫瑰战争,三十年来各派贵族都有胜利。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是,各派贵族都曾经失败。也就是说,各派贵族为战争付出了无数生命和金钱。1485年,王冠终于落在都铎家族的头上。亨利七世戴上王冠的时候,王冠的含金量早就不高了,贵族在战争中精疲力竭,英国早就是一个上帝的世界。教会总收入已经占到英国全国总收入(你也可以理解为GDP)的三分之一,而且拥有全国三分之一的土地。长此以往,别说新兴资产阶级,连国王也不要混了。机会很快就来了——欧洲大陆宗教改革。路德在欧洲大陆和教皇辩论的时候,英国国王是亨利八世,而且不是路德的粉丝。路德刚刚发表《九十五条论纲》,亨利八世就提议国会通过《取缔分歧意见六条法案》,两周后,仅伦敦就有500人被处以火刑。教皇很欣赏亨利八世,称他为“圣教干城”。教皇没有想到的是,欧洲大陆宗教改革还没推开,英国就成为第一个新教国家。因为,圣教干城不但自己很快转投新教,而且,在全国亲自操刀推动宗教改革。干城是如何变成叛徒的?很多史籍这样记载:1527年亨利八世向教皇申请离婚,以便迎娶王后的侍女,教皇一直让亨利等了8年,也没有批准,亨利八世怒火中烧,宣布英国脱离教皇控制,开始宗教改革。以上说辞,只是史家诙谐的玩笑,激励亨利八世的绝对不是男性荷尔蒙。无论是侍女变成王后,还是王后变成侍女,结果都只能是抓瞎。变成侍女的王后、变成王后的侍女,两人的结局没什么区别,都被幽闭至死。王后之所以变为侍女,是因为她出自西班牙王室,西班牙是当时英国资本新贵最大的敌人。如此,广大英国人民是不会答应的。侍女之所以变成王后,是因为她信奉新教又接近国王,英国需要一位新教王后,以便吸引来自欧洲大陆逃亡的新教工匠。与美女相比,“圣教干城”更喜欢教会手中的权力和金钱,这才是英国宗教改革的真正原因。于是,教廷成为原始资本积累的第一滴血。1533年,亨利八世宣布国王才是教会在尘世的最高首领;1534年,英国议会颁布《至尊法案》,“英格兰为主权国家,国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不受任何来自帝国之外势力干涉”、“国王陛下,他的后嗣和继承者才是尘世中唯一的最高首脑”……这位国王可比先人聪明多了,祖先偷个把银盘子就被教皇指着鼻子骂,亨利八世却直接查封了所有的教会财产:先用了4个月时间登记教会财产,编著了著名的《教产账簿》。然后,按图索骥,先易后难,先查封小修道院,后关闭大修道院:没收教会财产,尤其是土地。圈地运动,由此开始。英国圈地运动的始作俑者,不是资产阶级,不是农场主,而是这位亨利八世。因为,“国王要靠自己生活”。这里所谓的“生活”不是国王自己吃点、喝点、拿点,也不仅仅是多娶几个侍女,还有王国的一切内外事务,当然,也包括战争。为了生活,国王不断出售教会土地,到1547年,2/3的修道院地产被亨利八世交换、馈赠和出售,其中出售占7/8,仅1536—1547年,王室法庭拍卖掉的土地价值就超过了100万英镑。最终,全国70%的王室土地和50%的领主土地被卖掉了。土地的购买者则是新兴农场主和资产阶级,他们当然不是城堡式耕作,而是放牧收获羊毛。中古时代,领主的继承、婚姻、分封是地产转移的主要原因,结果是权势、财富只在领主层面转移。都铎时代,地产买卖不再具有封建因素,而是纯粹的经济现象。地产已褪去了光环,不再是社会、政治的附加成分,而成为一种可以与货币进行自由交换的商品。因为,王室只要钱。自此,英国社会结构终于出现了变化——土地不再是控制臣民的方式,而成为一种纯粹的物质财富。圈地运动新解任何时代,土地都是主要的社会财富,但是,社会财富的真正增加,归根结底还是要靠物质产出,也就是说,利用土地的方式必须有所改变。土地还是那片土地,只有采用不同的生产方式才能带来辉煌。传说中的圈地运动,有人痛斥这是一场“羊吃人”的悲剧:农奴成了离开土地的农奴,也失去了谋生方式,成为资本主义发展必需的条件之一——自由劳动力。有人却赞颂它是“公地悲剧”的结束:自此,公用土地有了所有者,大家不能在土地上乱来了。小时候,历史老师告诉我:“圈地运动”就是一个戴着礼帽的英国人赶着一匹马,马跑到那里,这块地方就算是弃农从牧了。每次看到这段历史我都很奇怪,为什么有人可以随便画圈,有人却只能离开土地?连个幌子都没有,就抢别人土地,真牛!现在我知道,领主土地分为两种:一种由农奴耕种;一种是城堡公地,大家都可以在上面搞些副业,比如养羊。被圈的土地,就是公地。而且,在向工业化演进的历程中,英国圈地运动始终没有停止。不过,这里还是要说,失地农奴与工业革命需要的无产阶级并非同一群人,因为工业革命至少还要一个世纪才能发生,而圈地运动的高潮是在16—17世纪。那么,失去土地的农奴到底去哪里了?答:没有失地的农奴,即使到18世纪末期,英国小农人数也还处于增加的趋势。耕地改为牧场了吗?答:公用土地,只能放牧、烧炭、打草,本来就不是耕地。全国皆养羊就能变成强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一个崛起的世界级大国,就算全国皆牧场、农奴皆流民,也不可能造就强势产业。任何时代,土地都是主要的社会财富,但是,社会财富的真正增加,归根结底还是要靠物质产出,也就是说,利用土地的方式必须有所改变。土地还是那片土地,只有采用不同的生产方式才能带来辉煌。真正支撑英国崛起的,是牧业背后工场手工业的兴起,这是一种崭新的生产方式,是一种可以解放农业劳动力的生产方式。既然是解放,当然会让农业劳动者脱离土地。只有脱离繁重的体力劳动,才有可能继续人类下一步的辉煌。英国正是靠着这种血腥的资本积累方式才积蓄了力量,国内纺织产业一跃成为欧洲翘楚,号称“衣被欧洲”。所以,尽管历代史家对这段历史痛加贬斥,但马克思对这段历史盖棺定论式的评价却是:“这场农业革命揭开了资产阶级时代的曙光,开创了一个新时代。”圈地运动残酷吗?圈地者无良吗?农奴悲惨吗?以上问题,答案皆为:是。很多人被迫离开土地转入工场做工,这个事儿肯定有;资本家残酷奴役劳工,很多人宁愿流浪也不愿做工,也是确定无疑的。于是,经常有人援引1601年的《济贫法》,这部法律规定,健康流浪者被抓住三次,就要被砍头。于是,有人痛斥,这是王室和资产阶级的无耻勾结。现在,我要提醒大家,人们歌颂或者贬斥一个现象的时候,往往会夸大某个方面。所以,大家通常看到的《济贫法》只是删节版。《济贫法》确实是英国历史上最严厉的济贫法律,不过,这部法律提到的穷人分三类:一是没有劳动能力的人;二是家庭规模过大,无力供养家庭的人;第三类人是“有工作能力却好逸恶劳的穷人”。严厉的条款是针对第三类人的。随后,《济贫法》又两次被修正,“每个城市、自治镇和集镇的治安法官应为流民提供生产资料,将穷人安排进纺织作坊工作”,死刑、监禁、烙耳等刑法被取消。英国王室是最大的领主贵族,小领主也是王室存在的基础。资产阶级要搞掉领主贵族,向往“平等、博爱、自由”,那就等于要搞掉英国王室所有的权威,王室才不希望跟资产阶级勾结呢。勾结,去哪里勾?又怎么能结?历史在很多时候都充满了偶然。国王猜到故事的开头,肯定没有猜中故事的结尾。亨利八世如果知道自己给子孙后代带来什么样的麻烦,一定会后悔到把棺材啃穿。英国宗教改革的另一个结果:议会势力居然在王权支持下空前加强。对,你看得没错,议会势力是在王权支持下成长的。中国农民起义的时候,一般都要搞一套把戏,什么“大楚兴,陈胜王”、“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金刀玉玺”等,虽然毫无新意,却也百试不爽。西方人,也一样。国王也喜欢搞君权神授,法兰克王国的矮子丕平再牛,也得经过教皇加冕。只是,亨利八世却不再可能沿着前辈的足迹走下去了,因为,他抢劫的是教皇。当时,“至少有五分之四的教士反对国王”,更可怕的是,宗教改革初期,英国还有80%的臣民信仰天主教,大部分居民对国王这种做法并不理解。没有君权神授,亨利八世想到了国会。上帝不让我统治王国,如果臣民愿意,这事情也能凑合。就算国会不能代表广大英国人民,代表个把新兴资产阶级问题还是不大的,“只要我的政令能到达富人,剩下的事情,让富人去做吧!”亨利八世在位期间,国会先后颁布300多部法律,涵盖社会生活方方面面。自此,国王依靠国会立法成为习惯,加之贵族衰败,国王、法官和国民开始服从法律、执行法律,“服从法律”成为16世纪英国政治生活的一个显著特征。“亨利八世需要议会,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培植它”,因此,“这个王权强大的王朝,并没有超过人民的限制”。英国内战:国王土地抵押术(1)我曾经认为,国王要多少钱有多少钱,是一个国家最富有的人。实际情况是,查理一世没有固定税赋收入,只能靠出租土地和贵族捐赠维持生计。非但如此,英国王室在地方没有派驻官吏,也没有常备军,每遇战争就需要临时召集雇佣军。亨利八世有一个女儿,叫做伊丽莎白一世,是一位不世出的女王,也是侍女王后留给英国最大的财富。可以说,伊丽莎白一世为英国崛起奉献了整个人生:终身未婚,却以婚姻作为筹码在列强中纵横捭阖;以弱小国力对抗西班牙,终于击溃了无敌舰队……总之,这位女王很伟大。伟大的原因,是因为王室欠下了一屁股债。1625年,王位传到都铎家族旁支斯图亚特王朝查理一世手里,英国王室财政已经千疮百孔(请注意,不是国家财政)。我曾经认为,国王要多少钱有多少钱,是一个国家最富有的人。实际情况是,查理一世没有固定税赋收入,只能靠出租土地和贵族捐赠维持生计。非但如此,英国王室在地方没有派驻官吏,也没有常备军,每遇战争就需要临时召集雇佣军。刚才说过,英国王室始终要靠自己生存,要为国家战争及一切公共事务埋单。国王,可谓大公无私。一般情况下,国王即位后就能得到终身征收吨税(进口酒类关税)和磅税(羊毛出口关税)的权力,轮到查理一世的时候,国会却仅给了他一年征税权。经过宗教改革,英国已经是一个彻底的新教国家,与法国等天主教国家之间始终有着错综复杂的战争,查理一世要独立支付庞大的军费。当国王不久,很穷的查理一世由此变得精穷,他只得强行征收吨税和磅税。此前,国会对此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种税收已成定规,谁也不会太认真。可不知何种原因,1629年,国会突然宣布,缴纳这两种税赋的人,尤其是商人,是叛徒。国会,可谓很不厚道。我为国家掏自己腰包,你在背后捅刀子!查理一世愤怒了,他下令关闭了国会。没有国会的时候,虽然个把刁民起诉查理一世收税不合法,查理倒也平安无事,能凑合着混下去。1639年,苏格兰发生农民起义,很快起义军就进入了英国北部边境。为再次凑足召集军队的钱,1640年查理一世不得不重新召开议会,商讨开征新税。议会讨论的结果是:通过204款《大抗议书》,谴责查理一世妄称天威神武、任意妄为;至于如何收税,《大抗议书》压根就没提。面对《大抗议书》,查理一世暴跳如雷,只是,后果一点也不严重。当国王带着卫队进入议会试图逮捕《大抗议书》起草者的时候,不但发现议会大厅已经空无一人,而且,国王路上被无数市民谩骂。我为这个国家耗尽家财,现在强敌压境,不就收点钱,至于吗?查理一世很伤心,1642年1月10日,国王悄悄离开伦敦,到达了北方的约克。8月,查理一世在诺丁汉升起王旗,声称要讨伐叛国的议会。对一位相信君权神授的国王来说,这些都在情理之中。不在情理之中的,是这位国王的融资方式。查理一世居然以250万亩苏格兰土地作为抵押向全国人民借钱。要知道,此时苏格兰和英国压根就不是一个国家,更不是王室私产,拿其他国家的土地做抵押,您没喝多吧?从此,国王走上了不归路。在查理一世彻底结束表演之前,他还要遇到两个人。英国内战:国王土地抵押术(2)我要说的第一个人,或许大家并不熟知。因为,很多时候,历史只记得最后的成功者。最初,查理一世要讨伐的人并不是人们熟知的克伦威尔,这个人的名字叫约翰·皮姆——《大抗议书》的起草者、议会下院领袖。皮姆只是一位改革者,他只要求限制王权,只希望依靠温和的手段制约国王。至于砍掉国王的脑袋,估计这位仁兄连想都不敢想。君主之位可以加冕于人,但王位不是权力。——约翰·皮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