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郭人漳去世时,齐白石还亲自题写挽联,两人的子女都不分彼此。 郭人漳还没有调任骑兵标之前,就与莫擎宇有间隙,因此在这次推举北军总司令时,郭人漳大唱反调,无论如何都不肯轻易让莫擎宇出任总司令。一时间让北军内部闹得很僵,很快又形成派系争斗,第二标的军官力撑自己的上司,骑兵标的军官则声援郭人漳。 面对这样的闹剧,就连韦汝骢都看不下去了。 最终,韦汝骢拿出自己的威严来,三言两句就将郭人漳训退了。 韦汝骢是站在北军利益上来考虑事情,骑兵标总兵力还不足一千人,主要是负责快速通讯和战略侦查的任务,这种特务性的部队怎么可能担任进攻主力呢?此外,他深知郭人漳虽然一把年纪了,可是根本不是一个带兵的材料,如果让其来指挥北军,那真是自寻死路。 郭人漳起初是仗着自己的年长来跟莫擎宇较劲,不过韦汝骢是广州军政界有名的人物,自己倚老卖老对于其来说根本不放在眼里。现在二比一的情况,他只能收声噤语,吹了吹自己的胡须,不再纠缠下去了。就这样,晚上十点时南北两军将帅名单总算交了上去。 卷一:广州风云 第134章,南军北军 次日凌晨五点,二十四镇全军集合完毕,开拔离开了西郊军营,前往湾湖等候分配。 大约五点二十分时,三个裁判小组从陆军衙门来到这里。 一番简短的整顿和检查之后,南军跟着第一组裁判组开始渡江来到坦尾岛。坦尾岛是一个荒岛,除了靠近北边的河滩上有几座渔民的茅屋之外,整个岛其他地方全部不见人烟。 早在演习的前几天,陆军衙门已经征用了三百艘大小船只。在南军和北军正式交战之前,船只全部用来提供给南军渡江。而在开战之后,其中两百三十支船只归属北军阵营,余下七十支由南军掌控。 南军全部抵达坦尾岛上时,已经是六点三十了。 演习的评判工作在六点整时正式执行,虽然北军进攻的时间规定在七点二十分,但是战前南军和北军各方面的指挥布阵工作,同样是考验战略素养的重要依据。 南军司令部第一时间登陆坦尾岛,各路将领全部齐聚在这里,开始商讨如何布置防线。 身为南军副司令的吴绍霆,早先还准备发动一场奇袭,反守为攻。可是今天早上他接到了消息,这次演习只是一次命题式演习,也就是裁判团已经做出了明确规定,南军必须战败,北军必须胜利。 整个演习的过程,只不过是考察二十四镇在防守与进攻作战上,是否达到正式部队的标准罢了,其间自然是不需要任何意外的事情发生。 因此,吴绍霆只好打消任何不合规矩的念头,遵照演习规则按部就班。 他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二十一世纪有那么多军事电视剧,在演习时总有一些不安分的将领,出奇招破坏演习规则,最后非但没有受到惩罚,反而还被某某某大帅夸奖一番。如果是在真实的环境下,这个不安分的将领必然会被拖出去枪毙! 经过三十分钟的讨论,南军司令部决定炮兵队全部布置坦尾岛,以最大火力压制第一轮渡江进攻。至于主力部队则基本上渡过滘江,在滘口布置第二道防线。这么做虽然看上去有些像无赖打仗,不过这也是经过一番战略推敲得出的结论。 首先坦尾岛是一个荒岛,面积不大,岛上基本上全是戈壁滩,没有太多的障碍物。 其次,战前准备的时间也完全不充分,不可能临时构建防御工事。如果让主力部队在这里留守,北军只要动用炮兵一个基数打下来,几乎就残废了。 之所以留炮兵在这里组织火力,并非因为坦尾岛面向荔江容易半渡而击之。目的有二,第一就是在北军士气最高昂的时候给与打击,挫其锐气;第二是为滘口第二道防线的布置争取时间。 演习为什么这么紧迫、这么仓促,都是有原因的。这是一道题目,出题人给出的所有条件都是在考验二十四镇的能力。 南军司令部在决议下来之后,就立刻下令刚刚踏上坦尾岛的第一标大军,再次迅速的横渡滘江前往滘口。司令部也随之撤离,跟着大部队一起前往滘口去布防了。不过在临走之前,赵声忽然给吴绍霆出了一个难题,他要求吴绍霆带领一个队的兵力留守坦尾岛,负责统筹坦尾岛的战局。 吴绍霆当时就乐了,这赵声摆明就是让自己当炮灰,北军第一轮攻势下来,自己也就跟着坦尾岛一起阵亡,接下来的演习就再也没有出场的戏份。不过他没有拒绝,这是赵声下达的第一道命令,如果第一道命令就出现了问题,一旁的裁判组可不会有什么好印象。 对于他来说无所谓,不过是一场演习罢了,自己可没有打算利用这场演习表现什么。 赵声给吴绍霆的作战指标是必须坚守坦尾岛五个小时,以争取最多的时间来布置第二道防线。谁都可以看得出来,这个作战指标是十分艰巨的。 吴绍霆一共只有一支步兵队,另外加上炮兵队的四十名护兵以及六十名炮手,合计兵力不到两百五十人。炮兵队一共只有八门炮,虽然是比较新式的格鲁森五生七过山快炮,可是八门炮覆盖射击面积有限,根本不可能完全压制两百多艘渡江船只。 可是命令还是要执行,至于五个小时能否坚守住,那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在第二标主力全部撤退之后,吴绍霆开始组织坦尾岛的布防。 他身边只有陈芳、李济深以及炮兵队统领张达开三个佐官,时间已经过了七点,北军随时都有可能发动进攻。 短暂的思索之后,他制订了一个冒险的防御计划。他让两门炮隐藏在渔村里面,炮口面向西边的河滩。另外三门炮组织主火力,在渔村后面戈壁岩石的位置,越过渔村压制正北面的渡江船只。最后三门炮则分别压制东北、西北两个方向。 虽然炮兵统领遵照吩咐布置完毕,可是却十分疑惑这样的安排。 张达开来到坦尾岛后方临时的指挥所,找到了吴绍霆问道:“吴大人,像你这样安排,那渔村的两门炮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吗?你让他们瞄准西边,而且一开始还不能开火暴露,那么我们就只剩下六门炮的火力了。” 一旁副官陈芳点了点头,他同样不明白吴绍霆的这个做法。 吴绍霆笑了笑,拿着指挥鞭戳了戳桌子上的地图,说道:“坦尾岛是一个岛,你们懂吗?” 张达开和陈芳自然都点了点头。 吴绍霆说道:“既然是一个岛,那北军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登陆,不要以为他们在北面就只能从北面进攻。我们把火力都压在北面,除非他们都是傻子,一个劲儿的向我们炮口喂士兵。” 张达开和陈芳立刻醒悟了过来,可是随即又有了疑问。 “可是吴大人,您怎么能确定他们会从西边登陆呢?”张达开又问道。 “难道我们就不能诱导他们从西边登陆吗?”吴绍霆讳莫如深的笑了道。 “诱导?这……”张达开显然有些不能相信。 “吴大人,怎么诱导呀?”陈芳连连追问道。 “你们难道没发现吗?我们炮兵的火力全部都在压制东北到西北一百四十度的江面,唯独只有西边是毫无防备的,这就是一种引诱了。”吴绍霆轻松的说了道。 “哦,原来是这样呀!吴大人果然是用兵如神呀。”张达开连连称赞了起来。 不过陈芳依然皱着眉头,显得有心忧心忡忡的样子。他心中在想,吴大人会不会把问题想得太理所当然了?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更何况空城计这一出早就让人耳熟能详了,北军的将领们难道会不知道? 他一时忍不住,开口就要问道:“吴大人,可是……” 吴绍霆笑着打断了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这种东西,越想越不能参透其中,唯一办法那就是不去想。我相信北军已经观察到坦尾岛上的动静,他们看到第一标主力撤退了,必然会联想到我岛上兵力不足,无从顾全全岛的防御。” 陈芳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却还是点了点头,叹道:“但愿如此吧。” 吴绍霆充满自信的笑道:“你放心,我已经让李济深布置好了埋伏圈了!” 陈芳问道:“是在西边吗?” 吴绍霆笑而不语。 这时,指挥所的门帘子掀开了,李济深匆匆的跑了进来。他满脸都是汗水,一副气喘吁吁的状态,显然刚才去忙了一阵体力活了。 吴绍霆看到了李济深,立刻问道:“怎么样,我安排的事情都办妥了吗?” 李济深连连点了点头,不等胸口平息下来,立刻答道:“大人,弟兄们都按照您的吩咐埋伏好了,不会出任何差错。” 陈芳和张达开都没有多想,在他们看来吴绍霆一定是安排李济深带领步兵,去西边滩头设置埋伏了。 吴绍霆应了一声,说道:“很好,那我们就死守这个岛吧。” 等了几分钟,北面的荔湖传来了一阵悠长的军号声,这是宣布北军正式开始进攻。 坦尾岛上的六门火炮各自发射了一枚实弹,炮弹落在了荔江中央,炸翻了几波水浪。北岸那边炮兵也各自发射了一枚实弹,同样是落在江水之中。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标注各方炮兵射击的角度和方向,以此来预测双方炮战时的伤亡情况。 试射结束之后,北军船只开始渡江,大概有三十多艘船只遵照事先的计划从正面开始突破。虽然演习是一场无声的战斗,不过南北双方的士兵都很紧张,因为战斗的气氛十分浓烈,对于他们这些第一次参与军事演习的士兵来说,是很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在荔湖北军总部这边,北军的将领正在纷纷议论下一步的渡江计划。 “南军的炮封锁了小半个江面,不过火力全部集中在北部方向。我军先行三十艘船,四百名将士,在这种火力之下,只怕会有超过四成的伤亡。抵达坦尾岛时,岛岸上的火力预计会更加密集,虽然不至于全军覆没,但在滩头很有可能会陷入困局。”一个参谋官对着挂在黑板上的地图,向在场的将领们做出了推测。 莫擎宇一脸平静,战斗才刚刚开始,进展还不算太恶劣,他自然不会有什么着急。听完了参谋官的汇报之后,他缓缓点了点头,转向韦汝骢问了道:“韦大人,你的炮兵需要多久才能打掉岛上的炮火。” 卷一:广州风云 第135章,内部不和 韦汝骢无奈的笑了笑,说道:“根据南军炮火的射角,我们这边只要依照这个坐标集中火力轰炸,几分钟之后坦尾岛上的炮兵就全完了。可是这是违反规则的,现在我们只能假装不知道对方的坐标,盲目的对岛上轰击。至于岛上损失情况,只能等我们上岛之后才能获知。” 这时,司令部外面传来了一声报告声,一个侍从官匆匆走了进来。 侍从官来到站在前面的参谋官面前,汇报道:“已获悉,南军主力部队三十分钟前从坦尾岛撤退,岛上预留兵力尚不清楚,估测不会超过五百人。” 参谋官点了点头,示意侍从官下去。他转向莫擎宇,信心十足的说道:“司令,以目前的情况,南军已然放弃了坦尾岛做为决战战场。坦尾岛的防御只是拖延我们进攻的时间,以此争取第二道防线的布置。” “很好。”莫擎宇笑了笑,继而说道,“既然他们要拖延时间,那么我们偏偏不让他们得偿所愿。现在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尽快突破坦尾岛,不给南军充足的备战时间。” 一直坐在后面阴郁着脸色的郭人漳,在这个时候忍不住故意戏谑了起来,道:“你既然要速战速决,你还不如让大伙上船从这边绕过坦尾岛,直接登陆滘口好了。用的着对几百人不到的坦尾岛大费周章吗?” 他本以为自己这个主意或多或少算是新意,荔江和滘江本来就是相同的,正好被坦尾岛一分为二了而已,从荔湖这边直渡滘口完全是有可能的。不过他的这番话刚刚说完,立刻就引来了第二标一众将领的讥笑。 一个参谋官说道:“如果我们直接强渡滘江,坦尾岛上的南军调转炮火,那我们就会遭到两面夹击了。这可是常识呀。” 郭人漳弄巧成拙,恼火不已,强词的说道:“难道你们就偏要从坦尾岛这边强渡吗?你们不会迂回到下游,避开坦尾岛再去渡江吗?这次演习又没规定界限!” 那个参谋笑道:“郭大人,这次演习确实没有规定界限,可是却规定了时间。如此大规模的迂回和渡江行动,没七、八小时能把人渡过去吗?” 郭人漳不服气的说道:“哪怕渡过去一部分发动偷袭,也能出奇制胜呢!” 莫擎宇终于忍不住了,他接过了话,正声说道:“演习是考验我们二十四镇防守与进攻的能力。我承认郭大人的思路在战略上很优秀,可是如果我们只重视战略考核,而忽略了士兵作战能力的考核,试问这次演习还如何达标?” 郭人漳气得“哼”了一声,自己打莫擎宇脸不成,反倒让莫擎宇打脸,一时羞怒交集。他霍的的站起身来,一句话不说,匆匆的就走出了司令部。 一旁的裁判组成员默默的记下了这一笔。 莫擎宇与韦汝骢对视了一眼,虽然他们知道刚才的情况属于内部矛盾,必然会造成裁判组不利的记录,可是郭人漳这不和谐的份子早走早清静。他们两个人都是一脸无奈,却没有太过担忧。 站在黑板前面的参谋官忽然说道:“莫大人,属下认为,尽快突破坦尾岛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开正面火力,从另外一面登陆。坦尾岛南军兵力不足以布置全面防御,炮兵又覆盖在北面,我们完全有机可乘。” “说的好,立刻观察坦尾岛火力布置情况。”莫擎宇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十几分钟后,侦察兵从江边回来,根据坦尾岛上人影动向画出了假想图。 几个参谋官研究了之后,很快得出了统一的结论,说道:“虽然不能完全确定坦尾岛上的防御动向,可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西边的滩头是毫无动静的。我们可以派遣三十艘船绕开正面火力,在西边登陆。” 莫擎宇几乎没有多想,因为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条件让他看不出任何可疑之处了。 “很好,就这么办。韦大人,加大炮火掩护。”他决定的说道。 “等等。”韦汝骢忽然说道,他向侦察兵问道,“西边确实一点动静都没有吗?” “回大人,通过千里镜观察,确实什么动静都没有。看不到任何南军士兵布防,滩头也没有任何防御。”侦查兵说道。 “韦大人,有什么疑问吗?”莫擎宇奇怪的问了道。 “第一标号称广州最强陆军,岂能这么容易就让我们突破第一道防线?我不了解赵声是什么货色,可是南军副司令吴绍霆却是一个难缠的人物呢。”韦汝骢神色凝重的说道,继而又问道,“留守坦尾岛的将领是谁?” 众人都是一脸疑惑,这谁能知道呢?南军登陆坦尾岛之后,基本上就属于备战状态,双方再也不能获得任何情报。南军可以在坦尾岛上派遣任何人留守,上到总司令,下到小排长,单靠猜测是绝不可能得知的。 莫擎宇听到韦汝骢这么说,心中渐渐也多了几分疑虑,西边那么干净,甚至连一个观察哨都没有,这太不符合情合理了吧?坦尾岛上的南军本来就不多,对方应该故意示强,避免遭到包围夹击才是,怎么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呢? “难道是故意的?”他慢吞吞的猜测了道。 “莫大人,坦尾岛虽然不大,可是几百人的兵力还是捉襟见肘。更何况我们先头部队和炮兵正在压制正面,足以牵制大部分岛上南军了。属下认为,南军对西边滩头实属无力防御,我们应该抓住这个机会才是!”总参谋官言辞振振的说道。 韦汝骢摸出了自己的怀表看了一下时间,叹声说道:“现在才刚刚八点,坦尾岛如果连一个小时都坚守不住,那南军的战略意义一点都体现不出来了。换句话说,南军在坦尾岛上下的功夫绝不会浅呀。” 莫擎宇沉吟了一阵,他站起身来走到黑板前面,仔细的研究了一下地图。 “虽然是演习,但也是在打仗,单靠猜测可不行的。”莫擎宇喃喃的说了道。 看了一会儿地图之后,他忽然又说道:“为了保险起见,我觉得我们应该从坦尾岛南边登陆,直接偷袭南军的后背。诚如刚才所说,坦尾岛上南军兵力不足,就算他们玩什么花样,总是有一些地方有心无力。西边我们拿不准,但是南边是大后方,南军肯定不会料到我们会绕一个大圈子登陆。” 韦汝骢点了点头,说道:“这个主意我认同。南军在西边露出破绽,或许就是吸引我们从西边登陆呢!另外,我们还要注意一点,坦尾岛上还有两门炮一直深藏不露呢。刚才实弹试射时,对面只打了六炮。” 听到这里,众人在心中都有些恍然了:是呀,南军还隐藏了两门火炮呀!这两门火炮在哪里,又瞄在何方呢? 不过总参谋官却露出了脸色,说道:“莫大人,要想不知不觉绕道坦尾岛后面,那这个圈子可要绕得很远呀。” 莫擎宇看着参谋官笑道:“没错,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准备。不要再说废话了,派遣三艘小船迂回前往坦尾岛南边。” 总参谋官想了想,反正迂回西边和南边都一样,无非就是距离远近的问题,既然司令一定要这么做,那只好遵命了。 卷一:广州风云 第136章,故布疑阵 荔湖这边的火炮各打出了一发空炮弹,表示火炮攻势加强了一个档次。 第一批渡江的三十艘船已经陆陆续续抵达了坦尾岛北岸,北军士兵们下船之后,除掉了一部分阵亡的人数,开始向滩头发动进攻。南军在滩头安置了十三个据点,不过这些据点留守的大部分是炮兵队的护兵。 北军暂时不清楚滩头防线的情况,所以全部停在滩头上交火,等待看清楚敌方据点兵力后再调整对应的进攻。 与此同时,北军一支小队乘船开始向坦尾岛南边迂回。不过他们的行程要绕很远,预计需要四十分钟才能在南岸登陆。 坦尾岛南军指挥所里,传令兵不断的送来前线的战报。 “北军士兵在北岸登陆了,正与滩头防线交火。”陈芳将最新的情况告诉了吴绍霆。 “是吗?北岸上来了多少敌人?”吴绍霆慢条斯理的问道。 “第一批船只应该有四十多人吧,第二批还在水里面,不过现在差不多已经上岸了。”陈芳分析的说道。 “滩头防线位置不错,居高临下有地理优势,应该能坚持一阵子。”吴绍霆缓缓的说道。 这时,又一个传令兵跑了进来,匆匆的报告道:“报告大人,北军从东北、西北同时开始登陆,前线请求支援。” 陈芳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吴大人刚刚说能坚持一阵子,可是交战还没到十几分钟就接到求援请求,这接下来的仗还怎么打呀。 吴绍霆皱了皱眉头,喃喃自语的说道:“北军耍赖皮呀!他们不可能那么快就开始同时登陆,难道北军先头部队就没认真估算渡江时的伤亡吗?” 陈芳叹了一口气,说道:“估算伤亡也只能粗略的算一算,谁都不可能那么精确的呀。” 吴绍霆无奈的笑了笑,他对于这个没有先进演习设备时代感到很无语。大家一枪不开,只能凭借局部战术来决定谁死谁活,有时候双方将领还要斤斤计较一番,真是太滑稽了。 “吴大人,现在该怎么办?”陈芳连忙问道。 “传令兵,去通知现在在北岸登陆的所有北军,他们已经遭到我们炮火压制,死伤惨重。”吴绍霆好整以暇的吩咐了道。 传令兵怔了怔,显然没有明白过来,连忙问道:“大人,哪里来的火炮压制呀?” 陈芳也感到疑惑不已,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吴绍霆的意思,惊疑的说道:“吴大人,你是说,隐藏在渔村的两门火炮?可是,这两门火炮不是瞄准西边吗?” 吴绍霆笑道:“没错,你自己去看看吧,渔村的位置在最北面偏东的位置,我们这两门火炮瞄准西边,不正好就把北岸笼罩在内了吗?” 陈芳低下头来看了看桌子上面的地图,吴绍霆正好指着那个渔村。只见渔村的位置位于坦尾岛最北面偏东一片突兀的地方,火炮如果瞄准西边,北边江滩正好也在火力线上。 他现在明白了过来,北军之所以没有在渔村登陆,那是因为渔村后方有三门火炮的火力在掩护。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可能是北军认为南军不会隐藏在渔村里面,毕竟渔村是有住人的,贸然进去也算是扰民行为。 不过他依然不明白,忙再次问道:“大人,这两门炮要是开火了,那可就是暴露了呀。万一北军派人迂回到西边登陆,我们没有足够的火力阻击。” 吴绍霆很有信心的说道:“你放心,他们不会从西边登陆的。” 陈芳眨了眨眼睛,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传令兵最终还是遵照了吴绍霆的吩咐,跑出了南军指挥所,向滩头去了。来到滩头之后,好几个北军士冲上来将其包围了起来,纷纷叫嚷着“你已经死了”。他压根没有理会这些北军士兵,找到了正在滩头上张望的北军军官,传达了吴绍霆的话。 “扑你老母,你放屁,你们把大炮放在渔村里?老子不信。”北军军官震惊不已的说道。 “大人,你要是不信,我带您去看就知道了。不过先说好,大人您去看的话就算阵亡,不去看的话,那可以算是重伤。”传令兵笑呵呵的说道。 “笑你老母呀!李副官,李副官,你赶紧去渔村看看!”北军军官气呼呼的说道。 过了一会儿之后,李副官又跑了回来,应证了传令兵的话。 “顶你个肺呀!”北军军官将手中的军刀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沉了沉气之后,他不得不下令全军滞留滩头,并且火速派人渡江回到荔湖,报告此处战况。 荔湖北军总部接到先头部队汇报之后,将领们都诧异不已。不过事已至此,他们只好接受先头部队伤亡惨重的事实,同时命令炮兵打掉了渔村的两门火炮。为了掩护偷袭南岸的行动,莫擎宇又下令第二支渡江部队开始作战,再度向北岸压进。 此时,北军突击小队的船已经迂回到了坦尾岛南岸,虽然滘口江滩上的南军前哨发现了这几只船,可是他们射程远远不够。并且现在无线电设备也不普及,滘口这边的南军甚至都没办法通知坦尾岛上的友军。 几分钟后,突击小队开始登岸,一共三十六名士兵,由一个队官带队指挥。他们在上岸之后,马上沿着戈壁滩向岛中央挺进,大约走了两百米左右就发现了南军指挥所。队官暗暗窃喜,真是让自己捡了一个大便宜,直捣南军指挥所,俘虏对方高级将领,大功一件呀。 这队人怀揣着建立奇功的想法,气势汹汹的就向指挥所冲了进去。 刚刚来到指挥所外围时,北军队官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指挥所附近的警戒怎么会那么薄弱,竟然一个卫兵都没有?不过他仔细听了听,在那指挥所里面还是有人在说话的,看来南军要么是人手不够,要么是根本不曾料到北军会有偷袭。 当即,这一支北军小队果断的展开了突击行动。 二十多名士兵在外面包围了指挥所,队官带着剩下的士兵一股脑冲进了指挥所内部。 “不许动,你们被俘了。”队官兴高采烈的大喊了道。 指挥所里面的南军只有四、五个人,本来留守坦尾岛的军官就不多。吴绍霆也在其中,不过所有人看到突然出现了一队北军士兵,并没有感到任何惊讶,仅仅看了一眼之后又接着忙自己的事情了。 北军队官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端着步枪又叫了道:“你们被俘了,难道你们要耍赖吗?” 吴绍霆把腿翘在了面前的桌子上,一脸忍俊不禁的表情看着这伙北军士兵。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问了道:“你叫什么名字?” 北军队官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回大人,我叫王立人。” 吴绍霆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好吧,王立人,叫你的人把枪都放下,你们已经阵亡了。” 王立人惊讶起来,忙说道:“大人,阵亡的应该是你们吧……” 他的话音还没落毕,指挥所的门帘子掀了起来,一个原本在外面包围的北军排长垂头丧气的走了进来。 “王大人,我们中埋伏了。”那排长说道。 “什么?这,这是怎么回事?”王立人大惊失色了起来。 这时,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正是吴绍霆的副官陈芳。他两只手各拿着一把步枪,笑呵呵的对吴绍霆说了道:“吴大人,还真让你算准了。” 王立人还是一脸迷迷糊糊的脸色,怎么好端端的就中埋伏了? 吴绍霆把自己的腿从桌子上放了下来,然后悠然的站起身,走到了王立人面前。他先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才说道:“我本来推算的是你们莫大人会派一个队甚至一个营的兵力突袭南岸,我都把大炮准备好,随时调头打南边了。没想到莫大人还真小气,竟然只派了你们几个人来。” 王立人连哭的心都有了,吴大人竟然预料到北军会偷袭南边。 吴绍霆并不是在赌博,他仔细分析了坦尾岛的地形,北军可以进攻的地方只有三个方向,因为坦尾岛东岸与滘口十分贴近,几乎最窄的河面只有一百多米。如果北军从这里偷袭,势必会遭到滘口的火力袭击。他知道自己兵力不够,不能同时防御那么多方向,所以就要故意制造假象,迷惑北军指挥官的判断力。 虽然这次他成功了,可是却也意味着一场失败。他的原计划是吸引北军超过一百人以上的兵力来偷袭,这样才能尽可能歼灭北军生力力量。现在却只是三十多人的小队,根本无济于事。而莫擎宇在摸清楚了坦尾岛的底细之后,很有可能不会再投机取巧,直接采取正面强攻的方式,从北岸压上来。 现在坦尾岛上火炮、兵力同样都有伤亡,根本无力再布置防线了。 吴绍霆解释的说道:“你们上岸时差不多就死光了,我在那边埋伏了一个队的兵力。唉,不过侦察兵看到你们才几十个人,根本不是预期的那样,让我失望透顶。我已经让埋伏的兵力前往北边迎敌了,只留了一些卫兵在外围等你们。” 卷一:广州风云 第137章,无奈阵亡 王立人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呃……好吧,我们阵亡了。” 吴绍霆让这些阵亡的北军自己出去,甚至允许他们派人回北边通知总部。 等到这些人都退出后,陈芳连忙凑了上来,感叹道:“吴大人,您真是料事如神呀。这下可好了,北军听到这个消息,保准都会雷霆大怒呢。” 吴绍霆收拾了脸上的笑容,一副正经的神色,问道:“现在几点了。” 陈芳掏出了自己的怀表看了一看,回答道:“已经九点了。” 吴绍霆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坚守不了五个小时了。你去找张达开,让他现在撤下两门山炮,用船运到滘口去。” 陈芳惊讶了起来,忙说道:“大人,目前战局对我们很有优势呀。北军第一支渡江部队伤亡惨重,偷袭部队全军覆没,纵然我们最终会失败,可是也不是现在呀?” 吴绍霆苦笑着说道:“现在进攻坦尾岛的北军五百人不到,北军后方还有将近三千人呢。先前的作战北军差不多已经摸清楚我们的底细了,很快我们就会遭到更强的攻势。早点转移火炮吧,要不然等下就没机会了。” 陈芳听到这里,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只好转身照办去了。 过了十分钟,两门压制正北方的火炮撤了下来,装上船运往了滘口。 没过多久,北军第二支渡江部队开始发动进攻。这次一共来了四十多艘船,兵力超过了五百人,几乎覆盖了北岸全线两里的范围。尽管吴绍霆调去了李济深的队支援滩头,可是北军登陆的范围太广了,渔村的火炮也被打掉,滩头防线上已经是顾此失彼的局面。 不单单如此,北军总部在收到突袭后方的小队全军覆没,以及南军撤走了两门火炮的消息之后,虽然对吴绍霆的谋略很佩服,可是事实证明坦尾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于是,莫擎宇适时的发动了总攻,派出第三支渡江部队从坦尾岛西边进攻。 九点四十时,北军在西岸登陆,全军直扑北岸,意图从后方夹击南军的滩头防线。不过当他们赶到滩头时,却发现南军的滩头防线已经崩盘。第二支渡江部队与第一支渡江部队会合了,正在清理战场。 经过拷问才知道,滩头防线的南军是自己撤退的,这些残余兵力转移到了东边,似乎依然要负隅顽抗。 三支北军会合之后,稍作休息了一会儿,留下了一支滩头接应部队,接着再次展开进攻。这次是要一举扫平全岛的南军。大军以排为单位,向坦尾岛东边前去。 此时坦尾岛的南军只剩下五十多人,吴绍霆带领这些人在东边一片稀疏的树林里面布下了最后的阵地。这个阵地就是开战之前,李济深带人抢修出来的,虽然很简陋,仅仅是砍倒了一些较粗的树木,利用戈壁石块搭建成防御工事。 吴绍霆早在一开始就做好了背水一战,虽然坚守五个小时的任务很艰难,但也要尽全力拖至最后一分钟。他下令所有人集中在一起,并且组成一种凹形的防线,利用重叠的火力来杀伤敌人。 这场负隅顽抗的阵地战只持续了十几分钟就收场了。当然如果是真枪实弹的作战,那远远不可能才这么点时间。北军在抵达这里之后,双方基本上只对峙了一小会儿,然后北军一个军官走上来通知吴绍霆这边,交战差不多了,你们已经失败了。 吴绍霆都懒得跟这个军官计较,如果是真实战场上,自己率领一群退无可退的士兵,占据有利的防御工事,怎么说都能打光最后一颗子弹才是。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向北军军官询问一下时间。 坦尾岛战斗于上午十点二十五分正式结束,驻守岛上的两百二十名南军士兵,除去两门火炮转移之外,包括副司令吴绍霆在内其余尽数阵亡。 在最后一战开始的时候,北军大部队已经开始渡江了。 直到战斗正式结束,北军辎重部队有一大半登上了坦尾岛。又过了半小时之后,北军战略总部从荔湖转移到了坦尾岛上。 吴绍霆等阵亡的南军将士们全部来到渔村附近集合,包括渡江作战阵亡的北军士兵也都等候在这边。无论是士兵还是军官都很无聊,三三两两的闲聊着,还有人甚至都赌到渔村里面,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牌九、骰子赌起来了。 吴绍霆坐在江边的一块石头上,看着江面上来回穿梭运输北军的船只,慢悠悠的吐了一口气。他觉得今天特别累,打这种没有杀伤的战斗,竟然比起真实战场上还难捱。或许这就叫作装的太累吧。 这时,一支卷烟伸到了他的面前,他回过头看了一眼,递烟的人是梁鸿楷。 正月月底时吴绍霆就将梁鸿楷申请转职,调到第一营担任文案,这个申请没过两天就被落实了。今天演习时梁鸿楷做为文案留在了坦尾岛上,主要是负责记录整场作战的经过。现在当然跟着留守部队一起,属于“阵亡人士”了。 “呵呵,吴大人,抽支烟吧。”梁鸿楷穿着一身不合体的新军军装,显得有些紧绷绷的,他笑呵呵说话的时候,更像是一个刚出社会的大学生。 吴绍霆颔首示意了一下,然后接过了卷烟。 梁鸿楷自己并不抽烟,所以掏出火柴来只为吴绍霆点上了烟。 “景云啊,怎么样,这段时间在部队里还适应吗?”吴绍霆吸了一口气,慢悠悠的吐了一口气。他倒不是在关心梁鸿楷,只是百无聊赖之下随便找个话题聊一聊罢了。 “承蒙吴大人照顾,卑职自然无大碍了,呵呵。”梁鸿楷连忙客气的回应了道,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继而显出一副真挚的脸色,“说来,卑职还有很多东西要向五大人学习呢,还望吴大人能够将卑职当作自己人,不吝赐教呀。” “哦,是吗?”吴绍霆侧过脸来看了梁鸿楷一眼,从梁鸿楷的这句话中,他十分明显的听出了对方投诚的意向。虽然这正是他所期待的,将这位未来粤系军阀网罗到自己麾下,不单单消除了日后竞争对手,更能增添自己的势力,何乐而不为? 可是,他同时又觉得梁鸿楷似乎太刻意表现自己了。 从一开始梁鸿楷毛遂自荐,到这段时间在第一营里面忙上忙下,唯吴绍霆马首是瞻;还有刚才“希望吴大人能将卑职当作自己人”,这些种种迹象看上去总是有些虚伪。 他看得出来,梁鸿楷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因为有野心所以有积极向上的心理。这种人可不好驾驭,除非自己能够一直站在权威的顶端,如同三国时期的诸葛亮威压魏延一样。 梁鸿楷是一员虎将还是一只豺狼,全看主人的情况了! “景云啊,你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地方要学习呢?”吴绍霆弹了弹烟灰,语气如同烟气一样,听上去很飘渺,却有明显的形状。 “正如吴大人的治兵之道,又或者是吴大人的用兵之神,这些都是卑职可望而不可及的。今日坦尾岛一战,卑职领略了吴大人的神机妙算,让卑职仰慕不已。卑职有虚心也有决心,一定会紧紧追随吴大人,努力学习这些大学问!”梁鸿楷一边说着,一边抬头挺胸,显出了一股信心十足的大气概来。 “呵呵……”吴绍霆怪异的笑了起来。 “吴大人,您……”梁鸿楷脸色微微疑惑了起来。 “景云,让我来告诉你,”吴绍霆将只抽了半截的烟丢在了地上,却没有踩灭烟火,他转过身来严肃的看着梁鸿楷,道,“要学习是好事。但是在我的部队之中,我只欣赏那些恪守本份的人。你记住你现在的身份,你只是一个随军文案。” 梁鸿楷怔了怔,他看着吴绍霆的目光,就好像是潜伏在深夜的危机似的,让自己不寒而栗。他今日一直陪佐在吴绍霆身边,看着与自己年龄不相上下的上司镇定自若的设局布阵,打心底里是充满了羡慕。这原本是一腔热情,可是现在却遭到了当头一棒,整个人都恍惚了起来,甚至有些心悸。 吴绍霆没有再多说什么了,他只是充满深意的拍了拍梁鸿楷的肩膀,然后转身就走了。 卷一:广州风云 第138章,欲擒故纵 坦尾岛的演习作战结束并不意味着整场演习的结束,真正的大战还在后面。 北军在坦尾岛设下了前线指挥部,炮兵也在坦尾岛上架设了前沿炮。 至于北军怎么计划进攻滘口,吴绍霆这个已经阵亡的南军副司令一点都不感兴趣了,反正该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只要能让京城来的那些大人们看得痛快就好。他一直在渔村这边到处游荡,等待着正午的到来,他现在的想法与广大“阵亡”的士兵一样,那就是期待着午饭早点派下来。 早上天还未亮就吃了饭,到现在肚中已然消耗的干干净净了。 幸运的是,北军决定午后再发动进攻,他们的用意就是趁南军中午最疲困时发动突然袭击,尽可能占据先发制人的优势。因此,北军在十一点时就开始生火造饭,造饭的量当然还要算上那些阵亡士兵的口份。 大约等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渔村这边总算派下了热饭。士兵们连忙起身来排队领饭,虽然在外面比不上军营里的伙食,可是有得吃就不错了。军官们虽然有单独的炊事兵派饭,但比起士兵来仅仅多了一份咸萝卜干和酱油海带丝罢了,一点荤腥都看不到。 吴绍霆与陈芳、李济深等人正在一边闲聊,一边排队等饭,在他们前面的有不少是北军阵亡的军官,饭是北军送来的,北军军官当然有优先权了。 不过就在要排到吴绍霆的时候,忽然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吴大人?” 吴绍霆回过头来,只见身后站着一个比自己稍微年长几岁的青年军官,穿着一身陌生的新军军服,正带着微笑和尊敬的神色看着自己。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目光落在了青年军官长筒牛皮皮靴上。 北洋的人还真他妈有钱,皮靴都穿上了!他心中暗暗的叹了道。 “哦,你找我?”他不冷不热的回应了一句。虽然对方衣领的龙章是正参领衔,可一般不是本部部队的外人,大家相互之间不会太在意,品级差不多的也就平辈论交了。 “在下是冯主席大人的随幕,禁卫军司令局二等参谋副官师景云。冯主席已率裁判组登岛,欲在北军指挥部设下简餐,邀请吴大人同去。”青年军官官腔官调的说了道。 吴绍霆听到这位青年的自我介绍之后,眼前立刻亮了起来,这位师景云虽然在北洋军阀历史上的笔墨不算重,但绝对算得上是一位可圈可点的著名人物。有人说北洋第一幕僚应当属北洋三杰之一的王士珍,而如果提及到直系第一幕僚那必然就是这位师景云了。 师景云(1883-1940)字兰峰,后改名岚峰,直隶徐水人。勋五位、陆军中将(北洋政府时期,陆军中将),毕业于保定北洋参谋学堂、陆军大学第一期。1883年(清光绪九年)生于直隶省(今河北省)徐水县,早年入北洋参谋学堂,1906年6月考入保定军官学堂深造科头班,1909年毕业后分配到禁卫军司令局(军统冯国璋)任职,后长期追随冯国璋,累升至一等参议官。1910年5月7日赏给陆军步队正军校,后随第二军南下镇压武昌起义,后任第二军司令部(军统冯国璋)参谋长。1912年12月29日补授陆军少将,1913年11月6日晋加陆军中将衔,同日颁给三等文虎章,后任江苏都督府军械处处长,1914年2月3日任江苏都督府总参谋长。 冯国璋去世之后,师景云转而跟随“狗肉将军”张宗昌,同样被张宗昌推为幕僚首席。历史上几乎没有对其有任何评价,不过师虽然两易其主,可是无论对冯国璋还是对张宗昌都是兢兢业业,忠心耿耿。总得来说,师景云是一个很低调的人,为人做事都十分保守,从来不多说一个字,也从来不少用一份心。 “原来是师大人,幸会幸会。”吴绍霆先客套的行了一礼,继而才道,“冯大人要请在下用餐?在下何德何能,可不敢劳动冯大人尊驾呢。” “吴大人客气了,冯大人有要事请吴大人前去相商,还请吴大人不要再推辞。”师景云不疾不徐的说道。他虽然刚刚从军校毕业分配到冯国璋身边,不过为人处事已经老练很多,遇到这种虚推的情况,自然有自己一套不浪费时间的应付之法。 吴绍霆暂时还猜不出冯国璋在演习期间找自己所为何事,略略思索了片刻之后,他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当即,他与陈芳、李济深等人交代了几句,然后就跟着师景云走了。 沿着坦尾岛北岸直走了好一阵子,总算看到了北军指挥所。 北军指挥所设在当时南军滩头防线的地方,因为这里位置较高,而且相对于滘口来说又是大方后,既能统筹全局也比较安全。这个指挥所要比先前南军指挥所大得多,除了用木头临时搭建了两座简易的房屋,旁边还有七八个搭帐篷,周围还挖了一大圈的坑道,用以架设观察设备和方便进出。 虽然此时正是吃午饭时,但指挥所依然很忙碌:卫兵们端着饭碗席地而坐,参谋官和侍从官拿着文件进进出出,木头简屋里面不断有命令传出。 师景云引着吴绍霆直接来到了最边缘的一座帐篷前,还没走近帐篷,就已经看到冯国璋正站在帐篷门口,与另外几个裁判团的军官正谈话。当冯国璋等人看到师景云带着吴绍霆来了后,目光都在吴绍霆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主席大人,吴大人来了。”师景云向前,用适合的音量向冯国璋汇报了道。 “嗯。”冯国璋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师景云退下。 师景云于是退到了一旁站立。 “末将吴绍霆,拜见冯大人。”吴绍霆向冯国璋行了一个大礼。 “震之不必多礼,我们刚刚正在议论你今日的表现呢。呵呵。”冯国璋笑容可掬的说道。 “谢冯大人。末将未能完成上峰交代的坚守任务,实乃惭愧,让冯大人与诸位大人都见笑了。”吴绍霆面上不见任何表情,规规矩矩的说道。 “震之,你过谦了。恰才陈大人特意向我描述了你在坦尾岛上的布局,虽然未能坚守五个小时,但以仅有之兵力歼灭了北军几乎过倍的生力,依然是立下大功了。更何况这次本来就是考核演习,侧重点在于全镇军事素质,不计较细节上的得失。”冯国璋笑着说道,语气中透着几分赞许之意。 “主席大人所言甚是呀,”那位陈大人连连附和了起来,“吴震之年纪轻轻,却精通阴阳谋略、兵法心战,又兼之是留洋归来的高材生,不可不谓是中西合璧的精英呢。” “大人谬赞了,末将愧不敢当。”吴绍霆推笑了道。 冯国璋不打算在多客套下去了,他让其他几位裁判团的大人们先去吃饭,然后引着吴绍霆进入了身后的帐篷。帐篷里面已经布置妥当,有一张简易的小桌子,上面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块餐巾布罩着,看上去还像模像样了。 “军中不便,今日简餐,震之应该不会有不便吧?”冯国璋率先在小桌子靠内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大人客气了,末将本是军营中人,岂敢有不便?”吴绍霆回答道,他并没有主动入座,自然还是得等着冯国璋吩咐罢了才行。 “震之,来来来,既然没有不便,那就先坐下嘛。”冯国璋笑呵呵的接过话说道。 “谢大人。”吴绍霆这才坐了下来。 冯国璋又吩咐站在帐篷外面的师景云,让其去安排饭菜送过来。 在等候饭菜的期间,冯国璋并没有与吴绍霆谈什么正经事,只是把早上演习的看法稍加透露了一下,之后又转向了吴绍霆坚守坦尾岛的战术上。他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谈起话来虎虎生风,甚至有连绵不绝之势,不过却不给人任何唠叨的感觉。由此可见,这位北洋的大人物极其善于话术。 大约等了十分钟左右,几位侍从官送来了饭菜,虽然都是军中的伙食,不过却难得一见的多了两道荤菜。一共五道菜和一道汤,虽然看上去分量很不足够,但能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菜肴来,已经是十分不容易的了。 饭菜停放妥当,师景云让侍从官们都退下,他一个人依然守帐篷外面。 冯国璋先唱了一口汤,却皱了皱眉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南方的饭菜太淡太淡了一些,震之难道没察觉吗?” 吴绍霆笑了笑,他当然知道南方人比较喜欢吃甜食,当然广州这边更是因为文化开放的很快,渐渐的形成了各种口味。他还记得自己曾看过一篇报道,在广州美食节上都出现吃蜈蚣、蟑螂、蝎子等匪夷所思的食物,并非是不好,只是说明了广州在吃东西上越来越追究推陈出新了。 他刚准备开口说话,可是突然看到冯国璋带着笑容的表情,这时对方的笑容似乎不再是和蔼可亲了,反倒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他冒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又止住了,立刻明白过来冯国璋的问话可不是那么简单。 如果猜的不错,这番问话的弦外之音就是影射着北方的“饭”要比南方的“饭”更好吃一些!难道……冯国璋真有惜才之心? 他迟疑了片刻,这才缓缓的开口说了道:“末将以为,身为军人不应该在乎伙食好坏与否,只要能吃饱即可。军人之天职是为保家卫国,其他细末都可忽略。” 冯国璋心中暗道:这小子果然是一个聪明人,只一句话就听明白我的意思了。他呵呵的笑了笑,拿起筷子开始夹菜,同时说道:“震之不愧是尽忠职守的军人,我大清国虽然今不如昔,但只要江山代有才人出,中兴是迟早的事。” 他顿了顿,忽然又说道:“南疆不过是边远之地,虽是国家门户,可是如今国际之事趋于平和,而我国之内部却矛盾重重。以目前局势,国内正是用人之际,有志之士正当取径进京图谋发展才是呀。” 吴绍霆听到这里,总算能够确认下来,冯国璋果然是在拉拢自己!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毕竟自己在广州刚有起色,人脉已经散布下去,如果就这么突然离去,那岂不是太浪费前一年的奋斗了吗? 当然,他同样知道冯国璋既然两次暗示自己应去北方,足见冯国璋确实很器重自己。他本身就有北洋系统的血脉,纵然广州将军孚琦同样很器重自己,但自己与孚琦非亲非故,后者又是一个满族人,哪里比得上冯国璋这个权势人物更可靠? 一旦广州闹革命了,革命分子首要之目标就是总督府和将军府,尤其是孚琦这个满族人,不拖出来砍头那才奇怪。 北方虽然是独裁阶级的温床,可是相对于权力阶级的人来说,这种环境反倒更利于发展。 只要能依附冯国璋,快速爬上实权位置,就算短期内改变不了什么,可是未来几年内袁世凯、冯国璋相继死去后,那就能与曹锟、吴佩孚成为同一辈份的北洋大腕了。 吴绍霆想得很快,也想得很多,虽然心中犹豫不定,但是最终脑海中却突然灵光一闪。 他缓缓叹了一口气,脸上故作深沉,只是默默的吃着东西,一时没有接过冯国璋的话了。 冯国璋看到这里,以为吴绍霆是在思量自己的话,于是进一步的说了道:“我也不与震之你说其他门面话了,既然震之你与吴老将军有关系,我等这些长辈自然应该多多照顾才是。我直接问一句,震之有意来京供职吗?我敢保证北方给你的待遇要远远大过区区广州呢。” 吴绍霆看了冯国璋一眼,对方的神色看上去依然很慈和,此时此刻倒真像是一位长者了。他心中叹道:看来这位北洋之狗还真是会做人呢! 沉默了一会儿,他这才开口说道:“多谢冯大人照顾,末将真心的感激。末将其实也感到广州情况混杂,这里远离京城,派系斗争的愈演愈烈。再加上革命党人经常在边远一带作乱,上下军心不一致,迟早会出意外的呀。” 冯国璋听到这里,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在他看来自己已经差不多成功说服吴绍霆了。将吴绍霆收归己用绝对是一笔划算的事情,因为他是不会吃亏的。对于这样的年轻人来说,许给一些高官厚禄,时常加以安抚即可,至于高官和厚禄又不是自己的东西,有什么舌不得的呢? 单单看吴绍霆练兵之道,将来就是左膀右臂的材料呀! 他微微的叹了一口气,配合吴绍霆的情绪,同样显出了几分忧虑之色,说道:“震之你是一个有远见的人啊。我很欣赏两种人,其一是有能力之人,其二是忠厚老实之人。你已然属于前者了,至于后者还需要慢慢观察。不过无所谓,只要能为国家尽出一份力就好。” 吴绍霆自嘲的笑了笑,谦虚的说道:“冯大人对末将的器重,末将感激不尽。只可惜末将初来乍到,只求一心履行军人天职,未曾多考虑其他,反倒显得有些愚昧顽固了。若末将能早日遇到冯大人,为冯大人竭尽效力,也算是末将之幸运了。” 冯国璋放下了筷子,笑着抚了抚自己的胡须,说道:“如今也不算迟呀。等检阅结束之后,震之你随我一同北上,到了京城我亲自引见一些大人物与你认识。上次你说过愿意带兵,我北洋六镇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新军,难道还不够震之你一展拳脚吗?” 吴绍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缓缓的说道:“还请冯大人给末将一段时间考虑。毕竟末将在广州生活了一段时间,如此决绝,只怕末将……” 不等吴绍霆把话说完,冯国璋忽然冷笑了起来,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就应该当机立断,这才是大将的风范。这次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年轻人更应该懂得好好把握才是呀。” 吴绍霆知道这是冯国璋故意在激自己,他沉了沉气,坚持的说道:“大人,末将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末将并非冷酷无情之人,正所谓人之常情,还请大人见谅才是。” 冯国璋深深的看了吴绍霆一眼,虽然这个年轻人公然拒绝了他的要求,可是自己却一点也不生气。如果是寻常之人,在他那样的一番话之下,肯定会连连点头答应,唯恐自己会反悔似的。可是吴绍霆并非如此,这说明其并非寻常之人! 他默然了一阵子,忽然笑了起来,打着哈哈说道:“震之有情有义,是一个性情中人,这并不是一件坏事。既然如此,那剩下这段时间希望震之你认真考虑清楚了。你的前路当如何走下去,全在你的思索了。呵呵。” 卷一:广州风云 第139章,故意泄露 与冯国璋共进午餐罢了,吴绍霆反倒没怎么吃好。 他还记得几个月前两江总督张人竣请自己去大饭店吃饭时,虽然点餐十分丰富,而且环境要比现在好多了,可是那次与现在一样,同样是吃得不怎么舒坦。 在这些大人物面前,肯定还是要拘礼一些,这样才能显得上下级的差别,同时也能让这些大人物感到“这年轻人是一个老实人”! “老实人”对于吴绍霆只是一张面具罢了,他很需要这张面具来掩饰自己的内心,同时利用这张面具可以获得更多的便宜。 在帐篷里面向冯国璋告辞之后,吴绍霆退了出来,他看到师景云还是不声不响的站在门口,脸上只是带着礼仪性的微笑。他只是简单的与师景云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就打算返回渔村那边去,等待着撤离坦尾岛返回西郊待命。 不过就在他沿着北军指挥所的坑道向西边走时,突然前面迎面来了一个眼熟的人影,竟然正是北军副司令韦汝骢。 韦汝骢与几个北军参谋官刚刚从南岸观察滘口敌阵情况回来,他们一面交头接耳的讨论着下午的行动,一边向指挥所的木屋走去。 吴绍霆见到昔日的恩师,当然要上去打招呼,于是大步的就走了过去。 那几个参谋官看到吴绍霆穿着南军的军服,唐突之间还以为南军突袭了,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已经阵亡的吴绍霆。 “韦大人,诸位大人!”吴绍霆客气的向众人行礼。 虽然现在是在演习,南北两军之间是敌对关系,不过这些北军军官还是微笑着还礼了。 “震之,你不会是要诈尸来打探我军军情吧。”一个曾经在小年夜将军府晚宴上见过的参谋官笑着打趣道。 “哪里的话,刚才冯大人找我谈话,所以才过来了一趟。既然我已经阵亡,那肯定要安安分分遵守规定了。”吴绍霆笑着说道。 “哦?冯大人找你谈话,莫不是特意赞赏你了?”那参谋官追问道。 “那倒不是,不过是一些琐事罢了。你们忙吧,我只是打一个招呼,现在就回去了。”吴绍霆自然不方便把冯国璋挖墙角的事情说出来。 他说完,就要告辞离去。 不过韦汝骢倒是看出了吴绍霆似乎有刻意隐瞒的痕迹,于是他让其他参谋官先回去,自己一个人追上了吴绍霆。 “震之。”韦汝骢从后面喊了一声。 “韦大人?”吴绍霆回过头来,疑惑的应了道,“韦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跟你聊聊吧。”韦汝骢不动声色的说道。 “啊?韦大人要聊什么呢?”吴绍霆问道。他虽然对韦汝骢这位昔日恩师很有好感,可是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韦汝骢主动找自己谈话,有点不详是韦汝骢的风格呢。 “先说说今天的演习吧。”韦汝骢背负着双手,脸色渐渐有了几分威严的神色,这正是他一贯的表情,“我听说你接到的命令是坚守五个小时。虽然这个命令很离谱,一个小小坦尾岛,哪怕再给你一个营的兵力,也绝对不可能坚守这么久。我知道这跟你与赵声的关系有关,他故意让你出丑。” “在恩师面前,学生不敢撒谎。其实学生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反正是演习,又不会出什么人命,颜面并不重要,关键是能让我们南军内部团结就好。若是一开始学生就公然与赵大人作对,只怕这次演习在裁判团眼中会大打折扣了。”吴绍霆淡然的笑道。 “呵呵,”韦汝骢点着头笑了笑,那副威严的脸上露出了几丝欣赏,他说道,“你很识大体,为人豁达,这很好。相比之下我们北军可就没这么好了。” “哦?学生不明白了。”吴绍霆奇怪了起来。 韦汝骢于是就将郭人漳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 听完了韦汝骢的讲述,吴绍霆倒真的是有些好笑了起来,这郭人漳竟这般滑稽? 韦汝骢跟吴绍霆说完了这档子事,忽然面色一转,再次正经了起来。他说道:“刚才你见了冯大人?我是听说过冯大人在找你,不过冯大人一脸和颜悦色,似乎不像会为难你,到底是什么事呢?” 吴绍霆想了想,韦大人好像挺关心冯国璋的事呢。他觉得还是不要欺骗韦汝骢的好,韦汝骢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与其说谎话还不如开诚布公,更重要的是自己正有计划散布与冯国璋谈话内容。 当即,他叹了一口气,将冯国璋让自己去北方谋事的消息说了出来。 韦汝骢听罢了之后,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头,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他没有急着说话,先是沉吟了一阵,然后才慢条斯理的开口了道:“震之,你是怎么打算的?” 吴绍霆故作忧虑的摇了摇头,叹声说道:“学生正是踌躇不已呀。要说冯大人的那番话至真至切,而且今日并不是冯大人第一次这么说。学生以为像冯大人这样德高望重的大人物,是绝对不会戏弄学生这样的卑职,所以学生能够感受到冯大人的心意。” 韦汝骢听到这里,眉宇皱的更加厉害了起来,他道:“我相信这一点,不过震之你真的愿意去北边吗?” 吴绍霆说道:“学生还不知道。只是学生对比了一下现在的环境,总觉得这次机会难得,我应该好好珍惜才是。” 韦汝骢疑惑的道:“哦?你对比出什么结果了?” 吴绍霆再次叹了一口气,说道:“冯大人对学生青睐有加,日后必然会把学生放在最合适的位置。可是在这里,学生却感到很困惑,为什么学生再三努力、严以律己,非但没能得到上面的认可,反而一再再而三的受人制衡,不能大展拳脚。” 韦汝骢道:“此话怎讲?” 吴绍霆说道:“就如恩师先前所言,学生向来做事问心无愧,可是为什么赵声赵大人还要处处刁难学生呢?他不单单千方百计的设难,而且不管学生在军中任何的提案一律否决,以至于学生但凡有要事,必须直接向将军大人申报。” 他顿了顿,又说道:“还有那次贪污军饷的案子,难道学生做错了吗?难道学生不应该那么做吗?” 韦汝骢沉思了起来,他终于发现,原来吴绍霆心中早就憋屈了一股怨气了。当然,他确实也为吴绍霆感到很不公平,像吴绍霆这样一个正直、积极向上的青年军官,正是需要大力扶持和栽培的对象,怎么会偏偏成了心有郁闷的一个人呢? 他缓缓的吁出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并非你做错了,而是你做事的方式错了。对于一个刚从军校毕业不到一年的新面孔来说,要想大刀阔斧的干出一番事业来,不单单需要正直的心和积极的作派,更重要的是动脑子。明知道有些伤口是不能硬撕开,你不应该还那么莽撞,有些事要量力而为才是。” 卷一:广州风云 第140章,被迫升职 吴绍霆苦笑了一阵,说道:“恩师,有些事如果不莽撞来做,根本不会有人明白!或许恩师您说的对,是我自己太愚蠢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学生只想按照自己的原则来为人处事,学生自以为为心无愧,不怕任何艰难险阻。” 他说到这里,深深的歇了一口气,表现出一副庄重的情愫,接着又道:“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广州山高路远,地方腐败、不识人才,索性我就去京城,倒是要看看朝廷眼皮低下还会不会出现这种事。” 这番话其实是故意说的冠冕堂皇,如今清朝的没落,可谓正是因为内忧外患的双重因素。外患不用多说,而这内忧却恰恰是源自高层贪污腐败、鱼肉百姓。别说广州这个还算开化的城市很腐败,而京城黑暗的情况甚至要比广州更严重。 韦汝骢听到这里,讥诮的哼了一声,说道:“震之,你还太年轻,有些事你根本不懂。京城未必就是你想象的那么好。孚琦将军算是很公正的人了,他能器重你已经是一件万幸之事。京城勾心斗角、派系争斗,而且那些洋人时时刻刻都虎视眈眈的对着朝廷,势力之复杂,远非广州能比得上呀。” 吴绍霆戏谑的笑了笑,说道:“若将军大人真的器重学生,就不会把学生安排在第一标第一营了。将军大人难道看不出来赵声赵大人对学生的偏见吗?学生宁可在恩师麾下做一员队官,也不稀罕当这个营长。” 韦汝骢呵呵笑了笑,有些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说道:“震之,你太小看自己了。昔日在武备学堂里,我倒是没看出来你的能耐,然而没想到你出国留学归来之后,却一下子如同破茧之虫呀!” 吴绍霆说道:“恩师言重了,正是因为学生出国留学,在国外大开眼界,才深刻的认识到我国内忧与外患的迫切。” 韦汝骢点了点头,说道:“你有这等认识,也不枉国家对你的一番栽培呀。唉,说句实话,我不希望你去北方。一方面是可惜你这个在广州培养起来的人才,另外一方面我担心以你的性格到北方去了,弄不好会适得其反。” 吴绍霆暗暗猜测,韦汝骢看来也很器重自己呀。 这时,韦汝骢又说道:“冯大人器重你的能力,可是一旦你闯出社么大祸来,他未必会像这天那样对你和颜悦色。能够在北方混迹出来的人,都是很有心思的人,他们未必就会讲义气,甚至丢车保帅那也是常有的手段。” 吴绍霆故作沉默思索的状态,一时没有回答韦汝骢的话。 韦汝骢等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至于你的事情,抽空我会与将军大人好好谈一谈。年轻人还是要慎重一些为妙。当然,这些都只不过是我个人的建议,最终决定是去是留的,还是你自己了。” 吴绍霆抬眼看着韦汝骢,对方的神色虽然依旧是那般刻板,不过却不难感受到一种真挚。 他只好微微的点了点头,说道:“学生明白了。学生会好好考虑的。” 韦汝骢掏出了自己的怀表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快要到一点钟了,他对吴绍霆说道:“好了,你先去吧。我们马上就要发动进攻了,早点结束早点解脱,这场演习还真让人哭笑不得。” 与韦汝骢道别之后,吴绍霆返回到了渔村,他现在心情很舒坦,根本没有考虑冯国璋拉拢自己去北方的事情。他只不过是在利用这件事做文章,然后很合时宜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韦汝骢。因为他知道,只要韦汝骢不希望自己去北方,那么其一定就会去找将军大人,想法设法让将军大人留下自己。 等到了那个时候,将军大人会有什么办法留住自己呢?不用多猜也能知道了! 这个其实是一次计谋,是他进一步扩大自己在新军之中地位的计谋。虽然这只是临时脑海灵光一现的想法,但不可不谓非常完美了! 后半日的演习一直持续到了傍晚七点,本来北军可以在下午四点就成功渡过滘口,击溃南军,可是南军总司令赵声却不甘心那么快结束防守任务。赵声自以为是的调兵遣将、阴谋阳谋,竭尽全力的抵挡了北军进攻,最终拖延到了入夜。 北军和南军将士都觉得很无聊,甚至连裁判团的一些官员也认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不过赵声却不这么认为,他一个人沾沾自喜,总以为自己能够坚守滘口长达八个小时,充分得展露了自己领军的才华。这种孤芳自赏的心态,一直伴随了他好几天,直到后来接到了将军府的一个消息,才将他彻底打回原形。 —————————— 演习结束之后,冯国璋的军官团只在广州停留了一天,于二十八号中午就乘船返回北方去了。当然,段祺瑞并没有跟着军官团一起,而是按照早已计划好的路线,带着几十个护卫从陆路直接北上前往河南了。 至于这次检阅的报告,还要经过大半月时间的考证,呈报给陆军部审核,才能获得最终的结果。因此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孚琦也没有什么可喜可悲的地方,就是如同往常一样安心的等待着上面的结果。 在他看来,这次检阅还是有可圈可点的地方,如果陆军部公平的来审核这次汇报,十之八九还是有很大的希望。可是他心中很清楚,“公平”已然是一种奢望,陆军部到底能不能批下来,关键还看把持着政府的北洋派准不准了。 不管怎么样,二十四镇总算是经历了检阅,这就意味着二年时间里二十四镇已经从一个编制模型变成了一支有血有肉的陆军部队。 直到冯国璋临走的那一天,他还特意派了师景云来探吴绍霆口风。 不过吴绍霆早就有所准备了,在演习结束之后,他就请假进城住了几天,一直与张小雅在果汁公司里面过了一些日子。 尽管师景云已经打听到吴绍霆的下落,可是冯国璋最终还是放弃了,并没有进城去找吴绍霆。他很明白,如果吴绍霆真的愿意去北方的话,就不会这么避而不见。不过他也并没有生气,毕竟吴绍霆不是正式拒绝,其故意避而不见也算是有愧于心了。 冯国璋觉得自己有点看不透吴绍霆了,不过也罢,反正该说的话都说了,若吴绍霆日后来北方相见的话,自己还是会加以礼待的。 三月一日这天早上,孚琦来西郊将军办公室办公。韦汝骢特意来到陆军衙门与孚琦会谈了一下。至于谈话的内容,自然而然是关于吴绍霆的。 恰好孚琦前天也刚刚收到了来自第二标莫擎宇的演习汇报文件,莫擎宇在文件中着重提到了吴绍霆顾虑大局的作风值得学习。当然,莫擎宇的本意是用吴绍霆来对比郭人漳,借机让郭人漳下不了台,却在不知不觉之中更加强调了吴绍霆的能力。 孚琦在听罢了韦汝骢的话之后,陷入了一阵深思,最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并非我不让吴震之大展拳脚,实在这年轻人太不知天高地厚。他能做到在战场上顾全大局,为什么平日生活中就不能做到呢?就说上次克扣军饷之事,哪怕赵声不受理,他也应该直接来找我商讨此事。结果呢?他直接就要把良葵给枪毙了。”办公桌后面,孚琦脸色很忧愁,他说完了这番话之后,用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大人,不管怎么说,吴震之的出发点并没有错,相反却是很正确的。虽然属下也认为吴震之手段上太过了一些,可年轻人血气方刚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韦汝骢劝说道。 “所以我才想让他吃吃苦头,多碰几次钉子就知道利害了。”孚琦语重心长的说道。 “可是大人,一直以来,我们都太看重大局了,仔细想一想我们似乎很少站在吴震之的立场来考虑。一个留洋归来,对国家现状甚是不满,立志奋发图强、中兴大清的青年,我们没有给与一丝一毫的鼓励,反而从始至终都是在打压,难免会让人消极的。”韦汝骢语气很认真的说道。 孚琦略略思索了片刻,他只记得自己曾在吴绍霆刚回国报道时,说过几句嘉许的话,后来好像还真没有任何鼓励了。不过他还是认为,自己三番四次替吴绍霆开脱困境,已经是大恩大德了,若吴绍霆连这些都看不出来,那岂不是狼心狗肺? “鼓励?自从他来到西郊,先是以下犯上胁持李铭山,后又得罪洋买办陈廉柏,还有擅自行动,对良葵执行私刑,这些事情的后果有多严重?换作是其他人,我管他死活!我对吴震之已经够仁慈了,这还不够吗?”孚琦言辞激烈的说道。 “将军大人息怒,其实西郊军营包括吴震之本人,都深知大人对其照顾有加、颇为器重。本来这件事在下不应该多说的,可是现在的问题是,练兵处总办冯大人公然提出邀请吴震之去北方谋事的建议,而吴震之也几乎动心了。”韦汝骢说道。他知道这句话已经足够了,如果将军大人还是这般决绝,那表示将军大人对吴绍霆已经不在乎。 “可是,吴震之不是没跟冯国璋北上吗?”孚琦书生意气的说道。 “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吴震之现在不去不代表日后不去。如果大人真的一点都体恤吴震之的话,只怕用了不多久我二十四镇就会失去这一员将才了。”韦汝骢强调的说道。 “那你意下如何?”孚琦试探的问道,军营之中的事情他向来都会悉心参考他人的意见,毕竟他深知书生带军的难处所在。 “在下以为,将军大人不妨就拿上次演习之事,颁布一次嘉奖,顺带给与吴震之一个比较突出的提拔吧。如今我二十四镇空缺的高级将领职位颇多,甚至职权兼并的情况也很严重,哪怕让吴震之兼任一个高级职衔都好。”韦汝骢说道。 “他不是说,希望调到你的麾下吗?要不然,就让他到炮兵标担任代理标统好了。”孚琦觉得韦汝骢的话有道理,自己不应该那么小心眼才是。 “将军大人,吴震之乃步科出身,在下则是骑科出身。早先在下因为对炮兵不甚了解,所以才让炮兵标标统一职空缺至今。让吴震之来炮兵标任职可以,但若是代理标统一职的话,只怕吴震之自己也会手足无措,而且这个提升跨度也太大了一些。”韦汝骢担忧的说道。 他这番话是实话实说,炮兵属于高科技兵种,而且还具备很高的危险性,不是专业的炮科军官只怕真不好应付。 “吴震之他既要一展拳脚,又不想跟赵声有摩擦,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孚琦带着烦恼问了道。若不是二十四镇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他怎么可能会这么迁就吴绍霆,自古以来都是用人者人人求之,哪里会有用人者苦苦求人的! “如果依在下来看的话,倒不如继续让吴震之留在第一标,让其补第一标总参谋官的缺,将军大人意下如何?”韦汝骢试探的建议道。 “什么?总参谋官?你先前还说代理标统不切实际,总参谋官那可是与正式标统同级的官职,而且在我们二十四镇总参谋官还兼管全标军需之事,这可不是一个虚职。”孚琦忙说道,显然是有些吃惊了。 炮兵标和骑兵标是二十四镇附属部队,他向来没有投入大的精力在这两部上面,所以让吴绍霆去附属部队担任代理标统并非什么难事。可是第一标和第二标那是主战部队,无论是标统还是总参谋官都是领导层实权的军职,除非有资历又值得信任的人,否则谁敢轻易把外人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呢? 他对二十四镇是早有规划的,全镇实权的官职必须是汉人与满人平分。 第一标总参谋官原本是良葵,结果这个花花大少太让人失望了,能力平庸,简直不小,简直是丢尽了满人的颜面。就连第二标的总参谋官同样也是一个满族人,并且军中也有不少满族的中下级人员。 如果第一标领导层全部让位给汉人,那岂不是在广州重演了北洋派发展的路子? 韦汝骢看着将军的脸色变化,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将军的种族隔阂之心还是很浓烈的。他不打算深劝孚琦,这种事越劝反而越会引人怀疑有不轨之心。 “将军大人,在下仅仅是建议。至于同意不同意,还得由您来定夺。一支军队不管武器装备有多么强大,归根结底还是要看使用人的素质。人才才是最宝贵的财产。”韦汝骢缓缓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孚琦陷入了犹豫之中,他一时间并没有做出决定,器重吴绍霆本来就是因为这个年轻人有能力、有性格、有干劲。早在他第一次接见吴绍霆时,就打算将这个年轻人培养成自己的心腹、亲信。可是现在看来,很显然这个年轻人并不是那么完美,如果真的还一如既往的迁就他的话,弄不好还会给自己惹一身麻烦。可是就这样眼睁睁的放吴绍霆去北方,难道就心甘吗?冯国璋是什么人?这只北洋之狗是威胁满族政权的内患之一,让吴绍霆去了北洋派效力,那岂不是助纣为虐吗?他缓缓的叹了一口气,看来就算自己不愿意也必须做了。 卷一:广州风云 第141章,演习之后 转眼间,已是三月五日。这天早上将军府突然颁布了一道嘉奖命令,对参与演习的全镇官兵,按照演习时的表现进行了逐一表彰。通常像这样大型的奖励是需要举行仪式典礼,不过陆军衙门传出消息并无此准备,仅仅是遵照将军府的安排,将一应奖励的文书、命令派遣仪仗队送往各个受奖人面前即可。 营级以上官员基本上全部都得到嘉奖,不过因为这次嘉奖是将军府颁发,没有上报到省府和朝廷,所以也可以理解为内部评奖。受到奖励的军官们,除了少数职位有所升迁,或者拿到了几百块奖金的人之外,其余的大部分人只不过领到了一折奖文,如同二十一世纪小学生的奖状,让人提不起任何兴趣。 在那些少数高兴的军官名单当中,就有吴绍霆的名字。或者说,这次将军府的全镇嘉奖命令,唯一获得最大好处的人就只是吴绍霆一个!其他获奖军官都是由三人仪仗队前往颁奖,可是到吴绍霆这边时,却足足是十二人的仪仗队,那阵势让第一营营务处都震动。 十二人仪仗队除了带来了奖书,还带来了两套高级军服,一把金色礼刀,连同一系列升职手续、关防文书、将印等等物什。仔细看了一眼那高级军服的领口,竟然是蓝珠三折的龙章,这表示军服属于中等第一级、正参领军衔。 吴绍霆现在的军衔是中等第三级、协参领,属于正式营管带,纵然以前担任过代理第一标总教官、总稽查官、二等参谋等职位,这个军衔都没有变过。可是经过了一场演习,他竟然连跳两级直接升任正参领,这还真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要知道赵声虽然是第一标标统,不过职称前面还有“代理”一词,他的军衔才是中级二等、副参领。 也就是说,吴绍霆现在的军衔等级已经高过赵声一级,日后赵声见了他的面,都还要恭恭敬敬的称呼自己一声“吴大人”了! 仪仗队按照晋升仪式走完一整套流程,宣布吴绍霆从即日起正式任命为二十四镇第一标正式总参谋官,限期三日之内交接完毕第一营工作,赴司令处参谋部上任。 听完了宣读,吴绍霆都有些不敢相信了,虽然他耍了一个小手段,利用冯国璋挖自己墙角的事情逼迫将军孚琦给自己更多优待。可是哪怕再怎么预料,他也绝对没想到“优待”会这么厚重,要知道军功可不是那么好积累,升一级那可是要熬很久的! 他去年刚从德国留学归来,才短短一年时间就爬上了正式总参谋的位置,这简直不是一般的迅速了。想象那些同年留学日本士官学校的高材生们,回国之后大部分都在下层干了很多年,直到辛亥革命爆发,全国大局重新洗牌时才有了出头之日。 此时此刻,他虽然感到很兴奋,可是脑海深处依然习惯性的保持着理性思维。 回首以前的破张小雅绑架案,整军训练,新安剿匪,反腐倡廉这些事迹,虽然看上去不过尔尔,但是从功绩上来看至少要远远大过这次的演习行动,如果孚琦真心的要大力提拔自己,那早先就有机会了,何必还要拿一次演习来说事呢? 就算是因为有冯国璋挖墙脚的事,大不了叫来谈谈心,拉拢拉拢,或者也学着冯国璋请吃饭,最后再升一个级别的官职,完全足矣。 可是现在是十二人的仪仗队,连总参谋官的军服都做带来了,如此大张旗鼓的进行嘉奖,弄的就好像唯恐天下不知孚琦惜才似的! 这是什么意思?给一个惊喜,让自己感激涕零,从此更加死心塌地的卖命? 如果今天孚琦亲自来颁布这个升职命令,吴绍霆绝对会这么认为。 可事实并非如此,孚琦给别的军官只派了三人仪仗队,给吴绍霆却是十二人的仪仗队外加连升两级,稍微动一动脑子就能看出这是一场作秀! 作秀的目的只有两个:一,让全镇人都知道吴绍霆与孚琦的关系;二,给吴绍霆一个单独的暗示。 吴绍霆明知这是暗示,可是却猜不透到底要暗示什么,或者说他只能猜的模模糊糊。 这也许是孚琦对他的警告,警告他不要耍什么花招!也有可能是在告诫他,今天能浓妆艳抹的抬举你,明天也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毁了你! 总之,他知道这次是惹恼了孚琦,看来自己对这个书生将军太低估了一些。 不过无妨,好歹自己的目的算是达成了。 —————————— 接受了升职任命之后,吴绍霆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又忙了一阵子交接工作和搬家。 官职升了,就连宿舍都迁移到陆军衙门那边的套间宿舍。不过他对新宿舍并不感到陌生,因为在逮捕良葵的那天早上,自己就来过这里。 搬了新宿舍也好,正好倪端同是住在这边院子里面,以后有什么事情要商议,大家都更方便一些。 第一营虽然是赵声一手培养出来的亲信营,可是士兵是人,是人就有感情。更何况自从陈升、赵前勋两人死了之后,经过吴绍霆潜移默化的改造,第一营全体上下早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根深蒂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