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拿你没办法。”东方朔拿过珠儿的胭脂盒儿:“来,我给你加点颜色。哎──画点红的。去,去把我的墨拿来。” 珠儿很乖地跑过去,拿过墨来。东方朔又将其它面上的小点点涂成黑的。 珠儿高兴地跳起来:“噢,这回看清楚了!” 说完,她便拿起这个笨重的玩意儿,一边投一边说:“二,五,一,三,六……” 这时道儿走了进来,哭丧着脸。 东方朔问:“怎么啦,道儿,得意还没回来?” 道儿说:“老爷,他昨天回来一次,还带着那个朱安世。两个人喝了好多酒。” “我的话,你告诉他们了吗?” “怎么没告诉?我说,老爷说了,不让你们胡来。张汤要是有罪,还得由皇上来治他。我哥听了,还点了点头;可那个朱安世,嘴撇得像裤腰一样!” “他们还干什么?” “两个人喝完酒,就在那儿嘀咕。老爷,我觉得那个朱安世不是好人。” 东方朔一惊:“此话怎讲?” 道儿说:“他见到我老婆,两只眼就色迷迷的……” 东方朔笑了。“哈哈哈哈!那是因为你疼你老婆!” 道儿却说:“可我哥哥,他就从来不那么看。” 东方朔大笑不止。“哈哈哈哈棗道儿,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哥哥是太监,他对女人没兴趣。你老婆那么漂亮,又是皇上赏赐的姑苏美女,人家多看一眼,又怎么了?” 道儿却很认真:“老爷,话可别这么说。那朱安世要是好人,能在山上对显儿那么轻薄吗?虽说他是无意中推倒了郭夫人,可这事都怪他啊!” 东方朔不笑了,他点了点头,陷入沉思。 道儿担心地说:“可我哥,根本不管这些,现在老和他一起,鬼鬼祟祟的,我看要坏事。” 东方朔想起来一件事:“对了,那个叫显儿的女孩,她到哪里去了?” 道儿说:“她早就跟着霍光走啦!他们两个,倒是天生的一对儿。” 东方朔却不同意:“别胡说,大行令公孙贺已经给霍光找好了,是个大家闺秀。道儿,你去找一下霍光,就说得意的事情,请他帮帮忙,留神看着点。” “好的。老爷,你这儿还要些什么东西,回头我给你送来?”道儿回过头来又问。 东方朔挥了挥手:“你快去吧,回来再说!” 建章宫中。武帝又在那里拣看东方朔给他的那一大堆竹简。 张汤跌跌撞撞地从外边跑了进来。 武帝带有戒心地:“张汤?” “皇上,大喜啊!大喜!” “喜从何来?” 张汤口若悬河:“皇上,臣刚刚得到三千里加急文书,韩安国将军兵出会稽,直捣瓯闽两江,按照皇上的部署,先把瓯江边的那个自立为东越王的余善捉到,然后兵发闽江,直抵冶县,闽越王率众出降。韩安国大兵南下,直达南海边上,海内所有蛮夷,先是望风而逃,而后纷纷归顺。韩将军如今屯兵揭阳,等待皇上的圣旨!” 武帝高兴地将手中的那块竹简往大堆里一扔:“好啊!东越这下子就彻底地归到朕的大汉版图之中了!张爱卿,还有什么喜事?” 张汤接着说:“皇上,臣还接到征讨南越的军情!大喜啊!大喜!” 武帝高兴得站了起来:“南越也有消息啦?” 张汤仍跪地而言:“皇上,伏波将军路博德和楼船将军杨仆二人,以十五万大军包围番禺。南越王想投降,可南越丞相吕嘉,贼心不死,竟敢率众抵抗。伏波将军和楼船将军合力而攻,不到三日,便把那些叛贼全部捉拿。眼下,杨仆将军留守番禺,而路博德则追杀叛党,到达合浦。再往南下,就是交趾了。路博德请皇上圣裁:是再往南下,还是就此止住?” 武帝一拍案子:“当然要南下!朕听说了,南海边上,有个仙岛,叫做儋耳。那里的人耳朵都被海风吹得黏到了头发上,所以才叫儋耳。朕要在那儿,立个儋耳郡!” 张汤随机吹捧:“皇上圣明!” 武帝兴致勃勃:“还有,让路博德再往南打,打下交趾。朕听说了,那里的人都在船上生活,脚趾头全是连在一起的,就像鸭子一样。哈哈哈哈!朕要建立交趾郡,让南越的人统统做朕的臣民!” 张汤不失时机地再捧一回:“皇上,秦始皇也不过打到交趾,就撤兵了。他还没敢想象什么儋耳呢!皇上您是千古一帝,无人能比啊!” 武帝听了这话,更来了精神。“对啦!听说秦始皇时,置了个象郡,就在眼下的交趾那个地方。朕要超过他。你给朕草诏,说朕从《山海经》上得知,在交趾之南的地方,太阳出现在大地的北方。朕就要在太阳的南边那块地上,建一个‘日南郡’。懂吗?‘日南郡’,就是要把太阳南边的地,也圈进我大汉的版图之中!你懂吗?” 张汤点头如敲鼓:“臣懂,臣懂!皇上您如今北达北海冰天雪地,南到南海太阳的南边,东边已经出兵高句丽,只剩下西边那一块地方,还没用兵呢!” 武帝笑了笑:“不要急。朕派张骞到西域,名为要马,实是刺探军情。等到朕出征西南的军队得胜了,就能够打到身毒去。那什么乌孙,大宛,大月氏,在朕看来,不过都是一些孙子辈,变作朕的大碗、大肉吃,还差不多!” 武帝的诙谐,让张汤更加兴奋。他觉得现在是找回皇上信赖的最佳时机。“皇上真是雄才大略,无人能比啊!可惜霍去病将军英年早逝,不然,西域这些小国,他溜一次马的功夫,就全归我大汉了!” 武帝却说:“张爱卿,你别急。朕没了霍去病,还有卫青;还有新的霍去病,李去病。你知道,朕为什么要派李广利跟随张骞去西域吗?” 张汤不假思索地说:“您是要再培养一个卫青,一个霍去病!不过皇上,那李广利是个杀猪的,恐怕……。”张汤对李夫人家的人,没有什么好印象。 “哈哈哈哈!杀猪的怕什么?朱买臣的老婆杀猪,她能将男人给休了,那是女中豪杰;李广利既能杀猪,就敢杀人。张爱卿,朕得到了卫夫人,同时就得到了卫青、霍去病。如今朕又得到了李夫人,上天还会赐给朕一个李青,李去病。张爱卿,你相信朕的话吗?” 张汤瞪大眼睛:“相信,相信。” 武帝看了他一眼,便将话题一转。“张爱卿,说到朱买臣,朕倒有一事问你。” 张汤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却不动声色:“皇上,您说,张汤俯首聆听。” 武帝想了想,先说出第一件事来:“朱买臣和三位长史说,你与丞相一道,克扣治河的钱财到先皇寝陵买地置业,是有此事吗?” 张汤大惊:“皇上!那地是丞相的儿子李更买下的,微臣对此不敢妄图!” 武帝站了起来。“可有人克扣治河经费,大河决口迟迟堵不住,此事你知道吗?” 张汤也站了起来:“皇上,臣正要向您报告此事!臣已经掌握了李蔡儿子李更的口供,他和办理治河物资的人串通一气,将三百万个上等草包换成劣质草包,这小子从中得到了四百五十万缗,全部用来买地建宅啦!” 武帝听此,不禁拍案大怒“大胆!”。稍一沉吟,武帝向张汤说道:“朕念李广为国捐躯的份上,让这李蔡做了宰相,没想到他不仅没能耐,还会如此贪赃枉法!张汤,这李蔡是你推荐的,但你今天能如实说出,对朕还算忠心。朕限你三天之内将李蔡父子买地建宅,侵占先皇陵地的事实查清楚,向朕秉告!” 张汤跪地磕头:“臣遵旨!臣这就去查!”说完起身便走。 武帝手一抬:“且慢。” 张汤回过头来:“皇上,还有事?” 武帝冷笑一声。“朕听说,你府上有个男宠,叫吴陪龙?” 张汤不由心头一惊,但立刻就镇定下来。他急忙向武帝跪下,大叫冤枉:“皇上,冤枉啊!臣有几个胆子,敢养男宠?皇上,臣对天起誓,臣的身边,决无此人!” 武帝想了一想,说道:“张汤,朕已叫三位长史去查核此事,若是真有其人,我看你还是现在给朕说明了好。吴陪龙,这个名字,朕倒好像曾经听说过!。” 张汤又磕一个响头:“皇上,臣的家中,二十多年来,只有一个鲁谒居,从来都没有什么吴陪龙!皇上,念微臣在您身边忠心服侍的二十年,请您相信微臣吧!” 武帝将信将疑地说:“好吧,张汤,朕暂且相信你。不过,朕先要警告你:朕作为一国之君,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帝王,也未能为所欲为!朕曾有个韩嫣,可他让太后给杀了。朕还有一个董偃,又让东方朔给逼着杀掉了。这种事连朕都没那个福份,谁要是敢在朕都做不成的事上尝试尝试,朕决不会轻饶他!” 张汤再磕三个响头:“皇上放心,三位长史在臣的家里,要是真的查获吴陪龙,臣就听凭皇上处死!” 武帝这才挥了挥手:“好吧!”第四章 金马门(之五)金马门内。卫青来看东方朔。他见东方朔正拿着那本《五行书》在桌子上画符,而珠儿则在一旁掷那个四方的砖头。卫青对珠儿的手中的小玩意儿特别感兴趣,便趁她不备,抢到手中,看个不停。 珠儿翘起小嘴:“还大将军呢!拿人家的东西,都不给了!” 东方朔从手边又拿出一个,扔给珠儿。嘴中却说:“哟!你不得了啦!卫青兄弟,看这小丫头,自从皇上说给她撑腰,她就神乎其神了,连你这个大将军都敢说!” 卫青笑了笑,对东方朔说:“兄长,我觉得蟹儿更像他妈;这丫头,脾气和秉性才像他爹。” 东方朔点点头:“你说得一点都不错。” 珠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两个:“什么不错?我才不像我爹呢!你看他,要么整天拿着书本,要么拿几根草棍、铜钱,只顾想,只顾想的。我要像我大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卫青大笑。“哈哈!兄长,这下好玩了,珠儿还要学她大妈,长大了,别说你受不了,皇上也没办法!” 东方朔笑着说:“好在她是个女孩儿。” 珠儿却不干:“女孩儿怎么啦?女孩儿也要学剑!爹爹,你从小就答应我的,不教哥哥学剑,要教我!你不能反悔,反悔了我告诉皇上!” 东方朔只好笑着应承:“哈哈哈哈!爹不反悔,爹爹从来都是说话算数的!” 说了一阵子,卫青突然止住了笑容,一脸的严肃。 “兄弟,出了什么事情?”东方朔知道卫青前来,必有事情。 卫青说:“兄长,不瞒你说,自从霍去病死后,长公主疯了,皇后在宫里真是度日如年啊!皇上根本就不到钟粹宫去。可是前天,皇上突然发了一道旨,封次公主为阳石公主,要将子夫的二女儿嫁给阳石侯!” “哪个阳石侯?” “还不是当年公车令韩不识的儿子,叫做韩其食的!” 东方朔听说是韩不识的儿子,倒也没什么反感,便应了一声:“父命君命,都不可违,公主那就从命呗!” 不料卫青说:“兄长,你不知道,那二丫头比起长公主来,可是任性的很。她今年十九岁了,按说应该出嫁了,可他说什么也不愿嫁给阳石侯!” “那她想做什么?”东方朔吃了一惊。 “她喜欢公孙敬声!”卫青说到这里,将手一摊。 “哪个公孙敬声?”东方朔同样不知道这个名字。 “公孙敬声,便是公孙贺和我大姐生的大儿子!” 东方朔这回楞了。卫次公主怎么和长公主一样,又喜欢上了自己的表哥?这也难怪,公主们除了表哥外,还能认识别的男孩子么?何况公孙贺是大行令,他的家就住在宫门口,孩子出入宫门,无人阻拦呢? 卫青见东方朔不说话,便又叹了口气。“皇上知道这事,很是生气,他不仅不改变主意,还叫来姐夫公孙贺,让他给公孙敬声赶快娶妻。大行令是个老实人,当然不会违命,当天便与那个张次公定了亲,要公孙敬声于近日迎娶张家女儿,以断了阳石公主的念头。” “孩子们的事情,我们就别管他们吧!”东方朔摇了摇头。 卫青却露出一脸的难为情来:“兄长有所不知。那阳石公主从小就特别任性,皇后的话很少听得进去,而且还整天拉着太子给她遮风挡雨。我是担心,这个二丫头一旦惹得皇上大怒,便会牵连太子,甚至牵连子夫的!” “兄弟,还是让我们相信皇上吧,除此之外,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东方朔也将两手一摊。 其实东方朔的心中,也对此事深感不安。 廷尉府中。桑弘羊一大早便来到府中,堵住了张汤,要求他放了颜异。 张汤客客气气地把桑弘羊请到一边,笑着说:“桑大人,当初本廷尉给你推荐的人,你居然一个不用。这会儿,也有你求我的时候?” 桑弘羊只求放人,也便不与他计较。“张大人,请恕在下年轻无知,冒犯了您老人家。” 张汤突然说:“桑大人,你要我放了颜异,可他是皇上点的钦犯,我没那么大的权利放他。” 桑弘羊却坚持道:“张大人,皇上都说了,一个月内审完,有罪定刑,无罪释放。今天颜异正好被你关了整一月,请大人告知,颜异罪定何处?如无罪可定,请大人放他出来,桑弘羊这里正急需用人。” 张汤大笑:“哈哈哈哈!桑大人,你真是记数神童。这日子记得比我还准!我知道你要用人,要给皇上筹粮收税。可这颜异,恐怕……。” 桑弘羊吃惊地问:“什么?难道你已将他……” 张汤却要缓和气氛:“别急,别急。在没有定罪之前,我不会杀死他。” 桑弘羊争执道:“那你……。” 张汤却另有理由:“桑大人,今天皇上让我办另一件大案要案,颜异的事,得往后拖几天!” 桑弘羊急了:“什么案子,能比颜异的事还重要?” 张汤更为得意:“哈哈哈哈!说出来,吓死你!”突然脸一沉:“桑弘羊,三天之后,皇上开恩,你来领人;皇上不开恩,你来领尸!” 桑弘羊生气地说:“张大人,你未免太过分了!” 张汤却阴阳怪气地说:“哟嗬──桑大人要发脾气!回你的大农令府去,我廷尉府可由不得你!别以为你给皇上筹粮收税有多了不起。我知道你是个大才,可我张汤也不是小才!你是皇上的敛财之才,我是皇上的治狱之才。你要的是平民百姓的钱粮,我要的是不守规矩人的性命!你依税法行事,我以法律行事。看起来我比你凶,比你狠。其实,你和我一个样。你把天下人的血汗钱统统征来,供皇上修皇宫,扩疆土,也是整天都在勒着天下百姓的脖子。我勒犯人的脖子,大家都看得见,我光明磊落!可你勒的是老百姓和商人的脖子,你是慢慢地将人勒死,杀人不见血!” 桑弘羊张口结舌起来:“……张大人,我不与你争论……我今天是为颜异的性命而来,难道说他的性命就这么轻易地被玩弄于你的股掌?那么不值钱?” “哈哈哈哈!桑大人,谁的性命值钱?我张汤的命值钱吗?我的命,也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你想救颜异?你让他变成神仙,变成太岁星,变成东方朔!那样,我保证皇上永远不会杀他!做不了东方朔,当不了神仙,谁的性命都不安全!” 桑弘羊没想这么多:“这……” 张汤更是精神倍增:“桑大人,你还是好自为之吧。张汤比你大几岁,告诉你一句心里话。这年头,只有自己的性命值钱。别人的命,都是狗屎!” 桑弘羊气得脸色发白。“你……!” 张汤并不止住,他还带着一点教训的口吻:“实话告诉你,桑大人,我不放颜异是有原因的,因为有人想要暗杀我。我倒要看看,后边指使的人到底是谁。你就不要往这里边钻了!” 桑弘羊气得说不出话来。 张汤对赵禹说:“送客。我还有天字第一号的案子要办呢!” 天色已晚。金马门内,东方朔与卫青还在聊天。 卫青说:“兄长,听说闽越和南越的军队,都打了胜仗。” 东方朔说:“汉家的军队,除了匈奴还是个对手外,其余的,没人挡得住。” 卫青却问:“要是皇上再派人西征,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东方朔答道:“到什么山,唱什么歌。等张骞回来后,再议不迟。” 此时有人在金马门外大叫:“东方朔,东方朔!” 东方朔和卫青走出小院,只见朱买臣急得满头是汗。 东方朔忙将他请进屋中。“朱大人,是不是杀猪的老婆又找来了?” 朱买臣不与他开玩笑:“东方大人,卫大将军!如今这事,比杀猪婆可要恶多了。” 卫青问:“什么事,让朱大人如此紧张?” 东方朔问道:“看样子,朱大人是钓着大鱼喽?” 朱买臣得意地说:“对!还不止一条!” 东方朔边问边递过水去::“除了张汤,还有谁?” 朱买臣接过水笑道:“东方大人,也有您想不到的事情!”他坐下来,喝了口水,然后一板一眼地说:“不是大河决口子了嘛?” “问题就在这里!李蔡在那边堵决口,却让他儿子李更在长安置地盖房。那李更与张汤勾结,居然以次充好,硬是从堵河的草包里头挤出了六百万,把先帝陵墓边上的一块好地给买下来,正在盖房子!” 卫青大惊:“他们也太无法无天啦!” 朱买臣却有点幸灾乐祸:“东方大人,这下子,两条狗一块儿拴。今天皇上派我去查这事儿,一打听,那片地眼下归禁卫军管,是霍光的地盘。霍光那里我不熟,您和卫大将军去说话就管用了!” 卫青却不愿多管:“朱大人,你就依法行事,这类事情,卫青不便插手。” 朱买臣不解:“为什么?” 卫青直言:“朱大人,李广将军的死与我有关,李敢又是被霍去病射杀的,李家的事,我不能再留下口实给世人!” 朱买臣觉得他说得有理,便转向东方朔。“那,东方大人,这惩恶扬善的事,你要帮我啊!” 东方朔却说:“朱大人,你依法办事,我当然要相助。可是我总觉得,你是在找机会给主父偃报仇;还有,张汤当年与田鼢害死了你的恩人窦婴,你也要给窦婴报仇。这事我恐怕也不便插手。” 朱买臣两种复仇心理被东方朔一下子揭穿,心中很是惊惶。他想了一想,还是央求道:“东方大人,你不能这样!惩恶扬善,这是你的秉性啊,难道你变了?” 东方朔却说:“朱大人,凡事要公私分开。你若不是对张汤有仇,会如此追究吗?” 朱买臣退了一步:“就算我与张汤有私仇,想为窦婴、主父偃复仇。可如今张汤李蔡,贪赃枉法,居然在治河钱物上下手,中饱私囊。这种恶行,难道还能容他?” 东方朔挥了一下手:“皇上不已恩准你亲自查办此事,你自可前去惩治他们。我在此研习五行学说也是皇上的圣旨,我不能乱说乱动。” 朱买臣却叫了起来:“得了吧!东方大人,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难道汲黯不在朝中,没有人与你一唱一和,你就要草鸡了吗?” 东方朔不理他,反过头来问:“朱大人,张汤这人,草菅人命,天下共知。可他也是个治狱能手,天下大治,路不拾遗,大汉法律,至他而齐备。功过相抵,不至于死罪吧。” 朱买臣高声争论:“张汤杀人如麻,淮南王、衡山王等案,冤死者都在万人以上,其中有多少无辜啊!” 东方朔却也叫了起来:“那好,朱大人,当着卫大人的面,我问你,自我大汉与匈奴开战,你知道死了多少无辜吗?这些人的冤仇,找谁去报?” 朱买臣哪儿明白这些?“这个……” 卫青却站了起来:“让我告诉你!我们汉家少壮兵勇,死亡不下十万;汉家平民百姓,死者更是无数。被消灭的匈奴人数,三倍于我,至少有六十万之众!” 朱买臣瘫在椅子上:“天哪……。”第四章 金马门(之六)张汤家中,简朴无华。所有器具陈设都很简单实用。 斜阳之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在院中缝补衣服。她便是张汤的老母亲。 张汤与吴陪龙结伴而来,一队卫兵尾随而至。 张汤见其母亲老眼昏花,难以穿针引线,急忙跪下。“母亲,这事你让下人去做,哪能劳你自己动手?” 老母将衣服一扔:“没有工钱付,我让他们都走了。” “啊!”张汤后悔地说:“娘,孩儿不孝,孩儿已有几个月没给您钱了?” 吴陪龙听到这儿,不禁一怔。“你们聊着,我去烧水洗澡。” 老母亲却说:“给不给我钱,都没关系。你爹死了,我只盼着你能成个家。可你,却整天和那个人缠在一起,叫为娘的好生难过哟!” 张汤想了一想,便安慰母亲道:“母亲,都是孩儿不孝。孩儿一定给你找个孙子,让您老放心。” 老母亲却叹了口气:“咳!娘活着在等什么,你不知道哇!” 张汤劝道:“娘,您进屋里歇着。有什么事,让这些当兵的来做。”说着,他将母亲扶到屋里。 张母问:“汤儿,你们要搬回家住?你那边是不是让仇家给盯上了?” 张汤一怔。他佩服自己的母亲! 张汤还是笑了笑:“母亲,这么多年,让您一直独自一人在这儿,汤儿心里过不去,特意回家陪您的。” 张汤的母亲摇了摇头。 张汤家的浴室,一个大大的木澡桶,张汤与吴陪龙二人又在同浴。旁有一案,烛火如炬。 屋顶,天花板是用一层羊皮般的东西,放在绳子结成的网上搭建成的。 吴陪龙起身,拉出张汤,示意要给张汤搓澡。 这时两个黑影闪进来。前一个行动迅速,后一个略有迟缓。 在烛光的照射下,两人面孔清晰可见,他们便是朱安世和杨得意。朱安世捷若灵猫,动如行风,可杨得意身体笨重,行动有些不便,他一不小心,碰翻了一件东西。发出一点声响。 张汤警觉地叫道:“谁?”接着他便大叫:“来人!” 外边马上有了动静,一队士兵冲到门内。 朱安世却倏然来到澡盆前,一把抱住张汤,将剑往面前一摆:“都别动!谁动我就要了他的命!” 吴陪龙大惊失色,急忙用一块大浴巾将身体裹住,浑身瑟瑟发抖。 杨得意走到张汤面前。“哈哈哈哈!张汤,没想到你这回,落到了我的手里。” 五六个卫兵想冲进浴室,见到张汤赤裸裸的,还被人家用剑逼着,当然是一动也不敢动。 张汤见只有杨得意等两个人,倒是马上镇静下来。“杨得意,我放了你,你却要雇人来杀我?” 杨得意叫道:“哼!还用得着我雇人来杀你?要杀你的人,遍地都是!” 张汤看了朱安世一眼,说道:“这位大侠,我张汤就是死了,也要做个明白的鬼。请问大侠尊姓大名?” 朱安世吼道:“老子大名鼎鼎,朱安世!” 张汤吃了一惊:“朱安世?你就是杀死义纵的朱大侠?” “对!就是老子!你不是满天下通辑捉拿我么?老子送上门来了!” 张汤在设法麻痹对方:“大侠,别老子,老子的。你二十多岁,我都快五十啦,要称老子,也不该你称啊!” 杨得意却大笑起来。“哈哈!张汤,你还配称老子?你有这个吴陪龙,就等于和我杨得意一样,废人而已。老子一个太监,还不至于绝后,可你堂堂廷尉兼御史,却是个断了种的东西!” 张汤对杨得意却不客气:“杨得意,你不要凶!只怪我当初为让东方朔一手,没弄死你这个老东西!” 杨得意恨得咬牙切齿。“好!本来我该让你看看,我是怎么割死老鼠的。可你爷爷我嫌恶心,不愿割。爷爷我只会阉狗,我先把你阉成个废物!” 说完,他掏出一把刀来,对准张汤的下部就要刺。 朱安世却阻止道:“慢着!” “怎么了?安世?”杨得意问。 朱安世却说:“我要亲手将他凌迟处死!”说完他对着卫兵说:“你们都退开!” 众卫兵往后退了几步。 吴陪龙躲在一边颤抖着,一动也不敢动。 到了这时,张汤却一点不怕。他冷笑起来:“哈哈哈哈!朱安世,朱大侠。不,籍大侠,你跟着郭解,雷被,果然学了不少好手段。我张汤只要听说有人要被凌迟处死,心里就兴奋。没想到今天轮到我张汤头上。你看,我光着身子,手里也没有刀剑,凭大侠的武功,我也跑不了,你就让我坐在对面的木凳上,从从容容地看着你,任凭你怎么凌迟处死我,行不行?” 朱安世有点吃惊,他没想到,张汤面对死亡,竟是如此从容。他觉得这样也好,让你死得更像一回事,我朱安世心里更舒服,面子上更有光!想到这儿,他便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把赤条条的张汤按在对面的凳子上。“好吧,张汤!你还真有点胆量。”他又指着发抖的吴陪龙:“你,让开点!” 张汤坐在凳子上。 朱安世用剑指着吴陪龙,喝道:“坐到你的主子边上!不许动!我先让杨公公过过瘾,让他知道阉人是什么滋味!来吧,杨公公,你不是要动手么?上啊!” 杨得意迟疑起来:“这……。”他真的不知道如何阉人。 这时张汤悄悄地将手伸向墙上的一个机关。他把手伸向那个机关,摸到一个把手,然后猛地一拉! 突然,房子上有只大网,连同天花板一道,落了下来! 朱安世手疾眼快,急忙持剑刺来。吴陪龙却上前一步,挡在张汤前面。 朱安世的剑刺进了吴陪龙的小腹。而头上的那张大网,却将四个人全部罩在里边,谁也动不了! 朱安世的手抽动着,想将剑拔出来,再将网砍开。 张汤早在网中大叫:“快拿刺客,快快来救吴大人!” 早有一群在一旁等待的士兵,立刻扑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将四人统统压在身底。 张汤在网中大叫着:“混蛋!没穿衣服的不准抓,穿衣服的才是坏人!”智圣东方朔(第三部)[ 回目录 ]上一节 ||下一章第四章 金马门(之七)丽日青天,骄阳依旧。 张汤家的前院里,朱安世和杨得意两个人,分别被绑在两个高大的柱子上。柱子相隔不远,前面便是一个大案子,好象杀猪吹胀再刮毛用的案板。 张汤静静地坐在案子边上,看着医生来给小腹受伤的吴陪龙诊治,他的眼睛有些湿润。 那医生是牢狱中的治伤专家,看了几眼便说:“张大人,他的伤,碰着了大肠。” “有危险么?”张汤急问。 “没什么危险。只是大便不方便喽。” 张汤点点头,抬手示意医生离开。 等到医生走后,吴陪龙却哼哼起来:“大人,这两个该死的,还不如把我给捅死算了,捅了我的大肠,我只觉得,时时刻刻想上厕所。真是遭罪啊!” 张汤同情地看了吴陪龙一眼,用手抚摸着吴陪龙的肚子,一言不发。突然,他站起身来,拿起放在一旁的剑,走到杨得意和朱安世二人中间大声怒吼。“说!吴大人身负重伤,你们两个谁先伏法?” 杨得意大骂道:“张汤!你这狗贼!昨晚上要不是我慌了神,你狗日的早已下地狱了!” 张汤大笑:“哈哈哈哈!不然怎么说你是没用的东西?你比起这位大侠,差得远呢!笑音刚落,他立刻又咬牙切齿地说:“杨得意,你是第一个敢对张汤动手的人,今天你就去死吧!” 杨得意依然大骂:“狗贼!只恨你小的时候,我没有一把掐死你!” 张汤冷笑起来。“哈哈,晚了,晚了!那个时候,你要掐死我,至少有成千上万的人不会被处死。杨得意,你造了多大的罪孽,你知道吗?” 听了这话,朱安世不解地看着张汤。 杨得意还是大骂:“狗贼!你不会有好下场!” 张汤见他一口一句骂,句句不离狗,便大怒道:“那好,我张汤今生今世,还没亲手杀过一个人。今天,我要亲自结果你的狗命!” 杨得意毫不示弱:“好啊!张汤,你狗日的有种。来吧,你要是不敢杀死老子,你就是狗操的杂种!” 张汤举起剑来,想对杨得意刺出。可他的手,却在颤抖。 “哈哈!张汤,看你那副狗熊样,你害怕了吧。你狗日的没有好下场!”杨得意已把那个“死”字看得很简单,仿佛他被所忠阉掉之后,就觉得生与死,早已不算一回事了。 听了这话,张汤的脸突然红胀起来,他的手不抖动了,笑声也变得非常干脆。“哈哈哈哈!杨得意,你别做梦啦!我的下场怎么样,你算是看不到了!你以为,我还会留着你,让东方朔来救你,让皇上来怜悯你?不可能!我张汤一向喜欢在一旁看着,看人杀人。可我今天,要亲自试试这剑的厉害!”说完,他挺起右手,将那把闪着寒光的剑,刺入杨得意的胸膛! 张汤一回手,将剑拔了出来。 瞬间,一股鲜血从杨得意的胸部涌出。杨得意微微而笑,仿佛这种死,是他最大的愿望。 朱安世在一旁大叫:“张汤!杀你是老子的主意!快把老子也杀了吧!” 张汤看了他一眼,走到朱安世的身边。“杀了你?就冲你的身世,我还舍不得呢!朱安世,籍安世!籍少翁以性命相托,郭解和雷被以武艺相传,要你做什么?不就是要你报仇吗?你的仇没报,就想死,不是违背了你爹和你师傅的心愿了吗?” 朱安世竟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这……” 张汤再次狂笑起来。“哈哈哈哈!怎么样?我张汤还算是你的知音吧。朱安世,过去我到处找你,你却躲在滇池,躲到大理。今天我非但见到你,还差点儿被你凌迟处死,好小子,在我的面前,你还敢称老子。不过,我倒是有点喜欢上了你了!你就在这柱子上,给我呆着,等到我高兴时,再来凌迟处死你!”上一节 ||下一章第五章 腹诽之罪(之一)东方朔独自一人,在案边潜心研究那捆《五行书》。他将金、木、水、火、土五个字写得大大的,像五个大棋子,挂在墙上,不时调换着顺序,然后再调回来,反复地摆弄着。而在他的手边,有一捆桃棍儿的东西,被拆得七零八落。 珠儿静静地躺在案边的小床上,睡得恬静安然。 这时,道儿带着一脸的沮丧,像着了魔似的,慢慢地走了进来。 东方朔指了指熟睡的珠儿,压低声音问他:“怎么,还没找到得意?” 道儿摇摇头:“别提了,这两天,满长安都见不到他的影子!” 东方朔问:“那你去找霍光了么?” 道儿有点冒火:“找了!可那霍光一脸的正经,根本不把我哥哥的事放在心上!” “你有没有对他说,是我叫你去的?” 道儿更有点急,声音也高了起来:“我说了。他却答道:‘我知道了,你回去谢谢东方大人,告诉他,我一定会保护好皇上,不让刺客进宫廷一步。’” 东方朔却点点头:“说得对啊!那个朱安世,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不轨的事来,必须提防!” “老爷,可我哥和那朱安世还在一起,他不会去皇上那儿的!都两三天了,连他们的影子都见不到……”道儿说着,竟急得呜呜哭了起来。 东方朔扫了鼾睡的珠儿一眼,对道儿摆摆手,说:“道儿,你别哭啊,我问你,霍光没说帮你打听得意的事?” 道儿止住哭声,慢慢答道:“霍光说,朱安世失手打死了他姐姐,虽然他姐姐临死前原谅了朱安世,可我霍光没原谅他。如果他再敢行刺朝廷命官,那更是死罪;要是他抓住了朱安世,定斩不饶!你哥哥他是协从,是帮凶,也要被处死……”说到这儿,道儿又哭了起来。 东方朔叹了口气:“唉,道儿,霍光说得对。朱安世误伤他的姐姐云儿,霍光并没急着追杀他,霍光讲的是一个‘理’字,是按‘法’行事。你哥哥帮着朱安世,要杀张汤,是感情用事。要是霍光真的感情用事,那朱安世早就被追杀了。” 道儿却说:“老爷,霍光他不感情用事,老爷您难道也不动一点感情?” 这下子东方朔被他问了个正着。他想了想,对道儿说:“道儿,老爷我对你哥哥很有感情。可我对张汤也不是没感情。那小子不是玩意儿,可他也是块材料啊!” 道儿却不干了,大声嚷嚷起来:“他是个恶鬼!老爷,张汤他三番五次地害你,你还说他是块材料?你还……!” 他这么高的嗓门,果然把熟睡的珠儿惊醒了。她突然从小床上坐了起来,吃惊地嚷嚷道:“爹爹,哪儿有恶鬼,哪儿有恶鬼?!” 东方朔急忙将珠儿抱在怀里:“珠儿不怕,这里没有恶鬼,是道儿在说着玩的。” 不料珠儿却要挣脱出来:“爹——!我才不怕呢!道儿说有恶鬼,我就帮他杀了那个恶鬼!” 道儿这回高兴了:“看看,连珠儿都要帮我,老爷,你快帮帮忙吧!” 东方朔将珠儿放到地下,然后对道儿说:“有些事情,你不懂。这样吧,打听你哥哥的事儿,我请公孙敖将军去,他外可以进大将军府,内可以出入皇宫,省得你到处摸不着门子瞎胡闹!” 张汤的后院。高柱屹立,骄阳似火。 朱安世仍被绑在那根大柱子上。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他大汗淋漓。已经三天没有饭吃了,朱安世双眼无神,嘴角渗血,肚子发出一阵阵的叽咕声。 就在不远的地方,在大柳树荫之下,不时传来两个女子的浪笑声。这是张汤找来的两个妓女,一个特别丰满,一个身材苗条,两个人在离朱安世仅五米的地方,互相调情。 看她们互相搂抱着的样子,朱安世心里那种不安份的东西有点翻腾起来。 突然,院远处角落里的一个篱笆门打开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向这边走了过来。 这便是张汤的老母亲。这位耳朵并不好用的老太太,今天却听到了从未有过的女人的浪笑声从自家前院传来,于是从后院里出来。 老太太的目光首先盯在两个妓女身上,然后才发现柱子上还绑着一个大男人。她颤颤巍巍,却目光锐利地问道:“你们是谁?” 那个丰满的妓女说:“嗬——哪儿冒出来的老太婆!我们是张大人请来的。” 张汤的老母却大声叱道:“胡说!我的儿子,从来不喜欢你们这些东西!” 苗条的妓女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这老太婆说她是张大人的娘!笑死我啦,笑死我了!” 她的浪笑传得很远,远在前院房中的张汤,也被惊得走了过来。 那个丰满的妓女没看到张汤过来,她也接苗条妓女的话:“哼!她要是张大人的老娘,我就是张大人的姑奶奶了!哈哈哈哈!” 老太太不用看,早就知道儿子到了跟前,便将怒目转向张汤:“汤儿,她们是你弄来的?” 张汤急忙跪下:“启秉母亲,他是孩儿属下的人弄来的,孩儿不知。” 老太太露出不屑的神情,苦笑一下,又问:“她们如此嘲笑母亲,你看见了么?” 张汤跪在地上说:“孩儿听见了。”然后他突然站立起来,大叫道:“来人!” 两个狱卒应声而出:“有!” 张汤叫道:“把这两个臭东西,打入死牢!” 胖子妓女大叫道:“张大人,你不能这样!杜周大人说,是你让我们来勾引那个犯人的!” 张汤一个巴掌打了过去:“胡说!再胡诌八扯,老子马上处死你们!快把她们弄走!” 那位丰满的妓女脸上,一个巴掌风过去之后,变得更加丰满起来。她再也不敢吭声了,任由二位狱卒将她们拖了出去。 老太太却指着朱安世问道:“汤儿,这个人为何被绑在家中?” 张汤再次跪下:“母亲,这是个刺客,他来行刺孩儿,还刺伤了吴陪龙。” 老太太看着朱安世,笑了起来。“哼哼,你怎么没有刺死他呢?”她转过头来,问儿子说:“你要处死他吗?” 张汤跪答:“母亲,按大汉法律,行刺大臣,是必须处死的。” 老太太却说:“法律是你的事。人只要没死,就不能随意折磨。快去,让人给拿点吃的来!” 张汤爬了起来,遵从母命:“是。”他起身而走,脸上却露出一丝笑容。 转眼之间,一名狱卒送上一碗稀粥。 老太将那碗粥接过来,一只手高高地举着碗,举到朱安世的嘴边,另一只手拿着筷子,将稀粥扒拉到朱安世的嘴里。“孩子,吃吧。别再干那些杀人的勾当了!” 朱安世一边喝着稀粥,一边泪水簌簌地流进碗中。他一口气喝完这碗粥,然后对老太太说:“老人家,你是漂母再世,朱安世必将厚报。” 老太太却微笑着:“我不是什么漂母,看你也不像韩信。我只是看不下去!” 张汤躲在远远的地方,看到此情此景,脸上露出一堆诡谲的表情。第五章 腹诽之罪(之二)武帝坐在庭中,两眼直盯着远处的大门,霍子侯则小心翼翼地在一边侍候。武帝问:“霍子侯,怎么还没有战场上消息?”霍子侯答道:“皇上,张汤大人特别忙,不过他说一会儿就来报告。”汉武帝不满地说:“哼,他管的事也太多了!”霍子侯却要替张汤表白:“皇上,卫青大将军不愿管事,丞相又去堵河了……”武帝却不让他说下去:“丞相不在,也不该他张汤管事?!那个颜异定罪了吗?侵占先帝寝陵之事有没有查出来?还有三处战场……”这时,李延年匆匆忙忙地跑进庭中,边跑边说:“皇上,大喜啊,大喜!”武帝瞪着眼说:“喜从何来?”李延年:“皇上,李夫人她,她生了个大胖小子!”武帝这回真的高兴了:“是吗?生得顺利吗?”“可不顺利了!我妹妹已年过三十,又怀了十四个月的胎,皇子大得很,整整生了两天才生下来……”“为什么不早告诉朕?”李延年解释道:“皇上,我妹妹她怕,万一生的不是男孩子……”武帝却很有自信:“李大仙人说是男的,还能是女的?好啊!朕又多了一个儿子!他和朕一样,也是怀了十四个月才生,太好了!”这时从宫门外走进张汤和李少翁。李少翁走在张汤有面,见到武帝,便跨步长揖:“皇上喜得龙子,小仙特来贺喜。”武帝笑道:“好啊,李大仙人,你真是料事如神!朕要重重赏赐你!”李少翁却说:“皇上,小仙不要别的,只请皇上马上下令,将那通天台快快建成。”武帝有点迟疑:“嗯。上次的鼎中天书里,让朕出兵征用五国。可这兵出五国……”张汤见状便急忙跪在地上,大声禀告:“启奏皇上,臣刚刚接到前方战报:路博德派两千兵士,渡海抵达儋耳;又派两万兵马,打到了日南,果然见到太阳在大地的北边!”武帝这回高兴了起来。“好,好!张爱卿,那西南一路呢?”张汤接着回答:“西南大军攻破且兰,诛杀其王,夜郎国见汉军声势浩大,望风而降!”“哈哈哈哈!这回他夜郎国不再自大了?”武帝想起那个夜郎自大的故事,不禁大笑起来。张汤依然认真:“夜郎不仅不再自大,反将其三千降军,作我大汉的先头部队,率领汉军向滇池进发,滇池国王和大理国王,全部请降!”武帝据案而起:“好!这么说,闽越、南越、西南、滇池,四路兵马,至此全获大胜。天书无欺啊!霍子侯!”霍子侯:“奴才在。”“传旨公孙贺,限他在一个月内,将通天台修建好,不然朕拿他是问!”“奴才遵旨。”武帝转过来,又问张汤:“张爱卿,高句丽一路,你还没说哪!”张汤顿了一下,只好实话实说:“皇上,高句丽一路,受到卫氏的顽强抵抗,那荀彘统军无方,一直未能取得进展……”武帝不愿再听下去,便问道:“楼船将军杨仆回到长安了么?”张汤答道:“皇上,杨仆奉命于昨天回到长安。”武帝一拍案子:“好,让他速带本部五万人马,增援高句丽,务必在三个月内,将高句丽拿下!”张汤叩首:“臣遵旨。”武帝心底放松了许多,便说道:“五路兵马,四路大胜;朕又喜得龙子,真该大赦天下了!”张汤听了这话,却又跪下来:“皇上!有人诋毁皇上,尚未治罪,请皇上慢点大赦!”武帝今天觉得张汤还是挺可爱的,便问道:“张爱卿,那颜异的事,你查清了么?”张汤说:“皇上,那颜异始终闭嘴不说,臣愈是以皇上之威德感化他,他愈是怒目而对。臣最后才明白,虽然他不张口说话,却在心里头对皇上进行诽谤,他的肚子里,全是对皇上的不满!”武帝怒道:“那你就定他的罪啊!”张汤却说:“皇上,这是臣的过错。臣当初在定大汉之律时,没有想到会有腹诽之罪啊!”武帝也不明白:“什么?你说颜异犯的是‘腹诽之罪’?好!这种罪着实可恶!这‘腹诽之罪’还真有新意!朕这就准了你,将此律补入大汉之律中,凡犯腹诽之罪者,一律处死!”张汤如释重负,再次跪地而拜:“皇上圣明,皇上圣明!”金马门中,铿锵有声。东方朔此刻,正在院内教珠儿舞剑。他手持一把长剑,正一招一式地演练给珠儿看。十来岁的珠儿,满脸不高兴地拿着一把木剑,舞了一阵,便将剑扔了。东方朔惊诧地说:“珠儿,你整天嚷嚷着要学剑,怎么又把剑给扔了?”珠儿生气地说:“我不要这破木头做的剑,我要用真剑!”“用真剑?你还没剑高呢!”珠儿跑到房内,马上又跑了回来,她手中拿着东方朔的那把秃剑:“这把剑就比我短,我要用这把剑来练!”东方朔伸手便夺:“珠儿,这把剑,可是霍大司马用过的,也是皇上写过字的!”珠儿更不愿放弃了:“皇上写过字?让我看看!”她拿起剑来,念道:“‘东方朔不死’。爹爹,皇上说你不死,你就会不死么?”东方朔:“人哪有不死的?爹爹也会死的!”“人家都说,爹爹是神仙,爹爹不会死的!”东方朔却笑了:“会不会死,将来你会知道的。”珠儿眼圈都红了:“爹爹,不许你这么说,爹爹不会死,珠儿也不要死!”东方朔笑了起来。“那好,那好!爹爹和珠儿都不死,将来我们两个,都成神仙!”珠儿破涕为笑:“那好!爹爹,那时,我们俩一起笑看人间的开心事!”父女两个说得正高兴,朱买臣却跑了进来。“东方大人,东方大人!你还有心思练剑?”东方朔问道:“朱大人,你又发现了什么?”朱买臣高兴得直叫嚷:“东方大人,我找到了张汤新的罪证,李更克扣堵河钱买地的事儿,是张汤手下的那个吴陪龙帮助办的!”东方朔却问:“皇上让你追查吴陪龙这个人,你查到了么?”朱买臣两手一摊:“东方大人,我们三位长史,调了所有的卷宗,就是没发现有吴陪龙这么个人!”东方朔一惊:“没有?那张汤的管家叫什么?”朱买臣也大惊小怪地说:“奇了,他的管家明明是吴陪龙,可卷宗上却记载着,张汤的管家叫鲁谒居,在他家已有十六年了!”东方朔:“鲁谒居?我从没听说过?”“是啊,不知张汤在捣什么鬼!可有一点可以断定,贪污河款之事,与张汤有关,张汤是同谋!”东方朔却说:“朱大人,依我之见,张汤不像是贪财之人,他做事,从来都是防人在先的。你们三位长史这么说话,皇上如果要证据,你们拿得出来么?”朱买臣嗫嚅地说:“这个……东方大人,所以小人才请你出出主意啊。”东方朔摇摇头:“朱大人,我没什么主意。”朱买臣不理解地问:“东方大人,你怎么……”此时,公孙敖领着霍光,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东方朔叫道:“公孙敖?兄弟,得意找到了吗?”公孙敖却说:“兄长,大事不好了!”东方朔大惊。霍光张口便叫:“干……”见到朱买臣在场,霍光急忙改口:“东方大人,霍光有事相告。”“霍光,你快说吧。”“东方大人……”霍光警惕地看了朱买臣一眼。“朱大人不是外人,你说吧。”东方朔催促到。“东方大人,颜异被张汤以‘腹诽之罪’定罪了!”东方朔大叫:“什么?‘腹诽之罪’?我大汉之律,没有这一条啊!”霍光却说:“大人,汉律就是张汤定的。他当面奏请皇上,皇上就同意他将这个罪证,补进了汉律之中!”东方朔急问:“那颜异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