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人平静地说:“大人,这可是羽林军!他们在战场上拼着性命打匈奴,不容易!就让他们吃吧!”东方朔走到另一边,问一个女商贩。“大嫂,刚才那车冲撞了你,没伤着吧?”女商贩两手一摊:“老爷,那是御林军的车,整天这么冲来冲去,谁敢管呢?”东方朔看了卫青一眼,摇了摇头。霍去病的大司马府,豪华气派,比卫青的大将军府有过之而无不及。霍去病正在那里练剑,已有十多个士兵,被他打翻在地上。正在这时,霍光走了过来。“兄长,小弟有事,要与兄长谈谈。”霍去病停下来,走到一边:“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嘛!”“不行。兄长,既是议事,须到议事厅中。”霍光说完,自己先走开了。霍去病摇摇头:“这书呆子!你们先歇一会儿,本将军去去就来!”等他来到议事厅中,霍光已经端坐于堂。霍去病说:“我说弟弟,你这么正儿八经的做啥?在家里就随便一点。”“大司马既让霍光参赞军务,霍光就要尽职尽责。今有一事,本参军非参不可了。”“什么事?快说!”“大司马!你的羽林军在长安四处横行,骄奢淫逸,你再不管,会惹得民怨沸腾的!”霍去病不以为然:“咳!不就是这帮当兵的撒了一点野嘛。兄弟,你是随我去了战场的,你应知道,他们在沙场上九死一生,多不容易啊!回到长安,就让他们放纵放纵,没事。”霍光义正辞严地说:“不行。李广将军之所以常胜,是他治军严谨,爱护士卒,对士兵如同儿女……”“好啦好啦,你一提李广的儿子,我心里就烦。”霍去病没有好气。霍光毫不相让:“你射杀李敢,心中有愧,当然会烦!”霍去病一跃而起,拍案想发作。但他看了看霍光一动不动,便只好又坐了下来。“好啦,好啦,我说不过你。那你说,如何处置他们?”霍光说:“那你快去整饬你的军队,尤其是羽林军,不许他们再这样胡作非为。”霍去病眼睛一转,计上心来:“兄弟,你又有两天没到终南山看云儿姐姐了,是不是?”“霍光会去的。不过,要等大司马整饬军队之后。”霍去病没辙了:“这……。”传令兵从外边走了进来,想和霍去病说话。霍去病怒火旁移:“什么事?没见我正烦嘛!”那士兵习以为常,只是静静地说:“大司马,卫青大将军请你马上到他府上。”霍去病找到了借口:“兄弟,我先去大将军那里,回头再说。”霍光却说:“大将军肯定也是要你整饬羽林军!”霍去病边走边说:“你快去吧,代我看看云儿姐姐,多拿些好吃的东西!”霍去病来到大将军府,便被卫青喝斥跪下。霍去病不敢不跪,若在平时,这也无所谓,可今天他一跪下,脸就红了起来。原来卫青的身边站着平阳公主;平阳公主身边,是武帝的大女儿卫长公主。那卫长公主芳龄十五岁,和卫子夫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见到霍去病一来便被舅舅呵叱跪下,卫长公主首先不安起来,她急切地看着自己的姑妈。平阳公主不是头一回看到此景,可今天有卫长公主在面前,就觉得有些不妥。她小声地对卫青说:“大将军,去病他也是个大司马,你给他一点面子吧。”卫青却气呼呼地:“大司马更要罚!打了胜仗,就能让部下胡作非为么!”平阳公主又上来劝霍去病:“去病,你就说声错了,他是你舅舅!”霍去病并不起身,嘴中却嚷嚷道:“舅舅!哼,李敢打他,他不还手;我杀了李敢,他却治我的罪!现在我打了胜仗,他还说我的不是!”卫青站了起来“你到长安大街上看看去,你的军车,到处横冲直撞;你的羽林军,吃东西都不给钱。你的军队打到祁连山,匈奴便到处唱道:”使我妇女无颜色!‘“霍去病小声嘟囔着:“舅舅,你和干爹一样,都成了妇人心肠了?”“什么?你说什么?”“舅舅!”霍去病辩解道:“匈奴未灭,他们还会来侵犯骚扰我们的!匈奴还没有彻底消灭,你们怎么能起慈悲之心?”卫青认为他说得也有理,便松了口气。“那也不能过于残暴!老百姓是人,匈奴也是人,女人更是人!”卫长公主见舅舅已经息怒,便含情脉脉地,有点伤心地对霍去病说:“表哥!你还不认错?”霍去病嘴还挺硬:“舅舅,我是看着表妹的面子,先给你认个错。不过,我要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胡作非为!”卫青说:“那好,你穿上便装,不动声色地走一走。对了,最好跟你干爹一快,出去走走!”霍去病一身便装,和辛苦子一道,向辛苦子家中走来。霍去病心有余悸地说:“辛苦子,要是干爹骂我,你可要拦住啊!”辛苦子却说:“你就放心吧,我爹对你,比对我还好呢!”两个时辰以后,他们二人拥着老爹东方朔,来到长安市郊。三人都是布衣,只有东方朔,骑着驴,霍去病和辛苦子二人,徒步跟着走。郊野不仅风光很美,许多事情都让这两个出宫入府的年轻人感到新鲜。霍去病说:“干爹,我都好几年没这么走路了。”东方朔答道:“是啊,你在高头大马上,可看不到那么多的东西!”这时突然有一辆军车,横冲过来。三人急忙躲避,搞得满身尘土。车上的人哈哈大笑,扬长而去。霍去病刚要发怒,东方朔劝阻住他,继续前行。他们来到一片小店集中之地。两个头带羽毛的军人,在肉摊上拿过狗肉就吃。卖狗肉的中年人跟他要钱,他拔出剑来。中年人急急跪下求饶。霍去病怔怔地说:“干爹,没想到这些兵士这么无赖!”东方朔不无讥讽:“大司马,这回你服气了吧!”霍去病还要为自己开脱:“可是,干爹,刚才冲撞咱们的那辆车,可不是羽林军的啊!”东方朔“哼”地一声:“有你们羽林军带头,哪个军的车都敢这么横冲直撞!”路边有个摊子,一个拉面的人手中摆弄着一块面团,两手一扯,拉得好长,然后反复拉扯,竟将那面,拉得细细如线,非常均匀,然后向锅中一抛。霍去病和辛苦子两个,看得眼直愣。霍去病情不自禁地说:“真够绝的。”东方朔笑了起来。他从身后的背囊里,拿出几块竹简,上面有几行字,递给霍去病。霍去病一看那竹简上的字,不禁面红耳赤。辛苦子说:“爹,前面有家酒馆,我们何不去坐下来看,再吃点东西?”东方朔连声叫好。“对,既然出来了,就开开荤!我被你妈管得都不知酒是什么滋味了。再说,反正有大司马请客,对吧,去病。”霍去病收拢竹简,晃了晃钱袋,“干爹,你就直管喝吧。”三人走进一家酒馆,坐下来。堂倌献茶。霍去病却把那竹简打开,开始念那上面的字:干将、莫邪,天下之利剑也,水断鸿雁,陆断牛马;将以补履,曾不如一钱之锥。骐骥、绿耳、飞鸿、骅骝,天下之良马也,将以捕鼠于深宫之中,曾不如跛猫。辛苦子问道:“爹,你给去病哥哥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谁让你不爱读书?连这几句话都不明白,就会打打杀杀!”东方朔明里责怪儿子,实则指霍去病。霍去病却不愿被旁敲侧击,他忙说:“干爹,你别小看我啦。你这几句话的意思,我全明白。”“明白了好,你说出来,让我听听?”“您是说,天下第一流的宝剑,能杀水中飞禽,陆上走兽;可要是用它来补鞋子,肯定不如一铢钱就买到的锥子;这下一句说:人间最好的骏马,日行千里,但要叫他到房中去捉老鼠,保管它还不如一只瘸腿的猫。——您的意思是,这世间的人各有其长处,不能因为自己哪一项出人头地,就飘飘然忘乎所以,把天下人都给看扁了。”“好小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哪!”东方朔颇为吃惊。“不瞒干爹,去病这两年有霍光在身边,还真读了一些书。你刚才说的,霍光他老给我念叨呢。”“霍光还教你些什么?”“这小书虫子,什么书都读。有一次我说,你别读了,你比我的见识强多了!干爹,您猜他怎么说?”“这个霍光,他说什么?”“他说,比你见识强,那有什么用?什么时候,我能和皇上比一比,再能和东方干爹比一比,那才叫有本事!”东方朔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没有想到,霍光会有如此大的志向。跑堂的端进饭菜,东方朔三人打开酒坛子,痛痛快快地喝了起来。刚喝一会儿,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的怀中还抱着一把琴。拿琴人说:“三位老爷,小人给你唱只曲儿助助兴,好不好?”东方朔乐了:“唱曲子?好,你唱吧,好听了,老爷给钱,不好听,老爷可是一个子也不给!”拿琴人倒是非常自信:“老爷,你听好了!”跑堂的又送上一坛酒。三人边喝酒,边听歌。拿琴人拨弄两下琴,唱起了司马相如的《凤求凰》。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通遇无所将,何悟今夕升斯堂……。东方朔用筷子敲着桌子:“好啦,好啦,别‘升斯堂’啦!这曲子是老爷我的徒弟自编自唱的,你唱的那个酸劲,让老爷的牙都快倒光了!”拿琴人大吃一惊:“老爷!原来你是司马才子的老师?”东方朔不理他:“辛苦子,给他点钱,让他走!”拿琴人却不愿走:“老爷!小人再唱点别的,您老给点拨点拨?”东方朔说:“那就唱点里巷小曲吧。”“老爷!小人自小在这条巷子里长大,就是会唱里巷歌谣。老爷爱听,我就给您唱!”他拿起琴来,弹了两下,唱道:孤儿生,孤儿遇生,命独当苦!父母在时,乘坚车,驾驷马。父母已去,兄嫂令我行贾。南到九江,东到齐与鲁。腊月来归,不敢自言苦。头上多虮虱,面目多尘土。……那拿琴人一边唱着,一边流出泪水来。东方朔也为之动情:“这是唱你自己的身世吗?”拿琴人哽咽地说:“是的,老爷!”“你会唱点别人苦的歌吗?“老爷,延年可以给你唱出一百首来!”他又弹起琴来,唱道:出了东门,不想回归。来到家门,满心伤悲。罐中没有一升米,架上没有可穿衣。拔剑要出东门去,舍中病妻牵衣啼。他家富贵让他去,贱妾与君共哺糜。上有一片青苍天,下有一群黄口儿,哪个的命都要紧。凭什么,天下这么大,就没有我们活着的理?东方朔大叫:“好!唱得好!来,刚才你说你叫什么名字?”“老爷!小人叫延年。”“那你姓什么?”“小人没姓。哥嫂不让小人跟他们姓。”东方朔心里不禁怜悯起他来。自己小的时候,也是没了父母的,可是自己幸运得很,有如同父母一般的哥哥嫂嫂。如果哥嫂也将我逐出家门,岂不和这个叫花子一样,沿街乞讨,卖唱为生?想到这儿,他同情地看了延年一眼。霍去病却没想这么多,他一边喝酒,一边对辛苦子说:“辛苦子,他跟你一样,光叫名字不叫姓。”自称叫延年的拿琴人见东方朔可怜他,便进一步讨好说:“老爷,您要是愿意指点小人,小人就跟您的姓。”东方朔笑了:“哈哈!要跟我的姓?你猜老爷我姓什么?猜出来就让你跟我姓!”拿琴人自以为聪明:“老爷您姓‘新’!因为我看这位小哥像是你的儿子,刚才我听那位大哥管这小哥叫‘新裤子’!”这句话把东方朔乐的,满口的酒全喷了出来。霍去病也笑得前仰后合。辛苦子不干了:“你他妈的还叫旧裤衩呢!”拿琴人不知所措,只好指了指霍去病:“小爷,是他刚才叫你‘新裤子’的!”“小爷我是‘辛苦子’,不是你娘的新裤子!”辛苦子一边骂,一边说。这辛苦子的脑瓜来得也快,“哎——对啦,你不是要随我家的姓吗?对!我是姓辛!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的姓,改叫辛延年,先跟我学好了艺,再让老爷收你,怎么样?”拿琴人一听甚为高兴:“小爷,那小人就拜你为师,小人也跟你姓,从今天起,小人就是辛延年了!”说完又向东方朔跪下:“小人辛延年拜见祖爷!”东方朔说:“哎呀!你真的跟着辛苦子姓辛啦!”拿琴人说:“小人自幼命苦,用辛苦的辛为姓,正是小人的心愿。”东方朔也乐了:“好吧!就冲着这一点,就让我儿子先收下你。能不能当他的徒弟,由他来定。”拿琴人说:“辛延年谢过老爷,请老爷放心,一定听话!”东方朔转过头来问霍去病他们:“去病,辛苦子,你们听了这些歌,觉得怎么样?”辛苦子说:“爹!我小时候在平原老家,听得多了!”霍去病也说:“是啊,干爹,我小时候不也和他一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不是干爹你把我们接走,现在,说不定跟这辛……辛延年一个样子呢!”东方朔打趣地说:“现在你倒有吃的,可我这个当爹的,都快吃了上顿没下顿了!”霍去病非常惊讶:“干爹,此话当真?”辛苦子说:“那还有假?皇上只要爹当执戟郎,家中还有蟹儿和珠儿!”霍去病认真地说:“干爹,都是去病不好,去病只想到云儿姐姐了,从来没想到干爹会……”东方朔开心地说:“好啦,好啦!有你大司马这句话,干爹也就高兴啦!”辛延年一直在一旁吃惊,他自言自语地说:“大司马?皇上?原来你们是……”辛苦子将手放到嘴边:“嘘──不许出声!你小子以后就得听我的!”辛延年异常兴奋地:“是!小人听你的!”“那好,你这就搬个凳子,坐过来,陪老爷喝一杯!”那个辛延年可真够馋的,上来就把桌上的酒菜吃个一干二净。霍去病觉得很好玩,便又叫来许多,让他索性吃个够。四人有的吃,有的看,各得其所。突然,门前一阵骚乱,连店小二也纷纷跑出去看热闹。那个辛延年,虽说没往外跑,可是脖子伸得长而又长,让东方朔他们三个,觉得莫名其妙。“哎,哎”,辛苦子叫道:“我说徒儿,有什么好看的,连你的师傅和老爷都不顾了?”“师傅,老爷!你们可不知道,这条街里有个秦老头,人长得像个驴粪蛋蛋,可他却娶了个姓胡的老婆,特美!这还不算,那胡氏帮他开了个酒楼,生意兴隆着呢!胡氏还给他生了一个女儿,那个美哟,和天仙差不多!街上的人都说,真是两朵鲜花,全部插在牛粪上!”“什么驴粪牛粪的,在老爷面前,不能这么说话!”辛苦子呵叱道。“是,是,小的不那么说了。不过,师傅,你和这位小爷要是还没娶媳妇,不妨跟着去看看。秦家这女儿啊,就爱喂蚕采桑。她一出去采桑,屁股后头就跟出一大串的人。这不是?她刚才从这门前走过去,一条街的人,魂全被她勾走了!““桑园离这儿远么?”辛苦子问。“不远,不远,前头转个弯就是。”“爹,我们也看看去吧。”辛苦子有些动心。要是平常,东方朔肯定不让去。可是今天,不知是他的酒喝得多了,还是想看儿子有没有缘分,竟然点点头,跟着两个年轻人,在辛延年的带领下,牵着毛驴,一路直奔桑园去了。第二十一章 陌 上 桑天上的云彩很多,却又很薄,白白的如同片片棉絮,连缀在一起。日光偶尔从棉絮的缝隙中伸出脚来,洒下几道黑白相间且带有棱角的光柱,让人看了心旷神怡。然而此刻,没有人去观赏太阳光线与云彩的合作。在一片浓绿的桑园之中,几朵游动的花朵攫走了所有人的目光。一阵歌声从这游动的花朵中传来: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头。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东方朔和霍去病、辛苦子三人,随着辛延年来到桑园,首先他们被这美丽的歌声迷住了。随着距离的缩小,他们看到绿园中的几朵花变成了五个美丽的少女,都在十六、七岁的年龄,她们身穿薄薄的缃绮所织之裙,个个身材苗条,阿娜多姿。四个身着紫红的,分布在身着朱红色衣裳的姑娘的周围,显然歌中唱到的罗敷姑娘,便是那个朱红色的亮点。他们再向前行,渐渐地可以看到姑娘们的面孔。然而令他们吃惊的还不是姑娘们如何,而是在姑娘们周围的旁观者。桑园边上有几个耕地的人,他们或举着鞭子,或靠着犁耙,或坐在地上,都不再耕作,任着他们的牛儿吃地里的庄稼;正在锄地的两兄弟,一人把锄头高高举起,不知落下,另一个把锄倚在腋下,都是两眼傻傻地看着罗敷。……而从酒店附近赶来专门看罗敷的少年们,三五成群,或躲在树林中,或远在阡陌上,一个个都是目瞪口呆。东方朔停了下来,捋着自己的胡须,边看边点头称好。他向自己的周围看了一下,只见辛苦子已把头上的布帽子拿下来,露出了他那长长的、黑黑的、漂亮的头发,惹得罗敷看了几眼,眉目颇为传情。不知是自己晕了头,还是不愿前行打搅姑娘们,辛苦子当即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两只眼睛也像被钉住了一般,直直地视着那罗敷。霍去病同样呆坐在那里,眼睛只管看这五位女子,不知如何是好。而那个辛延年,却流出了口水,直咽唾沫!一曲既罢,姑娘们见周围的人太多了,就不再唱歌,急忙采桑。一会儿,各自手中的小篮子,便已采满。这时,被凝固了的旁观者开始动弹。首先是靠着锄休息的哥哥,他推了弟弟一把,说道:“干活啦,看你那锄,落下来,砸着自己,怎么办?”弟弟也不相让:“还说我呢,你不也是傻呆了半天?”一个年纪大一些的耕地人,此刻恍然大悟:“哎呀,我的老牛,你把我的芝麻全吃光了!驾!”另外几个犁地人也发现了自己的牛在吃庄稼,急忙勒紧缰绳,或举起鞭子。旁观的众人大笑起来。东方朔看霍去病还在犯傻,就用脚轻轻地踢了他一下。霍去病一转脸,先是难为情,然后却指了指辛苦子:“干爹,你看,辛苦子还在晾他的头发呢!”辛延年用袖子抹了抹嘴:“是的,老爷,刚才,罗敷还看了他几眼呢。”辛苦子高兴地脸都红了。“谁说的?你们看到了?”东方朔也乐了。“傻儿子,你的魂,别让她给勾走啦!”此时传来马蹄声。众人回头,只见有六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校尉,向这边纵马而来。如此大的动静,也惊动了树上采桑的姑娘们,她们停了下来,瞪大了眼睛,向来者看去。骑马的校尉们头上都插着羽毛,一看便知道是霍去病的羽林军。为首的那个三十来岁,满脸横肉,皮笑肉不笑地下了马来,向着罗敷走去,两眼盯着她,直勾勾地看着。辛苦子拍了霍去病一下,小声说:“喂,可是你的人啊!”霍去病点了点头:“是的,他叫冯子都,是个校尉。”东方朔知道,这小子肯定没安好心。那好,就让去病他看看吧。于是他关照两个年轻人:“你们都不许露面,看他要干什么?”冯子都此时已走近罗敷。他涎着脸,搭话道:“喂,小娘子,你的歌唱得真好哇!”罗敷白了他一眼,理都不理,手中继续采摘桑叶。冯子都凑了上来:“小娘子,怎么不理我啊!你的脸蛋可真漂亮哇!”罗敷转过脸去,刚烈地叫了一声:“滚!”冯子都转过脸来,对后边的随从说:“哟嗬!你们看哪!本将军跟着大司马冲杀了好多年,还没人敢对我说个‘滚’字,这小娘子,要让我滚!”霍去病想上前制止,却被东方朔拦住。一个矮胖子士兵走上来,油腔滑调地说:“小娘子,我们冯爷可是霍将军家的红人。要滚,你可得陪冯爷到床上滚一滚哟?”罗敷将手中的采桑篮子一甩,打他一个趔趄。“滚开,你们这些无赖!”另一个高且瘦的士兵也走过来:“好!骂得好!冯爷,咱们在匈奴窝里,搞了那么多女子,还没一个敢动手打我们的。她都骂咱们了,还打了我,还不把她弄走?”冯子都索性把那张肉饼一样的脸凑向罗敷:“小娘子,是你自己上我的马呢?还是要我动手?”罗敷叫道:“你们这些无赖,再纠缠,本姑娘叫人啦!”冯子都大笑。“哈哈哈哈!你叫?你就是叫到天上,本将军也不怕!”他一招手,“来,把她给我弄走!”霍去病和辛苦子大怒,立即从地上站起,要冲上去。东方朔将二人都拦住,向后一拉,自己向辛延年递个眼色。辛延年当然明白,便和他一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东方朔走到冯子都面前,冷冷地说:“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抢劫民女?”冯子都看了他一眼,气愤地说:“你吃饱了撑的,还是活腻啦!哼,还要管本将军的事?”东方朔倒不和他争。“我说将军啊,你要是看上了这个女子,可以到她家去,送上贺礼,明媒正娶,何必做出这种粗事来?强扭的瓜不甜啊!”冯子都觉得这老头儿说得有理,就问道:“你是说,我送上礼物,到她家中说媒,然后娶她当夫人?”“是啊,这样才光彩,堂堂一个将军,何必要做鸡鸣狗盗的事呢?”听他这么一说,冯子都马上变了脸色。可他转念一想,和这个人争又什么用?我要的是这女子!于是他露出笑脸,对东方朔说:“先生,您说,我这五匹西域良马,作为聘礼,是不是可以啦?”东方朔说:“这可是厚礼啊!西域良马,每匹千金哪!”冯子都转向罗敷,卖个媚笑:“小娘子,你家在哪儿?我找你爹妈,下聘礼去!”罗敷白了他一眼,不理他。众人大笑。东方朔用手捅了捅辛延年,辛延年机灵得很,走过去对冯子都说:“将军,她的家,小人知道。要是你赏我十缗钱,我就带你去。”冯子都马上摸出一串钱:“都拿去!小娘子,我可要在你家里等着你了!”说完,将钱往辛延年手中一扔,拉着他就走。东方朔说:“我说将军,你也找个地方,打扮一下。就这样灰头土脸的,不是把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吗?”冯子都不太明白:“牛粪?这儿有牛粪吗?”众人大笑起来,包括他的部下,也都不禁大笑。冯子都看了一下自己,对部下发怒:“混蛋,你们看什么?笑什么?还不快回去,给我拿几件好衣服来!”东方朔向辛延年示意,让他先将冯子都几个带走。罗敷从桑林中走出来,仪态万方地向东方朔施了一礼:“小女子谢谢先生。”东方朔问:“姑娘,那个将军,要欺负你,你不怕?”罗敷说:“怕他做什么?他还真抢我不成?”“要是他真的抢走你呢?”“小女子,就和他拼命!”东方朔笑着点点头:“哼,还真行。你今年十几啦?”“一十六岁。”“有没有许配人家啊?”罗敷大大方方:“父母为我选了许多,小女子,一个都没看上。”东方朔乐了。“哈哈!你倒会挑剔,啊?”他从人群中拉出霍去病和辛苦子:“你看,这两位小伙子,可都是千里挑一啊,你喜欢哪一个?”罗敷看了看霍去病和辛苦子,笑得灿若桃花。“这个好魁梧,那个真精神。”东方朔说:“啊!不能两个都看上啊!”霍去病和辛苦子都是不知所措,在一边傻笑。罗敷却说:“小女子不敢做主,还要回家问我爹娘。”“那好,老夫送你回家,省得那个将军,一会儿在你家里逞凶!”东方朔说。罗敷大叫:“哎呀!那个鬼东西在我家?我不回去,他会把我吓傻的!”东方朔向她摆了摆手。“怎么又怕了?别怕,那位面饼子将军,要是遇到这位魁梧的小伙子,保准像老鼠见到猫一样!”罗敷高兴得直叫:“太好啦,等一下,我们一块儿走!”秦家酒店就在中午东方朔三人吃酒的地方不远。这个酒店颇有规模,上下两层,堂面颇大。罗敷之母胡氏,正在门口当垆卖酒。酒楼之上,罗敷之父秦全保,一个黑瘦的小老头儿,正在陪东方朔和霍去病、辛苦子三人说话,罗敷立在一边,给他们倒茶。别看秦全保其貌不扬,话里却透着精明。“多谢大人送小女回家。小女平时随意得很,时常惹是生非,今天给三位大人添麻烦了。”东方朔和气地答道:“别客气啊,店主!我们也是赶上了,就把她送回来了。这两位年轻人,在京城里当侍卫,是皇上身边的。他们看到你家的罗敷啊,也都看傻了。看来,他哥俩,在你这儿,都不想走了呢!”听了这话,霍去病转过头来,而辛苦子却不回避,瞪着眼睛向罗敷看。罗敷却给他一个白眼。秦全保把这些都看在眼里,高兴地说:“是的,是的。小女已经长大,我和她母亲,整天给她找人家,可她一个都看不上。今天这两个,可都是天下难找的好男子,敷儿,你说哪个好?”罗敷却嗲嗲地说:“爹!依女儿看,哪个都不错。可女儿还不知道,他们哪一个,与女儿有缘分哪!”秦全保对东方朔说:“哟!她还要缘分!先生,你看,我这女儿,早就不由爹娘了,主意可大着呢!”他们说着说着,听到楼下闹了起来。秦全保急忙下楼。霍去病和辛苦子也想下去,东方朔却要他们不急,指了指耳朵,意思是先用耳朵听就行。冯子都带着四个士兵,在辛延年的率领下已经来到。冯子都穿个大红锦衣,在那张肿脸的映衬下,更像油煎大饼,放在被窝里。秦全保到夫人耳边,说了几句,夫人高兴地点点头。冯子都嚷嚷起来:“喂!这里是罗敷的家吧!”秦全保答道:“是啊,客官,你是喝酒?还是吃饭?”冯子都却说:“我一不吃饭,二不喝酒。你看,这是几匹锦缎,外边还有五匹西域良马,那可是价值连城啊!这些,本将军都送给你们啦!”秦全保吃惊地说:“客官,小人无功受禄,这怎么行?”冯子都也瞪大了眼:“哟嗬!还无功受禄?天上还掉馅饼哪!我是把这些东西,作为聘礼。本将军要娶你的女儿,做夫人!“秦胡氏大惊,叫道:“哟!客官!有你这么求亲的吗?对着老岳父,就扯着嗓子嚷嚷?”冯子都说:“岳父?岳父又怎么样?本将军在祁连山,连抢了三个匈奴女子,她们的爹,全让本将军给……。”秦全保大吃一惊:“啊?”秦胡氏张口就骂:“原来是这么个东西!”冯子都也吃了一惊:“啊?你说谁?”秦胡氏见他火了,就急忙改口:“我说你,原来不知道南北东西!”冯子都不明白:“什么是南北东西?”秦胡氏来了劲:“你看看,说你不知道南北东西,你还真不知道南北东西。我的女儿啊,南北东西,都有人来说媒,送贺礼!”冯子都狂傲无比:“哼!有谁能送得像我这样多,这样珍贵?”秦胡氏说:“有啊!刚才有位小伙子,比你长得帅气多啦,他送来的东西,把我家后边的院子,都装满啦!”冯子都眼睛都快跳出眼眶来:“哼!老爷我不信!你说说,他是什么人,送了些什么东西?”秦胡氏说:“咳!这小伙子,你就别提啦!他呀,在长安千军万马中,老走在头里。”冯子都大惊:“噢?”秦胡氏接着说:“他骑着大白马,马鞍子是黄金做的;他背的宝剑,是皇上赐给的,那才叫价值连城,无价之宝呢!”冯子都的嘴巴已经歪了:“哇!”秦胡氏的嘴,如同连珠:“他十五岁就成了将军,十七岁就立功封侯,二十岁就当上大司马啦!”冯子都一听这话,这不是指我们大将军、大司马霍去病吗?他又笑了。“啊哈!你说的是我们大司马,霍大将军!哼!别骗我啦!我是他的属下,还不知道这个?我们霍将军,早被皇上的大女儿,卫长公主看上了,他们好着呢,还会要你家的女儿?”听了这话,楼上的几个人,尤其是罗敷,都吃了一惊。辛苦子看了她一眼,倒暗暗得意起来。秦胡氏说:“你胡说!我家女儿,皇上看了都会动心的!我的夫婿,比你可要强多啦!”冯子都大怒:“哈哈!你这个老母牛,你是在骗本将军!快把女儿交出来!”秦胡氏也不相让:“你这个大饼将军,我女儿老在家里,也不嫁给你!”冯子都冷笑一声:“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放着丈母娘不当,要当冤大头!来,给我搜!”那四个士兵刚要往里冲,东方朔带着霍去病、辛苦子,从楼上走了下来。众军士大惊。冯子都的霸道之气,蛮横劲儿,突然间随着他的魂儿一道,飞到了九天云外。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霍大将军,大司马,你真的在……在……在里头!”霍去病大怒:“冯子都,你这狗奴才!”冯子都左右开弓,打自己的嘴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大将军饶命,大司马饶命!”秦胡氏走上前来,踢了冯子都一脚:“你这个大饼头,跟我们家的猪差不多!瘌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冯子都又向秦胡氏跪下:“老娘饶命,老娘饶命!奴才是猪,是瘌蛤蟆,奴才看也不敢再看天鹅肉啦!”霍去病对士兵们说:“把他给我绑了,回府再说!”那四位士兵二话没说,反过来把冯子都给绑了。辛延年走向前来,惊奇地说:“原来你是霍大将军,大司马?啊!大司马,我师傅他,他是……?”霍去病说:“这位是东方大人,东方朔!”辛延年吃惊地说:“原来你是名满天下的智慧之星东方朔东方大人!?那我不姓辛啦,让我姓霍,叫霍延年,或者,姓东方,东方延年……。”东方朔心想,谁的官大,你就要跟谁姓?到了京城,你还要姓卫,姓张,甚至要姓刘哪!他冷笑一声:“你已经认了师傅,改了姓,没两个时辰,就要变卦?”辛苦子提着辛延年的耳朵:“你就乖乖的跟我姓辛,再辛苦上几天吧!不然,你就在这卖唱,别跟我们走!”辛延年点头称是:“是,是!我要跟你们走,我姓辛,我就叫辛延年,那还不成?”东方朔和霍去病、辛苦子哈哈大笑。太阳升得好高,万里无云。又是一个酷热的天气。东方朔在院内树下,在竹简上记录他听到的乐府诗。那边一捆,上面写着《出其东门行》,自己手中,叫做《孤儿行》。他正写着,辛苦子急忙回到家中。辛苦子叫道:“爹,快点,皇上叫你哪!”“什么事?”“皇上在建章宫,正和皇后及众位大臣,观看歌舞。他让你去,八成是乐府的事!”听到这里,东方朔忙将竹简收起。“那好,你让皇上等着,我叫辛延年去!”辛苦子笑着说:“爹,那是你的孙子,该我去叫。你快点!”东方朔也一笑:“那好。你告诉皇上,我今天要让毛驴拉着车,进宫见皇上!”辛苦子不干了。“我说老爹,骑毛驴就够慢的了,你还让它拉着车?”东方朔说:“我要让它拉上乐府诗啊!你就别管啦!你告诉皇上,说我坐着驴车去的,就行啦!”建章宫中。武帝和卫皇后在一起,与众大臣观看歌舞。卫子夫的身边,坐着卫长公主,她打扮得特别漂亮,比母亲还要引人注目。已有十来岁的小太子刘据,也像大人似的坐在武帝和皇后中间。后边一排,是朝中大臣,依然是李蔡、张汤等文臣在左,卫青、霍去病等武将在右。众舞女跳的是《霓裳舞》,在武帝看来,陈旧而乏味。所以一曲既罢,他便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去。此时辛苦子率领穿着一新的辛延年,走了上来。武帝问:“辛苦子,你带的是何人?”辛苦子说:“皇上,臣带的,是我爹新找来的唱乐府诗的,叫辛延年。”武帝:“辛延年?怎么和你的名字差不多啊。”“禀皇上,他本来只叫延年,可他听到我爹叫我辛苦子,就以为我和我爹都姓辛,于是,他自己要改成辛延年,说是跟我姓。”武帝笑了。“哈哈,你小子,媳妇还没娶,就有这么大的儿子?”辛苦子也很幽默:“皇上,他比我还大,要是儿子,也只能是干儿子。”众人大笑。武帝问:“辛延年,你会唱什么曲子?”“回皇上,小人会唱许多,这几天,我刚跟东方大人排练几次,我也不知该唱什么。”武帝转过头来:“辛苦子,你爹怎么还没到?”辛苦子想起老爹的吩咐:“皇上,我爹他今天是让小毛驴拉着车,他坐车来的!”武帝:“噢?东方朔坐上驴车啦?哈哈哈哈!”此时,东方朔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都在笑。武帝说:“东方爱卿,听说你坐上驴车啦?怎么,摔了一下?”东方朔气急败坏地:“皇上,您别提啦!”武帝吃了一惊:“怎么啦?驴子也想害你?”“可不是吗!这年头,我老被驴子害!”说完,他看了张汤一眼。张汤把眼睛转向一边。武帝明白其意,想把话题引到一边。“东方爱卿,你倒是说说,今天,这驴子怎么害你啦?”东方朔认真起来:“皇上您想听?”“朕当然想听。”“既然皇上想听,我就说了。今天早上,皇上召我进宫,我刚要骑上它,它却跑了。一下子,就把我的脚给崴着了。我想,你让我不能骑,我就让你拉着我,于是,给它套上一辆车。坐上驴车,还挺舒服的!走在平整的长安大街上,一点也不颠,比骑马还舒服。走着走着,我就睡着了。”武帝听得有趣,便问:“后来呢?”东方朔接着说:“等我醒来啊,车不走了!我一看,天哪!皇上,这驴子到了宫门口不远,把摆在那儿供皇上观赏的一堆花草,给吃啦!”武帝笑了笑:“吃了就吃了呗,那怎么办?”东方朔说:“不行啊!门口的卫兵不干啊!他让我掏出钱来,让他去买。皇上您想,我现在是执戟郎,一个钱都是好的。可那也不能不赔啊!这越想,就越气,我就教训了驴子两下。”武帝问:“你怎么教训它?”东方朔说:“我拿着鞭子,抽了它两下,骂道:”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你是将军?随便到哪儿,吃什么都不要钱?你是功臣?你是吃皇粮的?逮着什么吃什么,没人跟你要钱?老子可是要给你付钱的!‘“武帝和众人大笑起来。霍去病也跟着大笑,不过他的脸却是很红很红。东方朔还有故事呢。“可是皇上,那驴子不听话,我打它,它就往巷子里钻。我拉着它,往大道上走,呃!它就是不回头,还对着我直叫,分明是对我嚷嚷!”张汤的位置离武帝很近。他还为不久前割牛肉的事对东方朔愤愤不平呢,此时见有了机会,便对武帝说:“皇上,东方朔懂驴话,问问他驴叫嚷什么?”东方朔随即而应:“哎,驴这话,不仅我能懂,大伙儿还都懂了。”众人大笑,张汤无奈地摇头。武帝说:“东方爱卿,你倒是说说你那头驴子,它为什么对你叫?”东方朔却说:“皇上,它不是在叫,它是在嚷嚷!”武帝顺着他说:“那你说,它对你嚷嚷什么?”“皇上,我不是先骂它了嘛?说它不是当官的,不能白吃嘛!可它回过头来,跟我嚷嚷道:我不走!我又不是军车,想走哪儿就走哪儿!”众人笑得前仰后合,连卫子夫和儿女们都笑出了眼泪。卫青首先止住了笑声,从座上走到武帝面前,郑重其事地向武帝跪下。众人止住了笑声。武帝大惊。“卫爱卿,你这是怎么了?”“皇上,东方大人所讽刺的,都是实情。近来羽林军和西北战场得胜之师,在长安为所欲为,是臣等约束不力,给百姓带来不便,怨言四起。臣请皇上治罪。”武帝却说:“大将军,羽林军管得不好,恐怕不是爱卿的事吧。”霍去病急忙上前,在卫青之后跪下:“皇上,都是臣治军无方,才使他们在长安横行霸道,臣请皇上治罪。”武帝点了点头。“去病,你不仅要知道爱兵,还要知道爱民,朕才能放心啊。军队是两位爱卿所管,朕不多言。你们看着办吧。”卫青随即立起,对公孙敖等将军说:“传我的令,军队车马,严加管束。再有吃拿百姓钱物不付钱者,打一百军棍,除去军籍;有横行街市,伤人命者,立斩不饶!”众位将军听此,无不悚然,纷纷应道:“是!”霍去病这时也爬起来,叫道:“辛苦子,传我的令:今后羽林军中,有违犯大将军之令者,除按大将军所定之法处罚外,罪加一等!”辛苦子应道:“是!”“还有!把那个强占民女的冯子都,给他阉了!”辛苦子听了直乐:“那他不就……”霍去病说:“这种人,就是让他不能再残害民女!以后再有驾车在京城里面横冲直撞的,统统给我阉掉,然后交宫中太监管辖!”辛苦子高声叫道:“是!”众士兵严肃地退下。众大臣也是鸦雀无声。武帝非常满意。他看了看东方朔:“东方爱卿,这回,你满意了吧!”东方朔向前一揖:“臣东方朔谢皇上隆恩,也代京城百姓,谢谢两位大将军!”卫青急忙还礼,而霍去病,则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武帝忙将话题岔开:“东方爱卿,下面,该听你的乐府新曲啦?”东方朔起来,招呼辛延年说:“好!辛延年,唱起来,先来一段《战城南》!”音乐声起,舞女环列。辛延年站到高台上,扯起嗓子,用回环重复的方式,唱起了《战城南》: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只听这第一句,武帝便知道,这是一首厌战的歌曲。他的心中不禁烦了起来,立即叫道:“停下!”东方朔说:“皇上,这……”武帝却不生气。“东方爱卿,今天皇后和公主都在这里,你就不能让他唱点高兴的歌吗?”东方朔却说:“皇上,乐府乐府,民生疾苦。皇上,您花了那么多钱粮,养了成百上千写空头文章,弹琴唱曲儿的,如果他们连民生疾苦都不知道,不能替老百姓说一句话,那不等于养了一群白痴吗?”武帝却不管他那么多:“朕就让他们白吃!朕今天啊,反正要听快乐一些的歌。”东方朔说:“皇上,要想乐,那可以,臣可有一个请求啊。”武帝笑了。“你终于有了请求。什么请求?是不是要朕给你官复原职?只要你说,朕就准你!”“臣谢皇上!”“你请求什么,还没说呢,你怎么就谢朕啦。”东方朔说:“臣这一请,就知道吾皇肯定恩准。臣不为本人自请,臣只请皇上让汲黯汲大人他官复原职,臣当个执戟郎,也就够了。”武帝吃惊地问:“什么?你不为自己请求,只满足于当个执戟郎就行啦?”“臣东方朔只要能在皇上身边,也就够了。”“你要汲黯官复原职,让他再来跟朕嚷嚷?”“皇上,汲黯这种人,可就是朝中的乐府啊!”武帝想了一想,心里明白,汲黯这种人,是天下第一号正直的人物,朕可不能没有他。冷落了他这么长时间,汲黯本人,应该长记性了,众位大臣,也受到了警戒,是该让他出来了。“好,朕准啦,让汲黯官复原职。不过,你还是个执戟郎,兼管乐府。”东方朔马上一揖:“臣谢皇上!不过,”他转向霍去病:“霍大将军,这首新歌,唱的可是你羽林军的事,你可要受得住哇。”霍去病爽快地说:“干爹,皇上都能从善如流,小子更该知错改错。何况我名字就叫去病呢?!”武帝和皇后,以及卫青、卫长公主,听到这话,都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东方朔大声叫好:“好!辛延年,就唱《羽林郎》!”音乐再起,舞女又上。辛延年再度出列,欢快地唱道:昔有霍家奴,姓冯名子都。依倚将军势,调笑酒家胡。这几声歌词,唱到高亢婉转,滑稽有趣,众人有的看了霍去病一眼,霍去病毫不介意。大家又被下面的歌词所吸引:胡姬年十五,春日独当垆。长裾连理带,广袖合欢襦。头上蓝田玉,耳后大秦珠。两鬟何窈窕,一世良所无。一鬟五百万,两鬟千万余。唱到这里,武帝和众人都为他那优美的歌喉,和歌中优美的人物所吸引。霍去病与辛苦子,更是回味那天的情景,沉浸在醉意之中。突然,音乐节奏转快,辛延年接着唱道:不意金吾子,娉婷过我庐。银鞍何煜耀,翠盖空踟蹰。就我求清酒,丝绳提玉壶。就我求珍肴,金盘脍鲤鱼。贻我青铜镜,结我红罗裾。唱到此时,众人全部进入歌的情景之中,为其所动。卫长公主不时地偷看霍去病,看他也入情中,不禁有些不快。此时,辛延年歌喉一转,再唱:胡姬前置辞,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胡姬自有夫。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今为大司马,专领羽林军。为人洁白皙,髯髯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武帝先是沉溺于歌曲的优美和人物的情景中,一曲唱完,龙颜大悦。他大叫道:“唱得好,唱得好!”此时卫长公主却不干了,她红着脸,泪流满面地冲到霍去病跟前,用那一双稚嫩的小手,像擂鼓一样,击打着霍去病的肩膀,边打边哭,嘴里还嚷嚷:“我恨你!我恨你!”霍去病躲也不躲,任她双拳如雨点一般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