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不是赵……”朱买臣不理睬他:“草民朱买臣参见皇上。”武帝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朱买臣,好像你与丞相认识?”朱买臣说:“启奏皇上,草民从未见过丞相,也不知哪位是丞相。”田鼢吃惊地问:“你,你是赵……?”武帝问道:“丞相,那你认识朱买臣?”田鼢张口结舌:“这,这……,皇上,他,他……不是朱买臣,他是御史大夫赵绾啊!”武帝也装作大吃一惊。“什么?他是赵绾?朕怎么不认识?”东方朔走向前来,说:“丞相,你是在做梦吧!”田鼢揉了揉眼睛。“我,我……是在做梦么?”朱买臣面对着田鼢:“丞相,朱买臣不认识赵绾,难道我与他长得很像?”田鼢焦虑地说:“你,你……,这不可能!”武帝关切地说:“丞相,你病了吧!赵绾死了,怎么还会复活?丞相,你看看,还有什么位置,给朱买臣安排一个吧。”田鼢为难地说:“皇上,这位子,臣都安排满了。”武帝调侃地说:“难道你就不想想,朕也要安排几个人?”田鼢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皇……皇上,臣是说这朱买臣……”东方朔把朱买臣推到田鼢跟前,二人几乎鼻子尖碰到了一起。“丞相,你再仔细看看,这是朱买臣,不是什么赵绾!要是赵绾,他的职位可不低啦,还来求什么官呢!”这时,田鼢的眼前浮出赵绾死在歪脖子树上的情景。“皇……皇上,臣,臣有些头晕。”说完,竟倒了下去。东方朔叫道:“丞相!丞相!”田鼢不吭声。东方朔对朱买臣发脾气说,“谁让你长得像赵绾呢,看看,把丞相都吓昏过去了!”武帝不热不冷地说:“快,快把丞相扶到便殿歇息。明天,等丞相好了,再议此事!”众大臣议论纷纷,争先恐后地退下朝堂。只见公孙弘眼珠子转了几转,也惊恐地离开了。张汤想走,又有些犹豫;他走了两步,还是退了回来。武帝问道:“张汤,你还有事?”张汤颤颤惊惊:“臣以为,丞相这病,有点蹊跷。那朱买臣,还有丞相说的赵绾……”武帝解释道:“赵绾是七年前,朕刚即位时的御史大夫。那时,你还在审老鼠呢!朱买臣是长得有点像赵绾,可朕都看得出来,他不是赵绾,你怀疑什么?”张汤连忙鞠躬:“皇上都认为不是,臣当然以为不是。”武帝安抚地说:“张汤,丞相今天奏明的人选中,朕就先定了你,作为廷尉。你可不能让朕失望噢?”张汤急忙答道:“臣谢皇上大恩!臣从来就是皇上选中的,皇上的知遇之恩,臣当肝脑涂地,尽力效忠!”“好,朕要的,就是效忠!”田鼢被东方朔、韩嫣连扶加拖,弄到宣室。武帝将韩嫣唤到后室。东方朔与朱买臣、杨得意三人在一起,悄悄地商议。东方朔说:“朱买臣,你不是早就说,要找田鼢报仇吗?”“是的,原来我和王臧是想到九泉之下,找孝文皇帝告状的,没想到,我还能活到今天!可惜王臧不在!”东方朔说:“杨得意,你扮作王臧,如何?”杨得意高兴地说:“小菜一碟!要是再有人扮演灌夫和窦婴,那就好了,准能把他吓得死去活来!”东方朔点点头。“你别忘了,韩嫣可是最会做戏的。皇上现在正教他怎么做呢!”听到这话,杨得意更是来了劲:“太好啦,太好啦!快给我找衣服!”东方朔拿出王臧的鬼面具,给杨得意戴上。杨得意穿上官服,像鬼一样,手舞足蹈。后室内,武帝给韩嫣带上一个灌夫的面具。东方朔自己戴上窦婴的面具,又穿上一件大大的衣服,飘飘然地走过来,七分像窦婴,三分像鬼魂。武帝领着韩嫣妆扮的灌夫走进来,五人相视暗笑。这时,东方朔端过一瓢冷水,喝一口,向田鼢面上喷去。田鼢醒来了。东方朔和韩嫣、杨得意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田鼢看了看武帝,又看了看朱买臣,害怕地直发抖。抖了半天,他向武帝跪下求饶。“皇上,皇上,他不是朱买臣,他是赵绾啊!”武帝这回坦然地说:“是赵绾又怎样?难道你怕他?”“皇……皇上,赵绾死了,他不是人,他是鬼!”“鬼又有什么可怕的?你为什么发抖?”田鼢抖得更加厉害:“皇……皇上,臣当初并不想害他,臣只是为了解脱自己,才向太皇太后告密的!”武帝怒道:“果然是你告的密。怎么,你现在害怕了?”“皇……皇上,他是鬼,他是鬼,找我索命来了!”武帝大声说:“自作自受!赵绾,你真的是来索他性命的?”朱买臣则阴森森地说:“皇上,既然他已经招了,就由皇上处置罢。陛下,你看,王臧的冤魂也来了呢!”杨得意转过身来,面对着田鼢。田鼢更是吓得魂不附体:“王臧大人……我,我对不起你呀!”王臧鬼魂:“哼!你到霸陵的歪脖子树下,给我跪下,认罪!”“是,我该死,……我认罪。皇上,快救臣一把啊!”说完,田鼢又咕冬一声,倒在地下。东方朔再喝了一口冷水,又向田鼢面上喷去。田鼢再度醒来,只见赵绾和王臧的鬼魂,已在武帝背后。田鼢不能自已。“皇……皇上!鬼,鬼……在你背后!”武帝显出很吃惊的样子,“我怎么没看见?丞相,你多疑了吧!”田鼢不敢再往武帝的身后看。他转过身来,只见灌夫的鬼魂向他走来。那鬼魂挥动双手,要掐他的脖子。田鼢大叫道:“皇……皇上,灌夫的鬼魂也来了!灌夫,是你先找我麻烦,骂我的喜宴,我才杀你的啊!”那鬼魂却不说话,张牙舞爪地扑将过来。“皇……皇上!救救我!灌夫确实是作恶多端,我杀他也是为民除害呀!”田鼢叫得变了腔调,调头就走。哪知他刚转过身,东方朔扮演的窦婴鬼魂迎面而来。“田鼢,难道你杀了我全家,也是为民除害么?”田鼢完全傻了。“窦……窦婴?老侯爷,爷爷饶命!”武帝厉声问道:“田鼢,难道窦婴也是你害的?”田鼢眼睛瞪得像核桃一样:“皇……皇上,是臣,是臣做的。他活着,永远要挡我的道啊!”武帝又问:“内府中的铁诏副本,是你和所忠一道,偷出销毁的吗?”田鼢左右看看,不敢回答。东方朔再舞着窦婴的面具,扑将过来。田鼢连忙躲开,一直躲到武帝面前。他张开双臂,一下子抱住武帝的脚。“皇……皇上!是臣干的,不过……所忠他不肯,是吴,吴,吴陪龙,他帮我找出来的!皇上,杀死窦婴,可也是太后的旨意啊!”窦婴鬼魂:“你杀了我全家,一百二十多口人啊!明天,我带着他们,到你府上索命!”田鼢忙跪下,连连磕头。“窦……侯爷,爷爷饶命哇!”武帝“嚯”地站起来,大声斥道:“你们四个鬼魂,都不要嚷嚷了!田鼢既已认罪,你们就看在朕的面上,先饶了他,让他闭门思过。如果他不思过,你们再索命不迟!”四个鬼魂齐声叫道:“皇上,我们要他偿命哇!”武帝却不依。“都给我滚!你们刚才听到了没有?所忠也是个冤死的忠臣,可他,却未曾找朕要偿命呢!就你们急?再说,丞相是朕的舅舅,难道你们连朕的面子也不给,非要让他死在朕的宫中吗?他要是不思悔改,你们到他家闹去!”四鬼魂不再吭声,但仍张牙舞爪,吓唬田鼢。田鼢仍然浑身发抖。“皇上……皇上,他们没走,他们还在的啊!”武帝喝斥道:“胡说!朕让他们走了,朕一个也看不到了,怎么就你能看到?你心里有鬼!快回家吧,免得他们跟着你!”田鼢屁滚尿流,连跌带爬地出了宣室,跌跌撞撞走到自己的轿子前,叫道:“快,快回家,鬼来了!”。众轿夫莫名其妙,抬上他就走。轿夫们走得挺快,田鼢还认为不行,叫道:“快跑,快跑!他们来了!”轿夫们只好跑起来,跑得一阵风起,尘土飞扬,轿的顶子跑歪了,轿夫的帽子跑掉了,一伙人狼狈不堪,连大街上的行人,都看得大笑起来。笑得更开心的,当然还是宣室之内的武帝,和手持面具的东方朔等人。丞相府宅,戒备森严。田鼢自从前天回家,就一直躺在床上,面无人色,一点东西也不吃。他嘴中不停地叫道:“赵大人,王大人,饶命啊!窦婴大人,老侯爷,饶命啊!”傍晚时分,皇太后领着两名太医急急过来,探望田鼢。田鼢妻子跪地迎接。皇太后关切地问:“丞相怎样了?”刚当丞相夫人不久的燕王之女,不知是为自己的命运,还是为了田鼢,她哭泣着说:“都三 天了,他整天都像做噩梦一样,说胡话。”皇太后安慰说:“别怕。我带太医来了,让他们看看。”皇太后领着两名太医走进内室。田鼢见到太后,眼睛一亮,叫道:“姐姐,太后,快来救我!”皇太后走到床前,见田鼢已经有些脱形,不禁泪水落了下来。田鼢一眼看到太后身后的两名太医,便又大叫道:“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在你背后,窦婴和灌夫,他们几个鬼,又来了!”皇太后平静地说:“弟弟,他们是姐姐带来的太医,给你看病的!”田鼢坐了起来,大声叫道:“看病?我没病!他们是来索命的,快,快让他们走开!”两名太医无可奈何。太后也只好摇摇头,叹了口气,带他们走到厅内。一名太医说道:“太后,臣等看来,丞相是心病所至,只能慢慢将息,再作调养。”皇太后无奈地擦了擦泪。“那就让他慢慢养吧。”她转过头来,又问田鼢妻子:“田胜呢?快让他来见我。”田鼢妻子答道:“他这个弟弟啊,倒是每天都来这里看望。可他……。”皇太后惊奇地问:“他怎么样?”田鼢妻子低着头说:“丞相给他官,他不当;给他钱,他也不要,整天劝丞相要与人为善,不与人争。”皇太后叹了口气。“不争,还怎么出人头地?可叹我娘家,就没有一个争气的!”正在此时,屋里面突然传来急叫,“丞相!丞相!”皇太后和太医急忙走进屋子,发现田鼢已经没气了。皇太后哭出声来:“丞相!田鼢!弟弟!天哪,这不是要我的命吗?!”第十九章 长门赋经过好一阵子的折腾,王恢、灌夫、窦婴和田鼢都以自己的性命作赌注,终于替武帝赢来了元光后期的稳定局面。东方朔的身心,比以前放松了许多。这是一个闷热的夏天。东方朔一大清早起来练剑,练得浑身是汗,便冲了一个凉,用一块绸布裹着下身,上身赤裸着,趴在竹床上,让侍妾阿菊为他捶背。大门之内,杨得道则在院子内犯困,头一点一点的,像个磕头虫。一辆三马彩车来到东方朔的门前,车帘掀起处,一位年已四十的贵妇人款款而出。虽然体态稍有发福,但一种挡不住的风采,从身上外溢出来。这就是京城名女卓文君。她在侍女的跟随下,缓缓走进东方朔的大门。进门以后,她发现杨得道迷迷糊糊的样子,便示意侍女不要吭声,两人蹑手蹑脚,绕过杨得道走了进去。东方朔指点着腰部,对给他捶背的女子说:“向下,向下,往里,好,好!”那女子的手掌,已打在东方朔的上半个屁股上,啪啪作响。卓文君从窗外向内看到此景,吃了一惊,忙缩回头,然后笑着说:“东方才子,你不怕春光乍泄么?”“谁?”东方朔一转头,大惊道:“原来是嫂夫人!”他忙着爬起来,裹身的绸布差点儿掉了下来。瞧他那副狼狈相,众人都乐了。东方朔忙叫道:“道儿,道儿!”杨得道揉了揉眼睛,慢慢走过来“老爷,您叫我?”“你这个混球,本老爷让人吃了,你还不知道呢?”杨得道睁大了眼睛:“是么?”等他看清了卓文君和两个女人在一起笑,而东方朔独自尴尬的样子时,他也乐了。“老爷,都是小的不好,这双眼皮,老打架。”他拧了一下自己的眼皮,又对卓文君说:“司马夫人,怎么,您来了,也不叫醒小人一下?”卓文君笑道:“叫醒了你,哪有这么好的景致看呀!”东方朔忙穿好侍妾递过来的衣服,走出来。“嫂夫人,得罪,得罪!”“好啦,好啦,都是我不好,没告诉你一声,就来了。”卓文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咳,您这样的贵人,我请都请不到呢!司马兄长在哪里?他还记恨我吗?”卓文君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别提了,不是为了他,我敢登你这三宝殿么?”“你就不怕他老兄吃醋?”卓文君摇摇头:“他要是会吃醋,也就好啦。”东方朔一皱眉头。“嫂夫人,看来您真的有事。道儿,还有你,退下,退下。”见他们两个退下了,卓文君才悲伤地说出实情。“东方兄弟,司马长卿的近况,你了解么?”东方朔不好意思地说:“自上次小弟开了他一个玩笑,他就不到这儿来了,我对他的近况确实不知。听说,他奉皇上之命,回老家一趟,写了一篇《告蜀中父老书》,说服了巴蜀一带爱闹事的人,皇上很高兴,把他也升为大中大夫,他该很高兴吧?”卓文君脸拉得很长:“高兴什么啊!他上次回蜀,我怕他和父亲再闹起来,也就没陪他。你猜,他都干了些什么?”“他还能怎么着?”卓文君面带羞色地说:“东方兄弟,你比我小了好几岁,我该是你姐姐,也就不瞒你。”“对,对。论学识,论才华,您也该是我姐姐呢。您就别瞒小弟,实话实说罢。”卓文君生气地说:“他在西蜀,居然眠花宿柳,终日醉在青楼。”东方朔乐了:“哎呀!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司马长卿大才子一个,你又没陪他出行,这么点事,还算事么?”“我也没拿这当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卓文君愤愤然地说:“可他,弄得患了花柳病,回来后,就躲进书房,根本不敢来见我!”“他是有愧于你,害羞哇!”卓文君女人味十足地拍了一下手:“可不是吗!在我的逼迫下,他才愿让我看。咳,他这个人哪!”“嫂夫人,我只能帮你点钱,看病吗,我可是没多大能耐。再说,就算我是扁鹊再生,司马长卿这病,也不会让我来看。”卓文君摇摇头:“不是钱的事,也不是要你看玻我忍着性子,给他医治了三个月,总算好了。”“那嫂夫人自己高兴也就是了,何必告诉小弟我呢?”卓文君又拍了一下手:“咳!还高兴呢!病没治好,他倒老实,整天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可病刚刚治好,他又出去胡搞了!”东方朔说:“嫂夫人,我说,这也有你的不是。你看我的夫人,给我来个约法三章,虽说让我有了点自由,可就等于用三条绳子把我捆起来了。你要欲擒故纵,才能拴住他呢!”“他这个人,还要纵?我是怕他把命给纵没了!”“那,这是男人自己的事,不仅小弟无法帮忙,恐怕嫂夫人你,也不好公开地管呢!”卓文君叹了口气。“咳!我自知容颜已老,不可能将他拴祝只是担心他的身体,愈来愈差,自己一点也不珍惜!”东方朔笑了:“没什么大事,今年,他都五十了,由他胡闹,还能折腾几天?”卓文君忧愁地说:“兄弟,不是那么回事。他下身的病是好了,可是最近老要多饮多尿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瘦弱。前些天我找了一个高明的医生,问了问,那医生说,他这是得了消渴症,麻烦可大呢!”“消渴症?能治吗?”“那医生说,治倒是能治,但药材很贵,也很难根治。”东方朔说:“再贵的药也要用,还有,你一定要让他知道。不然,他整天去放纵,会更严重呢!”卓文君忧伤地说:“我没办法把他拉回来,所以才请你。”“司马长卿现在何处?”卓文君气愤地说:“白天,他大都在长安城东南角的风月巷里游荡。听说那儿有个叫琴施褒的,才十九岁,是京城最有名的风月女子,擅长琴棋书画,琴弹的特别好,又叫做京都琴女。”东方朔惊讶起来:“嫂夫人,你与司马长卿是名扬天下的琴瑟好和,怎么会有什么京都琴女来插上一杠子?八成是你来到京城以后,就不练琴了吧!你不弹琴,他可不是要红杏出墙嘛!”卓文君也乐了。“好你个贫嘴。我这些天急死了,可没心思给你逗乐子。快帮我想点办法吧。”“我看,咱们就这样来对付他。”东方朔压低声音,与卓文君耳语起来。卓文君苦笑一下,“就听你的,看他能不能回心转意吧。”长安城的东南角,一个高大的牌坊,上面写着“风月巷”。走进巷内不远,只见一个门楼,大门半掩,上面挂着西施、妲己和褒姒的画像,门楼上挂着一个带字的布幔。东方朔身着布衣,陪着女扮男妆的卓文君走到门前。东方朔念道:西施风情万种浣洗之手未曾操琴褒姒迷倒君主怎知才子风月更佳“嗬!果然是有人能赛过西施,压倒褒姒。这副对联,虽然对的不怎么工整,可倒挺撩人的。”东方朔对卓文君说。卓文君摇摇头,无可奈何的样子。“您别说,要是老妻不给我约法三章,我见到这副对联,说不定也会来尝尝鲜呢!”卓文君用手中的扇子打了他一下,二人进到门内。一个五十来岁的老鸨笑迎出来:“哟,客官,你们可是头一次光临。请问你们挑哪位姑娘啊?”东方朔说:“我们要和琴施褒姑娘会一会。”老鸨头一歪:“哟,对不起了,客官,稍安勿躁。琴姑娘这会有客人,不能相陪。挑一个别的姑娘,味道也一样呢!”“少罗嗦!老爷我们有的是钱,可不要别人,就要那琴施褒出来。”说完,递过去一块翡翠头饰。老鸨见那头饰是块真货,喜形于色。“好,好的,客官,你们等着,我去看看,那位客官啥时候走。”她跑上去,见司马相如正与琴施褒在里屋卿卿我我。而外间琴室,颇为安静。她跑下楼来,悄悄地说:“二位客官,你们两个,都上琴施褒那儿去?没这样的规矩啊?”“咳!你怎么老歪着想啊!我们要琴施褒和我们会一会琴就行了,弹弹琴,唱唱诗,两个人一起,怕什么?”那老鸨乐了。“哟,二位客官一看就知道是风流儒雅之士,你们喜欢什么,我最知道。琴姑娘房里头的那位客官,可是个弹琴高手。正因这个,我们琴姑娘才最喜欢他。你们两个不妨在外屋琴室里,和他们两个会会琴。要是你们弹得好,他们准会出来会你们;要是弹得不好,琴姑娘要是让丫头赶你们走,可别怪我哟!”东方朔一听这话,乐得合不上嘴。“那好,咱们就隔室弹琴,那也胜过隔靴搔痒啊!”老鸨说:“客官可真会说话。”她转过身去说:“老娘可不管你隔不隔靴子,搔得痒不痒,老娘只要你们给钱,不打架就行!”她抬起头来,对楼上喊道:“琴姑娘,有两位客官,要和你会会琴,就在外屋,不碍事的,你们隔着墙弹,互不相干的。”琴施褒浓妆艳抹,正与司马相如一起调笑。二人面前放着一大壶茶,司马相如不停地喝茶。听到老鸨的话,琴施褒怔了一下,看了司马相如一眼。司马相如听说有二人来会琴,马上来了精神,忙对她点点头,起来穿衣。琴施褒在楼上答应道:“那就让他们来吧!”东方朔和卓文君走上楼来,到那琴室中坐下。东方朔压低嗓子,变了腔调说:“琴姑娘,本老爷听说你的琴弹得好,特来会会。今天我弹一曲,如果你能对弹得出,老爷就多多赏你钱;如接不下去,那从明天开始,就不许接客,由本老爷包了。”里面的琴施褒一惊。东方朔见没有反应,就说:“怎么?不敢答应了?那还叫什么京都琴女?”司马相如却点点头。琴施褒一看他点头了,就说:“好吧,就请客官操琴!”东方朔操起琴来,弹出一曲《听松》。琴施褒在屋内会意地一笑,接着弹起一曲《闻雨》。东方朔再操起琴,弹出一曲《高山流水》。琴施褒有点不知所措。司马相如却推开她,自己接着弹了起来。东方朔和卓文君对视了一眼,将琴交给卓文君。卓文君痛苦地弹出一曲《凤求凰》。内屋,司马相如大惊失色。他将信将疑地接着弹,可他的手不由得发颤,弹不成曲调来。东方朔叫道:“怎么?接着弹啊?弹不出?那老爷可要去门口领明天的牌了!”室内,琴施褒着急地拉了一把司马相如,司马相如只好振作精神,勉强弹出下面的曲子。东方朔听到琴声,高兴地对卓文君点点头,小声说“果然他在这里!”卓文君满面忧伤,她开始与室内的人同奏《凤求凰》,然后,她把曲调转了,转成《白头吟》。室内,司马相如听到外面曲已变调,又是一怔,但只好接着弹。随着琴声的变化,他的脸也愈露出了难色,接着是愧色。他那只在琴上抚动的手,渐渐地停了下来,只有右手,还在机械地拨着琴弦。室外,卓文君一边弹琴,一边流泪。东方朔见了,不禁摇头,为之同情,为之叹息。卓文君弹着弹着,突然唱起来: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室内,司马相如听出是卓文君的声音。他的手在颤抖,连弦也不能继续拨了。琴施褒疑惑地看着他。司马相如忙端起一碗水,喝了下去。室外卓文君接着唱道:君以琴声挑,今以琴声决。白头不相离,誓言何凿凿。室内,司马相如听明白了卓文君的词意。他的面色开始发红,腿也颤抖起来。琴施褒皱起眉头。室外,卓文君接着唱:君今有新欢,妾也有相悦。楼中文士嬉,酒肆淑女乐。此时司马相如面前出现文君卖酒的镜头。他无法自已,急忙拉开房门,走到外边的琴室,满面羞愧地呆立在门前。卓文君不理会他,接着弹琴,声音带着悲怨和谴责。东方朔斜着眼看司马相如,司马相如也看到了他,无地自容地转过头去。卓文君一边弹琴,一边泪水如泉而出。司马相如的双腿在发抖。突然,他上前几步,“扑通”跪下,泪水顺着两颊流了下来:“文君,夫人,别弹了,相如随你回家!”卓文君仍不理她,琴弹得撕心裂肺,文君自己也是肝肠寸断,泪流如雨。司马相如膝行向前,抱住文君的膝,手颤抖着,拉住文君的手。卓文君顺势一个巴掌,打得司马相如眼冒金星,倒在地上。东方朔叫起来:“司马长卿,司马长卿!”司马相如倒在地下,闭着眼睛,不愿起来。东方朔用手在他鼻子下试试,还有鼻息,就放心地说:“哎,我说嫂夫人,要打要罚,你回 家再说,在这青楼里动手,让司马大人的面子,多过不去啊?”卓文君气愤得面色苍白。“你问问他自己,还要脸面吗?”说着,她却晕了过去。东方朔急忙去扶她。司马相如在那儿眯着眼睛,观察文君的动静呢!他看到文君要倒在东方朔身上,忙抢过去,将东方朔一把推开,嘴中叫道:“文君,夫人,别这样,我认错还不行?”东方朔这下乐了:“司马长卿,虽说你曾跟我叫过恩师,可我没教过你这一招啊!”司马相如讪讪地:“东方大人,司马相如佩服您了,您快帮我劝劝文君吧!不然,她伤心过度,会出事的!”东方朔这才走过来:“嫂夫人,嫂夫人,既然他认错了,你就别计较了,先领回家,让他跪上个三宿两宿的!”卓文君有气无力地,起身下楼。司马相如忙跟上前去,扶着她,一道下去。东方朔偷偷地向里屋看了一眼,只见琴施褒正在那里发呆。东方朔没了兴致,一边下楼,一边摇头。口中说道:“咳!我以为怎么不得了呢,不就是只呆鹅嘛!”谁知老鸨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别管呆鹅不呆鹅,这年头,鹅可比鸡卖钱多!慢走!”东方朔停下来。“怎么啦?你还要逼着我,把这只呆鹅带走?”老鸨冷笑了一声:“美的你!好好的生意,都让你给搅了。快,给钱!”东方朔愕然:“跟我要钱?我可没沾那呆鹅的一根鹅毛!”老鸨急了:“你知道么?司马相公这个月的月钱,还一点没付呢!”东方朔也急了:“钱没付?那怎么就该我来付?”老鸨大叫道:“你把他老婆弄来,闹腾了这一番,他还能再来么?搅了老娘的生意,你还不付钱?”东方朔一想,也是。他只有自认倒楣地掏出一把五铢钱,自言自语地说:“咳,我这是干啥?跟着别人受罪,还要钱跟着我受罪!”说完,一边走,一边将钱向老鸨的怀里扔去。月光和辉煌的灯火一同映照着长门宫。皇后陈阿娇比过去胖了许多。也许是花生吃得太多的缘故,她的身体愈来愈像一个大花生。此刻,她坐在长门宫的正殿里,边吃花生,边和跪在一旁的韩嫣说话。“小嫣子,你看,娘娘我吃了这么多的花生,如今可以见皇上了吧?”韩嫣点着头应道:“是。可以,可以。不过……”“不过什么?”阿娇拉长了脸。“小嫣子,我可告诉你,你如今是皇上的宠臣,娘娘我来这里,也是你的鬼主意,要是让我再见不了皇上,我可是要你的小命!”韩嫣吓得一颤。“是,娘娘。奴才只是说……”“说什么?”“奴才以为,娘娘这么多天没见皇上,突然要见,总得让皇上心里有个准备。最好是……”“最好怎么着?”“奴才有一计策,保管奏效,只是……,要多花点钱。”阿娇笑了。“花钱?我见皇上,还要花钱?”韩嫣解释道:“是这样,娘娘。皇上最喜欢的,是东方朔的话和司马相如的文章。您看……?”阿娇不以为然:“那东方朔和卫家如同亲人,他会帮我说话?”“娘娘说的是。所以,皇后要花钱,也只能花在司马相如的身上。”“你是说,请他写篇我想念皇上的书信给皇上?”“那就太过了。奴才的意思是,如能多出些钱,找司马相如写一篇赋,将娘娘的处境和对皇上的思念都写出来,献给皇上,皇上他肯定……”阿娇闻此大喜。“小嫣子,真有你的。娘娘我给你黄金千两,你去找那个司马相如,让他写出值一千两黄金的赋来!”韩嫣连忙答应:“奴才遵旨,保证办到!”钟粹宫内,阳光明媚。刚下早朝的汉武帝,开心地与卫子夫和女儿在一起。卫子夫挺着大肚子,正让武帝抚摸。“爱卿,你说,这次,会是个儿子么?”武帝关切地问。“陛下,臣妾哪里知道?”“朕都三个月没……,好想啊!”卫子夫同情地说:“陛下,后宫美女多的是,臣妾从来不拦你。你就饶过臣妾吧。”“可在朕看来,三千美女,也比不上你一人。”“陛下太宠爱臣妾,臣妾心中不安呢。此间不能与臣妾同房,可是太后陛下定的规矩埃”武帝急得拂了拂袖子,又摸她那大肚子道:“唉,这个小家伙,怎么不早点出来呢?让朕急坏了!”此时,侍女来报:“韩将军韩嫣求见皇上。”武帝点点头:“宣他进来。”韩嫣出现在不远的地方。武帝问道:“韩嫣,有事么?”“启禀陛下,司马相如又写成一篇赋,要献给皇上。”“噢?司马爱卿不是病了么?病中还给朕写赋,真不容易啊!快,快宣他进来!”卫子夫知趣地说:“那,臣妾还是回避一下吧。”说完,她转动笨重的身体,回到宫中。司马相如病容满面地进入宫殿,给武帝跪下。“臣司马相如见过陛下。”“司马爱卿,你病中还要为朕写赋,真难为你埃”司马相如心里压着千两黄金,面色自然就一红。“臣司马相如不能为陛下建立功业,只能写赋,望陛下能喜欢。”说完,他将一堆竹简呈上。武帝接过竹简,见到题为《长门赋》,有所不悦。他耐着性子看下去,眉头却渐渐展开了。“司马爱卿,长门宫果真像你写得这么美妙?”司马相如谦逊地说:“文人之辞,虽有粉饰,但这情和景,还是要真的。”武帝赞道一声“好!”竟情不自禁地念起来: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娱?他停了一下,问:“哎,司马爱卿,皇后在长门宫中,真的很快乐?”司马相如答道:“陛下,美女佳人,只要贤淑,在哪里都是快乐的啊!”武帝将信将疑:“她真的能修炼到这种地步?”司马相如不敢接着回答。武帝往下看着,又念起来。抚柱媚以从容兮,览曲台之央央。……日黄昏而绝望兮,怅独托于空堂。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援雅琴以变调兮,奏愁思之不可长。……武帝不禁惊奇:“司马爱卿,朕怎么觉得,你写的这些情景,像是卓文君在等你回家呢!”司马相如面上更加发红,不知是对文君的羞愧,还是那黄金千两过于沉重,他真的不好意思起来,急忙答道:“陛下,皇后自有懿德,过去与陛下常在一起,陛下自然感觉不到。今日阔别,方知皇后的好处呢!”“好,司马爱卿,你这《长门赋》,写得精彩!朕赏你黄金百两!”司马相如感激涕零:“臣谢皇上大恩大德,臣一定为皇上再写出好文章!”长门宫外,武帝在韩嫣的陪同下,走出车辇。武帝看了看长门宫,修得十分豪华。大内之中,无论是长乐宫,还是钟粹宫,都无法比拟。武帝心想,虽然朕没给你盖个金屋。可这个宫殿,也差不多是金子堆起来的了。想到这里,他问韩嫣:“韩嫣,你说,皇后她真像司马相如《长门赋》中说的那样,变得更美、更贤慧,有点卓文君的样子了?”“陛下,士别三日,还得刮目相看呢,何况皇后和你分别了一两年?”武帝心想,要真的是那样,可就好啦。转眼之间,二人进入长门宫。阿娇盛妆相迎。她的妆化得很浓,但不细看,却是看不出的。一见皇上,阿娇就特别激动。“啊!皇上,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怪不得今天早上,门外的喜鹊叫喳喳呢!臣妾给皇上请安!”她说话娇滴滴的,不过还不至于让武帝肉麻。武帝想了一下,说:“表姐,我们是谁对谁?何必要这样呢?”“皇上,您还记得我是你的表姐,真好。臣妾不单是您的表姐,还是您的皇后,您的女人,您的奴仆,您的马儿……”说着就向武帝怀中扑去。武帝和卫子夫在一起,从来起都是主动惯了的,阿娇这一扑上来,他又有了被动的感觉。“这……”韩嫣见状,急忙退出。武帝强作欢笑,将阿娇揽入怀中。阿娇故作嗲状,灿然一笑,不料,额头的浓粉纷纷落下。武帝皱了皱眉头。阿娇可不管这些,继续她的娇嗲:“皇上,臣妾遵您旨意,天天吃上两碗花生,如今这儿有一块肥肥的地,就等皇上来耕种呢!”武帝觉得很不自在:“嗯。”阿娇又换一个话题:“皇上,您平时就是喜欢马,骠肥体壮的马儿。臣妾如今是不是也像一 匹好看的马?”武帝不知所措:“这……”阿娇更加嗲声嗲气:“皇上,臣妾这匹母马,吃了许多花生,您这一骑,保准会花花啦啦,生出许多……”武帝摇了摇头,心不在焉地接过话:“生出许多小马驹儿来?”阿娇得意地说:“对,对,臣妾会生出好多小马驹,全是公的!”武帝有点恼怒。“够啦,够啦!朕要的是儿子,不是马驹!朕要是要马驹,御马监里有的是母马,也用不着朕费功夫!”阿娇忍了这么半天的功夫,没想到他一下子就生气了,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她。“我不会放过你,既然来了,就……”想到这儿,她冲上去,抱住武帝,就往内室的床上拖。武帝哪容她这样?他气得将阿娇一下子推到床上,说:“大白天的,我没那个兴致!”阿娇此时彻底明白了:你还是不喜欢我啊!你也太过分了!她将憋在心中多年的怨恨,一古脑儿全倒了出来:“皇上!刘彻!你别以为那卫子夫肚子又大了,就会生儿子。没有我阿娇,没有我们母女,你们母子现在早就身首异处了,还生什么儿子!”武帝听了此话,勃然大怒。“你这贱人,本性难移!”阿娇更是不让:“刘彻,你才是忘恩负义,本性难移呢!”武帝气得大叫:“好,阿娇,我就让你凶,凶!你在长门宫里,给我呆到死!这么多的花生,你就吃吧,吃吧!吃得自己像个花生,朕也不给你一粒种。对了,朕给你公马五十匹,看你生,叫你生!”说完拔腿就走。阿娇这下傻了眼,急忙上前拦住:“皇上,你不能走!”武帝一甩袖子,将阿娇拂倒在地,扬长而去。阿娇呼天叫地叫道:“天哪!这是怎么回事啊!”她急得大哭大叫,所有宫女都来到了身边,但无人敢来相劝。哭了半天,阿娇抬起头来。她四顾一下,突然大叫:“卫子夫!都是你,给我带来的厄运!我要诅咒你,让你不得好死!”第二十章 血祭军旗未央宫的宣室之内,今天的气氛又是异乎寻常地严肃。原来武帝正与几位近臣商议丞相的人眩这次参加议事的人选,全由武帝一人召集。皇太后再也不问政事,她也再无合适的人选可推荐了。公孙弘、汲黯、东方朔三个是上次商议丞相人选时的旧臣,而韩嫣则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今天请几位爱卿前来,是想让你们为朕想一想,这丞相之位,自田鼢死后,久空无人。何人适合此位,请诸位爱卿,各抒已见。”武帝沉稳地说。公孙弘、汲黯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作声。“怎么了?众爱卿,这么重要的位子,过去那么多人争,难道你们都没曾想过?汲爱卿,你不是最能直言的吗?为什么不说话?”武帝有些纳闷。皇上点了名,汲黯不能再不开口。“陛下,臣保举一人,可作丞相。”“谁?”“陛下,江都王的相国董仲舒,名高天下,为人正直,且这些年来,将一个桀傲不训的江都王,调教得很合规矩,臣以为,董仲舒可作丞相。”“咦?汲爱卿,这董仲舒,应该由公孙弘来推荐才是。你是崇尚黄老之学的,黄老和儒家一 向对立,为什么你要推荐董仲舒呢?”汲黯从容对答:“陛下,您要臣推荐的是丞相。如果陛下要臣推荐天下学说,臣以为道家为最;可是要论丞相人选,臣则以为董仲舒为佳。”武帝赞许地说:“好!汲爱卿,你真是举贤不忌仇,难得,难得。公孙爱卿,董仲舒是你的老师。你说,他当宰相,是否合适呢?”公孙弘嗫嚅地说:“陛下,臣以为,要说为人和学问嘛,臣的老师董仲舒是天下的人望。可要说这丞相之才嘛……”武帝又惊诧了。“怎么,你倒认为不合适了?”公孙弘却圆滑地说:“臣以为,要谁做丞相,是陛下的事。丞相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必须对皇上您的话,言听计从,不能有一丝一毫违背圣意才行。”武帝点点头:“嗯。你是说,董仲舒正直有余,能否与朕保持一致,还需考验?”公孙弘连忙答道:“陛下所言极是。总之,这丞相人选,可要请皇上三思而行碍…”汲黯走上前来,质问道:“公孙大人,你一向把董仲舒奉为恩师,怎么今天,到了任用他的最好时机,你却拆老师的台呢?”公孙弘却不以为然。“汲大人,您话可不能这么说埃您能举贤不避仇,就不能让公孙弘举贤不用师?”“我没说不可以。可董仲舒有何不可之处?”公孙弘不理他,径向武帝说:“陛下,臣不仅是为陛下着想,也是为恩师着想。这丞相之位,臣为之思考再三。陛下亲政近十年,圣意未必能全部实施,与丞相不能按圣意行事大有关系。吾师董仲舒耿直有余,而顺从不足;如迎来为相,一旦与圣意有违,陛下便会碍于其名,惩之不是,从之也不是,结果,要么有损陛下,要么有损恩师。所以,臣以为,这丞相人选,要以能否符合圣意为准。”汲黯瞅了他一眼,直言不讳地说:“公孙大人,你真是个老滑头。就知道一味逢迎!”武帝却不以为然。“呃,汲爱卿,不必出语伤人,公孙爱卿的话也有道理,既为朕着想,又为他的老师着想,不必责他。东方爱卿,你说呢?”东方朔半天没说话,此时却来了一句:“陛下,您身边有一人,大有赵绾之才,何不用之呢?”“你是说朱买臣?”“正是。陛下掌管天下,时有四人为你所用。赵绾王臧,早被太皇太后赐死;窦婴田鼢,又都死于非命,何不找类似赵绾王臧的人呢?那朱买臣,和赵绾有形神皆似之处,陛下何不用之?”武帝想了一下,正色地说:“爱卿之意,朕也明白。那朱买臣才气尚可,为人也忠厚正直,然而气度却已不足。况且,皇太后怀疑田鼢之死,与朱买臣有关,近日要找他问个究竟,朕已让朱买臣为会稽太守,赴任去了。”东方朔吃了一惊。“陛下所言有理。那,臣以为,只有汲黯汲大人,能当此任了。”武帝看了汲黯一眼:“汲爱卿,你说如何?”汲黯跪下说:“臣请陛下留臣一条性命。”武帝不解地说:“汲爱卿,这是从何说起?”汲黯大声说:“臣天性耿直,过董仲舒十倍,如董仲舒已是耿直,那臣便会天天与陛下吵架,陛下迟早会一怒之下,要臣性命。所以,臣请圣上饶臣一命。”武帝转过头来,问公孙弘:“公孙爱卿,你以为朕会如此可怕么?”公孙弘回答得很巧妙:“臣以为,纵是陛下不会如此,以汲大人之直,也会逼迫圣上如此。”汲黯不跪了,他站起来说:“陛下,您看看,汲黯丢了性命,还是自找的呢!”“那你们说,到底何人可为丞相之职?”东方朔笑着说:“陛下,依公孙大人之见,陛下您是一条龙,丞相就要是条虫。”“虫?”武帝乐了。“虫,也要是条大虫啊?”东方朔回答道:“对,要是条大虫。陛下,有一大虫,善于变色,陛下您说绿,他就变成绿;陛下您说红,他就能变红。陛下,他对别人,是条变色龙;对您,他是条变色虫。这样的人,可能陛下最喜欢。”武帝大喜过望。“东方爱卿,说得好!你说说看,有这样的人吗?”“当然有啦!此虫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东方的眼睛往公孙弘瞅了瞅。武帝顺着东方朔的目光,向公孙弘望去。公孙弘对东方朔的这一比喻坦然对之,毫无怨言。“噢,朕明白了。公孙爱卿,你说,东方朔的话,是指谁呢?”公孙弘上前一步:“陛下,东方朔所说的虫,便是小人。”“你便是那条虫?”公孙弘谦逊地说:“陛下,臣如能在陛下面前做一条虫,那是臣的福份,也是陛下的福分。”武帝摇了摇头,笑了。他停了一下,却点起头来,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对,对,你是条大虫,变色龙一样的虫。朕明白了,朕就要你这样的大虫当丞相。汲爱卿,东方爱卿,你们以为如何?”汲黯不干了:“臣汲黯,耻与这种大虫同朝为伍,臣请陛下放臣归还故里,种田为生。”武帝露出不快的神色:“汲爱卿,你这又是为何呢!要你当丞相,你要朕留你一条性命;朕要公孙爱卿为丞相,你又要回家种田。难道就没有第三条道?”汲黯说:“公孙弘虚伪至极,臣耻与他同在朝廷。”公孙弘却说:“陛下,汲黯大人直言敢谏,臣愿与他为伍。”武帝问他:“公孙爱卿,他说你虚伪至极,你还愿与他为伍,难得,难得。一个如此耿直,另一个如此有气度,难得,难得。”听了这些话,公孙弘一点都没有难为情的意思。“陛下,臣对陛下只知道忠,别的一概不论。虚伪也好,虚假也好,臣只是能为陛下作一条虫,笑骂由他,臣只知道忠。”武帝又问东方朔:“东方爱卿,他所说的忠,不正是你说的忠么?”东方朔走过去,指着公孙弘穿的破旧衣服,“陛下请看!公孙大人穿的,从外面看,从来都是破旧衣衫。众人都以为他最能节俭。可是陛下您看”,他走上前去,掀起公孙弘的外衣,露出了里面崭新的绸缎衣裳。“公孙大人是把肉埋在碗底下,这破衣下面,全是崭新的绸缎。臣请问陛下,这是忠呢?还是诈呢?”武帝也吃一惊。“公孙弘,你这是何意?”公孙弘却镇静地很。“陛下,东方朔说的,句句是实。臣内着绸缎,一是要保养身体,为陛下出力;二是要从内里记住,是陛下给臣的恩典,让它时时提醒为臣,不要忘了给陛下效忠。而外面罩上一层破旧衣衫,是为了让世人看到,陛下身边的重臣,也不忘记节俭,圣上本人,肯定更是节俭的圣君。臣费尽苦心,只是一个忠字啊!”武帝听了,龙颜大悦。“好,朕就要你这样的忠,就是要你们三个人不同样式的忠!朕今天,就命你权领丞相之职,官从一品。待有功封侯之后,再正式就任丞相!”公孙弘跪地磕头:“臣谢陛下大恩!”汲黯转身就走,却被东方朔拦祝汲黯生气地说:“东方朔,你弄巧成拙,把这样的人推到丞相的位置,对得起陛下,对得起天下吗?”东方朔却意见相反。“汲大人,这您就过分了。您也明白,这多么年来,哪一个有性子的丞相,是个有好结果的?不仅是一个人被诛,而且是一堆人遭殃!你之所以不愿为之,还不是怕皇上杀了你?如今皇上圣心至高,找一个虫一样的丞相,岂不更好?”汲黯直着脖子:“那就让我回家种田!”东方朔拉着他:“错也,错也!”汲黯不明白:“错在哪里?”东方朔笑着说:“正因为丞相如虫,不会和皇上争执;这朝中,才要您这样的耿直之臣,为皇上进谏,为万民请命!”汲黯睁大眼睛盯着他:“那,天塌下来,由我顶着?”东方朔也直起脖子:“东方朔的个子也不比您矮,难道我还会溜?”汲黯想了一想,转怒为笑。“你说得也是。”东方朔拉他向转过身来。“咱俩个,一庄一谐,你唱我和,难道不也是为皇上尽忠,为万民造福?”汲黯以手击东方朔之掌,“好,那汲黯就不走啦!”武帝看到二人的争执定了论,就一拍案子,说:“这才叫对!汲爱卿,朕命你为主爵都尉,官从二品,专门勘察各种官员,包括丞相的过失。就是朕有过失,也只管直言切谏!”汲黯抱拳,以揖代礼:“皇上圣明,臣谢恩!”武帝又叫道:“东方朔!”东方朔:“臣在!”“朕命你为大中大夫兼御前行走,官从二品,仍可带剑上朝,受不死之恩!”东方朔也是以揖代礼:“臣谢陛下大恩!”武帝站起来,走到三人中间,慷慨激昂地说:“近日边境频繁来报,匈奴又在上谷一带,侵我疆土,杀我边民。朕要加强边备,彻底还击。必要时,朕要御驾亲征,彻底打垮匈奴!”东方朔等人齐声:“皇上圣明,臣等尽忠效力!”上林苑中,武帝骑着一枣红马,东方朔还是那匹花脸白马,观看士兵演练兵阵。卫青骑着他那匹心爱的白马,在战阵中间,指挥将士们布阵。只见他的面前都是一些以四匹马从两端拉着的方型战车,战车之间以铁链相锁,诸车连环。卫青挥动黄旗,将士们外面的两匹带红缨的马拉着战车,往前奔驰,战士们杀声震天。卫青又挥动黑旗,将士们将马勒回,反让后面跟着跑的两匹带绿缨的马拉着车,向中间收缩,马上形成一个铁桶似的车阵。一群扮演匈奴兵马的将士冲了过来,被锁链绊得人仰马翻。武帝大声叫好。他纵马驰向战阵,卫青将黄黑旗同时举起,将士们用枪一挑铁练,战阵马上化开。武帝驱马来到卫青跟前,高兴地说:“卫爱卿,有你这种武刚车阵,依朕看来,就能保证我军万无一失!”卫青说道:“启禀陛下,这只是对付匈奴铁骑的一个办法。真正的困难,可能是沙漠上的干旱和严寒。臣以为,最关键的,还要靠皇上您的决心,还有您的这些为国不惜性命的将士!您看,”他用马鞭指了一下在他跟前的霍去病,“个个都是这样的,憋足了劲呢!”霍去病说道:“皇上,去病已经准备妥当,只要陛下一声令下,保证让匈奴兵马有来无回 !”武帝高兴地说:“好,卫爱卿,去病,说得好!传朕旨意,你手下所有的将士,从今日起,每人赏金十两,交给他们的父母和家人。如有战死沙场的,他们的父母妻儿,全由朕来养活了,抚恤优等,五十年不变!”众将士齐声高呼:“谢圣主隆恩,我等誓死效命疆场!”武帝喜形于色。“好,卫爱卿,朕当再发五路兵马,打击匈奴。五天之后,朕将在灞水河边,为你们送行!”卫青诚恳地说:“陛下,臣有两个请求。”“卫爱卿,请说。”卫青指了一下身后的公孙敖说:“陛下!上次对匈奴之战,公孙敖无罪受罚,被贬为庶民。臣请陛下开恩,让他官复原职,和卫青一道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