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朔何尝是不知?他要看看卫青到底是什么反应。他拍了拍卫青的肩膀,“你把绢图拿来了?有建房的事与我商量?好,让他们弄酒弄菜,我们来商量商量!”卫青把绢图摊开,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问:“兄长,你这样做,不是让小弟……小弟连住处都、都没了吗?兄长你最知道,小弟建造此宅,至今还欠不少钱呢!包括欠兄长您的钱啊!”东方朔笑了。他笑卫青太老实,现在还不知道我东方朔的用意。他板着脸说:“兄弟,这图可不是我改的,是皇上御笔批改的,我有什么办法?”“皇上改的?那您为何不提醒皇上,卫青总该有个住处啊?”“你的住处?皇上会考虑的。也许公主想一直住在皇太后身边,那你就先住那里,先替公主看管一下府第,难道就不成?”“兄长,我如今已是朝廷命官,皇上随臣,怎可还做奴仆之事?”“噢!原来是这样。对啦,我卫青兄弟如今是建章宫侍郎了,不能再为公主看守宅院了。”东方朔故意说。“非也,非也!兄长,小弟为平阳侯和公主终生犬马、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只是……,只是……”“只是你已经当官了,又是卫夫人的哥哥,不能再做下人的事啦。”东方朔欲擒故纵。“咳!兄长,您不是在装糊涂,成心戏弄小弟吧!”“这话从何说起?”“从何说起?您难道真不明白?过去平阳侯在世时,卫青作为曹家奴仆,住在曹府自然无妨。如今平阳侯不幸亡故,卫青一个独身男人,要住在公主府中,而且将我的卧室改作公主内室,让我在此看守,难道不是陷我于不仁不义么?”卫青说着,有点急了,眼睛瞪得好大。东方朔本想接着说出自己的想法,可他不愿伤害这位纯朴善良的兄弟。他也知道,硬要他接受这门亲事,卫青肯定不干。不如把难题先封住,等待时机成熟了,再顺水推舟不迟。于是他说:“公主府要这么建,是皇上的意思,圣意难违,这你是明白的。再说,别人都没去想你和公主之间有孤男寡女之嫌,怎么你就想起来了?今天这话,先给兄长我说了,还没关系,若是皇上或者别人知道了,还不知怎么以为呢?”“这……”卫青竟不知如何回答为好,语塞了。“好啦,兄弟!实在不行,到时候,你再回哥哥家来住,还不成?”卫青并不回答,他的眼睛,直勾勾向东方朔向后墙上看。东方朔回过头来,见他卫青两眼盯住的,是自己挂在墙上的阴阳八卦图。东方朔自幼特别喜欢伏羲的八卦,从师学艺时还专门讨教这里的学问。他用自己家里的桃树枝,做成一大把齐崭崭的小棍,再将其中的一小部分断为三截,八卦中的长短卦象也就全齐了。十二、三岁时,他和神头村里的小伙伴们一道下五子棋,一两年后,村中的大人也玩不过他。后来他迷上了八卦,整天用桃枝儿摆啊,摆的,谁都不知道他能摆出什么名堂。有一 次嫂嫂让他去割一筐草来喂牛,结果他在草地里摆了半天的八卦枝,把回家吃中饭也全忘了。哥哥回来后,见没了弟弟,惊得满世界地找。等到东方朔听到哥哥的呼唤声,他的篮子还空空的呢!怎么办?快割草呗!还没割几把,哥哥就来到了跟前!东方朔怕哥哥说自己懒,急中生智,用那些小桃棍儿往篮子边上一插,再把那几把草往上一摊,好像一篮子都满满的。望着急得眼睛都要红肿了的哥哥,东方朔一边羞愧地走路,一边还要装着吃力背草的样子。想到这儿,东方朔不禁笑出了声来。听到东方朔在笑,卫青有点不太自然。“兄长不要见笑,小弟觉得这八卦,虽然只有一长一 短两种小棍,却能演出八八六十四种卦象来,真是奇特万分。小弟终日琢磨,就是琢磨不透。既然兄长精于此道,何不教我?”东方朔说:“你先告诉我,你想用八卦做什么?”“不瞒兄长,小弟近日自己制造了一种车,名叫武刚车,前后都可用马牵引。小弟试着把车帮子加高,里面能装得下几千斤粮草辎重。我想将来和匈奴打仗,它既可运粮,又可用来阻挡匈奴的快马。可是,一排武刚车作用不大,说不定匈奴的铁骑一跃便可跨过。小弟又想用几排武刚车来挡住,但车子形成几层之后,行走甚为不便。刚才看到你这小棍儿做的八卦阵,心里便一热。兄长,如果我那武刚车,能像你这八卦一样,岂不就方便使用了吗?”“哈哈!兄弟,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半个月前,我看到你做的武刚车,也觉得它用处很大,但还没有到极致。于是我就回来,找出八卦这玩意儿,反复演练,弄成了这么一张八卦图。你来看!”东方朔一边说,一边拿起桃棍儿,在墙上的那张“图”上演练起来。“你的武刚车,平时用马拉着士兵,一辆一辆的急走如飞;可打起仗来,将马放开,它就是天然的战阵,用士兵推着它们走,就是游动的战阵。你看,你的一辆车,就是我的一只短棍。三辆车一连,就是一根长棍。三车锁成一体,不就是这八卦中的‘阳’么?而两个单车相配,中间有个空隙,不就是这八卦中的‘阴’么?九车三排相叠,便是八卦中的乾卦,匈奴兵马再凶猛,也不可能越过!而两车成阴,其中最为玄妙。如果我军撤退,退到车后,你可以让所有的车都空出位来,都是三阴相叠,便是坤卦,那么你的士兵便可自由地退回武刚车阵之后;敌军追来,你的武刚车合而为阳,或阴阳相间,敌军纵然无数,也要被你这三重车阵来回 变幻,搞得头昏眼花。你的士兵,弓箭手,躲在车后,近者可用长钩钩敌于马下,远者可用弓箭射敌于混乱之中。这就叫阴阳八卦车。兄弟,你以为这样如何?”卫青的嘴张得好大,半天合不起来,不知他是喜是惊,反正说不出话来!东方朔以为他没听明白,又把那些桃棍儿拿出,放在地上,准备摆开。卫青这时才上前阻拦:“兄长,你不用再演练了,小弟全然明白!兄长,你这‘阴阳八卦车’,就是伏羲再世,姜太公重生,也未必想得出来!”东方朔乐了。“卫青,你也会奉承人了?”“兄长,不是小弟奉承你,恐怕是让皇上看了,让写兵书的孙子孙膑看了,也会对你称颂三 五十遍!小弟原来只想到用武刚车阻挡敌军,没想到兄长将他们排成三列,有开有合,便演绎出了千变万化,而且让这武刚车成了我军的通道,敌军的墓道,太神奇了,太神奇了!兄长,您将这些桃棍儿借给小弟,让小弟在家中,多多演练几番!”卫青眼里充满着希望的光芒。东方朔也为卫青的聪明和悟性所震动。过去他搞八卦,一般的人要三天五天才弄得懂,而卫青一介武夫,没有读多少诗书,居然一经演练,全然明白。“看来,我这‘阴阳八卦图’就是为你而设的。兄弟,既然你一看就懂,那我也就不多说了。拿回去演练去吧,不过要小心点,别让他人学了去,传到匈奴,他们也演练起来,这些玄妙,可就没用了!”“兄长放心,小弟定会独自一人,闭门苦练。不过,到演成战阵之时,能让别人看么?”卫青到这关口,就有所不解了。“演练成阵时,由你指挥着动。指挥者心明如镜,走阵者眼花缭乱。驾车者能够因时而变,穿阵者能够顺利跨越,便要全副精力都用在其中,明白者,只能是你一人!”“谢谢兄长!武刚车将来如能破敌,兄长便是第一大功!”卫青露出了由衷的钦佩。“好了,好了,你先别想这么远。战场之上,从无定势。战阵更要因时而异,因地而异。你除了将这种阵法熟记于心外,还要读懂太公、孙子、孙膑兵法。运用之妙,在乎一心。而心之灵动,厚积薄发。兵书不熟,不能为将埃”东方朔语重心长。卫青慢慢地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一捆竹简:“兄长,我已能将孙子兵法背诵大半,这几章再能背出,便全部熟记于心了。小弟觉得,重在根据战场情况,善于应变。”东方朔看着他,微笑地点了点头。早朝刚退,武帝留住东方朔,问他平阳公主新府修造之事。东方朔将进展顺利之事略作禀报,便将卫青的想法告诉了武帝。这些天来,武帝越想越觉得卫青是她姐夫的最佳人眩他为人厚道又正直,年纪正好比姐姐大三岁,与姐姐又很熟悉,对她一片忠心。尤其是武帝在宠幸卫子夫之时,就更会多了一种想法:“我幸了你可爱的妹妹,就该让你娶我可怜的姐姐。亲上加亲,岂不妙哉!”愈有这种念头,他就愈觉得东方朔对平阳公主新府第的选择是绝妙之事。他甚至想,一旦府第建成,朕就命他们两个成亲。可今日听到东方朔之言,他的心中却平添了一层疑惑。“若是卫青犯起牛脾气,不愿娶我姐姐怎么办?”他向东方朔问道。“卫青为人耿直,尤其讲究大体。因卫夫人宠幸于皇上,他就再三表白,不愿接受皇上的额外恩赐,要以自己的勇武取得地位。皇上如果强令她与平阳公主成婚,万一他以仆不御主的仁孝之道回绝,也很难办呢。”东方朔在武帝的疑虑之上,又加一槌。“那你说怎么办?东方爱卿,这是你的主意,朕也以为绝佳,如果促不成此等美事,不仅是朕的遗憾,恐怕也是爱卿你的难堪呢。”不料武帝把责任推到了东方朔的身上。东方朔心中暗暗好笑,“皇上,没见有人教您踢鞠,您怎么踢得出这样漂亮的好球?”武帝也笑了起来。“东方爱卿,朕这球,只能往你那里踢了,别的人,能接得住吗?”东方朔正色说道:“陛下,臣以为,卫青武艺超群,又胸怀大志,皇上既要振我大汉武威,就要重用他,让他建立功名才是。他的抱负能够施展,又能让世人知道,他不是靠妹妹才得到皇上赏赐的,而是靠自己的勇武获得功名,别说是娶了公主,就是当上汉家大将军,那也是顺理成章之事。不然,皇上不仅不能让他娶了公主,可能还会误了汉家一员武将呢!”武帝心头一震:“爱卿说得极是!只是眼下如何做,才能振我武威,助他功名?”“臣东方朔得知:近日西北边关吃紧,匈奴正在屯兵积粮,准备大举犯我边境。我汉朝屡行和亲,恐美人之身,难饱饿狼之躯。匈奴大举犯汉之心,愈来愈烈。再行无为而治,西北国土,大有为匈奴所占之虞。皇上应遣亲近之人,广募死战之士,演练兵阵,及早准备。而卫青乃招募勇士和演练兵阵的最佳人眩不知陛下圣意如何?”“好!极好!东方爱卿,传朕旨意,命卫青为御林军侍卫统领,再招三千勇武,于上林苑中演练兵阵。所招之人,必为敢死之士,朕要用时,定要一以当十!募军费用,先从修缮上林的费用中支出,不要弄出太大动静,免得太皇太后不安!”“臣领旨,也为陛下圣明而欣慰。”“那我们先说的那件事?”“陛下放心,全包在臣东方朔身上!”“哈哈哈哈!”武帝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东方朔与武帝一同大笑不止。在以后的一个多月里,卫青最为繁忙。他与公孙敖一道,先从京畿军士中选拔了二千精壮勇武之士,编成五个方阵进行演练。京畿的军队本来就是汉家的精锐部队,御林军更是精锐中的精华,所以调教起来,非常容易。卫青又让公孙敖等人到陇西、关东一带招募了一千壮士,编入阵中。这后来的一千猛士,要么是侠义独行之人,要么有家传武功绝活,还有一些是楚汉相争时名将之后。这些人平时大都抱怨没能生在秦末汉初,没有机会征战沙常此番招募,自是个个争先,全以不怕死、不要命的面目出现。卫青将皇上给的一笔钱,先行送到他们家中,并与他们立誓,只要将来扫荡匈奴,立了军功,卫青当与他们同分皇上的赏赐。那些勇武之士人人奋勇当先,个个争露奇才,在上林苑中,摆开了战阵。他又悄悄地做了十八 辆车,自己背着公孙敖,领着近百名亲兵,按照东方朔给他的“阴阳八卦图”,在一边暗暗地演练。卫青这人做事不爱张扬,不许众勇士高声叫嚷,全体演练时让马衔上东西,再把嚼口带上。这样,人们只知道上林苑中动静颇大,既像众人围猎,又像修建亭台,倒没惹起太皇太后的耳目们太大的注意。其实,太皇太后终日昏昏沉沉,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确是朝不保夕了。许昌也是年逾花甲,武帝把朝中大小事情全推到他的肩上,再是无为而治,也要处理各地公文,应付诸位藩王的事情。太皇太后那儿,他仍要一日一次探视,累得他喘不过气来,小老儿的腿都跑细了。他知道,过不了几天,就将是皇上亲政的时候了,于是他也开始向武帝靠拢,首先是和窦婴的关系密切起来,朝政的中心开始向窦婴转移。而另一个赋闲在家的大臣、武帝的舅舅田鼢,此时更加活跃起来。虽然他和皇太后不是一个父亲,但毕竟是一个娘胎中出来的姐弟,加之他的弟弟田胜也入朝为官,许多在许昌那里不得势、又为窦婴所不愿接纳的人,都开始往田家这棵大树下聚集,于是那里又形成了朝廷中的第二个热点。所以,此时此刻,并没有人过分地盯着上林苑中到底是在做什么。尽管如此,卫青还是小心翼翼地训练他的兵马。只是到了晚上,当他回家之际,看到他的住宅一天一天地向平阳公主的府第发展,心里才有些忧郁。他知道,自己说不过东方朔,就由着他去吧,公主搬来时,自己也许就上了战场,男儿为立功名,四海皆可为家,说不定自己的家,将来就建立在与匈奴对峙的大漠之上呢!一想到能与匈奴作战,一想到自己发明的武刚车,还有心中愈来愈有底的“阴阳八卦图”,他的心里就激动不已,难以入睡,于是就拿过那把小桃棍儿来摆弄,再拿孙子兵法来阅读。这一竹一木两个捆儿,成了他的床上伴侣,最近几个月,他几乎是抱着竹简和桃棍儿睡觉的,难怪东方朔开玩笑地说:卫青有了“竹夫人”和“桃枕头”,就更不想要老婆了。让卫青心里挂念的,还有他的外甥霍去玻自从卫青奉旨招募死士、训练兵勇以来,霍去病就没离开过舅舅。十四岁的男孩子,由于这几年吃的充足,已经成为大人了。五大三粗的个头上,顶着个娃娃脸,看上去非常可爱。这小子有的是力气,可以一个人将一头壮牛摔倒。他的武艺也是愈来愈高强,有时居然能和卫青打个平手。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可头脑一点也不笨,卫青给他讲兵书,他不仅能听得懂,不时还能变着法儿,想出一些兵书里没有的招数来。然而这孩子爱逞强,一心只想当英雄,练武时专拣强手挑,什么时候把对手打败了,什么时候才满意。有些勇士看着卫青的面子,一开始不与他真的打,可他却不愿意,竟然重重地出手,逼着对方露出看家的本领,直到最后彻底将对方打败。卫青多次告诫他,要尊重其他将领,关心士卒,可他不大听得进去,一门心思,要让所有的人都不是自己的对手。并且,他最近一直缠着卫青和东方朔,一定要在皇上再出猎时,把他带上。看来,他还要在皇上面前露一手呢。这小子有出息,可就是不懂得爱护别人,将来不知那些士卒,能否驯服地为他所用呢。大概到了天明时分,卫青才抱着他的“竹夫人”入睡。他哪里会知道,不速之客却会早早地到来呢。不速之客便是武帝和平阳公主。这天是休沐之日,武帝本来想出去打猎,可是他一见到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儿,就不想出去了,于是就在卫子夫的身边,逗着她笑。半岁多的女孩儿,见到武帝就张开小嘴乐,乐得当爹的脸上开了花。武帝不想出去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他发现,卫子夫又是连续几个月没有月事了,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兴奋。卫子夫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快就会怀上第二个,一直不愿找太医诊断。同时她也不许武帝告诉太后,只是悄悄地说:你自己先乐一阵子,等弄准了再向皇太后报喜不迟。不然,搞不准就说出去,太后纵然不生气,可皇后阿娇又会有许多话说了。武帝于是先将女儿取名卫长公主,预示着次的就要到来,当然,他希望第二胎是个儿子,一个和他一样英俊魁梧的男子汉,能够快快来到人世。正当他与女儿玩得开心时,平阳公主出现了。她在太后宫中没什么事儿,整天跑过来看护自己的外甥女。卫子夫本来就是她家的仆人,这两个到一块儿,弄得一群宫女们全没事干,除了小公主屎尿时她们才能上前,其他的事情,包括给小公主洗澡,都轮不到她们,全被平阳公主和卫子夫两个人包揽了。平阳公主看着这个日益让人喜欢的小姑娘,有时妒忌得心里痒痒,她心里想,要是曹寿身体好,自己也该是儿女全有了,没想到自己的命太不好。还有那个阿娇,过去一直咬着自己,说皇太后生的子女都不能生育,不生皇子不是她的事。阿娇这一阵子没词了,听说她要到城外造个长门宫,修养身体,于是宫中出奇地太平。平阳公主想,卫子夫能给弟弟生出了个女儿,自己也就肯定能生出个一男半女来,可如今,谁来给她播种呢?愈是这么想,她就愈离不开这个小孩儿,所以她几乎每天都要到卫子夫这边来。姐姐的来到,武帝的那件心事儿又被提醒。母亲和卫子夫都在不停地催促他,曹寿过世快到半年了,该给姐姐找个好人家了。看到姐姐对自己的女儿,爱怜如同己出的样子,他更觉得应该让她也得到天伦之乐。他灵机一动,何不请姐姐到正在修建的新府第中看一看?于是他把姐姐请上自己的皇驾,通过皇宫与建章宫之间的那座天桥,不一会儿就到了上林苑。他领着姐姐下了车,在林中步行。转个几个弯儿,就发现一个高大的门楼正要峻工,一些工匠在脚手架上粉刷墙壁。门楼里面是一个影壁,再往后,已露出将军府般的一片楼宇。大门外边是一池碧水,此刻,有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渔翁般的人,正坐在池边一块石头上钓鱼。武帝定睛一看,那“渔翁”不是别人,正是主持修造上林苑的东方朔。武帝向周围的人打个手势,示意不许出声。他独自一人,蹑手蹑脚的走到“渔翁”身后,伸出双手,将他的双眼紧紧地捂祝东方朔清早没事,到这里一面监工,一面想找卫青聊天。不料到那房中,发现卫青搂着竹简睡得正酣,于是自己就拿着一根渔竿,戴上斗笠,到池边钓鱼。一大早,鱼儿闹得很欢,刚下去的食儿,就被鱼儿给弄没了,于是他便专心致志地盯死了鱼漂儿。加之修建场所声音嘈杂,武帝到他身后,他都没能听见。眼睛被蒙住了,能是谁呢?准是霍去病!这个小崽子,专给自己捣乱。东方朔摸了摸那双蒙着自己眼睛的大手,不是他小子,还能是谁?于是不在意地说了声:“别闹,快松手,鱼儿给你弄跑了。”不料那双手不松开。东方朔有点急了,就大声嚷嚷道:“儿子,再不松手,老子就揍你!”那双手果然松开了,不过,东方朔的屁股上,被狠狠地踹了一脚,他差点儿被踹到水里!“你!倍剿繁货呙闪耍牖赝贩⒆鳎捶⑾帜侨瞬皇亲约旱母啥踊羧ゲ。词瞧昧成⒆系幕噬希?“微臣该死!微臣该死!微臣不知圣上驾到,以为是霍去病那小子与臣开玩笑……”东方朔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武帝确实气得要死,可是自己转念一想,这也怪不着他呀!但刚才那声骂,姐姐和随从们都听到了,如何收场是好?东方朔还在那儿磕头,眼睛偷偷地往武帝瞥着,心里也在盘算着怎么办。正好此时,鱼漂儿连同鱼杆儿都被扯入了水中。两个人心里都明白:肯定是条大鱼!武帝一 狠心,对准东方朔,猛地一脚,又踹了过去!这一脚来势迅猛,东方朔想躲已来不及,于是半躲半就,“扑通”一声掉入水中。他在水下连着扒拉几下,正好抓住了鱼漂儿,再一用力,抓住了那条正吞着鱼勾甩不脱的大鱼。东方朔索性沉了下去,抱起那条足有十来斤重的大鱼,“噌”的一声钻到水面,站立起来,高声叫道:“陛下神力,用臣的身体击中了一条大鱼!”武帝纵是万丈怒火,也被他这一举动逗得哈哈大笑。岂止是武帝,平阳公主和随从们也大笑起来。东方朔“嘿嘿嘿嘿”地干笑着,抱起大鱼爬上岸来,又加了一句:“当年养由基百步穿杨,那是用箭。而今陛下,以人射鱼,也是百发百中,真是千古奇闻!”武帝和众人又都大笑起来,没有人再去想刚才皇上挨骂的事儿。平阳公主笑着走过来,将东方朔头上那个正在漉漉滴水的斗笠取了下来,没有丝毫做作。此时虽是初夏,但长安早晨的天气还是很凉,东方朔已被冻得浑身发抖。他非常感激地说:“谢谢公主大恩。微臣手中这鱼,就献给公主了。”平阳公主很高兴,让侍卫接过鱼,然后看着武帝,意思是快让他起来更衣。她看武帝不说话,就很自然地伸出手来,要拉东方朔起身。武帝急忙拦住姐姐的手,拉起东方朔,说:“快去更衣吧,朕和公主还要看看府第修得怎样呢!”平阳公主新府第围绕卫青住宅而扩建,比原宅大了五六倍。东方朔陪着武帝和公主从厢房看起,每一处都很令武帝满意。只是平阳公主有些纳闷:府宅中搞那么多的兵器架子做什么。她没去过周亚夫的将军府,当然,更不知道弟弟和东方朔还有什么打算。最后他们来到正厅后的卧房,老远就听到一阵山响的鼾声。平阳公主有些惊讶,欲问又止。东方朔知道,这是卫青在睡觉,于是就想先进去,将他唤醒。武帝一抬手,拦住了他,然后挥手示意后边的人止步,自己却领着姐姐和东方朔,轻轻地进了卧房。只见卫青和衣倒在炕上,怀中却抱着竹简──《孙子兵法》,还有一捆桃棍儿。从小放牛牧马的卫青,很喜欢和衣躺下睡觉,炕上和山坡没什么不同,很少盖上衣被。可平阳公主觉得,这样睡觉会很冷。就像过去照顾家人一样,她自然而然地走过去,将一旁的一 条被子拉过来,准备给卫青盖上。武帝拉了一把东方朔。东方朔何其聪明,急忙与武帝躲退到一旁的佣人房间,两个人只露出脑袋,并准备随时缩回去。平阳公主轻轻地将被子展开,从下自上给卫青盖上。她发现卫青怀中的竹简很碍事,就轻轻地将竹简从卫青怀中取出来。也许那竹简是卫青的魂魄所系,这一动,他就警觉起来,本能地叫了一声“谁!”,随后嚯地一下坐了起来,脑袋正好撞在平阳公主的脸上。平阳公主的脸被卫青的头撞了一下,不知如何是好,转脸一看,武帝和东方朔没了踪影,她尴尬地站着,手脚有些失措,面上自然是通红通红。卫青惊呆了。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冲撞了公主,连忙滚身下炕,跪倒在公主面前,说:“奴仆不知主人在此,冲撞了主人,请公主殿下恕罪!”平阳公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弟弟说,这是自己将来的卧房,怎么卫青住在这里?眼下,自己寡女一个,和卫青一道在床前尴尬,这是怎么回事嘛。要是还有别人在跟前,她可以伸手将卫青拉起来,也就算了;可现在,她一时伸不出手来,又不能离开,于是面上红得发烧。卫青倒没敢想那么多,只是以为公主不饶他冒犯之罪,于是将脑袋伏在地上,等待公主发话。正在二人尴尬之际,武帝将东方朔推了出来。东方朔走过来,大惊小怪地说:“公主殿下,这是怎么回事?”公主想不到东方朔会这么发问。出了什么事情?看看身处床前的自己,又看看脚下卫青,心里着急地想辩解,但口中却难以说出。东方朔看到公主这副窘态,心中暗暗高兴,嘴上却对卫青说:“卫青兄弟,你在卧榻之前,给公主下跪,真是大不敬的罪呢!要是皇上知道了,你的脑袋可就保不住啦!”卫青抬起头来,这才明白眼下的处境,原来自己跪得太不是地方。他想爬起来,可又不敢,只好再伏于地上,说:“奴仆梦中冒犯公主殿下,任凭公主发落!”老实巴交的公主还是不知如何是好。此刻,武帝却从边房里走了出来。“好一个卫青,你要向公主求婚,先要让朕恩准了才行,怎么可以如此造次呢?”我是在向公主求婚?我卫青何尝有这胆量?“启禀陛下,臣是在睡梦之中……”“睡梦之中,有如此举动,就更不象话了!”武帝冷冷地说。“弟弟,不,陛下,是我不好,是我弄醒了他……”。平阳公主这才找到说话的茬儿。“姐姐,你看眼下这个情景,让朕怎么是好呢?是治卫青的大不赦之罪?还是应了他的请求?”武帝顺水推舟。“这……”公主从来没想过此事。“小人是公主殿下的奴仆,根本没想过……小人只求公主和陛下恕罪!”“没有想过?那你干吗跪在公主殿下的床下?”东方朔加上一句,无异火上烧油。卫青惊呆了,怎么,这是公主的床下?分明是我卫青的床吗。我在此睡了两年多!他正想分辨,可心里又想,眼下这可不是公主府第中的卧室吗,这床不是公主的,又是谁的呢?自己早就该搬出了,东方兄长,你怎么早不安排我搬出,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说我睡了公主的床呢?卫青心中很不是滋味,却又难以开口,只好将头继续伏在地上,听从发落。平阳公主更是纳闷,怎么我的卧室,倒先让卫青住了呢?自己也是糊涂,鬼使神差地要为他盖被子!武帝也没想到,今天会出现天赐的良机,找到了撮合二人的好时候。他向东方朔使了一下眼色,说:“姐姐,这样的事情,朕也是做不了主的,是不是让东方朔去请母亲皇太后来,再定主意?”东方朔不失时机地跪了下来:“陛下!如此情形,让圣母皇太后知道了,不是想要我卫青兄弟的命吗?臣请求陛下全权做主,恕我兄弟之罪!”武帝还是问平阳公主:“姐姐,您说该如何处置?”平阳公主从来都是喜欢卫青的,但要说到嫁给卫青,她可想都没想过。论人的长相,卫青可比曹寿强得多,可他过去毕竟是自己的奴仆。不过,她转念一想,真让太后看到眼下的情形,卫青可是真的没命了。再说,弟弟也未必就会让自己嫁给卫青。于是她说:“还是请陛下做主为好。”“好!”武帝高兴得如获至宝。“那朕就允了卫青之请。卫爱卿,朕娶了你的妹妹为夫人,你再与朕的姐姐结为连理,这是亲上加亲。不过,朕要先讲明,不是朕的姐姐嫁给你卫青,而是你卫青入赘公主府中。待朕奏请太后恩准,你就成了朕的姐夫啦!”卫青这下子才全明白过来,原来东方朔在自己的住宅上建造公主的新府第,竟是一个大圈套!自己虽然向来敬重公主,但做梦也未曾想过娶公主为妻,自己毕竟原为公主的奴仆,癞蛤蟆从来就未想过要吃天鹅肉!再说,真的这样做了,公主的名声会大大有损,自己也对不起死去的主人曹寿埃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来,大声说:“陛下,微臣宁愿请来太后,求得一 死,也不敢从命!”“什么?”武帝和东方朔惊呆了。卫青仍跪在地上,说:“陛下!公主乃金枝玉叶,又是微臣的主人。陛下恩德,微臣没齿不忘。只是微臣死也不愿世人讥笑公主下嫁奴仆!”武帝和东方朔听了,都为他这一片忠心所动。这种美事儿,若在别人身上,早是求之不得,忙着谢恩了。偏偏这个卫青,要为主人名声着想。武帝无奈,只好看了一眼东方朔。东方朔当然明白,他上前拉起卫青说:“卫青兄弟,你过去曾是公主的仆人,可你现在,早已是大汉的官员,是和我一样的中大夫。中大夫,当朝三品命官,怎能说是仆人?”武帝顿时有了主张:“对!卫爱卿,朕未曾想到,你没读几车书,倒也满脑子世故。朕娶你妹妹卫子夫为妻,也许将来贵为天下之母,难道也会有人耻笑么?”卫青不敢再辩。他知道,皇上与阿娇分手是迟早的事儿,如果妹妹真的生了儿子,转眼成为皇后是没问题的。而当今的皇太后,也是出身贫贱埃但他一向认为,九尺男儿,既不能靠妹妹而贵,也不可攀凤附龙而得官。于是仍不起身,说道:“微臣谨知,平阳侯知书达礼,学富五车。而卫青自小与牛马为伍,不懂规矩,只会辱没公主。”平阳公主早已为卫青赤诚所打动。她没想到,卫青离开她们这三五年,变得如此懂道理,尤其是对自己,更加尊重。想到这里,她倒觉得卫青确实可爱,嫁给这样的人,也许是一生的福份。可她毕竟不便插言,就对武帝说声:“陛下,既然卫将军不从,你也不必强求,姐姐先行告辞。”说完自己出了房子。这几句话,分明是自己愿意,只等卫青的意思。武帝心中着急,便说:“卫青,你若是嫌自己的官小,明日朕便封你为大将军;若是嫌自己没有爵位,朕在你与公主成亲之日,封你为侯,朕要看看,天下哪个敢取笑你!”卫青坚决拒绝:“陛下!纵然天下无人敢笑卫青,可卫青却会自己小看自己。卫青无为而当将军,那是假的将军,世人会以为卫青因妹而得宠;卫青无功而得侯,那是沐猴而冠,天下人会笑卫青因当驸马而封侯。卫青宁死,难从圣命!”武帝和东方朔竟然无言以对。好一个卫青,靠这么一身正气,却让一个说一不二的皇帝,还有一个满身智慧的才子,两个面面相觑,无可奈何。东方朔总得设法让武帝下台。他说:“陛下!卫青兄弟实际上已经应允此事。为将与封侯,那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何不等皇后恩准之日,卫青立功封侯之时,再成全此事?”武帝觉得这话有理,只是面子上仍过不去。他佯作愤怒地说:“那好,朕不逼你。朕就当你还是个奴才,给我守好了公主的府第。没有朕的允许,不许你一天离开此地!”说完,一甩袖子,回宫去了。卫青拒绝皇上之命,不愿迎娶公主之事,马上在宫廷内外传开了。皇太后得知此事,先是有点不快,但转念一想,此人如此深明道理,真是平阳公主的福份。她问过女儿,女儿说全凭母后和皇上作主,分明是心中欢喜。皇太后自此之后,不仅对卫青相当看重,对卫子夫也更加喜欢。由于自己也是出身低微的关系,皇太后更加坚信,无欲无求、不逐名利的寒门之人才是可以依赖的,于是对阿娇的同情愈来愈少,而对卫氏兄妹的喜欢则与日俱增。朝廷大臣们则更是对卫青刮目相看。这种美事,若是放到他们身上,也许会有人把原配夫人降为侍妾,前来迎娶公主呢。卫青一介武夫,却要拒绝此事,不能不让人敬佩。因此,不仅认识卫青的人说他有志气,就连那些不知道卫青是谁的,也都争着与卫青结识。而在卫青看来,人们的这些关心,无异于芒刺在身,躲之不及。于是他除了训练兵勇和陪同皇上出猎外,更是一人关在“家”中阅读兵书,性情更加拘谨起来。这件事情,当然也传到了昏昏沉沉的太皇太后耳朵之中。老太婆的心,此时却比眼睛明亮得多,她召来窦太主和阿娇,狠狠地训导了一番,最后叹了一口气说:“没想到,我汉朝高祖由贫贱而得天下,今后汉家还要靠贫贱之人才能强大。你们好自为之,多多收敛吧,特别是阿娇,既在长门宫中思过,就要思出个结果来!”第二天,太皇太后窦氏撤手人寰。时为建元六年五月,新帝即位的第六个年头,“武帝”刘彻二十二岁,平阳公主二十四岁,卫青二十七岁,东方朔二十八岁。第十一章 选丞相未央宫的大殿里,从来都没有这么严肃。武帝临朝六年了,第一次在没了太皇太后的情况下与朝臣议事。起初,他觉得轻松了许多,可是,今天登上金殿,却觉得背后空荡荡的,有一 种没有依靠的感觉。加之自己和所有朝臣,都是黑色孝服,更让人感到十分压抑。还有一件事,让他的心头多了一份沉重。那就是谁来主持这个葬礼。按常理,窦婴是太皇太后的侄子,也是朝中重臣,他姑母的治丧之事,就由他全权负责。没想到,武帝刚要安排,皇太后却到了。虽然皇太后也穿着孝服,可她的神色却比过去开朗了许多,她带着田鼢一同来到建章宫里,竟是让儿子将治丧统领之事交给自己的弟弟。那田鼢也不含糊,好像来应试一般,竟将所有丧事礼仪弄得清清楚楚。望着鬓角渐白的母后,武帝心中自有许多同情:虽说当了皇太后,可六年来,母亲也是在颤颤惊惊中度过的,她的惶惶不安,比当太皇太后孙子的武帝要多几倍。想到这里,武帝不愿违背母亲的意志,也就点头同意了。“众爱卿,”他清了清嗓子,渐渐提高了声音,却依然是深沉得很:“太皇太后圣驾归天,朕的心情十分悲痛。朕得圣母皇太后懿旨,命田鼢为太皇太后寝陵制置使,全权办理太皇太后安葬大礼。”大臣们互相看看,都觉得颇感意外。可这既然是皇太后的懿旨,皇上亲口说出的,谁又能反对呢?只有老丞相许昌,他朝窦婴使了个眼色。武帝当然把这个眼色看在自己的眼里,他要看窦婴有何反应。窦婴却平静得很,一声不吭。武帝倒有点沉不住气了,他要向许昌讨个说法。“许丞相,你有什么话要说么?”作为丞相,许昌难以回避。“这个……启禀皇上,既然是皇太后的懿旨,臣等遵命。只是……”“只是什么?”皇上紧逼。“皇上,太皇太后历经三朝,贤淑有德,臣等不知田大人以何大礼安葬太皇太后,想请他向我等略说一二。”武帝点点头。“田鼢。”田鼢马上小步跑出来,跪在殿下。“臣在。”在武帝眼中,他这个舅舅此时只不过是个小臣而已。“既然丞相等人要你说说,如何安葬太皇太后事宜,你不妨说来,以孚众望。”田鼢唯唯喏喏:“臣领旨。皇上,臣以为,太皇太后大有贤德。而其德之大者,莫过于遵行先帝孝文皇帝无为而治之旨。孝文皇帝慈惠爱人,至为恭俭,当其归天前,亲下遗诏,实行短丧。当时,所有官员和子民,只令服孝三日,天下称为圣明。如今太皇太后归去,按礼应葬于孝文皇帝霸陵之侧。而于丧礼方面,必须遵从孝文皇帝之命,行短丧而薄礼仪,方能与孝文皇帝遗愿相符合。”武帝点点头,“嗯,你说得有理。”在他看来,这座压在自己和母后头上的大山,如此安置,也就够了。许昌却不以为然。“皇上!臣以为,如此礼节,有些不妥。”“噢?丞相有何高见,不妨说来。”许昌又看了窦婴一眼,说:“臣以为,孝文皇帝以节俭治天下,也以节俭治后事,此等爱民情怀,当为万世楷模。然而,彼一时而此一时也。”武帝有点吃惊:“此时有何不同?”许昌却来了劲,口若悬河:“皇上!孝文帝之时,天下历经暴秦之虐,楚汉相争,人民饥馑,遍野哀鸿。孝文皇帝虽与民休生养息,然而天下不曾富庶。所以孝文皇帝诏令短丧,天下归心。而今历经文景二世,天下安定,人民乐业,府库充盈,财物丰厚。此时若再行短丧俭礼,恐天下人有讥笑圣上孝道不周之虞。”没等武帝说话,田鼢却抢了过来:“皇上,太皇太后为孝文皇帝之皇后,如不按孝文皇帝之遗诏治丧,不仅我等有违先帝遗诏,恐太皇太后于九泉之下,与孝文皇帝相逢,也难以面对呢!”这是一记重锤。武帝以为他说得好,频频点头。朝堂之下,众臣也大都点头称是。不知许昌是为了维持太皇太后之后的自己的威严,还是对窦太后真有报恩之情;还是要讨好人心所归的魏其侯窦婴,他今天却一反过去轻声慢语之态,也变得慷慨激昂起来:“陛下,臣不以为然!按田大人如此说来,先皇孝景皇帝之丧,也应与孝文皇帝一般节俭才是。可是,孝景皇帝治丧之时,满朝文武,举哀百日。在座的大臣哪个不知?臣如此说来,并无非礼孝景皇帝大丧之意,只是请皇上想想,母亲之丧礼,是否应比儿子还要简略呢?”武帝没想到他会搬出自己父亲的丧礼之仪。“这个……。”他语塞了。田鼢当然要替皇上解围:“皇上!臣以为,根据礼法,古来女事从夫,太皇太后应随孝文皇帝丧礼而葬,决无按孝景皇帝之礼行事的道理!”许昌却急了:“皇上!母贵若不如子,恐后人耻笑哇!”田鼢自也不让:“皇上!丞相之言,万万不可!如果让太皇太后从子仪而葬,试想,当今皇太后百年之事,如何处理?”这个田鼢,竟然拿活着的皇太后作为推理的例子!许昌马上抓住这一点,大叫:“田鼢,你……胆大妄言!”田鼢却轻描淡写:“臣与皇太后一母所生,言不忌讳,请皇上三思!”这下许昌没词了,人家是皇太后的弟弟,别人说了是死罪,可他说自己姐姐,你管得着吗?汉武帝也没想到,在安葬自己祖母的礼节上,会有这些争执。他把目光再度转向窦婴,可那窦婴,像个没事人一样,仿佛死去的不是他的姑姑,而是别人的亲属。武帝心中暗想,你窦婴可真能沉得住气,你说一句,朕不就好拍板了吗?沉默。满朝黑衣,再加上沉默,让人透不过气来。武帝的目光继续搜寻,他发现了东方朔。嗨!这时候虽不能找乐,但也不该把他给忘了哇!武帝想到这儿,便叫道:“东方爱卿,你的意见呢?东方朔压根儿就不想说话,明显这是田鼢和窦婴在一起争锋,那许昌,也不过是讨窦婴的好而已,与我争有何益!可是皇上点了自己的名,当然要应答了。“陛下!臣有一个小小疑虑,不知当讲不当讲?“武帝如同获救一般,忙说:“爱卿,快说无妨!”东方朔语调平和,侃侃而谈:“陛下!臣以为,丞相与田大人所说,可谓各执一词。而田大人之意,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我等全然明白。而许丞相厚葬之见,只听其意,不知其详。何不请许丞相将详情讲明,以让陛下再作明断?”武帝心里明白了,是啊,应该让他把如何厚葬的方法说出来啊!尽管心中一喜,可他也是慢慢地说:“也好。丞相,你以为,应该如何厚葬?”许昌以为自己渐占上风。“陛下,臣以为,太皇太后一生节俭,然而葬礼不能简略。太皇太后虽然双目失明,可心中明察秋毫。十多年来,为我大汉安定,费了许多心血,我等作为臣子臣孙,如不以至孝至厚奉之,恐遭后世非议。”武帝心中早不耐烦。什么双目失明,心中还明察秋毫;什么十多年来,为我大汉安定,费了许多心血?都是屁话!没有这些,我刘彻早就起飞了!可他知道,不能急。于是耐心地问:“那依你之说,怎么个至孝至厚之法?“许昌很自信:“臣以为,这一,就如孝景皇帝治丧之法,举国服丧百日。”群臣小声议论起来,这百日举丧,他们可是经历过的,可是有苦无乐的日子。于是许多人交头接耳,多有不便之言。武帝看了群臣的举动,知道大家不满,便继续问:“那二呢?”许昌振振有词:“这二,太皇太后大仁大慈,于孝文皇帝归天之后,便将后宫三千人等,大都放归民间,身边只留下三十余人侍候。依臣之见,太皇太后归天,应让这三十余人,与之同行,方合太皇太后之愿!”这下子,群臣哗然了。要让这几十名宫女陪葬,大汉从立国之初到现在,尽管有的王侯私下做过此举,可没有人敢公开提倡的埃众人面面相觑,却都不说话,等皇上的下文。田鼢这下抓住了许昌的把柄,叫道:“皇上!丞相此法,断无道理!想我大汉历代圣君,大葬之时,多以泥土偶人,作以陪葬。丞相要以活人陪葬,这般残酷,有何至孝至厚之言!”可是,那许昌根本不理睬田鼢。他继续争辩道:“皇上,这些宫人,既随太皇太后多年,多得太皇太后恩典。如今让他们随同太皇太后同去,也是尽他们的至孝之心啊!”田鼢寸步不让:“皇上,许丞相这是借太皇太后之葬事,抬高自己地位,另有所谋!”许昌大叫:“以奴陪君,古有先例。于太皇太后,有何不可?”本书来自m免 费txt小说下载站更多更新免 费电子书 请关注 ad群臣一时议论再起。满朝文武,有说丞相的话有道理的,有的说这样太过分的,一时众说纷纭,武帝竟然不知如何是好。“陛下!臣以为,丞相所言,不是没有道理。臣还有两个疑虑,不知可问否?”又是东方朔,他总是有没完没了的问题。而这次发问,又使武帝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连连点头,说“当然可以,爱卿请问。”东方朔这次直接向许昌发了问:“请问丞相,您刚才说,太皇太后身边侍候之人,愿意陪同太皇太后同去,这话当真么?”许昌点点头,回答得非常肯定:“既蒙太皇太后大恩,他们当然愿意陪同太皇太后同去!”东方朔走向所忠,向他问道:“所忠大人!依东方朔所知,你也是太皇太后留下的宫人之一 ,后来才到皇太后和皇上身边的。如今丞相说,这些人都愿意陪同下葬,不知你意下如何?”所忠没想到这事第一个牵连到了他,于是扑通一跪,泪水从眼中涌出:“小人不是太皇太后留下的,小人是太后留下的,不,不,小人是皇上留下的啊!皇上,”他转向武帝,连连磕头。“皇上,老奴就是做牛做马,也要留在皇上您的身边!”武帝看了他一眼,觉得所忠很是可怜。他不禁向许昌看了一眼,嘴里“哼!”的一声。东方朔转向皇上。“陛下!看来太皇太后留下的侍臣,并不是许丞相所说的那样呢!”所忠忙爬起来,说:“对,对!”他又转向东方朔,再度跪下,说:“谢谢东方大人,谢谢东方大人!”武帝看这老太监太可怜了,就说:“起来,起来,所忠,朕又没准奏。你怕什么?快起来!东方爱卿,还有什么可问的吗?”“陛下!臣以为,以这些宫人陪葬太皇太后,地位太低,不足以说明丞相大人所说的至厚至重。”武帝有些不解,他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东方朔不再问了,滔滔不绝地发表高见:“陛下,依臣之见,最适合陪同太皇太后同去的,非王公大臣,不能说明至厚至重。”许昌听到这里,不禁面上抽搐了一下。东方朔看了他一 眼,加快了语速:“陛下,您还记得么?六年前,在陛下您即位天下之时,就有两个位至三 公的大臣,御史大夫赵绾和郎中令王臧,在霸陵的歪脖子树下,先行追寻孝文皇帝而去了。这比太皇太后归天,还早六年,他们先陪孝文皇帝而去啦!”提起这件事,武帝更觉得愤怒,他的面上突然露出杀机。他看了一眼许昌和田鼢,气愤地说道:“朕知道此事!”东方朔不管武帝的脸色,继续说下去。“陛下!既然早有两位大臣先行陪葬,那么今天,再要这些宫人作陪,岂不是太轻太微了么?臣以为,许丞相要以至厚至重之礼送我太皇太后,就只能用比御史大夫和郎中令职位更高的人,太皇太后最信任的人相陪,才能表达陛下的至厚至重之孝!”武帝的面色渐渐好转,进而露出笑意。他明白了东方朔的用意所在。他看了许昌一眼:“老丞相!”许昌此时声音变小了,面上也由红变得发白。他颤颤惊惊地答道:“臣在。”武帝道:“朕以为东方爱卿之言,最合你说的至重至厚的孝道。你以为怎样?”“臣,臣,不太明白。”许昌装糊涂。武帝却来了劲:“朕都明白了,你还不明白?”所忠此时却抢前一步,指着许昌,对众人说:“太皇太后最信任的人,就你和庄青翟两个。如今庄青翟病死了,就你一个啦!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赵绾和王臧重要得多了,也该随他们两个而去啦,你装什么糊涂?”朝堂之中,大臣们有点头的,有看热闹的,还有的跟着瞎起哄,想看看许昌怎么收常许昌四周环顾,这时他才发现形势已经不利于自己。他看了看窦婴,希望他能帮助自己解脱困境。谁知窦婴好像没事人一样,依旧什么也不说。许昌此时只好仓皇地向武帝跪下,哭着求道:“陛下!臣实在是糊涂,臣老了,不中用啦,满嘴胡说话。臣错了,臣请陛下开恩,请臣告老还乡吧!”武帝鄙夷地注视着他。“嗯?你怎么啦?”所忠却会落井下石:“皇上!丞相是老了,可他最适合陪太皇太后而去啊!”许昌也有些慌不择路,急忙转过身来,膝行向前,对所忠说:“所忠,所大人!您不要添油加醋了,老臣从来都没想害你,老臣刚才是一时糊涂哇!老臣向你陪不是啦!”谁料所忠一甩袖子,不愿搭理他。许昌满头是汗,羞愧交加。无奈之下,看到东方朔在一旁用眼瞥他。解铃还得系铃人,今天不求东方朔是不行了。想到这儿,他又转向东方朔:“东方大人,东方才子,您救老臣一次吧,老臣再也不敢在您面前搬弄是非啦!”东方朔的嘴歪了一下,转过身去。他未曾想到,堂堂丞相大人,过去是何等的不可一世,如今后台一倒,竟然什么脸面也不顾了。许昌看求谁都没用,只好再奔向武帝,一边磕头,一边哭求道:“陛下!老臣知道,您是至仁至孝的,至慈至悲的,您就饶过老臣这一回吧!”武帝气愤地将脸转向一边。他心想,你不是要陪葬么?你自己去啊!此时,一个大臣慢步向前,对武帝跪下。众人一看,原来是魏其侯窦婴。“启奏陛下,臣窦婴有话要说。”武帝心想,你不是沉得住气么?到底还是开口了。“好,窦爱卿,请说。”窦婴不慌不忙地说:“陛下,臣为太皇太后内侄,深知太皇太后平生以节俭为要,不事奢华。既有孝文皇帝遗诏在先,臣以为,田大人的治丧方法,上合先帝之意,下应万民之心,太皇太后在天之灵,如若有知,也会得到安慰。”这几句话,不仅让武帝心里舒服,众人心里佩服,就连田鼢,也觉得意外。武帝见窦婴跪在自己脚下,不愿起来,就拉了他一把,“窦爱卿,起来吧。朕知道,你说得有理。可这许昌,先要以活人祭奠太皇太后,现在又说自己糊涂,你以为该如何处置呢?”窦婴从心眼里就看不起许昌,可他也觉得许昌也太蠢了,搬起石头来,把自己的脚砸肿了,可没落到一点好。他似救非救地说:“陛下,臣以为,许丞相刚才是糊涂,现在已清醒了,他不会再言以人祭奠之事。”许昌此时才发现眼前有了一根救命稻草,忙说道:“是的,老臣糊涂,老臣再也不敢说这事了,老臣谢谢窦大人,救了老臣一命。”到这份上,他还想着和窦婴套套近乎。窦婴不以为然地说:“丞相大人,你还是谢皇上吧!”许昌继续膝行。再向武帝磕头道:“臣谢圣上不死之恩!谢圣上不死之恩!”武帝此时才松了一口气,说道:“众位爱卿,听旨!”众大臣一齐跪下:“臣等接旨!”武帝退回皇座,所忠也忙着站到他身后。“朕命田鼢,按孝文皇帝遗诏,总领太皇太后安葬及寝陵之事。”田鼢急忙叩首:“臣领旨谢恩。”武帝将手一挥,示意田鼢退后,却对众人说:“丞相许昌,年老昏聩,不能再领朝政。朕念你跟随先帝和太后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甚疲劳。暂且免你一死。从今免去相位,回家养老去吧!”许昌早就知道他不可能再当丞相,能保住命,也就不错了,于是再三叩首:“老臣谢主隆恩!”武帝继续说道:“朝中大事,不可一日无人领衔。朕命窦婴田鼢二人,暂且共领朝事。待太皇太后安葬之后,再议丞相之职。”窦婴田鼢两个,好像双双都是胜利者,齐齐叩首道:“臣等领旨,再谢皇上隆恩!”武帝本想拂袖而去,可他觉得意犹未荆他拍了一下手边的镇尺,厉声说道:“朕即位六年以来,太皇太后疼爱有加,为朕年少,未少操心。如今太皇太后放心归去,大汉朝事,由朕独领。朕决定,明年元旦之日,改元为元光。从此,朕要一元初始,光大天下!”众大臣心里当然明白,皇上这回亲政,一切都要从头来了!于是纷纷叩首,口中叫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田鼢果然有些能耐。他的头脑很聪明,又是一个精力充沛、条理清楚的人,做起事情来,不怕杂多纷乱;愈是纷繁的琐事,他愈要理出个清清楚楚来,同时还要把过程让众人看得真真切切。所以这次窦太后的丧事,成了他显山露水的大好时机。大到安排灵堂和排出百官坐次,小到各色人等的孝服怎么穿着,还有陪葬的泥偶怎么摆放,全由他一手安排。几千人参加的一个大丧之事,居然让他办得井井有条,上上下下,谁都说不出一个不字来。就连做事一 向谨慎的窦婴,也不得不服气地说:田大人年轻,精力充沛,要是让老夫来办,老夫早就累得趴下了呢。愈是这样,汉武帝愈是担心。这些天来,他按照田鼢的安排,一个一个地去履行仪式,省心倒是省心,可他总觉得自己又像个木偶似的,由人摆布。他更担心的是,田鼢做得愈卖力气,他对宰相人选的任用就愈难。母亲的用意是谁都明白的,这个丞相非要田鼢来当不可。而武帝最寄予厚望的,是窦婴,尤其是对匈奴出兵等大事,那是非窦婴不可的。可是,这个窦婴,不知是老庄的无为而治学得多了呢,还是要静观武帝对自己的态度呢,反正什么事情都是往后缩,众人把他向前推,他也是不到关键时刻不吭声。和他这种不争比起来,前后忙得屁颠屁颠的田鼢,更显得故作姿态,求位心切。可武帝也拿他没办法,毕竟是自己的舅舅啊。眼看太皇太后大丧已毕,朝廷诸事,要作安排。这头等大事,当然是丞相人选了。武帝想把此事拖一拖,拖得田鼢露出些破绽来。可那田鼢做事无懈可击,窦婴仍是不叫不到,不问不言。武帝心里急得真上火,可表面上还要装作没事一样。可是,皇太后却等不及了。她知道,儿子看不上自己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而是把窦太后的侄子当成丞相的最佳人眩哼,太皇太后,六年来,她压得我们母子大气都不敢喘,可是皇儿居然还看好她的侄子窦婴,真是不可思议。如果让他当丞相,这朝廷大权不还是让窦家把持着吗?彻儿啊,你都二十二岁了,难道还不知权柄的重要,非至亲不能轻信么?愈是这么想,皇太后就愈是急切地盼望儿子早日定下田鼢为相。终于,她等得不耐烦了。“彻儿,你舅舅安排太皇太后的丧事,你还满意么?”太后将武帝召到昭阳宫内,不说别的,开宗明义。“启禀母后,舅舅他把事情办得都很好。这样安排,既遵循了孝文皇帝的遗诏,又不失我们的仁孝之道,上上下下,都很满意。”“那好。这么说,我有心让你舅舅为丞相,你是答应喽?”武帝没想到,母亲问话竟会如此直白。“启禀母后,舅舅治丧得力,却并不能说明他就是丞相之材埃”“噢?你说说看,哪点不行?”太后有点生气。“母后,舅舅他小事聪明,大事未必孚众。尤其是我朝当今至重之事,是如何对付匈奴的骚扰。这种战事,和魏其侯窦婴相比起来,舅舅还是差得很多呢。”皇太后当然明白,儿子抬出对抗匈奴的事情,就是要把田鼢放在丞相之位的外边。“哼,我就知道,你最看得起那窦婴。可是,彻儿,你别忘了,窦婴是太皇太后的侄子,不是我们王家的人!”武帝看到母亲生气了,就小心地说:“母后,您先别生气,容儿为母后申明道理。”太后也觉得自己有点太急了,儿子毕竟不是小孩了,急是没用的。“不要客套,尽管说来。”武帝从容地说道:“母后,窦婴文韬武略,天下皆知。平定七国之乱,他有大功在先;儿臣即位之后,他与田鼢、赵绾、王臧等人革新朝政,不畏太皇太后而抗旨,您也知道。再说,几天前在朝堂之上,他顾全大局,依舅舅田鼢之意行事,更让众人称道。要论丞相,恐怕窦婴要在其先呢。”太后等他说完,急切地说:“彻儿,你难道就不明白,他这是老谋深算?他如此精明,能让众人都说他好,这对你皇上的威望,危害会更大!”“儿臣以为,窦婴不是那种人;母后也请放心,儿臣也不会让一个窦婴专了朝政。”太后心想,果然你已经定了!安恍校∧阄沂芰笋继蠖嗄甑难怪疲霾恍硭闹蹲釉倮粗甘只牛 ?武帝却不以为然:“母亲,窦婴他不是那种指手划脚的人,也不会让您和孩儿难堪。倒是舅舅他,爱出风头,不能孚众呢。”太后见儿子如此执迷不悟,气一下子冒了出来:“好啊,彻儿,你今天胆子也大了,舅舅不放在眼里,母亲也不放在眼里了。有本事,窦太后在时,你逞强啊?”武帝第一次发现母亲发这样大的火。他连忙退让:“母亲,孩儿不是那个意思。”“什么意思?你要是眼中还有我这个母亲,那就让你舅舅为丞相,不然,你就是忘了我这个含辛茹苦多年的娘,就是不孝!”武帝几乎是无言以对。“母后息怒,孩儿按您的话行事还不成?只是……”“只是什么?你发下诏命,看看有谁不服?”“母后,儿臣只恐众大臣不能心服。”皇太后突然想到,何不找个大臣来印证一下,说服儿子呢?可朝臣之中,除了田鼢,她一个也不熟悉。想了一下,她想起了东方朔。东方朔对自己的俗女和女婿是那么好,能不替自己说话么?想到这儿,她微微一笑。“好,你把东方朔给我召来,我倒要问问他,朝中会有哪个不服!”东方朔正在上林苑里监修公主的府第,听说太后召见,他不敢怠慢,急忙向昭阳宫这边走来。就在路上这么点时间,他的脑子还在不断地琢磨:太后找我,是平阳公主和卫青的事呢?还是修成君和金不换又吵架了?噢,卫夫人前天刚生一个女儿。听说当时皇太后和皇上等了半天,都以为是儿子,没想到生出来的又是一位公主。皇上当时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没起来。八成是这件事?等到他一进昭阳宫的大门,见到皇上也在那儿,同时发现太后和皇上都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他才明白,今天的事可能不是家事。“臣东方朔,参见圣母皇太后,参见皇上,臣给皇太后和皇上贺喜。”太后亲切地说:“免礼。快给东方大人赐坐。”东方朔见皇上还在一边站着,哪儿敢坐?“圣母皇太后在上,皇上在上,微臣不敢坐。”太后却不以为然:“让你坐下,你就坐下。在我面前,你是子臣,他是儿臣。论年龄,你比他大,你是兄长。坐下无妨。”东方朔岂能这样认为?“这……”,他又向武帝看了一眼,见他无所谓的样子。“臣站着好说话。”他还是站在一旁。武帝却火了:“太后让你坐,你就坐下呗!今天哪来的这么多客套!”东方朔不知怎么回事,皇上干吗这么大的火呢?我东方朔今天未曾得罪您啊!可皇上叫坐,他不能再不坐,于是就将半个屁股挪到软软的圆凳上。太后知道东方朔的贺喜之事,是指卫子夫又生了一个女儿。这一回,武帝心里有点失望。当时太后心想,能生女,就肯定能生男,你当爹的都泄气了,还怎么生太子?眼下,何不拿此事教训教训儿子?于是她先不提选丞相的事,却向东方朔问道:“东方朔,本太后先问问你,卫子夫又生了个女儿,有人不高兴呢!满朝文武,都看皇上的脸色行事,没一个敢来道喜的,你怎么偏要来道喜?”东方朔想了想,说道:“启奏皇太后,臣以为这是大喜,所以才要道贺。”“噢?你说是大喜?那你说说,喜有多大,让哀家和皇上也高兴高兴。”太后也有点惊讶。东方朔看了武帝一眼,然后才答道:“太后,皇上,臣有个故事,可能不雅,不知能否讲出来?”“今天又没外人,哀家都不介意,皇上就更不会怪你,你快点说吧。”“太后,臣小的时候,就喜欢吃桃。有一年我捡大的桃核,留下三十个,全埋在地下,第二 年果然长出了三十根苗,可把我高兴坏啦。桃是三年才开花结果的,我就盼啊,盼啊,整天浇水施肥。可三年之后,这些桃树,其中就那么一棵,开了花,可是还只开一朵。”太后乐得笑了起来,武帝却不动声色。“这一朵花,怎么结桃子呢?臣失望得很啊,就想把这些桃树统统砍掉,重栽。可臣的嫂嫂有个侄女,叫齐鲁女,住得离臣家很近,比臣大三岁,很厉害的,我小时候打不过她。这女子听说我要砍树,就跑来阻止。她说,明年再不结果,砍了也不迟。可到了第二年,那颗开花的树,花开得倒很多,可其余的树呢,每棵树都只开一朵花,结果,每棵树也就只结一个桃子。”太后又禁不住大笑起来,这回武帝也乐了。东方朔接着说:“村里的小伙伴们,对我笑啊,把我的脸皮臊得没处放。我气得又去砍树,可齐鲁女又来了。她说:‘东方朔啊东方朔,人人都说你聪明,我看你是个大笨蛋。’我说:‘我是大笨蛋,才种这种大笨桃啊!砍了这些桃,我不就是聪明蛋了吗’?”太后、武帝和所有侍从全笑了。“齐鲁女说:‘你把桃留下,咱俩打个赌。要是明年还不结桃,你要吃多少桃,我就赔你多少;要是明年结了桃呢?我想吃多少,可就得让我吃多少。’我说,‘那好啊!结了桃,还怕你吃不成?就怕不结桃,我要吃的,你供不起。你是侄女,可不能耍赖埃’齐鲁女说:‘论辈我比你低,可论岁数,我比你大,哪能白说?来,拉钩──拴鬼──,一百年,不后悔!’不仅打了赌,还请我哥哥嫂嫂,当了证人。”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那下一年呢?结桃了吗?”太后急切地问。“又到来年啊,那棵开花早的树,花开得铺天盖地,恨不得把枝头伸到了桃林之外。其他的桃呢,也都是花满枝头。到了六月,棵棵树上都挂满了大桃,全村的人都看得嘴里直流口水。桃熟的时候,伙伴们都来等着,先让齐鲁女挑好的吃。您猜怎么着?她偏偏到那棵开花多的树下,要我摘那树上的桃。到了这个时候,谁都明白了,这三十棵桃树,二十九棵是母的,就那一棵是公的。皇上,太后,她要臣到那棵公树上给她摘桃,臣哪儿去摘啊!”众人又是大笑。太后说,“那你怎么办?”“臣当时就傻了眼,爬到树上找了半天。发现确实没有桃,就说:‘好侄女啊,这树上没桃,你让我到哪儿弄去?我要是老母鸡,就给你下一个!’”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你们猜,齐鲁女怎么说?她在树下叫道:‘明明有一个,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下来吧!’我溜下树来,对她说:‘侄女,你看到的不是桃,是我的脑袋!’”众人又笑了,笑得前仰后合。太后知道故事没完,就问:“那你怎么收场?”东方朔不好意思起来,“禀告太后,我下了树后,那齐鲁女就说,‘看来你还聪明。我要的桃,不是个大傻蛋!’原来她想要的桃,就是我的脑袋!”众人又笑了。太后听明白了:原来表侄女看上了小叔子!就说:“那么,你哥哥嫂子同意吗?”东方朔说:“他们当然高兴啦。臣还十五岁时,哥哥嫂子就让臣把齐鲁女娶过来,把这个桃脑袋,送给她啦。”太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连连说好。转眼,她又问道:“那你们生了儿子么?”东方朔说:“启奏太后,也是三年之后,臣十八岁的时候,生了个儿子。臣当时正用蒲叶和柳条编筐,就把他取个名字,叫蒲柳;三年之后,臣读书练剑,还写了三千块竹简,可辛苦着呢,老婆她又生了一个儿子,臣就叫他‘东方辛苦’。再过一年,臣就到长安,给皇上送竹简来了。”太后满意地说:“是要有耐性埃哀家入宫二十五年,才给自己第一次开宴呢。没有耐心,不能等待,还不知要出什么事呢!”说着,她看了武帝一眼。武帝知道,母亲话中有话。太后为了他刘彻能坐上皇座,坐稳皇座,忍辱负重二十多年,她现在想说话算数,得让她满足埃可是当朝宰相,岂是小事?那卫子夫又生一女,自己不太高兴的事,倒是自己不对。想到这里,武帝对着母亲说:“母后,儿臣盼子心切,耐心不够。臣今天晚上,就回宫给卫子夫道个不是。”“这就对了。你看看东方朔,他和那个齐鲁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武帝生怕太后再说起他和阿娇的事,那样自己岂不更尴尬?他脑子一转,突然觉得东方朔的故事好像还没完,便把话题又引到东方朔身上。“东方爱卿,你说你讲的故事不雅,可朕觉得很雅呀!蓿褂心兀‰尴肫鹄戳耍藁挂誓悖绻悄晏沂鞫疾唤崽夷兀憷掀旁趺窗欤俊?东方朔本来想就此止住,没料到武帝还会追上来。他看了一眼太后,想不讲了。太后此时高兴着呢,也跟着问:“是啊,要是没结桃子,你打算怎么让她赔你桃子吃啊?”东方朔说:“太后,皇上,事情没出现,当时臣也就想不到那么多。后来,有一天,我老婆正在奶孩子,我想起了这事。我就问:‘老婆啊,当初那桃,是结了许多。要是桃子不结啊,你怎么才能让我吃桃子吃个够啊?’”武帝急着问:“她怎么说?”东方朔看了看太后,好像难以启齿,欲说,又不说了。太后知道下边的事更有趣,就喝了一口水,笑着问:“她怎么回答你?说啊?”东方朔边学边说:“她把孩子往炕上一放,把衣服一掀,说道:‘我这两棵大桃子,你一辈子吃得完吗’!”这一下,满堂男男女女,太监宫人,无不为之绝倒。太后刚才那口水还没咽下,此时一下子全喷了出来。武帝更是厉害,他笑得前仰后合,差一点把椅子弄得向后倒下,幸亏杨得意和所忠双双上前扶祝庭中的气氛,就这么一下,完全缓和了。停了一会儿,庭中静了下来。太后挥了挥手,让所忠、杨得意和所有宫女统统退下。太后直截了当地问道:“东方朔,你说,我让皇上安排他舅舅田鼢做丞相,这朝廷大臣之中,会有谁不服呢?”东方朔这时心里才完全明白,太后和皇上的争论,原来是丞相谁来做的事。皇上与母亲争执不下,让他来评判,这可不是好插话的。想到这儿,他往一边滑了一下,装作屁股没有坐稳,“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一旁的武帝又笑了起来。太后果然一惊。“东方大人,为何如此惊慌?”“启禀太后,臣东方朔不是自己惊慌,是为圣母皇太后和田大人不安呢。”“噢?为我和田鼢不安?是何道理?不妨说来。”太后认真起来。东方朔却要摆摆架子:“臣东方朔,不敢直说。”太后以为他害怕得罪皇上,就说:“东方朔,你不要害怕!皇上曾说过,你东方朔蒙蔽他无罪。今天,本太后再加一句,在本太后和皇上面前,你说什么都没有罪。”“臣东方朔谢过皇太后不罪之恩。”太后这回急了:“那你就快说吧?”东方朔清了清嗓子,想了一下,慢慢说道:“那好,臣就直言了。太后陛下,我大汉开国以来,历经高祖、惠帝、文帝、景帝四朝,当中还有几年,算是没有皇帝,您知道吗?”“知道。那是吕后当政的几年。”太后知道他要提吕后的事,倒也沉得住气。“皇太后圣明!臣东方朔,斗胆进言:谁都知道,如今天下,是汉家的天下,刘家的天下。田鼢他姓田,和太后陛下您,也不是一个姓。”太后不以为然了:“那又怎样?他虽不姓王,可是,他和本太后为一母所生,我信得过他!”东方朔并不介意太后的态度。“臣东方朔也知道,太后最信得过他。可是,他不当丞相,田家安如磐石;一旦当了丞相,臣恐田家不能安稳呢。”“噢?为什么?”东方朔依然不温不火:“太后陛下,恕臣直言。臣东方朔以为,就算朝臣们都以为,田大人他和圣母皇太后是一母所生,可也不能让天下的人全部心服。几十年前,吕后将朝中大臣要员,全部换成吕氏兄弟,结果又如何呢?吕氏未能安宁,反而满门招祸。谢了世的太皇太后,之所以她的话有些份量,也是因为她不用窦婴,而用许昌等人的缘故啊!”武帝在一边点了点头。太后却大不高兴:“依你之见,要我和皇上只用窦婴,不用田鼢?”“圣母皇太后,要用谁,不用谁,那是您和皇上的事,微臣东方朔不敢多言。”太后退让一步:“那我要你说,朝中除了窦婴,还有谁的威望最高?”“臣以为,除了窦婴以外,汲黯是个敢于直言争谏的大臣,让田大人作丞相,他就会直言进谏,坚决反对。”又是问非所答。其实东方朔知道,太后并不想知道还有谁能当丞相,而是想知道还有谁的话影响大,能够影响朝臣,不利于田鼢做丞相。这一回答,果然大中太后的意。“汲黯吗,本太后知道。还有谁的话管用?”“还有,董仲舒的弟子公孙弘,一向推崇儒学,他会以为董仲舒最合适当丞相,也会反对田大人。”令人意外地,太后面上露出了微笑。她这一笑,武帝和东方朔倒怔住了。他们知道,太后是个极有心计的人,再重的话她都能听进去,可是一旦她高兴了,那她就有新的转守为攻的办法了。果然,太后发话了。“那好!东方大人。本太后一向看重你,但只让你帮忙处理家事,国家大事,从来没求过你。今天,本太后让你去见汲黯,跟他谈谈本太后的旨意。”东方朔一惊,这种事情,您也得看我情愿不情愿啊?可是,不情愿又怎么着,太后就是让你去!“太后陛下,汲黯耿直得很,恐怕不论臣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太后却乐了:“我不相信!这天下,没有你东方朔办不成的事。所忠!”所忠急忙上前:“奴才在。”“本太后命你持黄金百两,去见公孙弘,就说这是我的旨意,让他看着办吧!”“奴才遵命。”太后此时面上笑容可掬,从从容容地说:“给你们两天时间,务必把各自的事儿办好。后天早朝,本太后要到宣室中听一听,看他两个怎么说。如果他两个都是口服心服,彻儿,那我就要看看,你这个皇上,是怎么孝顺的了!”武帝和东方朔两个都傻了眼,一前一后走出昭阳宫。东方朔想跟武帝说说话,解释一下,或者讨个说法,谁知武帝理也不愿理他,径直走向钟粹宫,找卫子夫去了。第二天下午,武帝终于忍不住了,他让杨得意把东方朔找来。东方朔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站在一旁,什么也不说。武帝心中有些烦躁,他急于知道东方朔是不是已经遵旨,把汲黯给说通了。因为他从所忠处得知,那公孙弘接了太后的百两黄金,二话没说,就称要遵从太后懿旨了。如今只有一个汲黯,是不会轻易改变观点的人。可是,经东方朔这张嘴一说,也不一定。当然,关键要看东方朔怎么说了。东方朔心想,皇上,前天您亲眼见到,我是反对田鼢当丞相的,并且在太后面前,把吕后专权和吕家的祸害都说出来了,简直是冒着杀头的危险,与太后抗争。可是皇上你出来时,理都不理我,那今天,就得让你也着一会儿急。武帝自己也知道,前天他不理东方朔是有点过分。可是我那是心情不好,总不至于让我给你道歉吧。两个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下,又沉默了一会儿。所忠从昨天送完礼后,就不敢大声出气,如今他倒要看看东方朔怎么交待。杨得意也是很长时间没见过这场面,而且根本就不想看东方朔与皇上斗气,于是就躲到所忠的身旁。东方朔本想再憋一阵子,可是他的下腹不争气,一股气流往下急走,他实在憋不住了,便想用不出声的方法把那股气轻轻排出。谁知,愈是刻意不让它出声,可那气流受挤之后,顺着变了形的管道溜了出来,发出了异乎寻常的一声哨响。所有的人都乐了,武帝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东方朔啊,东方朔,我就知道,你是个屁都憋不住的人。怎么样?果然放了,而且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东方朔也乐了:“皇上,你不先开口,臣怎么敢说话呢?臣肚子里有气,上面出不来,当然要从下面出来了。”武帝更乐了。“好啦,我们不说这些了。”他正色地道:“哎,汲黯那里,你去了吗?”“陛下,臣当然要去了。不去,不就是抗旨了么?皇太后只说过,臣在她和你面前,说什么都没有罪,可没说过,臣抗旨也是无罪的啊!”“那你把汲黯说服了?”东方朔反问道:“皇上,您说呢?”“咳!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给我打什么哑谜?”东方朔还在卖关子:“那,皇上您说,我是说服了他,还是没说服他?”武帝想了想,说出了心里最想得到的结果:“你两个犟头,谁也别想说服谁!”东方朔一拍腿:“皇上圣明!何况,我根本就不想说服他呢?”武帝也高兴起来:“这就对了!那你怎么说的?”东方朔一晃身子:“皇上,您还是想知道细情埃”“不知道,朕心里不安哪!”武帝说了实话。东方朔也加快了语速:“那就启奏皇上,臣找到汲黯,劈头就说,我奉皇太后之命,找你谈谈田鼢当丞相的事。他白了我一眼,一声也不吭。就这样,我们两个,谈了两个时辰。“两个时辰,都谈了些什么?”“两个时辰,咱俩就一句话也没再说。”“一句话也没说?那谈什么?大眼瞪小眼,鳖瞅蛋哪?”东方朔一乐:“太后让我谈,我就谈。可汲黯大人不再开口,我也就只能闭口埃”武帝眉头一扬,“那你就像刚才对朕那样,先是两个人谁也不开口,然后就互相吹起了口哨?”这一句,把周围的人又都说得大笑起来。东方朔率先止住笑声。“皇上,臣和汲大人两个,没用嘴谈,可是用手谈了。下了两个时辰的棋!”武帝眼睛一亮:“原来是这样谈的。好!那你胜了?”东方朔眼睛一眨:“皇上,臣胜了,您能高兴吗?”“那就是汲黯他胜了?”“皇上,他胜了,臣怎么向皇太后交差啊?”武帝明白了:“你没胜,汲黯也没胜,和了棋?”东方朔拍了一下手,“对!臣没有输,他也没能赢。这赢家,让给一个更着急的主儿啦!”武帝心中自然感激,说道:“好!东方爱卿,我想了一招棋,你帮助看看,会不会赢呢?”“皇上,那就摆棋罢!”所忠连忙拿过围棋来。武帝取过两个白棋子,放在棋盘上。“你看,这是窦婴,这是田鼢。朕要在汲黯和众人争执不下之际,摆出这着棋来。”他把一大堆黑棋取出来,往对面一摊。“这些,就是最近又屡屡犯我边境的匈奴。他们两个,谁敢应我诏令,能把匈奴给我打退了,我就让谁当丞相!”东方朔觉得这是一个高招。他拍手叫道:“好!皇上,您这是棋高一着!”武帝得意地说:“你想,那窦婴是平定七国之乱的勇武之臣,而且有灌夫这样的敢死之士为他卖力,去击匈奴,易如反掌。可田鼢,马都骑不好,弓箭也不知道怎么放,吓,都会吓出屎来呢!”“哇!没想到,皇上您,比谁都厉害。”“是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第十二章 县令与侠客又是一个下午,太阳已经西斜。尽管天色已晚,武帝仍要东方朔、卫青、公孙敖一起,到上林苑出猎。东方朔正与太史令司马谈的儿子司马迁在一起。这个年轻人佩服东方朔的才华,就让他父亲写了一封推荐信,来向东方朔讨教。东方朔也不客气,就和他在上林苑中的工地上聊了起来。司马迁的学问不那么深,可对历史人物的见解却多有独到之处,这令东方朔大为赏识。一 听说皇上要去射猎,司马迁就要告辞。可东方朔觉得意犹未尽,就劝他留下来见见皇上,也许皇上高兴,会同意他一同前往。司马迁当然乐意,可在一旁却冒出一个人来,嘴撅得好高。这便是年纪只有十五岁的霍去病。“干爹,你答应我多少回了,要向皇上奏明,带我去打猎,可今天这位哥哥都能去,怎么就不带我?”东方朔见他那个样子,也就发了恻隐之心。不过,他怕霍去病莽撞,故意地说:“你看这个哥哥,人家比你也就大两三岁,文质彬彬的,哪像你,就知道冲啊杀的。”“我也和这位哥哥一样,决不闯祸。”霍去病下了保证。司马迁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说:“东方大人,恐有不便,我还是告辞吧。”“不必,不必。皇上今天肯定高兴,你们两个都去,准没问题。只是,你会骑马吗?”东方朔问。司马迁看到霍去病身边有一匹枣红马,便一跃而上。那马是霍去病的,见身上不是主人,忙将两个前蹄立了起来,昂首长嘶。霍去病恐怕它伤着司马迁,忙上前喝祝可司马迁一点也不害怕,牢牢地贴在马身上。“好!能骑上这匹马,就说明你的骑术不错。皇上肯定会喜欢你!”东方朔赞许地说。正在此时,武帝骑着一赤红马,与卫青、公孙敖、杨得意一道,驰出了建章宫。见东方朔身边还有两个少年,武帝便停了下来。“东方爱卿,那个瘦高的孩子是谁?”武帝手指司马迁问。“皇上,这是太史公的儿子司马迁,他的骑术也不错呢!”东方朔答道。“那就陪朕一起,出去转转!还有这个小崽子,早就听说你有两下子,今天我可要看看噢!”武帝用马鞭指着霍去病说。霍去病高兴地跳了起来,一跳便上了马。“皇上,您就先看看小的马术吧!”说完,他将一 只手按在马背上,竟将全身倒立起来,那马飞跑,可霍去病蜻蜓一样,稳稳倒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