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她会在姐姐这里?阿娇此时可没了丈夫的感受,她只知道有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头一晃。她以为,是民间俗女和她格格不入。看一眼皇上,好像他很有兴致。于是,阿娇也来了兴致。壮年男子也许是嫌房中太热,也许是不习惯刚穿上的锦罗衣裳,他把袖子挽上几道,露出粗粗的都是疙瘩的手臂,两只大手共同举起那小小的埙,轻吸了一口气,然后吹奏起来。埙声呜呜,如泣如诉,宴席上的人都放下了筷子。埙声再起,声若金玉,东方朔与司马相如大为惊讶。武帝也很惊讶,但是他的眼睛和心灵,都已被那女子摄走。那女子轻启朱唇,一曲妙歌倾倒众人:关关雎儿鸠,就在河之洲。河之洲,窈窕有淑女,君子何不求。关关雎儿鸠,随兄下兰舟。在兰舟,兄能敌万人,怎可解妹愁。关关雎儿鸠,兄妹思悠悠。思悠悠,英雄吹埙手,淑女展歌喉。关关雎儿鸠,鹰隼在前头。兄长啊,何日遇圣主,万里觅封侯。一曲既罢,那女子泪沾衣襟,身子软了下去。武帝发现她的妩媚,与梦中承欢之后别无二致。那男人的埙仍在轻轻地吹,虽声音渐微,但激越之音却在回响。东方朔和司马相如、卓文君三人都叫起好来,看到武帝不动,他们又把嘴闭上。武帝目不转睛,已为所动。陈皇后心慌意乱,直想发作。平阳公主目光直盯这兄妹二人,欣喜之情,溢于眉间。还是东方朔打破了沉寂,他用筷子击打了一下桌子,叫声:“好歌!好埙手!陛下,难道不赏他们一杯酒?”武帝此时如梦初醒:“对!对!先告诉朕,你们叫什么名字?”平阳公主急忙代答:“哥哥叫卫青,妹妹叫卫子夫。”武帝听了名字就欢喜。“卫青,卫子夫。好,好!赏酒与卫青,另赏那女子黄金三千──”陈皇后对武帝怒目而视。那叫卫青的大男人双手接过一大碗酒,然而一手持埙,一手将大碗把握在手心,举到嘴边,一饮而荆杨得意早取来一大包金子,却被皇后伸手拦祝“杨得意!皇上说的是三钱,你怎么取这么多!赏一个歌女,三钱还不足够?”阿娇的声音虽不大,却很有威严。杨得意不知所措,想了一下,忙说:“奴才错了,奴才该死!”武帝却也急了。当着姐姐姐夫和众人的面,她阿娇竟敢把自己的旨意任意改变!叭Ь褪侨В靡猓停 ?杨得意又糊涂了:“这,这……,都是奴才的错,奴才该死!”说完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武帝有点愤怒:“错什么?三千就是三千,赏!”陈皇后泪流满面,离席而去。众人纷纷站起,不知如何是好。武帝从来未在众人面前丢过这么大的面子,他心想,你阿娇在宫内可以为所欲为,可在我姐姐家,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还要让着你?赏赐点金银,你凭什么干涉?他没有意料到,自己赏得确实太重了。但他已经意料到,皇后贼着呢,自己的心思,逃不过她的眼睛。皇后走了。武帝心里明白:她受不了我这皇上对任何女人好。可眼前这个女人,自己无法对她不好。我从太子到皇上,除了你阿娇以外,除了在梦中,还没有幸临过第二个女人呢,老子就要幸临一个,给你点颜色看看,也让你知道,我皇上不是白当的,说不定还能种出一棵苗儿来!想到这里,他镇静了。这是我的权利,谁也不能剥夺。我要让所有的人知道,我是皇上,皇上就是皇上,没人可与我对抗!于是他站起来,非常威严地命令:“驸马公,朕命你明日酉时,将这女子送入宫中,违者斩!”平阳公主和驸马曹寿不知如何是好,两个呆在一处。“嗯?!”皇上勃然大怒。“是,臣……遵……遵旨。”武帝袖子一甩:“回宫!”杨得意今天真的傻了,他不知所措地望着东方朔。东方朔将嘴向卫青一呶,杨得意明白了,忙将金锭塞到卫青手中,然后仓皇地用颤抖的声音叫道──“起驾……回宫!”日出三竿,阳光从东窗射到了床上。东方朔在床上伸了伸懒腰。在他身边,有一美妙女子,正坐在琴旁,轻轻地弹着,对着东方朔送去秋波。东方朔一见,就乐了,对她挤了挤眼睛。杨得道引着杨得意急急忙忙跑进,杨得意老远就嚷嚷起来。“不好了!不好了!”东方朔坐起来,那美女迅速转过去,训练有素地再为他捶背。“什么不好了,狗跑光了?”“你这东方鸟人,就以为我会养狗!真的大事不好啦!”“怎么回事?”东方朔这才当真。“昨晚的事,还能有好?那平阳公主胆小得很,她害怕得罪皇后,就让那兄妹连夜逃走了。”东方朔有点着急:“果然逃了?”杨得意比他还急:“逃个屁!陈皇后让他的爹妈派去十名陈家的兵勇,早盯上了!”“现在呢?”“那哥哥好生厉害,一个人把十名兵勇打得落花流水,硬是带着妹妹出了城!”东方朔点点头,好像自己昨天的看法得到了印证。“果然是个英雄豪杰!”杨得意还没完:“还英雄豪杰哪!败兵回报后,窦太主让他老公陈午将军,派了十名凶猛的家将,全力追赶!”东方朔急了:“那你不报告皇上,找我干什么?”“皇上昨晚回来,未进皇后的寝宫,就在观文殿看了一夜的奏折,今天早上刚睡,谁敢叫他?”东方朔霍地跳起来,果断地说:“我说狗监,事不宜迟。那美人是小事,那当哥哥的,一看就知道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大汉要以武力称雄天下,少不了此人。”说完他对杨得道说:“道儿,你去叫公孙敖,让他直奔城西,追上我为止;得意,你去皇上身边窃了金牌,再跟上来。”杨得意听了一哆嗦:“窃金牌?我不要命啦?”东方朔一边到墙上取剑,一边骂他:“笨蛋!等着领赏吧!”东方朔在长安东南大道上策马飞奔。不一会,后面有二骑紧紧跟来,是道儿和虎将公孙敖。公孙敖马上施礼:“东方兄!”“公孙将军,来得好,快随我追!”三马狂奔,烟尘顿起。转眼又到了霸陵。“今生与霸陵有缘呢,在这儿,准能追上他们。”东方朔心想。果然远处人马嘈杂。顺着声音过去,只见十多人围在一起。只听鞭声很响,有人边抽鞭子边骂。东方朔与公孙敖翻身落马。一看,正是卫青,浑身是血,被缚在大树上。他身边有一堆网索,一看就知道,这些家将是用网索套住卫青的。六名凶猛的家将,身带盔甲,围在四周。其中一人正执鞭抽打卫青。不远,另有四个家将,受伤倒在地上。那抽打卫青的家将满面是血,又猛抽卫青一鞭:“说,把那女人藏哪儿去啦!”卫青怒目而视,一言不发。那家丁举鞭再打,公孙敖一把接住:“住手!伴驾侍郎东方大人在此!”那家将停下手来,看了看东方朔:“不就是油嘴滑舌的东方朔吗。有圣旨吗?”东方朔说道:“圣旨一会就到,不准打人!”那家将狂妄得很。“没有圣旨?那我还是皇上姑妈的表弟、皇后的监护人呢!”“那也不许伤人!”“不许伤人?他刚才伤了我们十名壮士,又打残了我四个兄弟;要不是那个贱人没找到,我早就把他砍了!”东方朔走上前去,为卫青擦去脸上的血。卫青露出感激之情,但对家将却怒目而视。东方朔回过头来,问家将道:“你们想如何处置?”“皇后懿旨,找到那女子,两个全部斩首!”东方朔一怔:“这是违抗圣意!”对方毫不相让:“皇后懿旨,就是圣意!你有圣旨,拿来瞧瞧?”东方朔急了:“你这家奴,好生狂妄!先问问我的剑,是不是圣意!”这家将与东方朔刀剑相对,厮杀起来。其它家将围上来,被公孙敖接住,两个打六个。那个杨得道在一旁吓得直打哆嗦。他趁空儿拣起家将扔下的马鞭,拿在手中想帮一把,但手抖得太厉害,鞭子象蛇一样在地上抖动。这些家将哪是东方朔和公孙敖的对手?一会儿,有三个倒地。一个受伤家将在旁边挣扎着,放出一只飞镖。卫青大叫:“暗器!”东方朔一闪身,将飞镖接住,回掷向家将,那人应声而仆。不一会儿,另两名家将又为东方朔和公孙敖所伤,也躺在地上。杨得道看到大局胜定,就乘一个家将不备,扑过去用鞭子往他脖子上一套。家将扔下刀,和道儿滚在到一起。道儿用劲死勒,那家将被他勒地嗷嗷叫,马上瘫倒在地。东方朔乐了:“道儿,好样的!”说完转身用剑将卫青的绑挑开,卫青夺过剑,就向刚才抽打他的家将刺去。东方朔挡住卫青。“壮士,打狗看主,杀他不得。”卫青愤怒地瞪着眼:“他们不会饶过我们。”东方朔将他劝住:“不要着急,我有办法。来,公孙将军,把他们捆成一串。”东方朔和公孙敖、道儿三人捡起地上的断绳子,将那十名受伤倒地的家将的手反捆于背上,然后又把他们头向中间,围成一圈,又用一根长绳子从每个人的脖子上绕过一圈。这十人,谁也不敢动,不然脖子就紧。再看一看他们,就好像一组跳伞队员似地,摆开了太空飞翔的动作。卫青此时反被东方朔的这种摆布逗乐了:第一次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周围树叶为之震落。卫青领着三人转了几圈,来到一个离霸陵不远的地方。“这是我姐姐卫少儿的家。刚才那帮歹人追得急,我就让妹妹先逃到这儿,不料,我被他们用网索给套住了。”东方朔点点头,跟随他进了村庄,来到一个破旧的草房子前。卫青高叫道:“姐姐,我回来了。小妹可好?”卫少儿从屋中跑出来:“哎呀,弟弟,小妹她披头散发地跑来,吓死我了!”卫青:“她到家了就好。小妹,快来见过恩人。”他用手指东方朔,“这就是救我之命的东方大人,还有公孙将军。”卫子夫吓得不敢说话,悄悄地从姐姐背后跑进里屋。卫少儿毕竟是姐姐,忙代弟弟妹妹们道谢说:“谢谢二位恩人。小妹无知,弟弟又爱动手脚,多亏二位恩人相救,不然,他们就没命了。”这时,从内屋跑出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手指着东方朔,问妈妈说:“娘,这是我爹吗?”卫少儿听了这孩子没头没脑的问话,眼圈突然红了。“这孩子,胡说什么!”说着她转向东方朔,轻声解释道:“我的夫君得病而死,小儿从未见过爹爹之面,如此莽撞,请恩人恕罪。”东方朔只好自嘲地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卫青从屋内领出了卫子夫。她面带泪痕,忙给东方朔和公孙敖二人施礼。卫青双手抱拳,对东方朔深深一揖:“东方大人,小人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何必客气,卫壮士有话请讲,包在东方朔身上。”卫青高兴地说:“好!痛快!东方大人,小人兄妹在京城虽然时间很短,却知您学富五车,侠肝义胆。”东方朔不解地说:“你也会吹捧人?不是说,有事求我吗?”“是。只请大人答应在先。”东方朔非常爽快地说:“我已答应了不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是个豪杰,怎么还吞吞吐吐的?”“那好,您答应了就好。”他转身招过妹妹,“子夫,快来拜见过东方大人。”那卫子夫,忙给东方朔跪倒。东方朔吃了一惊:“啊,贵人,使不得!使不得!”卫青却不让:“大人既已经答应在先,岂能再推辞?小弟见大人是天下英杰,故将小妹终身托付大人,无妻做妻,有妻当妾。”东方朔跳起来:“胡闹,胡闹!当今圣上喜欢令妹,你怎可将她托付给我?”卫青郑重地说:“东方大人,皇上后宫,自有佳丽三千。我妹出身贫贱,怎可进宫遭受熬煎?再说,陈皇后妒忌成性,天下皆知,入宫不就是等于送死吗?昨晚与今天,我妹尚未进宫,我们已遭大难。如大人不许,岂不是见死不救吗?”东方朔一跺脚:“咳!你怎么不解我的来意!我救你,为的是什么?你真的不明白?”“小人不明白。难道是为了接我妹妹,献给皇上?”“错也,错也!”“那你与我无故无旧,何必以死相救?长安之中,无人不对我妹垂涎三尺,而你却拒而不纳,不为皇上,又为何人?”东方朔大声说道:“卫壮士,难道你就不想荣华富贵,飞黄腾达吗?”卫青也提高了声音:“飞黄腾达?我卫青能有饭吃,能让妹妹有个好归宿,就心满意足了!难道大人想让我把妹妹送入宫中,换来自己的荣华富贵?卫某不为,大人愿为吗?!”东方朔高叫:“壮士,不要蒙我!你兄妹既不想荣华,何必去长安,又何必出入王侯之家?凭你的才艺和武功,养不活这老小几口?别因为昨晚和今天的一时危难,就失去了平生大志!”“我卫青,一个粗俗人,没有大志!”他着急得一把扭住东方的脖子。“东方大人,你别以为自己是才子,就看不上我妹妹;告诉你,长安的王侯,比你富贵荣华的多的是,谁敢动我妹妹一个指头,我就……”说着,他真的用起力来,东方朔翻了翻眼,好像要被捏死。卫青并没松手,而是接着嚷嚷:“今天你是恩人,我以妹相许,一是为了报恩,二是觉得你能对得起妹妹。你若不从,我就──”公孙敖急忙上前拉住:“放手!放手!不管是对恩人,还是对妹夫,都不该这样啊!”卫青这才明白自己出手过重,忙放开手说:“对不起,恩人。太对不起了。”东方朔摸了摸脖子,叫道:“咳!我这剑林高手,到你手里,就像提拉一只鸡!”“请恩人恕罪。如今您若不从,就让小弟带着妹妹,远走高飞吧!”说着要给东方朔跪下。东方朔有点气急败坏。“谁说不从了!如果我是皇上,我也要娶她为贵妃,为皇后!”“那好,今天就请公孙将军当证婚人!”东方朔跳起来,厉声道:“别闹了,卫青!你以为,我冒死前来,是为了和皇上争一美人?为了献一美人给皇上?那不是我东方朔的所作所为!”卫青愣在那儿,不解地问:“恩人,小的不明白,您到底是什么意思?”东方朔沉静片刻,突然学着卫子夫,唱起歌来:关关雎儿鸠,随兄下兰舟。在兰舟,兄能敌万人,怎可解妹愁。听到此曲,卫青沉默不语,卫子夫泪流满面。东方朔边说边唱:“还有呢,英雄吹埙手……兄长啊,万里觅封侯。”卫青没了脾气,低声央求道:“别唱了,东方大人。那是我过去的意愿,经过昨晚和今天,我什么都不想了。好妹妹,你今后也别再唱这样的歌了,哥哥没什么心思了。”卫子夫凄然地说:“兄长,你怎么……”她突然哭道,“都是我给你惹的祸……”卫青郑重地问妹妹:“子夫,你说,如你嫁给这位东方大人,不比受那个阿娇皇后的气要好得多么?”卫子夫低着头说:“请东方大人可怜小女子,子夫就是给你当佣人,也不想进宫。”东方朔拉起卫子夫,把她交到她姐姐卫少儿的手中,然后转过身来,平心静气地对卫青说:“卫壮士,昨晚我一见你,就知道你是当今难得的英雄豪杰;听了子夫的歌,便知你们兄妹都不是凡人。一生凌云之志,怎能被一点儿的挫折给弄丢了呢?如果在战场上,你稍有艰难,就会退回来吗?不会的,不会!子夫既然有心成全兄长的壮志,也不会放弃追求吧!何况当今圣上,乃千年罕见之明主,年轻有为,任用贤才。如此难得的皇上,陈皇后怎会不看得紧呢?我东方朔若为女中豪杰,肯定会去争夺这位圣君!”卫青这时才稍微振作一点。“东方大人,按您的说法,下面我们该怎么办?”东方朔指一下门外:“眼前,就是战常只有迎上去,不能后退!你们兄妹在一起,还有我东方朔,公孙将军,还有许多以汉室江山为重的英雄豪杰!”卫青为之振奋。“东方大人……”“不要叫我东方大人,我们应是兄弟。你今年多大?”“二十二岁。”“我长你一岁,算是大哥。还有这位,公孙将军,今年二十有一,他是小弟。我们为了汉家江山,为汉皇明主,结为兄弟,誓同生死!”公孙敖率先下跪,拜在地下:“东方兄长,小弟为了汉家江山,为汉皇明主,听从兄长,誓同生死!”卫青也只好跪下:“二位兄长放心,小弟定会听从兄长,誓同生死!”突然,那个小男孩从外边跑进来,嚷嚷道:“舅舅,舅舅,外边有一个骑马的,带着一群狗,在村里到处乱跑,可好玩啦!”东方朔:“一定是得意,他带着皇上的金牌来了。公孙贤弟,你去叫他。卫贤弟,快让两位妹妹收拾家当,傍晚之前,务必赶到长安!”小男孩睁大了眼睛:“还有我呢?”东方朔高兴地抱起孩子。“你叫什么名字?”“霍去玻”“霍去病?这名字好怪啊!”卫青解释道:“他爹爹姓霍,孩子刚生下不久,就得病而死。我们怕孩子不结实,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小男孩跟着说:“霍去病,就是霍家去掉疾病!”东方朔拍了拍他的脸蛋:“好,霍家去掉疾病,我们要让汉家也去掉疾病!”卫青好像没将妹妹嫁给东方朔,心中好大的不平,于是说:“东方兄长,这孩子见到您就叫爹,说明你们有缘份。你该认他为义子哇。”东方朔高兴地说:“好哇。那这就是我的第三个儿子喽?好,去病,叫干爹!”霍去病利索地叫声:“东方干爹!”“哎──,真机灵!那,就跟干爹去长安吧!”东方朔和卫青等人,乘马向长安进发。队伍中有两辆马车,一为卫少儿,一个是卫子夫。霍去病在东方朔怀中,手抓马鬃,高兴得乱叫。杨得意手持御赐金牌在前开道,一群狗随马而奔。不一会,他们路过那十位家将被缚之处,他们仍在作“跳杀状。杨得意手一指,十只狗奔过去,齐咬十人的腿。十名家将一齐用后身跳跃,如同舞蹈,煞是好看。杨得意一个口哨,十只狗一齐咬断十人身上的绳索。又是一个口哨。十只狗叼着十人所骑之马的缰绳,十马随狗而奔。那十位家将齐趴在地,磕头如捣蒜。众人大笑,霍去病笑得最欢。第五章 劫法场汉武帝在未央宫的卧榻上躺着,手中拿着书简,竟然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今天早晨,他面带疲倦地匆匆应付一下早朝,便急忙回宫。不要说身体疲倦,就是浑身是劲,他对早朝也不感兴趣。许昌和庄青翟两位,一直把他当作刚懂事的孩子,什么事情都说按先帝的惯例行事。先帝,先帝,还不是太皇太后的旨意!好一个无为而治,简直是有点无帝而治。说来也怪,刚登上皇帝座位时,他觉得压力很大,天天忙忙碌碌地看奏折,与大臣议要事,倒一点不嫌累,回宫后还能和阿娇支应几招;而现在,事情都被丞相和太尉包下了,自己没有什么事,倒觉得很是疲惫,反而提不起精神来。尤其是阿娇,没完没了地要他做无用功,更使他不胜烦躁。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皇太后。她虽然已是四十多岁,看上去和三十岁的人差不多,眼看着就得孤独一人,终日在那些男不男女不女的太监的陪伴下渐渐老去。想到阿娇那如饥似渴的样子,他真想为母亲大叫不平。母亲是个很有主张的人,过去地位低微,只好忍气吞声,受够了栗姬的刺儿。现在她当了皇太后,应该能说两句话了,可还要看着太皇太后的脸色行事。可窦太主呢?五十多岁的人了,肥胖得像头猪,还要自逞风流,听说最近居然对一个卖珠宝的小伙子有些意思。为什么自己和母亲,当上了皇帝和皇太后,还要如此克制自己?而窦太主和阿娇却可如此放纵?母亲三番五次告诫自己:不要多露锋芒,要学会韬光养晦。一个月前,当他想到太皇太后那里去为赵绾王臧说情时,母亲过来了。母亲悄悄地告诉他,不能为两个胡言乱语的人误了大事。不能让娘儿俩含辛茹苦换来的汉家皇座有所动遥当时他还有点不相信,毕竟太皇太后是自己的奶奶,她会吗?现在,他才意识到,什么都可能发生。许昌等人阳奉自己,阴承太皇太后;阿娇之所以敢为所欲为,也因太皇太后疼爱女儿和她。如果太皇太后真的被自己激怒了,说不定……啊!母亲的担心不是多余的!难道自己就这样碌碌无为地混下去?不行!说什么也不行!为什么自己非要慢慢地等待,等到太皇太后老去后,再来亲政?要是太皇太后去了,母亲皇太后再来干政,那如何是好?还有这个什么事情都由着性子来的阿娇,难道自己这个大男人就要受她们的摆布?想到这儿,赵绾王臧的面孔又出现在面前。女人干政!牝鸡司晨!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突然,昨天在平阳公主家中见到的梦中人儿,又出现在面前。这样的女人,肯定是块软软的、可以随心所欲让一个大男人发挥的材料!为什么我就得不到她?后宫增添一位佳丽,这难道也违了祖制?我就是要她,看看谁能以什么理由来反对!哼,说不定这件事,就是我反击的起点。想到这里,他叫道:“得意。得意!”秉笔太监所忠走过来:“皇上,杨得意他,拿着您的金牌救人去了,还没回来呢。”武帝怒而起身,说:“谁让你多嘴?!”所忠不知所措,忙陪笑脸:“老奴该死。”“该死,你就去死啊?!”“是!老奴这就去死。”他向外走两步,又回来。“皇上,奴才死了,还有点不放心。”“你无儿无女的,有什么不放心?”“皇上,老奴在想,老奴死了,还有比老奴更好使唤的吗?”武帝放松了一下:“好啦,你都死了一百回啦。”“一百回不算多,老奴准备万死不辞。”武帝被他逗乐了:“哈哈哈哈!你这老奴,那是朕不让你死!”“谢陛下隆恩。”“所忠,你说,杨得意他们为什么还没回来呢?”“皇上,你要是等得不耐烦了,何不叫韩嫣来陪陪您哪。”武帝点点头:“也是。我倒把他给忘了。叫韩嫣!”韩嫣是武帝自小的玩伴,也是武帝小时候的伴读。这人是开国元勋韩信之后,当年韩信在被满门抄斩之前,他的祖母被当成礼物送给周勃的一个随从。所以他的父亲就被韩信的这个小妾藏在腹中,带到了周家。周勃和儿子周亚夫深知韩信死得冤枉,于是把这个有了身孕的女人收藏了起来,保证她安全地产下儿子。周亚夫后来又为他这个干儿子置业娶妻,终于为韩信保留下一脉骨血。那韩家的儿子后来又生了好几个儿子,周亚夫最喜欢的便是老三。看这“三孙子”长得伶俐可爱,周亚夫给他娶个女孩的名字──韩嫣。有一次,做了太子太傅的周亚夫带着小韩嫣到后宫来玩,不料被小太子一眼看中,非要他留下不可,于是他就成了太子的伴读和最好的玩伴。太子成婚后,韩嫣眼看成了大小伙子,不能再像原来那样毫无顾忌地留在宫中,两人只好忍痛分手。不料这韩嫣离开宫中就生了病,病得弱不禁风,有点像女人。后来他竟然自作主张,把自己给阉了,要求到宫中当太监,以陪太子殿下。此事惹恼了周亚夫,他觉得这是不祥之兆,于是坚决不许韩嫣再进宫中。直到周亚夫死了,太子即位之后,两个童年伙伴才又走到了一起。不料皇太后对韩嫣的这个举动也很厌烦,加之太后以为韩嫣对后宫的事知道得太多,于是总不给这个想当女人的宦者好脸色看,于是他虽在宫中,但见到武帝,却有些忌讳。如今韩嫣应召而来,一副弱柳临风的样子。多日不见武帝了,他想,还是要先给武帝跪下请安。“免啦。小嫣子。”武帝这样叫他,使他非常高兴。“小嫣子,你说说,那东方朔怎就那么福气,他夫人规定他每年娶一个美妙的女子。可我贵为天子,想要个可意的人儿,就难以办到呢?”韩嫣明白了皇上的用意。“皇上,谁让您是大汉的天子呢。”“天子也是人,为什么就不能娶个可意的人儿?”“皇上,当年皇太后和您受困时,可曾想过娶个可意的人儿?”武帝一怔,然后答道:“想啊!可是……”韩嫣诡秘地一笑:“那时,阿娇皇后便是。”武帝并不否认。“可是……她直到今天,也不能给朕生个一儿半女,我就该断……”韩嫣抢过话来:“皇上且慢。阿娇皇后既不能生,何不告诉她,新来的妃子要是生了,就算是她所生的呢?”武帝眼中一亮:“对,对!好个小嫣子,你不愧是我自小的好朋友,关键时候,还是你有主意。好,朕命你为后宫协调使,可以出入所有后妃住所,专为朕安抚后宫那些烦人的事,不知你能否胜任?”韩嫣自然高兴:“皇上,小人为伴皇上,把男儿的身子都去了,还会有不为皇上想的道理吗?”“痛快!”武帝小声地告诉他:“只要你能让阿娇不闹事,我还会重重赏你!”正在此时,所忠上来禀报:“皇上,杨得意他们回来了,已在宫外等候。”武帝跳了起来:“快,快领朕看看,她们来了没有!”未央宫外,杨得意和东方朔及卫青等人立地恭候。武帝不睬众人,直奔两辆车走去。他掀开第一辆车帘,一个小男孩从一美妇人怀中向他扑来。武帝大吃一惊,对卫少儿一愣:“怎么,你已经有了儿子?”东方朔乐了,他不紧不慢地说:“皇上,性子急,可吃不了热豆腐。”武帝瞪了他一眼:“你又在搞什么鬼?”东方朔将武帝引向后车,掀开车帘:“皇上,刚才那是姐姐。这,才是妹妹。”武帝面对卫子夫,呆呆看着。这,正是梦中所见,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东方朔见武帝这副模样,忙提醒说:“皇上,豆腐冷了,味道就不一样喽。”武帝一把推过东方朔,自己亲自上前,先拉起卫子夫的手,然后将她抱出车来,向宫中走去。东方朔却跟着说:“哎──陛下!臣还有要事禀告。”武帝头也不回:“什么事,明天再说!”东方朔急忙拦住:“哎!皇上,臣等出生入死,找到的可还有一位重要人物埃”武帝这才回过头来:“是谁?”东方朔拉过卫青:“这位壮士,有万夫不当之勇,请皇上重用。”武帝略瞥一眼:“好吧,朕封他为散骑常侍,你们安排吧!”说完,头也不回地将卫子夫抱入宫中。东方朔拍了自己的脑门,自嘲地说:“咳!瞧我这傻瓜,成了傻帽,自己还不知道!说不定,皇上连我是谁,都忘记了呢!”钟粹宫中,皇后阿娇与母亲长公主面对而座,二人脸上愁云密布。窦太主闷闷地说:“都是你这肚子不争气,愁有什么用?”阿娇在母亲面前,知道自己是不能放纵的。她委屈地说:“母亲,你说皇上和这贱人,在一 起都半个月了,理都不理我,我这个皇后还有没有脸面埃”“怎么叫没脸面。这大汉江山,是我刘家的。天下哪个不知道,没我长公主的帮忙,他们母子不知现在在哪儿了呢!”“母亲,你不能这么说了。如今他的翅膀硬了,自以为可以飞上天了,他可不管当初我们是怎么帮他的。”“太皇太后还在,量他也不敢过分!”阿娇没有接话,她停顿了一下,悄悄地说:“母亲,我们对付那贱人暂时没有办法,可听说,她那个相依为命的哥哥,还在宫外当闲差。要是他出了事……”窦太主醒悟:“那个贱人也就没有笑脸陪皇上了,是不是?”阿娇点点头。但她担心地说:“母亲,你可要小心埃上次,你派去的那些家将可都是些没用的货色埃”窦太主脸上一红:“哼,这回,我要让廷尉宁成出面来办。看谁能把他怎么样?”一位宫女走上前来,欲言又止。阿娇坐正了位子,问道:“什么事儿?快快说来!”“后宫协调使韩嫣求见。”阿娇气愤地:“哼!你看看,也没给我说一声,他倒封了个后宫协调使。以后,就由他来指挥后宫了?不见!”窦太主急忙拦住:“不,宣他进来!”韩嫣随着宫女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人叩见皇后娘娘、太主殿下。”窦太主:“小嫣子,你一个大男人,竟然把官做到后宫来了!是不是替皇上来说三道四的?”“小人不敢,小人是为娘娘而来。”阿娇一惊:“为我而来?你能为我做什么?”韩嫣不动声色:“小人为娘娘道喜,也为太主殿下道喜。”窦太主站起来:“屁话,还喜呢,再喜,我女儿就被‘洗’出宫了!”韩嫣仍跪着,低着头说:“小人不这样看。”窦太主忙问:“那你说说看,喜从何来?”韩嫣悄悄地说:“如今有人愿为娘娘生子,以承汉室大统,怎能不说是喜事?”阿娇茫然。“替我生儿子?谁会这么做?”韩嫣抬起头来:“小人自幼在宫中与皇上为伴,深知皇上心事。皇上另纳新人,主要是为了早生太子。如果有人生下太子……然后……,所以才为皇后娘娘道喜。”窦太主眼睛一亮,忙上前一步,将韩嫣拉起:“快,快起来,坐着说。”韩嫣也不推辞,坐到宫女送来的锦墩上。“皇后,要是将来儿子由你抚养……,说不定,他还会为你招一个亲生的来呢!”阿娇母女面露喜色。没有儿子,身边带个儿子以促使生育,这是女人们常用的一招。当年,景帝生病,大家让太子与阿娇先完婚以冲喜,还真让景帝的病好了呢。阿娇的面上,多云稍稍转晴:“母亲,女儿身边要是有了子嗣,不也是您的喜事么?”韩嫣却加了一句:“不,太主也有喜事。”窦太主急问:“快说,我有什么喜事?”韩嫣不紧不慢:“小人与一个卖珠宝的后生,叫董偃的,可是十分相好……”窦太主急忙打断:“好啦,好啦,我知道这事啦,就让他带着珠宝到我的府上吧。好了,现在我要起驾回府啦!”阿娇不解:“母亲,你……”“我不过是为了再买些珠宝。好了,女儿,你说的事,我一定去办好!”韩嫣一笑:“奴才也随太主同去?”“没你,我哪儿去找宝贝去?”太主说完,起身对韩嫣媚笑。卫青满面愤愤然的样子,让东方朔很不开心。他给卫青斟上一杯酒,面带笑容地说:“兄弟,不能太着急。急性子不能吃热豆腐呢。”卫青将酒一饮而尽,不解地看着东方朔。他想,你将我妹妹献给皇上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他想把这话说出来,但又觉得不好开口。一个美女在一旁正在弹琴。听得出,那曲子是司马相如的《凤求凰》。东方朔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说:“阿秀,你学得还真快,教你两遍,就能弹了。”那女子害羞地笑了笑,继续弹她的琴,却不时地向卫青瞅上两眼。东方朔又说:“兄弟,兄长终日好酒好肉的待你,如果再忧愁,哥哥将这美人儿送你怎样?”“兄长不要取笑。男人无所事事,要女人更麻烦。”“做大事,可要有耐心呢。”“兄长,你不是不知道,都半个月了,既见不到妹妹,也没什么事可做,我的骨头都闲得要散了!”东方朔自饮了杯中酒,又给卫青斟满,然后慢慢地说:“令妹入宫,天天得到皇上的宠幸,岂不是好事?你倒呆不住了,兄长说的是实话,看看我身后的这个女孩,怎么样?你要高兴,今天就让她陪你!”“兄长不要再提此事。小弟曾有誓言,不能施展大志,决不成家,也决不靠近女人!”“倒是好气概!可是,没有女人,男人就耐不住性子,总要找事。在京都中,一无牛羊可牧,二无力气活可做,你再不沾女人的边,可不要生事么?”卫青嗫嚅地说:“兄长,小弟想跟你……借点钱。”“这还不好说!我的钱,你尽管都拿去!还阋墒裁矗俊?“小弟想借点本钱,再到市上贩些牛马,一来是赚些钱来,养活我那姐姐和外甥;二来也想寻找个好的坐骑,说不定哪天就用上。”“这个……要养活令姐和外甥?笑话!你外甥是我的干儿子,他和他母亲,都该我来养活。”说着,他拿起竹竿,将房梁上垂下的八九串钱取下五串,递给卫青。“这是五百个铢,拿去就是。要说寻找好马吗,倒是件好事。我也想看看你的驯马术。好吧,过一会儿,你就和道儿去城北马市看看,拣好马,买上几匹!”本书来自a 免费txt小说下载站更多更 新免费电子 书请关注m卫青接过钱来,说声谢谢,然后叫上杨得道就走。东方朔:“哎,别这么急吗!道儿,小心点,不要与人争执!”杨得道回过头来,憨憨地笑了一下,点点头,就随卫青走了。位于长安城北的马市,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卫青和杨得道来到马市。二人这里走走,那里看看,许多马贩子上来与他们打招呼。卫青偶尔停下来,对那些高头大马看上一看,但都不感兴趣。早有二人盯上卫青。这二人就是窦太主的家将,半个月前追杀卫青,被痛揍了一顿,至今面上尤有青紫印痕。只是他们换了便衣,卫青当然记不得他们。二人看到卫青是想买马,就在一起耳语一阵,然后一人继续盯梢,一人消失在人群中。卫青看遍一遭,未能发现良马,不禁摇摇头,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想不到,偌大的长安,竟然找不到一匹像样的马来!”杨得道这时才说出一句话:“卫大人,听我哥说,当今圣上爱马,好一点的马早让御马司给挑走了。”卫青哑然。他想,如果让我去御马司管马,也是件快意的事,省得整天无事,一肚子气!道儿对长安也不太熟,他见卫青找不到马,就说:“卫大人,我们回家吧。”卫青正想随他而去,那位留下的盯梢人却出现在面前。“二位,是买马的吧!”道儿看了他一眼,粗声粗气地说:“是又怎样?连个好马的毛都没有。”“我们倒是有几匹好马,不知二位是否有意?”卫青来了精神:“马在哪里?”盯梢人诡秘地一笑:“稍等片刻,马上就到。”道儿不相信地看了他一眼:“卫大人,别耽误工夫了。东方大人还等你回家喝酒呢!”盯梢人却说:“哼!说要好马,骗人罢了!给你们好马,你们也不认识!”卫青正想走,听了他这话,却站住了:“你说谁骗人?说谁不认识好马?”“说你们。好马放在面前,恐怕你们也不认识!”卫青露出愤怒的目光。他意识到面前这人有点不善,甚至有点面熟。他没能马上联想到霸陵相遇,倒觉得手有点发痒。道儿怕事,忙拉住卫青:“罢了罢了,他也没好马,咱也不用买。回家喝杯酒,省得惹闲气!”卫青正要随道儿离开,突然有几个胖胖的人牵三匹好马走了过来。盯梢人得意地说:“走吧走吧,我们这马只卖给英雄好汉!”卫青一见这三匹马,眼中顿时发亮。“好马。好马!”盯梢人眼中放出光来:“怎么样?买得起吗?”卫青动心了:“你们说,要多少钱?”道儿却提心吊胆:“卫大人,别买了,我们回家,找东方大人一块来看看。”盯梢人对自己的伙伴们说:“你们看啊!说要好马,好马来了又犯嘀咕,八成是没钱骗人吧!”卫青忘记了戒备,他真的喜爱这几匹马。“你们说说,到底要多少钱?”盯梢人以语相讥:“看你们俩穷酸相,多了你们也掏不出,每匹五百个铢吧,掏得出吗?”“五百个铢?我买一匹!”对方不干:“买一匹?那怎么行!我们几个一块来的,想卖完马,一块回家。只买一匹,要出八百个铢!”卫青太爱这三匹马了。他一眼就看出这是好马,五百个铢一匹值得,八百个铢就太贵了。可巧,东方兄刚才给我的钱,就是五百个铢,也只能买一匹。他突然又想,要是将三匹全买下来,东方兄、公孙敖各得一匹,当是何等快意!可是这要一千五百个铢,恐怕让东方兄出这笔钱,也要费点难。想到这儿,他向卖马人说:“要是我三匹马全要了,能便宜些么?”“嗬!倒看不出来,你们买得起?”卫青只想买马,不计较对方的出口轻慢。“诸位如能给个好价钱,我们就回家一个,再取些钱来,把三匹全买了。”“好!痛快。看样子你也是个爱马的,懂马的,这马卖给你,我们也放心。就这样吧,三匹马,一共一千个铢,就卖给你了!”卫青有些喜出望外,根本就没去想,对方从价格到语气,变得都有些太快。他急忙将手中的五百个铢交给对方:“这是五百个铢,请查收。”然后他转过身来:“道儿,你快回家,再向东方兄借五百个铢来,我在此等候。”“好嘞!”杨得道从来都是听话的主儿,赶紧就往家中赶。卫青走过来,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靠近自己的那匹黑身白花马的鬃毛。那马回过头来,好像找到了主人一样,舔了舔他的手。卫青高兴得满面春风,他知道,这马与自己有缘。突然,不远处混乱起来。只听有人高喊:“快,快抓住盗御马的贼人!”盯梢人和那几位卖马的同伙迅速离开,只剩下卫青一人,在那里爱惜地看着、抚摸着马,仿佛什么也没听到。十多个御林军兵勇直接冲过来,前边的一个叫道:“找到了,御马在这里!”卫青痴呆呆在站在那里,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早有两位御林军用绳子把他套祝这时他方知道反抗,但为时已晚。卫青大叫:“放开我!我是买马的!”“就算你是买马的,买皇上丢了的御马,同样是死罪!”众御林军一齐上前,牵了马匹,拥着卫青,大叫“快走!”“呀呀呀呀──”卫青大叫数声,开始发功,身上的绳索嘎嘎作响。御林军们惊呆了:“这贼人好大力气!快,再加几道绳索!”众军士又用粗绳将卫青绑住,然后将绳的两头分别拴在两匹马的马鞍上,纵马飞奔。卫青随之跑几步,被马拖倒在地。一片烟尘之后,气喘嘘嘘的杨得道领着东方朔赶到。东方朔眼看着卫青被拖走,不禁泪水夺眶。他小跑了几步,显然追不上。东方朔愤怒地将手中的五串钱扯得嘎叭嘎叭直响,绳子尽断,然后一古脑儿撒向空中,大叫:“混蛋!谁要是害了我卫青兄弟,我就叫谁不得好死!”东方朔回到家中,急忙让道儿找来公孙敖。“兄长,我已经打听清楚,这又是窦太主让人干的。快想办法吧!”公孙敖着急地说。东方朔皱着眉头:“这事来头不小,恐与宫中有关。看来,不惊动皇上不行啦。人现在关押在何处?”“在廷尉刑狱中。听说,明天午时就要斩首示众。”此时汉代还没有大理寺,所有司法决狱之事都由廷尉负责。东方朔知道,现今的廷尉叫宁成,那也是窦家的亲信,如果找他,让他延迟时间,那是办不到的。看来,非搬动皇上不可了。公孙敖想了半天,也认为只有向皇上奏明此事了。东方朔的面色很凝重。他对公孙敖说:“兄弟,你我都不可掉以轻心。即使让皇上知道了,免其一死,恐怕窦家也会先斩后奏。明天我俩只好分头行事。你去刑场,不妨带上家伙,带几个帮手,不行就动手。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救下卫青兄弟,就算成功,朝中的事,就由我来周旋。得道,你两头通信儿。”又是一个早朝。武帝自从得到卫子夫之后,他要在皇后和卫子夫两个人之间来回穿梭,确实疲倦了许多。他敷衍了事地登上龙座,所忠宣到:“有本奏上,无事退朝。”太尉庄青翟和丞相许昌面面相觑,好似有事,但又不敢多言。武帝好像也看出点问题,便问许昌道:“许丞相,有事快快奏来。”许昌见皇上点了自己的名,便向庄青翟看了一眼,庄青翟装作不知。许昌只好应答道:“启禀万岁,天下太平,路不拾遗,百姓夜不闭户,都是陛下圣德所至啊。”“噢?这么说,天下无事,朕可以高枕无忧喽。”许昌:“臣以为正是。”此时东方朔走上前来,扑通一跪。“启禀皇上,臣有一事不明。”武帝来了兴致:“东方朔?也有你不明白的事?”东方朔手持笏版,大声说来:“臣刚才听丞相说,天下太平,路不拾遗,百姓夜不闭户。可是就在昨天,皇上您的御马,被人偷了三匹,不知这也是‘天下太平’的例证吗?”武帝一惊。他是个最喜欢马的皇帝,听说御马被盗,能不心惊?可是没人禀报啊?“有这等事?我怎么没有听说?”庄青翟说话了:“禀皇上,老臣今天早上入朝之前,还听御马都尉说,皇上的马一只也不少。”东方朔紧逼一句:“太尉一大早,怎么就和御马都尉联系上了?”武帝也觉得奇怪:“是啊!太尉,朕的御马,不归你管埃”庄青翟被问住了。他的老脑筋此时毕竟没糊涂,忙解释道“是这样的,皇上。老臣昨晚听廷尉宁成说,有个盗贼,偷了皇上的三匹御马,被御马监当即擒得。御马已归养监中,故不愿以此小事,惊动皇上。”“那盗马贼呢?”“按我汉律,午时问斩。”东方朔却说:“启禀皇上,据臣所知,盗马贼如今逍遥法外。”武帝将信将疑:“噢?盗马贼现在何处?”庄青翟连忙打断:“皇上,东方朔一向胡言乱语,那盗马贼已经绑赴法场,即刻问斩。”东方朔盯着许昌:“请问丞相,你先说‘天下太平,夜不闭户’,怎么一转眼太尉又说,有盗贼可斩了?何况那行将被斩的盗贼,根本不是盗贼呢?”庄青翟眼睛有点发直:“东方朔,你不要搬弄是非,钻老夫的空子。我倒要问你,当着皇上,你说盗贼如今逍遥法外,那你说,那盗贼现在何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众朝臣一惊:啊,是谁?然后面面相觑。庄青翟眼睛直得发硬:“那你就指出来,让皇上看一看?”东方朔转过身来,对皇上深深作揖:“启禀皇上,偷盗御马的人,就是臣东方朔。”“哈哈哈哈!东方爱卿,你又在开玩笑?你盗朕的御马,干什么用?”“启禀皇上,臣昨天与结拜兄弟卫青,同到长安马市玩耍。有几个卖马的人,牵来几匹骏马,想方设法要臣和卫青兄弟买下。臣见那三匹马不是凡马,十分疑虑,无奈卫青兄弟爱马如命,非要买下不可。臣想到,如果真是陛下的御马,也该买下,以防丢失,于是回家取钱,留卫青兄弟在那儿厮守。谁料臣刚走开,就有御林军前来,将卫青兄弟拿下,关进廷尉刑狱。皇上您说,如果卫青兄弟是盗贼,臣难道不也是盗贼吗?”“东方朔,你说的卫青,是哪一个?”武帝此时才觉得卫青这个名字很熟悉,而且特别重要。“就是那个吹埙的大汉,你封做‘散骑常侍’,其实一天也没‘侍’过的卫青埃”“啊?”原来是那个吹埙的壮士,自己的宠妃卫子夫的哥哥!翱炜齑拗家猓坏梦收叮矗抟鬃怨剩 ?午门之外,法场之上。一个刽子手上身赤膊,手持鬼头刀,在磨石上霍霍而磨。卫青面部和胸前血肉模糊,被绑在一根大柱子上。盯梢人出现在法场之上,他已穿上官衣,当上了监斩人。盯梢人:“别磨蹭了,快快问斩!”刽子手:“还没到午时呢,你急什么?”“皇后懿旨,速斩速决!”“皇后?她来了?她也要看我用鬼头刀杀人?”刽子手竟觉得有些快意:如果皇后来看他斩人,那他的鬼头刀功夫肯定出神入化,进入艺术殿堂了,真是天大的造化。盯梢人有些生气:“看你个鬼!不斩了他,皇后就会斩你!”刽子手乐了:“皇后要斩我?嗬嗬!她那双玉手,拿得起我这鬼头刀?要是那样,我可就死而无憾了!”盯梢人开始愤怒:“憾你个屁,你不开斩,滚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