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个人发现了其中的玄妙。这个人叫余大成,时任兵部职方司郎中。祖大寿刚走,他就找到了兵部尚书梁廷栋,对他说:“敌军兵临城下,辽军若无主帅,必有大乱!”梁廷栋毫不在意:“有祖大寿在,断不至此!”余大成答:“作乱者必是此人!”梁廷栋没搭理余大成,回头进了内阁。在梁部长看来,余大成说了个笑话。于是,他就把这个笑话讲给了同在内阁里的大学士周延儒。这个笑话讲给一般人听,也就是笑一笑,但周大学士不是一般人。周延儒,字玉绳,常州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周延儒同志的名气,是很大的。十几年前我第一次翻明史的时候,曾专门去翻他的列传,没有翻到。后几经查找才发现,(奇*书*网^.^整*理*提*供)这位仁兄被归入了特别列传——奸臣传。奸臣还不好说,奸是肯定的。此人天资聪明,所谓万历四十一年进士,那是谦虚的说法。事实上,他是那一年的状元,不但考试第一,连面试(殿试)也第一。听到这句话,嗅觉敏锐的周延儒立即起身,问:“余大成在哪里?”余大成找来了,接着问:“你认为祖大寿会反吗?”余大成回答:“必反。”“几天?”“三天之内。”周延儒立即指示梁廷栋,密切注意辽军动向,异常立即报告。第一天,十二月二日,无事。第二天,十二月三日,无事。第三天,十二月四日,出事。祖大寿未经批示,于当日凌晨率领辽军撤离北京,他没有投敌,临走时留下话,说要回宁远。回宁远,也就是反了。皇帝十分震惊,关宁铁骑是精锐主力,敌人还在,要都跑了,摊子怎么收拾?周延儒很镇定,他立即叫来了余大成,带他去见皇帝谈话。皇帝问:祖大寿率军出走,怎么办?余大成答:袁崇焕被抓,祖大寿心中畏惧,不会投敌。皇帝再问:怎么让他回来?余大成答:只有一件东西,能把他拉回来。这件东西,就是袁崇焕的手谕。好办,马上派人去牢里,找袁督师写信。袁督师不写。可以理解,被人当场把官服收了,关进了号子,有意见难免,加上袁督师本非善男信女,任你说,就不写。急眼了,内阁大学士,外加六部尚书,搞了个探监团,全跑到监狱去,轮流劝说,口水乱飞。袁督师还是不肯,还说出了不肯的理由:“我不是不写,只是写了没用,祖大寿听我的话,是因为我是督师,现我已入狱,他必定不肯就范。”这话糊弄崇祯还行,余大成是懂业务的:什么你是督师,他才听你的话,那崇祯还是皇上呢,他不也跑了吗?但这话说破,就没意思了,所以余大成同志换了个讲法,先捧了捧袁崇焕,然后从民族大义方面,对袁崇焕进行了深刻的教育,说到最后,袁督师欣然拍板,马上就写。拿到信后,崇祯即刻派人,没日没夜地去追,但祖大寿实在跑得太快,追上的时候,人都到锦州了。事实证明,袁督师就算改行去卖油条,说话也是算数的。祖大寿看见书信(还没见人),就当即大哭失声,二话不说就带领部队回了北京。局势暂时稳定,一天后,再度逆转。十二月十七日,皇太极再度发起攻击。这次他选择的目标,是永定门。估计是转了一圈,没抢到多少实在玩意,所以皇太极决定,玩一把大的,他集结了所有兵力,猛攻永定门。明军于城下列阵,由满桂指挥,总兵力约四万,迎战后金。战役的结果再次证明,古代游牧民族在玩命方面,是有优越性的。经过整日激战,明军付出重大伤亡,主将满桂战死,但后金军也损失惨重,未能攻破城门,全军撤退。四年前,籍籍无名的四品文官袁崇焕,站在那座叫宁远的孤城里,面对着只知道攒钱的满桂、当过逃兵的赵率教、消极怠工的祖大寿,说:“独卧孤城,以当虏耳!”在绝境之中,他们始终相信,坚定的信念,必将战胜强大的敌人。之后,他们战胜了努尔哈赤,战胜了皇太极,再之后,是反目、排挤、阵亡、定罪、叛逃。赵率教死了,袁崇焕坐牢了,满桂指认袁崇焕后,也死了,祖大寿终将走上那条不归之路。共患难者,不可共安乐,世上的事情,大致都是如此吧。密谋永定门之战后,一直没捞到硬货的皇太极终于退兵了——不是真退。他派兵占据了遵化、滦城、永平、迁安,并指派四大贝勒之一的阿敏镇守,以此为据点,等待时机再次发动进攻。战局已经坏到不能再坏的地步,虽然外地勤王的军队已达二十多万,鉴于满桂这样的猛人也战死了,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朝廷跟关外已基本失去联系,辽东如何,山海关如何,鬼才知道,京城人心惶惶,形势极度危险。然后,真正的拯救者出现了。半个月前,草民孙承宗受召进入京城,皇帝对他说:“从今天起,你就是大学士,这是上级对你的信任。”然后皇帝又说,“既然你是孙大学士了,现在出发去通州,敌人马上到。”对于这种平时不待见,临时拉来背锅的欠揍行为,孙承宗没多说什么,在他看来,这是义务。但要说上级一点不支持,也不对,孙草民进京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人,他去通州迎敌的时候,朝廷还是给了孙大学士一些人。一些人的数量是,二十七个。孙大学士就带着二十七个人,从京城冲了出来,前往通州。当时的通州已经是前线了,后金军到处劫掠,杀人放火兼干车匪路霸,孙大学士路上就干了好几仗,还死了五个人,到达通州的时候,只剩二十二个。通州是有兵的,但不到一万人,且人心惶惶,总兵杨国栋本来打算跑路了,孙承宗把他拉住,硬拽上城楼,巡视一周,说明白不走,才把大家稳住。通州稳定后,作为内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孙承宗开始协调各路军队,组织作战。以级别而言,孙大学士是总指挥,但具体实施起来,却啥也不是。且不说其他地区的勤王军,就连嫡系袁崇焕都不听招呼,孙承宗说,你别绕来绕去,在通州布防,把人挡回去就是了,偏不听,协调来协调去,终于把皇太极协调到北京城下。然后又是噼里啪啦一阵乱打,袁督师进牢房,皇太极也没真走,占着四座城池,随时准备再来。京城附近的二十多万明军,也是看着人多,压根没人出头,关宁铁骑也不可靠,祖大寿都逃过一次了,难保他不逃第二次。据说孙承宗是个水命,所以当救火队员实在再适合不过了。他先找祖大寿。祖大寿是个比较难缠的人,且向来嚣张跋扈,除了袁崇焕,谁的面子都不给。但孙承宗是例外,用今天的话说,当年袁督师都是给他提包的,老领导的老领导,就是领导的平方。孙大学士说:袁督师已经进去了,你要继续为国效力。祖大寿说,袁督师都进去了,我不知哪天也得进去,还效力个屁。孙承宗说:就是因为袁督师进去了,你才别闹腾,赶紧给皇帝写检讨,就说你要立功,为袁督师赎罪。祖大寿同意了,立即给皇帝写信。这边糊弄完了,孙承宗马上再去找皇帝,说祖大寿已经认错了,希望能再有个机会,继续为国效命。话刚说完,祖大寿的信就到了,皇帝大人非常高兴,当即回复,祖大寿同志放心去干,对你的举动,本人完全支持。虽然之前他也曾对袁崇焕说过这句话,但这次他做到了,两年后祖大寿在大凌河与皇太极作战,被人抓了,后来投降又放回来,崇祯问都没问,还接着用。如此铁杆,就是孙承宗糊弄出来的。孙承宗搞定了祖大寿,又去找马世龙。马世龙也是辽东系将领,跟祖大寿关系很好,当时拿着袁崇焕的信去追祖大寿的,即是此人。这人的性格跟祖大寿很类似,极其强横,唯一的不同是,他连袁崇焕的面子都不给,此前有个兵部侍郎刘之纶,带兵出去跟皇太极死磕,命令他带兵救援,结果直到刘侍郎战死,马世龙都没有来。但是孙大学士仍然例外,什么关宁铁骑、关宁防线,还有这帮认人不认组织的武将,都是当年他弄出来的,能压得住阵的,也只有他。但手下出去找了几天,都没找到这人,因为马世龙的部队在西边被后金军隔开,没消息。但孙承宗是有办法的,他出了点钱,找了几个人当敢死队,拿着他的手书,直接冲过后金防线,找到了马世龙。老领导就是老领导,看到孙承宗的信,马世龙当即表示,服从指挥,立即前来会师。至此,孙承宗终于集结了辽东系最强的两支军队,他的下一个目标是:击溃入侵者。皇太极退出关外,并派重兵驻守遵化、永平四城,作为后金驻关内办事处,下次来抢东西也好有个照应。这种未经许可的经营行为,自然是要禁止的,崇祯三年(1630)二月,孙承宗集结辽东军,发起进攻。得知孙承宗进攻的消息时,皇太极并不在意,按年份算,这一年,孙承宗都六十八了,又精瘦,风吹都要摆几摆,看着且没几天蹦头了,实在不值得在意。结果如下:第一天,孙承宗进攻栾城,一天,打下来了。第二天,进攻迁安,一天,打下来了。第三天,皇太极坐不住了,他派出了援兵。带领援兵的,是皇太极的大哥,四大贝勒之一的阿敏。阿敏是皇太极的大哥,在四大贝勒里,是很能打的。派他去,显示了皇太极对孙承宗的重视,但我始终怀疑,皇太极跟阿敏是有点矛盾的。因为战斗结果实在是惨不忍睹。阿敏带了五千多人到了遵化,正赶上孙承宗进攻,但他刚到,看了看阵势,就跑路了。孙承宗并没有派兵攻城,他只是在城下,摆上了所有的大炮。战斗过程十分无聊,孙承宗对炮兵的使用已经炉火纯青,几十炮打完,城墙就轰塌了,阿敏还算机灵,早就跑到了最后一个据点——永平。如果就这么跑回去,实在太不像话,所以阿敏在永平城下摆出了阵势,要跟孙承宗决战。决战的过程就不说了,直接说结果吧,因为从开战起,胜负已无悬念,孙承宗对战场的操控,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大炮轰完后,骑兵再去砍,真正实现了无缝对接。阿敏久经沙场,但在孙老头面前,军事技术还是小学生水平,连一天都没撑住,白天开打下午就跑了,死伤四千余人,连他自己都负了重伤,差点没能回去。就这样,皇太极固守的关内四城全部失守,整个过程只用五天。消息传到京城,崇祯激动了,他二话不说,立马跑到祖庙向先辈汇报,并认定,从今以后,就靠孙承宗了。事情就这样结束了,自崇祯二年十一月起,皇太极率军进入关内,威胁北京,沿途烧杀抢掠,所过之地实行屠城,尸横遍野,史称“己巳之变”。在这场战争中,无辜百姓被杀戮,经济受到严重破坏,包括满桂在内的几位总兵阵亡,袁崇焕下狱,明朝元气大伤。但一切已经过去,对于崇祯而言,明天比昨天更重要。当然,在处理明天的问题前,必须先处理昨天的问题。这个问题的名字叫做袁崇焕。对话怎么处理袁崇焕,这是个问题。其实崇祯并不想杀袁崇焕。十二月一日,逮捕袁崇焕的那天,崇祯给了个说法——解职听堪。这四个字的意思是,先把职务免了,再看着办。看着办,也就是说可以不办。事实上,当时帮袁崇焕说话的人很多,看情形关几天没准就放了,将来说不定还能复职。但九个月后,崇祯改变了主意,他已下定决心,处死袁崇焕。为什么?对于这一变化,许多人的解释,都来源于一个故事。故事是这样的:崇祯二年(1629)十一月二十八日,在北京城外无计可施的皇太极,决定玩个阴招。他派人找来了前几天抓住的两个太监,并把他们安排到了一个特定的营帐里,派专人看守。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在太监的隔壁营帐,住进了两个人,这两个人用人类能够听见的声音(至少太监能听见),说了一个秘密。秘密的内容是袁崇焕已经和皇太极达成了密约,过几天,皇太极攻击北京,就能直接进城。这两个太监不负众望,听见了这个秘密,第二天,皇太极又派人把他们给送了回去。他们回去之后,就找到了相关部门,把这件事给说了,崇祯大怒,认定袁崇焕是个叛徒,最终把他给办了。故事讲完了。这是个相当智慧且相当胡扯的故事。二十年前,我刚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曾相信过这个故事,后来我长大了,就不信了。但把话说绝了,似乎不太好,所以我更正一下:如果当事人全都是小学二年级水平,故事里的诡计是可以成功的。因为这个故事实在太过幼稚。首先,你要明白,崇祯不是小学二年级学生,他是一个老练成熟的政治家,也是大明的最高领导。三年前,满朝都是阉党,他啥都没说,只凭自己,就摆平了无法无天的魏忠贤;两年前,袁崇焕不经许可,干掉了毛文龙,他还是啥都没说。明朝的言官很有职业道德,喜欢告状,自打袁崇焕上任,他的检举信就没停过,说得有鼻子有眼,某些问题可能还是真的,他仍然没说。敌军兵临城下,大家都骂袁崇焕是叛徒,他脱掉自己的衣服,给袁崇焕披上,打死他都没说。所以最后,他听到了两个从敌营里跑出来的太监的话,终于说了:杀掉袁崇焕。无语,彻底的无语。我曾十分好奇,这个让人无语的故事到底是怎么来的。经过比对记载此事的几十种史料,我确定,这个故事最早出现的地方,是清军入关后,由清朝史官编撰的《清太宗实录》。明白了。记得当年我第一次去看清朝入关前的原始史料,曾经比较烦,因为按照常规,这些由几百年前的人记录的资料,是比较难懂的,而且基本都是满文,我虽认识几个,但要看懂,估计是很难的。结果大吃一惊。我看懂了,至少明白这份资料说些什么,且毫不费力,因为在我翻开的那本史料里,有很多绣像。所谓绣像,用今天的话说就是插图,且画工很好,很详细,打仗、谈事都画出来,是个人就能看明白。后来我又翻过满洲实录,也有很多插图,比如宁远之战、锦州之战,都画得相当好。这是个比较奇怪的现象,古代的插图本图书很多,比如金瓶梅、西游记等等,但通常来讲,类似政治文书、历史记录之类的玩意,为示庄重,是没有插图的,从司马迁、班固,到修明史的张廷玉,二十五史,统统地没有。顺便说句,如果哪位仁兄能够找到司马迁版原始插图史记,或是班固版插图汉书,记得通知我,多少钱我都收。疑惑了很久后,我终于找到了答案——文化。后金是游牧民族,文化比较落后,虽说时不时也有范文程之类的文化人跑过去,但终究是差点,汉字且不说,满文都是刚造出来的,认识的人实在太少。但这么多年,都干过些什么事,必须要记,开个会、谈个话之类的,一个个传达太费劲,写成文字印出去,许多人又看不懂,所以就搞插图版,认字的看字,不认字的就当连环画看,都能明白。而在军事作战上,这点就更为明显了。努尔哈赤、皇太极以及后来的多尔衮,都是卓越的军事家,能征善战,但基本都是野路子练出来的,属于实干派。在这方面,明朝大致相反,孙承宗袁崇焕都是考试考出来的,属于理论派。打仗这个行当,和打架有点类似,被人拍几砖头,下次就知道该拿菜刀还是板砖,朝哪下手更狠,老是当观众,很难有技术上的进步。所以在战场上,卷袖子猛干的实干派往往比读兵书的理论派混得开。但马克思同志告诉我们,理论一旦与实践结合,就会产生巨大的能量,成功范例如孙承宗等,都是旷世名将。皇太极等人及时意识到了自己工作中的不足,于是他们摆事实,找差距,决定普及理论。在明朝找人来教,估计是不行了,所以教育的主要方法,是读兵书。反正兵书也不是违禁品,找人去明朝采购回来,每人发一本,慢慢看。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托人到关内去买,但采购员到地方,就傻眼了。因为从古至今,兵书很多,什么太公兵法、孙子兵法、六韬三略且不说,光是明代,兵书就有上百种,是出版行业的一支生力军。面对困难,皇太极们没有气馁,他们经过仔细研讨比较,终于确定了最终的兵法教材,并大量采购,保证发到每个高级将领手中。此后无论是行军还是打仗,后金军的高级将领们都带着这本指定兵法教材,早晚阅读。这本书的名字,叫做《三国演义》。其实没必要吃惊,毕竟孙子兵法之类的书,确实比较深奥,到京城街上拉个人回来,都未必会读。要让天天骑马打仗的人读,实在勉为其难,当时《三国演义》里的语言,大致就相当于是白话文了,方便理解,而且我相信,这本书很容易引起后金将领们的共鸣——有插图。没错,答案就在这本书中。所谓反间计的故事,如不知来源,可参考《三国演义》之蒋干中计,综合上述资料,以皇太极们的文化背景,能编出这么个故事,差不多了。但更关键的,是下一个问题——为什么要编这个故事。这个问题困惑了我三年,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找到了答案——我的答案。我认定,这是一个阴谋,一个蓄谋已久且极其高明的阴谋。关于此阴谋的来龙去脉,鉴于本人为此思考了很久,所以我决定,歇口气,等会再讲。其实改变崇祯主意的,并不是那个幼稚的反间计,而是一次谈话。这次谈话发生在一年前,谈话的两个人,分别是内阁大学士钱龙锡,和刚刚上任的蓟辽督师袁崇焕。谈话内容如下:钱龙锡:平辽方略如何?袁崇焕:东江、关宁而已。钱龙锡:东江何解?袁崇焕:毛文龙者,可用则用之,不可用则除之。翻译一下,意思大致是这样的:钱龙锡问,你上任后准备怎么干。袁崇焕答,安顿东江和关宁两个地方。钱龙锡又问:为什么要安顿东江。袁崇焕答:东江的毛文龙,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杀了他。按说这是两人密谈,偏偏就被记入了史料,实在是莫名其妙。而且这份谈话记录看上去似乎也没啥,钱龙锡问袁崇焕的打算,袁崇焕说准备收拾毛文龙,仅此而已。但杀死袁崇焕的,就是这份谈话记录。崇祯二年(1629)十二月七日,御史高捷上疏,弹劾钱龙锡与袁崇焕互相勾结,一番争论之后,钱龙锡被迫辞职。著名史学家孟森曾说过,明朝有两大祸患:第一是太监,其次是言官。我认为,这句话是错的。言官应该排在太监的前面,如太监是流氓,言官就是流氓2.0版本——文化流氓。鉴于明代政治风气实在太过开明,且为了保持政治平衡,打朱元璋起,皇帝就不怎么管这帮人。结果脾气越惯越大,有事说事,没事说人,逮谁骂谁,见谁踩谁(包括皇帝),到了崇祯,基本已经形成了有组织,有系统的流氓集团,许多事情就坏在他们的手里。在这件事上,他们表现得非常积极,此后连续半年,关于袁崇焕同志叛变、投敌乃至于生活作风等多方面问题的黑材料源源不断,一个比一个狠(许多后人认定所谓袁崇焕投敌卖国的铁证,即源自于此)。就这么骂了半年,终于出来个更狠的。崇祯三年(1630)八月,山东御史史范上疏,弹劾钱龙锡收受袁崇焕贿赂几万两,连钱放在哪里,都说得一清二楚。太阴险了。在明代,收点黑钱,捞点外快,基本属于内部问题,不算啥事,但这封奏疏却截然不同。因为他说,送钱的人是袁崇焕。这钱就算是阎王送的,都没问题,惟独不能是袁崇焕。因为袁崇焕是边帅,而钱龙锡是内阁大臣。按照明朝规定,如果边帅勾结近臣,必死无疑(有谋反嫌疑)。十天后,崇祯开会,决定,处死袁崇焕。崇祯二年(1629)十二月袁崇焕入狱,一群人围着骂了八个月,终于,骂死了。事情就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