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是很喜欢袁崇焕的,因为他起用袁崇焕的时间,是天启七年(1627)十一月十九日。此时,魏忠贤刚死十三天,尸体都还没烂。几天后,在老家东莞数星星的袁崇焕接到了复起任职通知,大吃一惊。吃惊的不是复起,而是职务。袁崇焕当时的身份是平民,按惯例,复起也得有个级别,先干个主事(处级),过段时间再提,比较合理。然而他接受的第一个职务,是都察院右都御史,兵部左侍郎。兵部右侍郎,是兵部副部长,都察院右都御史,是二品正部级,也就是说,在一天之内,布衣袁崇焕就变成了正部级副部长。袁部长明显没缓过劲来,在家呆了几个月,啥事都没干,却又等来了第二道任职令。这一次,他的职务变成了兵部尚书,督师蓟辽。明代有史以来,最不可思议的任职令诞生了。因为兵部尚书,督师蓟辽,是一个很大的官,很大。所谓兵部尚书就是国防部部长,很牛,但最牛的官职,是后四个字——督师蓟辽。我之前曾经说过,明代的地方官,最大的是布政使、按察使和指挥使,为防互相扯皮,由中央下派特派员统一管理,即为巡抚。鉴于后期经营不善,巡抚只管一个地方,也摆不平,就派高级特派员管理巡抚,即为总督。到了天启崇祯,局势太乱,连总督都搞不定了,就派特级特派员,比总督还大,即为督师。换句话说,督师是明代除皇帝外,管辖地方权力最大的官员。而要当巡抚、总督、督师的条件,也是不同的。要当巡抚,至少混到都察院佥都御史(四品正厅级)或是六部侍郎(副部级),才有资格。而担任总督的,一般都是都察院都御史(二品部级),或是六部尚书(部长)。明代最高级别的干部,就是部级,所以能当上督师的,只剩下一种人——内阁大学士。比如之前的孙承宗,后来的杨嗣昌,都是大学士督师。袁崇焕例外。就在几个月前,他还只是袁百姓,几月后,他就成了袁尚书,还破格当上了督师,而袁督师的管辖范围包括蓟州、辽东、登州、天津、莱州等地,换句话说,袁督师手下,有五六个巡抚。任职令同时告知,立刻启程,赶到京城,皇帝急着见你。崇祯确实急着见袁崇焕,因为此时的辽东,已经出现了一个更为强大的敌人。自从被袁崇焕打跑后,皇太极始终很消停,他没有继续用兵,却开始了不同寻常的举动。皇太极和他老爹不同,从某种角度讲,努尔哈赤算半个野蛮人,打仗,占了地方就杀,不杀的拉回来做奴隶,给贵族当畜牲使,在后金当官的汉人,只能埋头干活,不能骑马,不能养牲口,活着还好,要是死了,老婆就得没收,送到贵族家当奴隶。相比而言,皇太极很文明,他尊重汉族习惯,不乱杀人,讲信用,特别是对汉族前来投奔的官员,那是相当的客气,还经常赏赐财物。总而言之,他很温和。温和文明的皇太极,是一个比野蛮挥刀的努尔哈赤更为可怕的敌人。张牙舞爪的人,往往是脆弱的,因为真正强大的人,是自信的,自信就会温和,温和就会坚定。无需暴力,无需杀戮,因为温和,才是最高层次的暴力。在皇太极的政策指引下,后金领地逐渐安定,经济开始发展稳固,而某些在明朝混不下去的人,也开始跑去讨生活,这其中最典型的人物,就是范文程。每次说到这个人,我都要呸一口,呸。呸完了,接着说。说起汉奸,全国人民就会马上想起吴三桂,但客观地讲,吴三桂当汉奸还算情况所迫,范文程就不同了,他是自动前去投奔,出卖自己同胞的,属于汉奸的最原始,最无耻形态。他原本是个举人(另说是秀才),因为在大明混得不好,就投了皇太极,在此后几十年的汉奸生涯中,他起了极坏的作用,更讽刺的是,据说他还有个光荣的嫡系祖先——范仲淹。想当年,范仲淹同志在宋朝艰苦奋斗,抗击西夏,如在天有灵,估计是要改家谱的。不过自古以来,爷爷是好汉,孙子哭着喊着偏要当汉奸的,实在太多,古代有古代的汉奸,现在有现代的汉奸,此所谓汉奸恒久远,遗臭永流传。在范文程的帮助下,皇太极建立了朝廷(完全仿照明朝),开始组建国家机器,进行奴隶制改造,为进入封建社会而努力。要对付这个可怕的敌人,必须立刻采取行动。在紫禁城里的平台,怀着憧憬和希望,皇帝陛下第一次见到了袁崇焕。这是一次十分重要的召见,史称平台召对。他们见面的那一天,是崇祯元年(1628)七月十四日。顺便说一句,由于本人数学不好,在我以上叙述的所有史实中,日期都是依照原始史料,使用阴历。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阴历七月十四日,是鬼节。七月十四,鬼门大开,阴风四起。那天有没有鬼出来我不知道,但当天的这场谈话,确实比较鬼。谈话开始,崇祯先客套,狠狠地夸奖袁崇焕,把袁督师说得心潮澎湃,此起彼伏,于是,袁督师激动地说出了下面的话:“计五年,全辽可复。”这句话的意思是,五年时间,我就能恢复辽东,彻底解决皇太极。这下吹大发了。百年之后的清朝史官们,在经过时间的磨砺和洗礼后,选出了此时此刻,唯一能够挽救危局的人,并给予了公正的评价。但这个人不是袁崇焕,而是孙承宗。翻阅了上千万字的明代史料后,我认为,这个判断是客观的。袁崇焕是一个优秀的战术实施者,一个坚定的战斗执行者,但他并不是一个卓越的战略制定者。而从他此后的表现看,他也不是一个能正确认识自己的人。所有的悲剧,即由此言而起。崇祯很兴奋,兴奋得连声夸奖袁崇焕,说你只要给我好好干,我也不吝惜赏赐,旁边大臣也猛添柴火,欢呼雀跃,气氛如此热烈,以至于皇帝陛下决定,休会。但脑袋清醒的人还是有的,比如兵科给事中许誉卿。他抱着学习的态度,找到了袁崇焕,向他讨教如何五年平辽。照许先生的想法,袁督师的计划应该非常严密。然而袁崇焕的回答只有四个字:聊慰上意!翻译过来就是,随口说说,安慰皇上的。差点拿笔做笔记的许誉卿当时就傻了。他立刻小声(怕旁边人听见)地对袁崇焕说:“上英明,岂可浪对?异日按期责功,奈何?”这句话意思是,皇上固然不懂业务,但是比较较真,现在忽悠他,到时候他按日期验收工作,你怎么办?袁督师的反应,史书上用了四个字:怃然自失。没事,牛吹过了,就往回拉。于是,当崇祯第二次出场的时候,袁督师就开始提要求了。首先是钱粮,要求户部支持,武器装备,要求工部支持。然后是人事,用兵、选将,吏部、兵部不得干涉,全力支持。最后是言官,我在外打仗,言官唧唧喳喳难免,不要让他们烦我。以上要求全部得到了满足,立即。崇祯是个很认真的人,他马上召集六部尚书,开了现场办公会,逐个落实,保证兑现。会议就此结束,双方各致问候,散伙。在这场召对中,崇祯是很真诚的,袁崇焕是很不真诚的,因为当时的辽东局势已成定论,后金连衙门都修起来了,能够守住就算不错,你看崇祯兄才刚二十,又不懂业务,就敢糊弄他,是很不厚道的。就这样,袁崇焕胸怀五年平辽的口号,在崇祯期望的目光中,走向了辽东。可他刚走到半路,就有人告诉他,你不用去了,去了也没兵。就在他被皇帝召见的十天后,宁远发生了兵变。兵变的原因,是不发工资。我曾翻阅过明代户部记录,惊奇地发现,明朝的财政制度,是非常奇特的,因为几乎所有的地方政府,竟然都没有行政拨款。也就是说,地方办公经费,除老少边穷地区外,朝廷是不管的,自己去挣,挣得多就多花,挣得少就少花,挣不到就滚蛋。而明朝财政收入的百分之八十,都用在了同一个地方——军费。什么军饷、粮草、衣物,打赢了有赏钱,打输了有补偿,打死了有安家费,再加上个别不地道的人吃空额,扣奖金,几乎每年都不够用。宁远的情况大致如此,由于财政困难,已经连续四个月没有发工资。要知道,明朝拖欠军饷和拖欠工钱是不一样的,不给工资,最多就去衙门告你,让你吃官司,不给军饷,就让你吃大刀。最先吃苦头的,是辽东巡抚毕自肃,兵变发生时,他正在衙门审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绑成了粽子,关进了牢房,和他一起被抓的,还有宁远总兵朱梅。抓起来就一件事,要钱,可惜的是,翻遍巡抚衙门,竟然一文钱没有。其实毕自肃同志,确实是个很自肃的人,为发饷的事情,几次找户部要钱,讽刺的是,户部尚书的名字叫做毕自严,是他的哥哥,关系铁到这个份上,都没要到钱,可见是真没办法了。但苦大兵不管这个,干活就得发工钱,不发工钱就干你,毕大人最先遭殃,被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关键时刻部下赶到,说你们把他打死也没用,不如把人留着,我去筹钱。就这样,兵变弄成了绑票,东拼西凑,找来两万银子,当兵的不干,又要闹事,无奈之下,巡抚衙门主动出面,以政府做担保,找人借了五万两银子(要算利息),补了部分工资,这才把人弄出来。毕自肃确实是个好人,出来后没找打他的人,反而跟自己过不去,觉得闹到这个局势,有很大的领导责任,但他实在太过实诚,为负责任,竟然自杀了。毕巡抚是个老实人,袁督师就不同了,听说兵变消息,勃然大怒:竟敢闹事,反了你们了!立刻马不停蹄往地方赶,到了宁远,衙门都不进,直接就奔军营。此时的军营,已彻底失去控制,军官都不敢进,进去就打,闹得不行,袁崇焕进去了,大家都安静了。所谓闹事,也是有欺软怕硬这一说的。袁崇焕首先宣读了皇帝的谕令,让大家散会,回营休息,然后他找到几个心腹,只问了一个问题:“谁带头闹的?”回答:“杨正朝,张思顺。”那就好办了,先抓这两个。两个人抓来,袁崇焕又只问了一个问题:想死,还是想活。不过是讨点钱,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想活。想活可以,当叛徒就行。很快,在两人的帮助下,袁崇焕找到了参与叛乱的其余十几个乱党,对这些人,就没有问题,也没有政策了,全部杀头。领头的没有了,自然就不闹了,接下来的,是追究领导责任。负有直接责任的中军部将吴国琦,杀头,其余相关将领,免职的免职,查办的查办,这其中还包括后来把李自成打得满世界乱逃的左良玉。兵变就此平息,但问题没有解决,毕竟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老不发工资,玉皇大帝也镇不住。袁崇焕直接找到崇祯,开口就要八十万。八十万两白银,折合崇祯时期米价,大致是人民币六亿多。袁崇焕真敢要,崇祯也真敢给,马上批示户部尚书毕自严,照办。毕自严回复,不办。崇祯大发雷霆,毕自严雷打不动,说来说去就一句话,没钱。毕尚书不怕事,也不怕死,他的弟弟死都没能发出军饷,你袁崇焕算老几?事实确实如此,我查了一下,当时明朝每年的收入,大致是四百万两,而明朝一年的军费,竟然是五百万两!如此下去,必定破产。明朝,其实就是公司,公司没钱要破产,明朝没钱就完蛋,而军费的激增,应归功于努尔哈赤父子这十几年的抢掠带折腾,所谓明亡清兴的必然结局,不过如此。虽说经济紧张,但崇祯还是满足了袁崇焕的要求,只是打了个折——三十万两。钱搞定了,接下来是搞人。首先是辽东巡抚,毕巡抚死后,这个位置一直没人坐,袁崇焕说,干脆别派了,撤了这个职务拉倒。崇祯同意了。然后袁崇焕又说,登州、莱州两地(归他管)干脆也不要巡抚了,都撤了吧。崇祯又同意了。最后袁崇焕还说,为方便调遣,特推荐三人:赵率教、何可纲、祖大寿(他的铁杆),赵率教为山海关总兵,何可纲为宁远总兵,原任总兵满桂、麻登云(非铁杆),另行任用。崇祯还是同意了。值得一提的是,在请示任用这三个人的时候,袁崇焕曾经说过一句话:“臣选此三人,愿与此三人共始终,若到期无果,愿杀此三人,然后自动请死。”此后的事情证明,这个誓言是比较准的,到期无果,三人互相残杀,他却未能请死。至此,袁崇焕人也有了,钱也有了,蓟辽之内,已无人可与抗衡。不,不,还是有一个。近十年来,历任蓟辽总督,无论是袁应泰、熊廷弼,王化贞,都没有管过他,也管不了他。“孤处天涯,为国效命,曲直生死,惟君命是从。”臣左都督,挂将军印领尚方宝剑,总兵皮岛毛文龙泣血上疏。决定袁崇焕想杀掉毛文龙。这个念头啥时候蹦出来的,实在无法考证,反正不是一天两天了,而杀人动机,只有四个字:看不顺眼。当然,也有些人说,袁崇焕要杀掉毛文龙,是要为投敌做准备,其实这个说法并不新鲜,三百多年前袁崇焕快死那阵,京城里都这么说。但事实上,这是个相当无聊的讲法,因为根据清朝《满文老档》的记载,毛文龙曾经跟皇太极通过信,说要投敌,连进攻路线都商量好了,要这么说,袁崇焕还算是为国除害了。鉴于清朝有乱改史料的习惯,再加上毛文龙一贯的表现,其真实性是值得商榷的。袁崇焕之所以决定干掉毛文龙,只是因为毛文龙不太听话。毛文龙所在的皮岛,位于后金的后方,要传命令过去,要么穿越敌军阵地,要么坐船,如果不是什么惊天剧变,谁也不想费这个事。躲在岛上,长期没人管,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想听话也听不了,所以不太听话。更重要的是,毛文龙在皮岛,还是很有点作用的,他位于后金后方,经常派游击队骚扰皇太极,出来弄他一下,又不真打,实在比较恶心。被皇太极视为心腹大患。但这个人也是有问题的,毛总兵驻守皮岛八年,做得最成功的不是军事,而是经济,皮岛也就是个岛,竟然被他做成了经济开发区,招商引资,无数的客商蜂拥而至,大大小小的走私船都从他那儿过,收钱就放行,他还参股。打仗倒也真打,每年都去,就是次数少点——六次,大多数时间,是在岛上列队示威,或者派人去后金那边摸个岗哨,打个闷棍之类。但总体而言,毛文龙还是不错的,一人孤悬海外,把生意做得这么大,还牵制了皇太极,虽说打仗不太积极,但以他的兵力,能固守就及格了。鉴于以上原因,历代总督、巡抚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放他过去了。但袁崇焕是不闭眼的,他的眼里,连粒沙子都不容。几年前,当他只是个四品宁前道的时候,就敢不经请示杀副总兵,现在的袁督师手握重权,小小的皮岛总兵算老几?更恶劣的是,毛文龙有严重的经济问题,八年多账目不清,还从不接受检查,且虚报战功,也不听招呼,实在是罪大恶极,必须干掉!其实毛总兵是有苦衷的,说我捞钱,确是事实,那也是没办法,就这么个荒岛,要不弄点钱,谁跟你干?说我虚报战功,也是事实,但这年头,不打仗的都吹牛,打仗的都虚报,多报点成绩也正常,都照程序走,混个屁啊?我曾查阅明代户部资料及相关史料,毛文龙手下的人数,大致在四万多人左右,按户部拨出的军饷,是铁定不够用的,换句话说,毛总兵做生意赚的钱,很多都贴进了军饷,很够意思。可惜对袁崇焕同志而言,这些都没有意义,在这件事上,他是纯粹的对人不对事。大难即将临头的毛总兵依然天真无邪,直到他得知了那个消息。崇祯二年(1629)四月,蓟辽督师袁崇焕下令:凡运往东江之物资船队,必须先开到宁远觉华岛,然后再运往东江。接到命令后,毛文龙当场晕菜,大呼:“此乃拦喉切我一刀,必定立死!”只是换个地方起运,为什么立死呢?因为毛总兵的船队是有猫腻的,不但里面夹杂私货,还要顺道带商船上岛,袁督师改道,就是断了他的财路,只能散伙。他立即向皇帝上疏,连声诉苦,说自己混不下去了,连哭带吓唬,得到的,却只是皇帝的几个字:从长计议。从长计议?怎么从长,喝西北风?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一个最不可能帮助他的人帮助了他。穷得发慌的毛文龙突然收到了十万两军饷,这笔钱是袁崇焕特批的。拿钱的那一刻,毛文龙终于明白了袁崇焕的用意:拿我的钱,就得听我的话。也好,先拿着,到时再慢慢谈。然而袁崇焕的真实用意是:拿我的钱,就要你的命!说起来,毛文龙算是老江湖了,混了好几十年,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要论耍心眼,实在不如袁崇焕。他做梦也想不到,很久以前,袁督师就打算干掉他。早在崇祯元年(1628)七月,袁崇焕在京城的时候,曾找到大学士钱龙锡,对他说过这样一句话:“(毛文龙)可用则用之,不可用则杀之。”这还不算,杀的方法都想好了:“入其军,斩其帅!”后来他给皇帝的奏疏上,也明明白白写着:“去年(崇祯元年)十二月,臣安排已定,文龙有死无生矣!”“安排已定”,那还谈个屁。但谈还是要谈,因为毛总兵手下毕竟还有几万人,占据要地,如果把他咔嚓了,他的部下起来跟自己死磕,那就大大不妙了。所以袁崇焕决定,先哄哄他。他先补发了十万两军饷,然后又在毛总兵最困难的时候,送去了许多粮食和慰问品,并写信致问候。毛文龙终于上当了,他十分感激,终于离开了皮岛老巢,亲自前往宁远,拜会袁崇焕。机会来了。在几万重兵的注视下,毛文龙进入了宁远城。他拜会了袁崇焕,并受到了热情的接待,双方把酒言欢,然后……然后他安然无恙地走了。袁崇焕确实想杀掉毛文龙,但绝不是在宁远。这个问题,有点脑子的人就能想明白,如果在宁远把他干掉了,他手下那几万人,要么作鸟兽散,要么索性反出去当土匪,或是投敌,到时这烂摊子怎么收?所以在临走时,袁崇焕对毛文龙说,过一个月,我要去你的地盘阅兵,到时再叙。因为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就是在他自己的地盘上干掉他。崇祯二年(1629)五月二十九日,袁崇焕的船队抵达双岛。双岛距离皮岛很近,是毛文龙的防区,五月三十日,毛文龙到达双岛,与袁崇焕会面。六月初一夜晚,袁崇焕来到毛文龙的营房,和他进行了谈话,双方都很客气,互相勉励,表示时局艰难,要共同努力,度过难关。这是两人三次谈话中的第一次。既然在自己的地盘,自然要威风点,毛文龙带来了三千多士兵,在岛上列队,准备迎接袁崇焕的检阅。六月初三,列队完毕,袁崇焕上岛,开始检阅。出乎意料的是,毛文龙显得很紧张,几十年的战场经验告诉他,这天可能要出事,所以在整个检阅过程中,他的身边都站满了拿刀的侍卫。然而袁崇焕显得很轻松,他的护卫不多,却谈笑自若,搞得毛文龙相当不好意思。或许是袁崇焕的诚意感动了毛文龙,他赶走了护卫,就在当天深夜,来到了袁督师的营帐,和他谈话。这是他们三次谈话中的第二次。第二天,和睦的气氛终于到达了顶点,一整天都在吃吃喝喝中度过,夜晚,好戏终于开场。毛文龙来到袁崇焕的营帐,开始了人生中的最后一次谈话。一般说来,两人密谈,内容是不会外泄的,好比秦朝赵高和李斯的密谋,要想知道,只能靠猜。我不在场,也不猜,却知道这次谈话的内容,因为袁崇焕告诉了我。一个月后,在给皇帝的奏疏中,袁崇焕详细记录了在这个杀戮前的夜晚,他和毛文龙所说的每句话。袁崇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