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汪先生之前在基层工作,从端茶倒水提包拍马开始,一直相当低调,相当能忍,所以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要会来事,朋友和敌人,是可以相互转化的。秉持着这一理念,他拟定了一个计划,并开始寻找一个恰当的人选。很快,他就找到了这个人——梅之焕。梅之焕,字彬父,万历三十二年进士,选为庶吉士。后任吏科给事中。此人出身名门,文武双全,十几岁的时候,有一次朝廷阅兵,他骑匹马,没打招呼,稀里糊涂就跑了进去,又稀里糊涂地要走。阅兵的人不干,告诉他你要不露一手,今天就别想走。梅之焕二话不说,拿起弓就射,九发九中,射完啥也不说,摆了个特别酷的动作,就走人了(长揖上马而去)。除上述优点外,这人还特有正义感,东厂坑人,他就骂东厂,沈一贯结党,他就骂沈一贯,是个相当强硬的人。但汪文言之所以找到这位仁兄,不是因为他会射箭,很正直,而是因为他的籍贯。梅之焕,是湖广人,具体地说,是湖北麻城人。明代官场里,最重要的两大关系,就是师生、老乡。一个地方出来的,都到京城来混饭吃,老乡关系一攀,就是兄弟了。所以自打进入朝廷,梅之焕认识的,大都是楚党成员。可这人偏偏是个东林党。有着坚定的东林党背景,又与楚党有着密切的联系,很好,这正是那个计划所需要的人。汪文言认为,遇到敌人,直接硬干是不对的,在操起板砖之前,应该先让他自己绊一跤。三党是不好下手的,只要找到一个突破口,把三党变成两党,就好下手了。在仔细衡量利弊后,他选择了楚党。因为在不久之前,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情。虽然张居正大人已经死去多年,却依然被人怀念,于是朝中有人提议,要把这位大人从坟里再掘出来,修理一顿。这个建议的提出,充分说明朝廷里有一大帮吃饱了没事干,且心理极其阴暗变态的王八蛋,按说是没什么人理的,可不巧的是,提议的人,是浙党的成员。这下就热闹了,许多东林党人闻讯后,纷纷赶来骂仗,痛斥三党,支持张居正。说句实话,当年反对张居正的时候,东林党也没少掺合,之所以跑来伸张正义,无非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提议是什么并不重要,只要是三党提出的,就是错的,对人不对事,不必当真。梅之焕也进来插了句话,且相当不客气:“如果江陵(指张居正)还在,你们这些无耻小人还敢这样吗?”话音刚落,就有人接连上书,表示同意,但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是,支持他的人,并不是东林党,而是官应震。官应震,是楚党的首领,他之所以支持梅之焕,除了两人是老乡,关系不错外,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死去的张居正先生,是湖广人。这件事情让汪文言认识到,所谓三党,并不是铁板一块,只要动动手脚,就能将其彻底摧毁。所以,他找到了梅之焕,拉拢了官应震,开始搞小动作。至于他搞了什么小动作,我确实很想讲讲,可惜史书没写,我也不知道,只好省略,反正结论是三党被搞垮了。此后的事情,我此前已经讲过了,方从哲被迫退休,东林党人全面掌权,杨涟升任左副都御史,赵南星任吏部尚书,高攀龙任光禄丞,邹元标任左都御史等等。之所以让你再看一遍,是要告诉你,在这几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是一个沉默的男人。第十四章 毁灭之路这就是东林党成功的全部奥秘,很明显,不太符合其一贯正面光辉的形象,所以如果有所隐晦,似乎可以理解。东林党的成功之路到此结束,同学们,现在我们来讲下一课:东林党的失败之路。在我看来,东林党之所以失败,是因为自大、狂妄,以及嚣张,不是一个,而是一群。如果要在这群人中寻找一个失败的代表,那这个人一定不是杨涟,也不是左光斗,而是赵南星。虽然前两个人很有名,但要论东林党内的资历跟地位,他们和赵先生压根就没法比。关于赵南星先生的简历,之前已经介绍过了,从东林党创始人顾宪成时代开始,他就是东林党的领导,原先干人事,回家呆了二十多年,人老心不老,又回来干人事。一直以来,东林党的最高领导人(或者叫精神领袖),是三个人,他们分别是顾宪成、邹元标以及赵南星。顾宪成已经死了,天启二年,邹元标也退休了,现在只剩下了赵南星。赵先生不但在东林党内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他在政府里,也占据着最牛的职务——吏部尚书。一手抓东林党,一手抓人事权,换句话说,赵南星就是朝廷的实际掌控者。但失败之根源,正是此人。天启三年(1623),是一个很特殊的年份,因为这一年,是京察年。所谓京察年,也就是折腾年。六年一次,上级考核各级官吏,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万历年间的几次京察,每年搞得不亦乐乎,今年也不例外。按照规定,主持折腾工作的,是吏部尚书,也就是说,是赵南星。赵南星是个很负责的人,经过仔细考察,列出了第一批名单,从朝廷滚蛋的名单,包括以下四人:亓诗教、官应震、吴亮嗣、赵兴邦。如果你记性好,应该记得这几位倒霉蛋的身份,亓诗教,齐党首领,赵兴邦,浙党骨干,官应震、吴亮嗣,楚党首领。此时的朝政局势,大致是这样的,东林党大权在握,三党一盘散沙,已经成了落水狗。很明显,虽然这几位兄弟已经很惨了,但赵先生并不干休,他一定要痛打落水狗。这是一个很过分的行为,不但要挤掉他们的政治地位,还要挤掉他们的饭碗,实在太不厚道。更不厚道的是,就在不久之前,楚党还曾是东林党的同盟,帮助他们掌控政权,结果官应震大人连屁股都没坐热,就被轰走了。这就意味着,汪文言先生连哄带骗,好不容易建立的牢固同盟,就此彻底崩塌。赵大人在把他们扫地出门的同时,也不忘给这四位下岗人员一个响亮的称号——四凶。为此,他还写了一篇评论文章《四凶论》,以示纪念。跟着这四位一起走人的,还有若干人,他们都有着共同的身份:三党成员、落水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既然赵大人不给饭吃,就只好另找饭馆开饭了。就在此时,一个人站在他们面前,体贴地对他们说,在这世界上,赵南星并不是唯一的饭馆老板。据史料记载,这个人言语温和,面目慈祥,是个亲切的胖老头。现在,让我们隆重介绍:明代太监中的极品,宦官制度的终极产物,让刘瑾、王振等先辈汗颜的后来者,比万岁只差一千岁的杰出坏人、恶棍、流氓地痞的综合体——魏忠贤。魏忠贤,北直隶(今河北)肃宁县人,曾用名先是魏进忠,后是李进忠。对于魏公公的出身,历史上一直有两种说法。一种说,他的父母都是贫苦农民;另一种说,他的父母都是街头玩杂耍的。说法是不同的,结果是一样的,因为无论农民或杂耍,都是穷人。家里穷,自然就没钱给他读书,不读书,自然就不识字,也没法考取功名,升官发财,小孩不上学,父母又不管,只能整天在街上闲逛。就这样,少年魏忠贤成为了失学儿童、文盲、社会无业游荡人员。但这样的悲惨遭遇,丝毫没有影响魏忠贤的心情,因为他压根儿不觉得自己很惨。【混混的幸福】多年前,我曾研习过社会学,并从中发现了这样一条原理:社会垃圾(俗称混混),是从来不会自卑的。虽然在别人眼中,他们是当之无愧的人渣、败类、计划生育的败笔,但在他们自己看来,能成为一个混混,是极其光荣且值得骄傲的。因为他们从不认为自己在混,对于这些人而言,打架、斗殴、闹事,都是美好生活的一部分,抢小孩的棒棒糖和完成一座建筑工程,都是人生意义的自我实现,没有任何区别。做了一件坏事,却绝不会后悔愧疚,并为之感到无比光辉与自豪的人,才是一个合格的坏人,一个纯粹的坏人,一个坏得掉渣的坏人。魏忠贤,就是这样一个坏人。根据史料记载,少年魏忠贤应该是个非常开朗的人,虽然他没钱上学,没法读书,没有工作,却从不唉声叹气,相当乐观。面对一没钱、二没前途的不利局面,魏忠贤不等不靠,毅然走上社会,大玩特玩,并在实际生活中确定了自己的人生性格(市井一无赖尔)。他虽然是个文盲,却能言善辩(目不识丁,言辞犀利),没读过书,却无师自通(性多狡诈),更为难得的是,他虽然身无分文,却胸怀万贯,具体表现为明明吃饭的钱都没有,还敢跑去赌博(家无分文而一掷百万),赌输后没钱给,被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依然无怨无悔,下次再来。混到这个份上,可算是登峰造极了。然而混混魏忠贤,也是有家庭的,至少曾经有过。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家里就给他娶了老婆,后来还生了个女儿,一家人过得还不错。但为了快乐的混混生活,魏忠贤坚定地抛弃了家庭,在他尚未成为太监之前,四处寻花问柳,城中的大小妓院,都留下了他的足迹,家里仅有的一点钱财,也被他用光用尽。被债主逼上门的魏忠贤,终于幡然悔悟,经过仔细反省,他发现,原来自己并非一无所有——还有个女儿。于是,他义无反顾地卖掉了自己的女儿,以极其坚定的决心和勇气,为了还清赌债。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也就不是人了,魏忠贤的老婆受不了了,离家出走改嫁了。应该说,这个决定很正确,因为按当时情形看,下一个被卖的,很可能是她。原本只有家,现在连家都没了,卖无可卖的魏忠贤再次陷入了困境。被债主逼上门的魏忠贤,再次幡然悔悟,经过再次反省,他再次发现,原来自己并非一无所有,事实上,还多了件东西。只要丢掉这件东西,就能找一份好工作——太监。这并非魏忠贤的个人想法,事实上在当地,这是许多人的共识。魏忠贤所在的直隶省河间府,一向盛产太监,由于此地距离京城很近,且比较穷,从来都是宫中太监的主要产地,并形成了固定产业,也算是当地创收的一种主要方式。混混都混不下去,人生失败到这个程度,必须豁出去了。经过短期的激烈思想斗争,魏忠贤树立了当太监的远大理想,然而当他决心在太监的大道上奋勇前进的时候,才惊奇地发现,原来要当一名太监,是很难的。一直以来,在人们的心目中,做太监,是迫于无奈,是没办法的办法。现在,我要严肃地告诉你,这种观点是错误的。太监,是一份工作,极其热门的工作,而想成为一名太监,是很难的。事实上,太监这个职业之所以出现,只是因为一个极其简单的原因——宫里只有女人。由于老婆太多,忙不过来,为保证皇帝陛下不戴绿帽子(这是很有可能的),宫里不能进男人。可问题是,宫里太大,上千人吃喝拉撒,重活累活得有人干,女的干不了,男的不能进,只好不男不女了。换句话说,太监其实就是进城干活的劳工。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工作地点,是皇宫。既然是劳工,就有用工指标,毕竟太监也有个新陈代谢,老太监死了,新太监才能进,也就是说,每年录取太监比例相当低。有多低呢?我统计了一下,大致是百分之十到百分之十五,而且哪年招还说不准,今年要不缺人,就不招。对于有志于踏入这一热门行业,成为合格太监的众多有志青年而言,这是一个十分残酷的事实,因为这意味着,在一百个符合条件(割了)的人中,只有十到十五人,能够成为光荣的太监。事实上,自明代中期,每年都有上千名符合条件(割过了),却没法入宫的太监(候选)在京城等着。要知道,万一切了,又当不了太监,那就惨了。虽说太监很吃香,但归根结底,吃香的只是太监的工资收入,不是太监本人。对于这类“割了”的人,人民群众是相当鄙视的。所以众多未能成功入选的太监候选人,既不能入宫,也不能回家,只能在京城混。后来混得人越来越多,严重影响京城社会治安的稳定,为此,明朝政府曾颁布法令:未经允许,不得擅自阉割。我一直相信,世事皆有可能。太监之所以如此热门,除了能够找工作,混饭吃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权力。公正地讲,明代是一个公正的朝代。任何一个平凡的人,哪怕是八辈贫农,全家只有一条裤子,只要出个能读书的,就能当官,就能进入朝廷,最终掌控无数人的命运。唯一的问题在于,这条道路虽然公正,却不平坦。魏忠贤当政以后,对自己以前的历史万般遮掩,特别是他怎么当上太监,怎么进宫这一段,是绝口不提,搞得云里雾里,捉摸不透。但这种行为,就好比骂自己的儿子是王八蛋一样,最终只能自取其辱。他当年的死党,后来的死敌刘若愚太监告诉我们,魏公公不愿提及发家史,是因为违背了太监成长的正常程序——他是自宫的。我一直坚信,东方不败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最杰出,也最有可能的自宫者。这绝不仅仅因为他的自宫,绝无混饭吃、找工作的目的,而是为了中华武学的发展。真正的原因在于,当我考证了太监阉割的全过程后,才不禁由衷感叹,自宫不仅需要勇气,没准还真得要点功夫。很多人不知道,其实阉割是个技术工作,想一想就明白了,从人身上割点东西下来,还是重要部位,稍有不慎,命就没了。所以很多年以来,干这行的都是家族产业,代代相传,以割人为业,其中水平最高的,还能承包官方业务,获得官方认证。一般这种档次的,不但技术高,能达到庖丁解人的地步,快速切除,还有配套医治伤口,消毒处理,很有服务意识。所有说,东方不败能在完全外行的情况下,完成这一复杂的手术,且毫无后遗症(至少我没看出来),没有几十年的内功修养,估计是白扯。魏忠贤不是武林高手(不算电影电视),要他自我解决,实在勉为其难,于是只好寻到上述专业机构,找人帮忙。可到地方一问,才知道人家服务好,收费也高,割一个得四五两银子,我估算了一下,合人民币大概是三四千块。这可就为难魏公公了,身上要有这么多钱,早拿去赌博翻本,哪犯得着干这个?割还是不割,这不是一个问题,问题是,没钱。但现实摆在眼前,不找工作是不行了,魏公公心一横——自己动手,前程无忧。果不其然,业余的赶不上专业的,手术的后遗症十分严重,出血不止,幸亏好心人路过,帮他止了血。成功自宫后,魏忠贤跑去报名,可刚到报名处,问清楚录取条件,当时就晕了。事情是这样的,宫里招太监,是有年龄要求的,因为小孩进宫好管,也好教,可是魏忠贤同志自己扳指头一算,今年芳龄已近二十。这可要了命了,年龄是硬指标,跟你一起入宫的,都是几岁的孩子,哪个太监师傅愿意带你这么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纯粹浪费粮食。魏忠贤急了,可急也没用,招聘规定是公开的,你不去问,还能怪谁?可事到如今,割也割了,又没法找回来,想再当混混,没指望了,要知道,混混虽然很混,也瞧不起人妖。宫进不去,家回不去,魏公公就此开始了他的流浪生涯,具体情况他本人不说,所以我也没法同情他,但据说是过得很惨,到后来,只能以讨饭为生,偶尔也打打杂工。万历十六年(1588),穷困至极的魏忠贤来到了一户人家的府上,在这里,他找到了一份佣人的工作。他的命运就此改变。一般说来,寻常人家找佣人,是不会找阉人的,魏忠贤之所以成功应聘,是因为这户人家的主人,也是个阉人。这个人的名字,叫孙暹,是宫中的太监,准确地说是太监首领,他的职务,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这个职务,是帮助皇帝批改奏章的,前面说过很多次,就不多说了。魏忠贤很珍惜这个工作机会,他起早贪黑,日干夜干,终于有一天,孙暹找他谈话,说是看在他比较老实的份上,愿意保举他进宫。万历十七年(1589),在经历了无数波折之后,魏忠贤终于圆了他的梦,进宫当了一名太监。不好意思,纠正一下,是火者。实际上,包括魏忠贤在内的所有新阉人,在刚入宫的时候,只是宦官,并不是太监,某些人甚至一辈子也不是太监。因为太监,是很难当上的。宫里,能被称为“太监”的,都是宦官的最高领导,太监以下,是少监,少监以下,是监丞,监丞以下,还有长随、当差。当差以下,就是火者了。那么魏火者的主要工作是什么呢?大致包括以下几项:扫地、打水、洗马桶、开大门等等。很明显,这不是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而且进宫这年,魏忠贤已经二十一岁了,所以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魏忠贤很不受人待见。一晃十几年过去了,魏忠贤没有任何成就,也没有任何名头,因为他的年龄比同期入宫的太监大,经常被人呼来喝去,人送外号“魏傻子”。但这一切,全都是假象。据调查(本人调查),最装牛的傻人,与人接触时,一般不会被识破。而最装傻的牛人,在与人接触时,一辈子都不会被识破。魏忠贤就是后者的杰出代表。许多人评价魏忠贤时,总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大明江山,太祖皇帝,怎么就被这么个文盲、傻子给废掉了。持有这种观点的人,才是傻子。能在明朝当官,且进入权力核心的这拨人,基本都是高智商的,加上官场沉浮,混了那么多年,生人一来,打量几眼,就能把这人摸得差不多,在他们面前耍花招,那就是自取其辱。而在他们的眼中,魏忠贤是一个标准的老实人,年纪大,傻不拉矶的,每天都呵呵笑,长相忠厚老实,人家让他干啥就干啥,欺负他,占他便宜,他都毫不在意,所以从明代,直到今天,很多人认定,这人就是个傻子,能混成后来那样,全凭运气。这充分说明,魏公公实在是威力无穷,在忽悠了明代的无数老狐狸后,还继续忽悠着现代群众。在我看来,魏忠贤固然是个文盲,却是一个有天赋的文盲,他的这种天赋,叫做伪装。一般人在骗人的时候,都知道自己在骗人,而据史料分析,魏公公骗人时,不知道自己在骗人,他骗人的态度,是极其真诚的。在宫里的十几年里,他就用这种天赋,骗过了无数老滑头,并暗中结交了很多朋友,其中一个叫做魏朝。这位魏朝,也是宫里的太监,对魏忠贤十分欣赏,还帮他找了份工作。这份工作的名字,叫做典膳。所谓典膳,就是后宫管伙食的,听起来似乎不怎么样,除了混吃混喝,没啥油水。管伙食固然没什么,可关键在于管谁的伙食。魏公公的服务对象,恰好就是后宫的王才人。这位王才人的名头虽然不响,但他儿子的名气很大——朱由校。正是在那里,魏忠贤第一次遇见了决定他未来命运的两位关键人物——朱常洛父子。虽然见到了大人物,但魏忠贤的命运仍无丝毫改变,因为王才人身边有很多太监,他不过是极其普通的一个,平时连跟主子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而且此时朱常洛还只是太子,且地位十分不稳,随时可能被拿下,所以他老婆王才人混得也不好,还经常被另一位老婆李选侍欺负。这么一来,魏忠贤自然也混得差,到万历四十七年(1619),魏忠贤进宫二十周年纪念之际,他混到了人生的最低点:由于王才人去世,他失业了。失业后的魏忠贤无计可施,只能回到宫里,当了一个仓库保管员。但被命运挑选的人,注定是不会漏网的,在经过无数极为复杂的人事更替,误打误撞后,魏忠贤竟然摇身一变,又成了李选侍的太监。正是在这个女人的手下,魏忠贤第一次露出了他的狰狞面目。这位入宫三十年,已五十多岁的老太监突然焕发了青春,他不等不靠,主动接近李选侍,拍马擦鞋,无所不用其极,最终成为了李选侍的心腹。因为在他看来,这个掌握帝国未来继承人(朱由校),且和他一样精明、自私、无耻的女人,将大有作为。万历四十八年(1620),魏忠贤的机会到了。这一年七月,明神宗死了,明光宗即位,李选侍成了候选皇后,朱由校也成了后备皇帝。可是好景不长,只过了一个月,明光宗又死了,李选侍成了寡妇。当李寡妇不知所措之时,魏忠贤及时站了出来,开导了李寡妇,告诉她,其实你无需失望,因为一个更大的机会,就在你的眼前:只要紧紧抓住年幼的朱由校,成为幕后的操纵者,你得到的,将不仅仅是皇后甚至太后的头衔,而是整个天下。这是一个很好的想法,可惜绝非独创,朝廷里文官集团的老滑头们,也明白这一点。于是在东林党人的奋力拼杀下,朱由校又被抢了回去,李选侍就此彻底歇菜,魏忠贤虽然左蹦右跳,反应活跃,最终也没逃脱下岗的命运。正是在这次斗争中,魏忠贤认识了他宿命中的对手,杨涟。杨涟,是一个让魏忠贤寒毛直竖的人物。两人第一次相遇,是在抢人的路上。杨涟抢走朱由校,魏忠贤去反抢,结果被骂了回来,哆嗦了半天。第二次相遇,是他奉命去威胁杨涟,结果被杨涟威胁了,杨大人还告诉他,再敢作对,就连你一块收拾。魏忠贤相当识趣,掉头就走,从此以后,再不敢惹这人。总而言之,在魏忠贤的眼中,杨涟是个不贪财,不好色,不怕事,几乎没有任何弱点,还特能折腾的人,而要对付这种人,李选侍是不够分量的,必须寻找一个新的主人。然而很遗憾,在当时的宫里,比李选侍还狠的,只有东林党,就算魏太监想进,估计人家也不肯收。看起来是差不多了,毕竟魏公公都五十多了,你要告诉他,别灰心,不过从头再来,估计他能跟你玩命。但拯救他的人,终究还是出现了。许多人都知道,天启皇帝朱由校是很喜欢东林党的,也很够意思,继位一个月,就封了很多人,要官给官,要房子给房子。但许多人不知道,他第一个封的并不是东林党,继位后第十天,他就封了一个女人,封号“奉圣夫人”。这个女人姓客,原名客印月,史称“客氏”。客,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姓氏,估计这辈子,你也很难遇上一个姓客的,而这位客小姐,那就更特别了,可谓五百年难得一遇的极品。进宫之前,客印月是北直隶保定府村民候二的老婆,相貌极其妖艳,且极其早熟,啥时候结婚没人知道,反正十八岁就生了儿子。她的命运就此彻底改变。因为就在同一年,宫里的王才人生出了朱由校。按照惯例,必须挑选合适的乳母去喂养朱由校,经过层层选拔,客印月战胜众多竞争对手,成功入宫。刚进宫时,客印月极为勤奋,随叫随到,两年后,她的丈夫不幸病逝,但客印月表现了充分的职业道德,依然兢兢业业完成工作,在宫里混得相当不错。但很快,宫里的人就发现,这是一个有问题的女人。有群众反映,客印月常缺勤出宫,行踪诡异,经常出入各种娱乐场所,后经调查,客印月有生活作风问题,时常借机外出幽会。作为宫中的乳母,如此行径,结论是清晰的,情节是严重的,但处罚是没有的。有人议论,没人告发。因为这个看似普通的乳母,一点也不普通。按说乳母这份活,也就是个临时工,孩子长大了就得走人,该干嘛干嘛去,可是客小姐是个例外,朱由校断奶,她没走,朱由校长大了,她也没走,朱由校十六岁,当了皇帝,她还是没走。根据明朝规定,皇子长到六岁,乳母必须出宫,但客印月偏偏不走,硬是多混了十多年,也没人管,因为皇帝不让她走。不但不让走,还封了个“奉圣夫人”,这位夫人的架子还很大,在宫中可以乘坐轿子,还有专人负责接送。要知道,内阁大学士刘一璟,二品大员,都六十多了,在朝廷混了一辈子,进出皇宫也得步行。非但如此,逢年过节,皇帝还要亲自前往祝贺,请她吃饭。夏天,给她搭棚子,送冰块;冬天给她挖坑,烧炭取暖。宫里给她分了房子,宫外也有房子,还是黄金地段,就在今天北京的正义路上,步行至天安门,只需十分钟,极具升值潜力。她家还有几百个仆人伺候,皇宫随意出入,想住哪里就住哪里,想怎么住就怎么住。所谓客小姐,说破天也就是个保姆,如此得势嚣张,实在很不对劲。一年之后,这位保姆干出了一件更不对劲的事情。天启二年(1622),明熹宗朱由校结婚了,皇帝嘛,娶个老婆很正常,谁也没话说。可是客阿姨(三十五了)不高兴了,突然跳了出来,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用史籍《明季北略》的话说,是“客氏不悦”。皇帝结婚,保姆不悦,这是一个相当无厘头的举动。更无厘头的是,朱由校同志非但没有“不悦”,还亲自跑到保姆家,说了半天好话,并当即表示,今后我临幸的事情,就交给你负责了,你安排哪个妃子,我就上哪过夜,绝对服从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