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这样的设备武装如何能抵抗住英军的进攻呢?关天培深深为之担忧。 “孙立!” “到!” “琦大人那儿可有什么消息?”关天培看见自己的军随孙立,不知他什么时候从省城里回来的,于是就问道。 “将军!刚才我见到琦大人的时候,看见他一副犹豫的样子,似乎一时还未拿定主意,你看……” “这个狗娘养的,我已经几次发书,他竟然还是如此犹豫不决,真不知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关天培一直得不到琦善的消息,心里大为恼火。 “要不要再催他一次?”孙立试探着问。 “好,那你就再走一趟,不过这次一定要让他明晓其中利害关系……这个狗娘养的东西!” 关天培气得又破口大骂。 “关将军,那我们该怎么办?” 关天培瞪了麦廷章一眼:“这还用问么?一切官兵将士都严守炮台,不能懈怠,否则,失了炮台,就叫他们一个个提着人头来见我。而且现在天色不早了,他们更加要认真防护,以防英军乘机偷袭。” “卑职明白,卑职这就去传达。” 麦廷章走后,关天培仍旧心焚如火,到了这种地步,琦善仍然延误战机,关天培气得一拳重重地砸在铁炮上。 林则徐是关天培所尊敬和崇拜的人,从他被罢职由琦善来接任那时起,关天培一直都看不起琦善,对他不服。可是人在屋檐下又不得不低头,因此琦善下令撤除木排铁链一些防御设施,他只能表示惋惜。 关天培坐在帐营里的床上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起身走出帐营。 帐营安置在虎门西南方向的一块平坦的地方,绿草茵茵,踩在上面软绵绵的。天色完全暗下来,漆黑一片。无数颗星星在遥远的夜空里悠悠地闪着,没有一丝忧虑,永远是那样平静,那样无拘无束。 “明夜是否还会有今日的宁静,凶吉难测呀!” 关天培心里嘀咕着向前走去,不知不觉来到虎门炮台下面。炮台上站着两名士兵,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一个声音: “什么人在下面?” 两名士兵发现下面有人,大声喝着。 关天培答道:“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在此。” 那两名士兵一听,急忙奔下来:“原来是关将军,将军为什么还未安息?我们一定会尽心职守,将军就放心吧!” 关天培见奔下来的两名士兵年岁不大,约摸二十不足,就问: “你们都是谁的部下,哪里人氏,入伍几年了?” “我们都是庆宇大人的部下,且都是安徽人氏,入伍不足一年。” 关天培有点吃惊:“安徽距此几千里地,为何在广东入伍?” “卑职等在家乡呆不下去,于是就跑来了。”年纪大些的那个士兵道。 “那是为何,难道家乡不好么?” “卑职的家乡美景如画,只是近几年遭旱灾涝灾,再加上……一些贪官酷吏催债,家里常常揭不开锅,就流落到这儿。恰好那时林大人招募兵勇,因此入了伍,希望能讨口饭吃、” 关天培看着他们一个个消瘦的脸,颧骨高高隆起,深深叹了一声:“也真难为你们在此守夜。不过,你们必须明白,我们入伍作战可并非像你们所说的是为混饭吃,而是为了国计民生。如果没有人来守卫,那又如何能有百姓们的安定生活,又如何会有我们所吃的饭,是不是如此,你们是会明白的。” 那两名士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将军的话,我们一定谨记在心。” 关天培拍了拍他们瘦弱的肩膀,对他们说:“那样就好,你们上去吧!” “是!” 关天培在广阔的绿草坪上又走了片刻,天色不早,然后回到了帐营里。 一声鸡鸣,曙光来临。关天培派遣的军随孙立还未回来,他正等在帐营里,就听到“轰轰”的雷鸣,关天培大吃一惊,这时一名士兵揭开帐幕跑了进来。 “将军,不好了,英军开始进攻虎门了。” 那名清兵的话还未说完,关天培已率先冲出帐营,只见上横担岛的炮台上空黑烟滚滚,一颗颗炮弹不时地在它周围落下,炸出一个个土坑。 “他奶奶的,这群狗娘养的东西。我们还未准备好,你们就打起来了。好,今天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关某人的厉害!达邦阿将军!” “达邦阿在此!” “横担炮台是虎门的第一道封锁台,万万不得被英军占领,它现在是由副将庆宇把守。现在命你迅速带领步兵八百去协助他防守横担,如果失去了横担,你就拿人头来见我。” “只要有卑职在,就决不让横担落入英人的手里。” 达邦阿是关天培的副将,和关天培一样,也是行伍出身,身高马大,有万夫不当之勇,深得关天培的信任。 达邦阿刚走,亲随孙立来了。 “将军,琦大人已准备派遣两条载砂石的船到横担西河来。” 这时关天培恨得把牙关咬得咯吱作响,怒目一瞪。 “这个狗东西,现在已经打起来了,还要船作什么,想给他老娘作棺材!提标游击麦廷章!” “到广站在他身边的麦廷章答道。 麦廷章是广东鹤山人,道光十年,由行任报补水师提标右营外委,因筹办洋务出了大力,赏戴花翎,升加参将衔。 “麦廷章,你立即前去守护靖远炮台,以防英军从背后进攻。”关天培又看了看他头上的花翎,说道:“你可对得起你头上的那东西,明白么?” 麦廷章会心地一笑。 “卑职明白。” “那就好,留五十人在此守护帐营,准备好上等酒菜,等着我们凯旋而归。” 说着,哈哈大笑起来。随后关天培和麦廷章直奔靖远炮台,只留下他爽朗的笑声在空中久久回荡着。 有了达邦阿的指挥,横担守军多次击退英军的进攻。到了中午,海潮涨了起来,义律命令伯麦趁此机会,加大火力对横担炮台围攻,激战半个时辰,横担炮台士兵死伤过半,达邦阿被一颗子弹击中头部,倒地牺牲了。没有多久,横担、永安两炮台兵亡弹绝,先后陷落。清军阵亡二百五十余人,伤约百余人,被俘千余人。 横担永安炮台失陷,英舰队按照原定的计划开始向各个炮台进行轰炸。 东边的分队以主力舰“伯兰汉”号为首,“麦尔威厘”号,沿着水道冒着守军大炮发射的石弹直驶近炮台四百码的地方,以右舷炮向各炮台上轰击。 “将军,横担和永安两炮台失陷!” 一名清兵慌慌张张地跑上靖远炮台对关天培说。 关天培叫苦不迭,原来以为满有把握取胜,让英军有来无回,谁料仅仅半日的功夫,横担等炮台就失陷。 这可能么?关天培有点疑惑。 “达邦阿呢?让他拿人头来见我。” “将军,达邦阿他……他已经中弹身亡了。”来人答道。 “啊!他死了?” 关天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清晨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还站在他的面前,现在就这样永远消失了。看到关天培失神的样子,众守军都伤心地低头垂泣。 麦廷章走到关天培跟前,说:“将军……” 这时一颗炮弹在麦廷章身后不远的地方落了下来…… 关天培望着缓缓倒下的麦廷章,才猛然惊醒,他狠狠地说: “这群狗娘养的乌龟王八蛋,我今天要与你们决一死战众将士们都给我狠狠地打!” 关天培一声令下,清兵立即又投入了战斗。道光皇帝--0202 在轰轰雷鸣声中,清兵的八门大炮炮身红热炸裂。 到了下午,英军东边的分队以“加略普”号打头,“威里士厘”号、“萨马兰”号、“摩底士底”号紧随其后,停在北横担岛的右侧排成一字形,以两边舷炮分别向北横担炮台和巩固炮台长防御阵地同时开炮。 守卫清兵的大炮进行了顽强的抵抗,双方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东西两边的守军伤亡过半,关天培看到这一情景,又气又急,无计可施。这时一些清兵见自己伤亡太大已失去信心转身欲走。 关天培更加气愤,慌忙抽出腰中的宝刀,高声喊道: “有临阵退缩者,立斩不赦!” 清兵被镇住,呆立在炮台上,有几个想立功补过的,又硬着头皮转过身向英舰开炮,发射的石弹落在江面上,击起一朵朵浪花。 这时英军又发起了阵阵攻势,又有一些炮台陷落了,没有陷落的炮台上清兵也是死的死逃的逃,只有几名意志坚强的士兵在抵抗。 关天培在靖远炮台见败势已无力挽回,没奈何就把亲随孙立呼到跟前,把关防大印和一封信交给他说: “情势所迫,你把关防大印和此信速交到省城去禀报战况,不可有误。” 孙立在这种情形下不忍离开,望着关天培染着鲜血的胡须,慷慨激昂地说: “将军,要死我们就死在一起,孙立不敢偷生呀!’” 关天培大怒,挥着宝刀,说:“关印万万不能被英军得到,现在你若再不走,它就要落入他们的手中……快走!” 孙立无奈,只得含泪拜别主帅匆匆走开。 孙立走后,英军冲上了靖远炮台,关天培手执宝刀冲了上去,一人与英军展开肉搏战…… 英军攻破虎门地区十几处炮台以后,按原计划溯江北上,第二日,英军战舰七艘朝乌涌开来。 乌涌距广州城约有六十里,由湖南提督祥福率兵驻防此地。 “祥将军,大事不好了,虎门地区已全部被英军占领了!” 守备洪达科刚刚得到消息,马不停蹄地来通知祥福。 “虎门失陷,英军必然要进占我乌涌之地,而乌涌之地设防粗略,工事简陋,恐怕此地将为我等葬身之所啊!” 祥福神色黯然。祥福是满洲正黄旗人,由亲军逐步升为湖南宝庆协副将,后又历任绥远宁夏,算镇渚镇总兵。道光二十年,率湖南兵九百名赴广东来抗击英军,对英军的军事力量非常了解。就是基于这个原因,三日前琦善命他来乌涌守御。 祥福询问着:“工事现在构筑得如何?” 在他刚到乌涌时,发现乌涌并未认真设防。于是就连夜招募民工构筑防御工事,挖沟排水,将由于涨潮而淹没水中的一些炮位挖出来,又挖掘掩体沟,用以藏兵护身,现在已是第三天。 “启禀将军,目前还有一些炮位没有挖出,至于掩体沟现在没有完工,估计明日日落之前可望完工。” “时不可待,必须抓紧完工,否则英军打过来,我们就无法抵御了。皇上派来广东的钦差大臣和参赞大臣杨芳将军何时能到?” “根据可靠消息,杨芳恐怕七八日方能到达广州,至于钦差大臣那就很难说了。” 祥福叹道:“如今防御工事未修好,援军又未到达,恐怕是……” 他苦笑了一下:“恐怕只有听从命运的安排了。” 二月二十八日,英军进攻乌涌,湖南提督祥福战死,守备洪达科、游击沈占鳌同时阵亡。清军阵亡五百余人,英军占领了乌涌等炮台。 三月一日,英军攻占了潖了洲炮台,逼进广州。 三月三日,琦善急令广州知府余保纯赶到黄浦向英军求和,准备同意义律提出的条件。 三月五日,参赞大臣杨芳在道光急旨催促下,到达广州城。 三月十三日,圣旨到广东,副都统英隆押琦善离开广州前往北京。 继潖洲炮台失陷后,猎德等炮台也相继失陷。紧接着英军又向凤皇岗炮台发动攻势,清军总兵长春率部抵抗,有心无力,不久凤皇岗炮台同样失陷。 之后,英军由于兵力不足,并未立即进攻广州城,在距省城二十余里的地方等待援军,准备发动新的攻势。 “各位先生们,来为我们的胜利,共同饮了这杯酒。” 义律端起酒杯对着属下的那些将领洋洋得意地说。 陆军总司令站起来对众将领说:“好,我们在此先共同敬义律先生一杯。” 众人齐声赞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最后又咂了咂嘴巴,十分酣畅的样子。 义律等到众人都平静下来,壮志满怀地说: “这次进攻虎门等地,我大英帝国仅仅损失了几十名士兵,而我们却让清政府损失几千余人,丧失几十座炮台,由此可见,我们与清政府的力量悬殊,清政府是不堪一击的。只要我们再用几个月的时间,就可以让清政府拱手送给我们更多的利益。” 听到这样的话,众人都笑得前仰后合。小马礼逊在中国呆了多年,他在众人笑过以后,就向众人介绍杨芳: “听说那个叫杨芳的将领还是他们国家的一位功高卓著的将领呢,曾在平定张格尔叛乱中战功显赫,积下威名。” 没等小马礼逊把话说完,卧乌古就接过话题说: “原来像他那样的人,在他们国中还是功臣,真是荒谬,令人捉摸不透。” 原来在杨芳到达广州的第三天,英军就开始向二沙尾炮台攻击。杨芳听信了巫师的言语,认为英舰能够在风浪汹涌的海洋上用大炮击中目标,是因为大炮里有邪门邪术,于是就遍搜附近妇女溺器为制胜的工具,在英军攻来时,立即投之,结果二沙尾炮台被英军攻占。杨芳无计可施,况且主帅奕山还未到达,各省所调入广东的兵勇也还没有到齐,在这种形势下,义律和杨芳一拍即合达成临时停战的协定。 “中国人常说一句,叫做‘仙人自有妙计’,恐怕那杨芳就把自己的那一手叫做什么妙计了吧!” 义律和众侵略者一起端起了酒杯,大厅里响起酒杯的撞击声,夹杂着欢声笑语,久久回荡…… 道光接到杨芳的奏折,并没发脾气,小喜子反倒感到奇怪了。 自从皇后死后,道光明显地话少了许多,也不像往常那样喜怒形于色。全宫里的人既担心又害怕,更加小心谨慎,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行一步路,就连他平素比较亲近的太监小喜子在他面前也不敢开半句玩笑。 皇后的驾崩使道光皇帝悲痛欲绝,整日把自己关在养心殿东暖阁,不许任何人打扰,闷着抒写胸怀。从皇后进宫以来已有十几年了,往事历历在目,养心殿里处处留有她的痕迹影象,使他触目伤情。 年仅三十三岁的皇后就这样永远离他远去,道光方才感到孤独,以往处理朝政厌倦的时候,一想到在坤宁宫里的她,就倍有精神,而现在他也懒得去翻看那已堆满御案的奏折,若不是刚才在梦中似乎又听到她临死时的谆谆话语,他连杨芳所奏的折子也不看了。 谁料这一看心里一惊,杨芳竟然违背了他的意图,同意在广州与英人恢复贸易。然而道光心里很明白,在这一点上杨芳并非第一人,他以往倚重的琦善不同样也是如此,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么? “小喜子。” 道光皇帝用平静的语气喊着。 “奴才在!” “朕命你去请穆彰阿大人,他来了没有?” “微臣穆彰阿正在门外。”穆彰阿站在养心殿外答应着。 只听见道光在里面说着:“既然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那你就进来吧!” “微臣遵旨。” 小喜子把帘子一掀,穆彰阿抬腿跨过门槛进了养心殿,不用抬头,他已感觉到皇上正在养心殿正中设置的宝座上。 穆彰阿上前一步,道:“微臣给皇上跪安了。” “平身吧。”伴随着道光的一声低沉的长叹。 穆彰阿起身,道光赐座,他坐了下来,每次道光请他来,他都是既担心又惊喜,担心的是每次道光请他来都非好事,一会儿问这一会儿问那,穆彰阿生怕自己的回答有个差错,招来道光温怒。虽然如此,他同时又有些惊喜,每次有事发生,道光都派人去找他,不正表明了道光对他的宠爱么。 穆彰阿坐下后,久久未闻道光说话声,就问了起来: “皇上,是不是广东又出乱子了?” “正是,朕正在为了此事而烦恼呢,想不到杨芳原来也是一个脓包。” “皇上,此话如何说起?” 于是道光把奏折交给穆彰阿看,穆彰阿接来看过以后,并不敢随便说话,只待道光先开口问他。 “穆彰阿,你看这事如何处置?” 穆彰阿在道光没问之前就已事先考虑清楚了,他装出义正辞严地说: “这杨芳有违皇上的谕旨,不但不出兵宣战,反倒隔江观望,有意阻挠,且还假以通商之辞,其罪不可赦,按律当斩,不知皇上之意如何?” 穆彰阿知道道光皇帝最反对有人违背他的意愿,并一直以来道光都主张宣战,故而穆彰阿有此一说。 道光显然这次并没完全听信他的话,道:“其罪还不至死,一则前有琦善之事,琦善只是革职查办,对杨芳则更不加重;二则在平定张格尔叛乱的时候,杨芳曾立过赫赫战功,功盖朝野,而且其才能也较出众,若杀之不免有些可惜,不如就把他也革职留任,以待将功赎过吧! 穆彰阿对道光今日所言有点儿意外,却仍忙说:“皇上明鉴,微臣刚才所言,实为鲁莽之至还望宽恕。” 道光懒得回答他,反问着:“杨芳在奏折上说,奕山还未到广州,这是为何,为何迟迟还未到?” “这——,微臣也不大清楚此事。” “真是不成体统,如此重大之事却这般懈怠。” “皇上千万不可大动肝火,小心圣体才好呀!” “身体倒还无妨,只是广东事宜却使朕深感不安呀!这次朕从湖北、四川、贵州等地调集援军开往广东,而现在奕山却还迟迟未到,朕……哎!” “皇上,要么这样办,微臣派人快马去催催他,您看……这样行不行?” 道光无奈地说:“看来只好如此办了,不过见到奕山后,要传朕的谕旨,务必使他尽早集中所调的各路兵马,一意进剿,无论英军是否归还定海和大角、沙角炮台,都要全力进攻,不要被英军所迷惑,丧失战机。” “微臣知道,微臣这就去办理此事。” 穆彰阿刚打定主意转身欲走,又被道光喊住。 “此外还有一事,”道光犹豫片刻,接着又说,“上次朕虽然把林则徐革了职,事后朕也有些不安。虽然那林则徐因禁烟之事挑起了边衅,不过在禁烟上倒也颇有能耐,不如……” 不用道光再说,穆彰阿已明白了几分,于是就说:“皇上的意思是要再起用林则徐?” “正有此意,可是朕又担心朝野官员议论纷纷。” “皇上放心。不如这样,吩咐奕山大人到达广东后,在具体的事宜上可由林则徐协助,而对林则徐可先不予与官职,这样可好?” “这样甚好,这件事朕就交与你办理吧!” “那么微臣告退。” 正午的阳光下,满院烂漫的木棉花色泽更加娇艳,缕缕沁人心脾的芬芳随着悠悠的春风,弥漫在越华书院的每一个角落。 道光二十一年四月十四日,靖逆将军奕山,参赞大臣户部尚书隆文等到达广东的日子,广东大小官员纷纷前往天字码头迎接。林则徐并没有前去,此时此刻正在下棋。 自从道光下旨到广东命琦善调查他缴烟过失的那一日起,林则徐就搬入了越华书院,整日闲若深山古刹的世外高人,每天只是习字写信,或者和来访的友人喝喝酒,下下棋而已,一副超然如圣的样子。 今日是靖逆将军奕山等一行人到广东的日子,照理说林则徐本也该出城迎接的,然而多日以来他好像已有些心灰意冷,梁廷知林则徐未去天字码头,因此就跑来找他下棋。 梁廷知林则徐是棋局高手,可是连下了三局,林则徐却连败三场,梁廷猜着他的心情,一时并不询问,直等到林则徐连败五局不愿再下时,他才打开话题: “大人,今日心情似乎不佳呀!” 梁廷明知故问。林则徐看了看梁廷的眼色,也装着不明白,道: “我会有什么不好的心情么?” 说完,两人会心一笑,不过两人笑得却又不一样,林则徐的表情明显是在苦笑,而梁廷则是为林则徐命运而发出的无奈的笑。 既然大家都明白,梁廷就不再多绕圈子了。 “大人,依鄙人浅陋之见,闲时著书习字也未尝不好,你又何苦折磨自己呢?” 梁廷呆在林则徐身边一年多的时间,对林则徐的为人有些了解,接着劝道: “林大人,难道你忘了你所题的一句话么?” 林则徐疑惑地问:“所指什么?” “大人是不是还在想着以往的事?” 林则徐站在窗前望着外面开得正艳的木棉花,缓缓地说: “是呀,以往的事又怎能忘怀呢,当初刚来广东之前,定庵兄谆谆告诫我一切都要好自为之,而我却未听他的劝告,落得如此这般模样,哎,定庵兄现在也不知流落何方了。” “既然龚大人都如此说法,那么不是更应该放弃心中所愿.做一个世外隐士,那将是何等的自在?依我看还是不要再踏入官场为妙,官场尔虞我诈并非我辈安身之所呀!” 林则徐不语。是呀!梁廷所说的都是事实。林则徐也清楚在官场里并不容易,可是他又怎能放弃心中的梦想呢,能够为朝廷做事为天下劳苦大众尽自己的微薄之力,乃是他一生所愿。如果从此隐退不再过问世间的一切是是非非,他怎能做得到。 两人心意一旦相通,感情又融洽了几分,话也说得投机起来,一直聊到了深夜,梁廷才依依不舍地回到自己的住所。 “老爷,杨芳将军派人来请你前往总督衙门。” 梁廷后脚刚离开林则徐的书房,老仆林升就进门而来。 林则徐和杨芳从没有交往过,有些犹豫,要不要去呢? 林升见林则徐的神色又说:“老爷,是不是像对琦善那样把他打发了?” 杨芳派人来请他,不用多说,林则徐就知是为布防军队之事,犹豫了一会儿,说: “让来人等候片刻,我随后就到。” 一听说杨芳请他前去,林则徐就猜到一定是那事。本来他并不打算去,原因不多,仅仅因为他在官场里已呆了多年。 在官场里呆了多年,他确实已看到里面不堪入目的景象,并非他不想入仕途,而是他已对接二连三来广州的官员们没什么信心了。道光皇帝--0303 道光派钦差大臣来广东处理军务,虽然把林则徐革了职,却还有待用之机,虽然明令让琦善调查林则徐禁烟失职,而事实并没有让他那样做,只不过做做样子给英军看罢了,主要还是让琦善处理军务。琦善也曾派人来征询林则徐的主意,结果琦善却令他失望,竟然私下和英人订了什么条约,此事使林则徐又气又恼,大骂其为卖国贼。 在一个多月前,湖南提督杨芳又来到广州,每次战前杨芳都来书院和他连日相聚谈话,有时还干脆就搬到他的住处同宿,高谈战事。然而在最关键的时候,杨芳却没有采用他的主意,反听取了巫师的妖言,结果也大败而回,无奈与义律谈定了停战协议。 自那以后,林则徐再也不愿见到杨芳,而杨芳似乎也心知肚明,也没有再来越华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