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倚、王三位连忙跪安,口称: “臣穆彰阿,琦善,王鼎恭请圣安。” 说罢起立,走到炕前,低头跪在那厚厚的红毡垫上,听候皇上吩咐。 穆彰阿来得多,并不太拘谨,微微抬头瞥了一眼,一看皇上穿戴,顿觉释然。 皇上今天果然不同以前。头上戴着貂皮纹花小帽,身上穿着黄纹夹根龙纹袄,脚下蹬着七宝三色朝靴。辫发乌亮,双眉漆黑,苍老的脸庞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一双灼亮的眼睛发出慈祥的目光,如同这冬日的暖阳。 这样的皇上,首席军机大臣穆彰阿在记忆中似乎从未见过。这位可亲的皇上笑道: “列位请起,你们都是朕的爱卿,现在又不在殿堂之上,不要拘礼了。” 等到三人站起立在一旁,道光开口说:“朕方才得到消息,说是广东林邓二人已与洋人动手打了起来——” 那还得了,三人一听,马上紧张起来,大气也不敢粗喘,静等下文。 谁料,说到这儿,道光猛地打住,不说了。三人一愣:“怎么不说了呢?难道后果不堪设想?” 可又一想:“不对呀!刚才听皇上口气似乎又……” 三人心里迷乱,却并不敢抬头看,只得惴惴地呆站着。 道光看着他们那紧张的神情,猜到几分,得意地笑了笑: “三位不用紧张,朕的话还未说完。朕现在就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林则徐等人虽与洋人动手打起来,其结果总是洋人失败。三位说说,这难道不值得高兴?” 穆、琦、王三人一度紧张的神经这时方才松弛下来。 穆彰阿急不可待地说:“这都是因为皇上英明,深谋远略,否则又如何能够取得如此战绩。” 机不可失,琦善也赶紧上去补充道:“皇上乃人杰地灵,宿星下凡,御宇内而震六方,即使不打,恐怕那些洋鬼子们也已胆怯不已了。” “皇上英明灼见,用人得当,实为我大清之洪福。” 穆彰阿和琦善既然都开口了,王鼎也不能不说。 道光站起,下炕欣喜道:“三位大人说得极是。想我大清铁骑何处不可踏平?只是朕一向以仁治国,不与那些洋人一般见识罢了。他们便以为我朝就好欺侮,这下让他们知道了我大清的厉害。——以前朕听说他们如何如何,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从今以后朕还怕他作甚,英夷小丑,实乃不堪一击。” 穆彰阿说:“当然,当然!想在先朝之时,那俄罗斯不也是疆域广大,屡犯我朝北师边境,我朝不过只派几万军队便打得他们流水落花。且自此以后,俄罗斯吓破了胆,再也没了勇气敢骚扰我朝。而这英吉利小国,无过尺寸之地,竟也想侵犯我朝,那岂不是无异于以卵击石,想必今后再也不敢来骚扰了。” 琦善道:“我朝有恩于他们,让他们来此通商贸易,已是天大恩赐。现在竟妄想侵犯我朝,真乃忘恩负义之人。” 道光道:“两位所说,如同朕之所思。噫!王鼎为何不作言语,另有高见么?” 道光只听穆彰阿二人说话,而王鼎却站立一旁不吭声,感到有些好奇。 王鼎刚才听穆、琦二人所说,心中已是非常气恼,现在既然皇上问他,他就据实说了起来: “皇上,依微臣之见,穆、琦两位大人所言差。试想那洋人在华贩烟由来已久,现又进兵侵犯,虽然失败,恐怕未必便会善罢甘休。皇上,微臣认为,一切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妙呀!” 道光正沉醉在胜利喜悦里,哪里容得有人在这样的时候来泼冷水。道光不悦地说: “王鼎,虽然你才识出众,不过这句话可就让你说错了。那洋人失了鸦片,现又吃了败仗,难道他们竟然还敢再为?那岂不是笑话!你呀!太多心了。” 王鼎接着又要进言。道光一摆手:“王鼎,你的话朕明白,朕回去后自然会考虑,你就不要再多说了。” 道光转头又问穆彰阿:“你学识渊博,朕问你一事,听说那英夷的一国之主是一女子,不知可有此事?” 穆彰阿本对英国并不知晓,可又见皇上询问,于是就把自己道听途说的话讲与道光听: “皇上所说不错。那英国女王乃是一位妙龄少女,体态婀娜,年方二十有二。” “那她何以为一国之主?” “这个……,微臣也道不明白。” 道光见他有些紧张,道:“这个无妨,对这些蛮夷们无须知道得多,以后不与他们来往便是。” 琦善一惊,忙问:“皇上的意思是……” 道光平静地说:“朕决定中止中英贸易,省得那些洋人跳梁小丑一般,扰得人难以安宁。” 这可是关系着琦善切身利益的大事。琦善身为直隶总督,在众总督当中列首位,特别是每年从中英贸易中捞取不少税银。如果停止中英贸易,那样岂不就断了他的一条财路? 琦善想了想,犹豫了一下,但是仍上谏道: “皇上,依微臣之见,那样似乎有些不妥。我朝现在财政困难,而中英贸易仍可进些税银,臣认为还是不中止为妙。” 道光当然不知道琦善心里的私事,虽然并不赞同他的看法,却还是赞赏他: “琦善,你考虑问题很是全面。不过朕对英夷的鸦片问题,实在是反感得厉害。对那等无耻、没有教化的人,还是不与之打交道的好。” 琦善见道光主意已定,当然也就不便再相劝阻,以防他起疑心,因此道: “皇上高瞻远瞩,臣自愧不如。” 道光气宇轩昂地说:“对那等毛贼以后也无须多礼。为防万一,可传朕之谕旨给沿海督抚,多加巡查,仔细防堵,以防夷人在沿海近岸再行骚扰。” 穆彰阿进谏说:“微臣听说,林则徐大人正在广东增设炮台、训练水勇,那样一来恐怕又要花费许多银两。” “这点可无须管他,只要他不上奏要银就行。而且现在既然林则徐有久住广东之意,那就把邓廷桢调任两江总督吧。改林则徐为两广总督以御夷人的骚扰,有林则徐在广东,朕也可放心了。” 道光接着又说:“传朕御旨于林则徐。如若夷人再行武力,断不可稍形畏惠,示以柔弱,可予以迎头痛击,朕决不怪卿等孟浪。此外,对所有夷人船只,尽行驱逐出口,不必取具结。其殴打华民凶犯,亦不值令其交出,把夷馆统统查封,夷人一律赶出大清国土,免得以后总扰朕之清梦。你等以为如何?” 皇上都这样说了,做臣子哪里还敢有什么主意。穆彰阿、琦善、王鼎三人齐声应道: “臣等这就去办理此事。” 道光正在品尝广东方面送去的胜利战果时,英国方面却已在为入侵大清王朝做着精心的准备。 当中国禁烟的消息传到英国时,鸦片贩子和对华利益集团立刻掀起战争的喧嚣,要求英国政府对华开战,英国政府也很快做着战争的准备。 道光十九年十二月十二日(1840年1月16日),英国女王维多利亚在国会发表演说,指责中国禁烟使英商蒙受巨大的损失,同时也损害了英王的尊严,宣称“我已经并将继续对此深为影响我国臣民利益和我的荣誉尊严的事件,予以严重的注意。” 接着,英国政府任命海军少将乔治·懿律和驻华商务监督查理·义律为侵华正副全权公使。 四月十日,英国国会召开会议,内阁将一份侵略战争的拟议以“军费协助案”的含蓄名义提交讨论,以利益为目标的那些西方文明养育的绅士们,言词激烈地为此进行了整整三天的辩论。 辩论后举手表决,主战派以二百七十一票对二百六十二票的九票优势取得胜利,并为将要进行的战争通过了一份决议: “对于中国人之侵害行为,必须得到满足与赔偿,以此目的,捕获中国船舶及货物,自属正当。如中国政府承认赔偿,并行让步,则英政府亦不为复仇而战争。” 道光二十年六月,一支庞大的英国舰队出现在澳门海面上。 旗舰“威里土厘”号,载炮七十四: “麦尔威厘”号,载炮七十四门; “布朗底”号,载炮四十四门; “鳄鱼”号,载炮二十八门; “卑拉底士”号,载炮十八门; “摩底士号”号,载炮十八门; “巡洋”号,载炮十六门; “哥伦拜恩”号,载炮十六; “阿勒琴”号,载炮十门; 武装汽轮船“阿打兰打”号,“皇后”号,“马打牙士加”号,“青春女神”号; 已在广州海面的“窝拉疑”号,“海阿新”号,“都鲁壹”号以及随后到达的载炮七十四门的“伯兰奴”号,载炮十八门的“进取”号。 此外,还有数十艘的运输舰和补给舰。 夜不知何时已经降临了,总督府衙后院,林则徐独自一人站在庭院里。 林则徐这时已卸下了戎装,穿着灰布夹衫,一条乌黑发亮的长辫垂在脑后。 这几日以来,林则徐疲惫极了。整日的军务繁重而又琐细,本来完全可以放下去让别人去做,可是他又不放心。每一个细节不处理好,那都是他的责任,万一出现纸漏,洋鬼子攻了过来,将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后果。林则徐了解皇上,特别是近来的一些事,使林则徐更加感觉到皇上做事有些优柔寡断,那样做臣子的不能不处处小心谨慎。 销烟后,林则徐就下令整顿吏治,发现水师总兵韩肇庆等人有贿纵报功欺蒙朝廷的丑行,可结果林则徐只是把原拟处以死罪的韩肇庆奏革总兵职衔了事。 其原因就是邓廷桢曾奏保其人节节升官,数次上奏章为其开脱,如果林则徐毫不容情地奏办韩肇庆,邓廷桢至少也会弄个“失察之罪”职务不保。基于邓廷桢助他烟禁功成,他也不能不对邓廷桢以患难之助。 从那以后,邓廷桢才更加竭力辅助他。邓廷桢一被调任两江总督,林则徐确是感到清冷了许多。以往有些必要的事,他总放心地交与邓廷桢去办,现在交与谁去办,他总是不大放心。 皎洁的月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筛下来,落下斑驳的黑影,更有着一种凄清,微风拂过,树影婆娑。 今日上午,英国舰队就已宣布封锁广州海口,这个消息林则徐是从英军插在海滩上的木牌上得知的,他还看到木牌上写着:“英国军队是来与中国政府交涉的,与百姓无关。渔船白天出入将不受阻拦,民间商船仍可往英国商船停泊处贸易。” 看到木牌后,林则徐狠狠地骂着:“这群没有教化的野蛮人,竟然想讨好大清百姓,真是无耻之极。” 看来皇上下令停止中英贸易是正确的,这些洋鬼子确实不值和他们进行商业贸易。 道光下令中止中英贸易,林则徐本来并不赞同。一来正处在财政困难的大清王朝少了一大笔税银,二来隔断了中英以后的交往,那并不是他所希望的。现在对皇上的这道谕旨,林则徐是心悦诚服了。 林则徐这时有些焦急了,烦躁地在庭院中央鹅卵石铺成的石条径上来回走着,已经走了十几趟了。 “怎么到现在还未来呢?难道中途出了事?” 林则徐正在等人。 今日上午林则徐一听到英舰到来的消息就匆忙和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广东巡抚怡良来到了虎门外炮台。 广东众多官员们也急匆匆地跟在他们的后面。林则徐在炮台上站定,瞻望碧波如洗的洋面,果然在远处影影绰绰停着许多英国舰船。手下递过去一个瞭望镜,那是在上次战役中收缴的。林则徐拿来朝远处一看,就见那义律正站在船头。 林则徐气得直发抖,悔不该当初放他回去,而现在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竟带兵来骚扰。 然而林则徐并没主动出击,只能自叹炮力不济,而与英舰遥遥相对…… 林则徐正踱着步,参将李大纲奔进了后院。 “大人,好消息!那些英舰吓跑了。” 林则徐虽然有些奇怪,但仍然非常惊喜。 “快说说,英舰往什么方向去了?” “刚才大人派我出去查看,我到了虎门后,立即带着一条快船去打探消息,到了洋面靠近英舰不远的地方一看,只有极少的几艘英舰停留在原地,其他英舰都不在。” “其余的那些英舰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你可打听清楚了?”林则徐听后疑惑仍不能消除,接着又向参将李大纲询问。 “卑职已打听清楚,请大人听我慢慢说。”林则徐点点头,“卑职见洋面没了其余的船也感到很奇怪,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都隐藏起来了,抑或是准备偷袭大清炮台?于是卑职又马不停蹄乘着快船到了澳门,卑职想那些英舰是从澳门出海的,当地人也许知道那些英舰的踪迹。卑职在澳门费了些力气,终于打探到,原来那些英舰都向北驶去了,也不知是去做什么?也许是知道林大人您在这儿,于是他们就吓跑到别处去了。” “原来如此,好一个李大纲,果然不同一般,本大人没看错人,回头定会重重赏你。” “大人客气了,卑职能在大人手下办事,就已经满足了,不敢再渴求其它。” 林则徐想了想,问:“关大人和怡大人现今如何?” “卑职从炮台回来的时候见两位大人还在认真巡查,特别是关大人年纪这么大了,还那样日夜操劳,卑职看了真是敬佩。” “不止你一人敬佩,就连本大人也佩服他呢!”林则徐长叹一声,“老骥伏枥,壮心不已啊!” “大人说得不错,刚才在炮台上听人议论,都在夸奖关大人呢!” “那是自然的。” “不过依卑职之见,虎门等十几处炮台仍需加紧加固设防。” “这个当然,本大人正要问你,上次分发下去募集资金的事如何?” “已经办理得差不多,只待大人一句话,就可以投入使用,只是卑职恐怕募金还是不足。” “没办法啊!皇上一直不愿筹拨资金,当然那也是有原因的,财政不足是显而易见的。” “既然如此,那只好再设法募集一些。” “不错,对那些行商们仍要施些压力,他们平日作威作福欺压百姓,应该狠狠地整治他们。对了,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那些英舰如今虽然离开却也不可马虎大意,仍要加防,以防止那些洋人施以诡计。” 李大纲点了点头:“大人言之有理,这样看来卑职倒有一个主意。” “你说。” “卑职认为民心可用。此地百姓对大人您敬若神明,卑职建议大人可对沿海居民颁布告示,悬赏捕杀英贼,俘获英船一艘赏银十万元,毁破一艘三万元,生擒义律、伯麦(侵略军陆军司令,准将)、马礼逊(随军翻译官)赏银五万元,献上三人首级者赏银三万元,其他俘杀英贼者各赏五百、三百不等,大人,您意下如何?” 林则徐惊奇地看着他的这位参将:“好你个李大纲,本大人真没想到你有如此想法,你可当本大人的军师谋士了。” “大人过奖了,卑职不过提出自己的一点看法罢了。” “好,就照你说的办,我派人把它张贴出去,谅那些洋鬼子们也不敢再来骚扰本地。” “那些北去的英舰,大人你看该……” 林贝徐说:“这点也不可马虎大意,那些洋鬼子们此番北去,未必就存什么好念头。你可以立即派人火速把它们北上的消息通告沿海各省,早日做些防御措施,防止被攻个措手不及。如若那些洋鬼子不敢动武,我大清也可以抚治之,这样也可免动干戈。” 李大纲听着,连连点头,“大人说了,卑职这就去办理此事。” 英国政府没有令义律失望。道光二十年二月初,义律收到英国政府发来的信件,信上任命乔治·懿律为英国政府侵华全权代表,义律为英国政府侵华副代表。 尽管义律为英国政府没把他任命为全权代表而有些遗憾,但是他仍然感到非常兴奋。 道光二十年六月十五日,义律见到侵华全权代表乔治·懿律及其一干人等。 对乔治·懿律其人,义律是太熟悉不过了,简直可以一丝不漏地把他的生平背出来。 他出身于英国贵族,是查理·义律的堂兄。其父做过印度总督,他本人1834至1835年任英国海军部秘书,海军委员会委员;1837年任好望角舰队总司令。为了发大财,现在又被任为英国侵华军总司令全权代表来到了中国。 乔治·懿律刚踏入大厅,义律立刻就认出他的这位堂兄。他们的面容有点相似,以至在英国曾有传闻说他二人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懿律身材细长削瘦,只有肚子微微凸起,如同螳螂一般。他双眉紧皱,表情严肃,再加上一身笔挺的军装,一双又黑又大的皮靴,看上去颇有些将军的气概。 刚一进门,迎面看见在大厅内已等候多时的堂弟义律,懿律就不紧不慢气宇轩昂地迈着方步走了过去。 “义律堂弟,多年不见真是久违了。” ‘不错,堂兄,想不到如今在这块富足的东方土地上又见面了。” 接着懿律又把一同来的人一一作了介绍。伯麦,英国海军司令,义律早在英国时就听说过其人,是一个性格倔强而且冷酷的家伙。同来的英方官员还有小马礼逊等人。 懿律和义律拥抱过后,都坐了下来,义律首先打开话题: “这次远征东来,堂兄辛苦了。” 懿律多年戎马生涯,立过赫赫战功,这时态度有些傲慢。 “这算不得什么,只要有财富可捞,我们哪儿都可以去。更何况在英国领土上,我就已经看见这东方正在闪烁道道金光了。” 说完哈哈一笑。义律这时用有些劝慰的口吻说: “堂兄,所说不错,这东方几乎全部都是富庶之地,步步有黄金,可是也并不是可以任由自己捞取的,弄不好那是要踩地雷的。” 义律指着地图说:“据我探测得知,在这沿海一带,他们军备松弛,武器非常陈旧,虽然人多势众却也不值顾虑。不过有一处除外,那就是这广东和福建沿海一带。广东有林则徐,福建现有邓廷桢,就是他二人毁了我们的鸦片。早在销毁鸦片的同时,他们就已经在整顿军备,沿海守卫比较森严,况且民心所向不可动摇。依我的看法,可以暂时避过,先去进攻别的领域。” “堂弟,在这儿你比我熟悉,应该由你来安排。不过在广东福建沿海却也不可一掠而过,可以留下几艘舰船守候在那儿,与之相向,一则吸引他们注意力,二则示以军威,三则也可防止他们的兵力去支援外省,影响我们的进攻计划。” “言之有理。”义律指着地图又对懿律和伯麦说:“浙江定海军事战略地位很重要,我们可以先行占领,然后再直抵白河河口要挟他们的皇帝……” 秘书小马礼逊插进话来:“据说定海守卫也较严,总兵张朝发,县令姚怀祥以及典史全福等人都是相当厉害,一群亡命之徒。” 懿律摆摆手说:“小马礼逊先生,你多心了,他们那些人不值顾虑。我大英帝国一炮就可把它那小小的县城掀一个个来。” 定海是浙江舟山群岛中最大的岛屿。 定海县城东、北、西三面环山。城南二三里即道头港,其吉祥、竹山、大渠三口,为外洋人港门户。道头港以南有大小五奎山,大小盘崎山等罗列海中,是个战略要地。夺取了定海,就有了进一步扩张侵略的基地。道光皇帝--0404 七月三日,英舰驶抵舟山海域。 七月五日,英海军司令伯麦率英舰闯入定海水域,投书定海县令姚怀祥,公开索取定海。下午,英军见定海清军无投降之意,下令攻城。 总兵张朝发在城外督军抵抗,清军伤亡惨重,八月二日他重伤身亡。姚怀祥多处负伤仍然指挥战斗,最后自杀殉国,典史全福英勇战死。…… “为何没有洋鬼子们伤亡的消息?” 道光在养心殿里大声咆哮着。 定海陷落后的第九天,消息就传到了京城。这次伤亡太严重了,定海县城官兵总共死了八百多人。不仅如此,更令道光愤怒的是竟没有一星半点英方伤亡情况。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道光一点都没有提防到。他记得在几个月前还发谕旨到广东责令林则徐等广东官员要严阵以待,以防洋鬼子们再骚乱沿海边境,而现在定海倒被洋人占领了。 自从听到林则徐呈上的几次捷报,道光就一直没有把那些洋人放在眼里,认为他们是一群没有受过教化的人。 可现在正是这些道光眼中没有教化的人占领了定海县城。 首席军机大臣穆彰阿,直隶总督琦善,浙江巡抚乌尔恭额,浙江水师提督祝廷彪都站着大气也不敢喘,特别是后两人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大颗汗水从脑门上直淌下来。 道光看见他们的那副样子更加生气,急躁得不知如何是好。 “朕一再降旨,令沿海各督抚严加防范,为何仍然毫无准备,形同木偶一般,致令洋人登岸?” 穆彰阿见别人都吓得面色如土,觉得自己不说话不行,于是说: “皇上息怒,我大清天朝吃亏是在兵器上。洋鬼子们的兵器只是适于在沿海作战,他们舰船也专在外洋空旷之处尚可转掉自如,若使其驶近入口,那就直如鱼游釜底,立可就擒剿办之……” “别说了,朕现在不是要你说那些,而是先如何处置这善后之事。”道光不假思索地打断了穆彰阿的话。 道光这句话却把浙江巡抚和水师提督吓得两腿打颤,立足不稳,扑腾一声跪在了坚硬的地板上。 “皇上饶命哪!臣等一定戴罪立功,皇上饶命哪!” “你等疏于防范,以至让洋鬼子们占领定海,如今还想戴罪立功——传朕谕旨将浙江巡抚乌尔恭额,提督祝廷彪撤职,再定为斩监候,其余一干将奔杖一百,流放三千里,从重发往新疆充当苦差。” 乌尔恭额和祝廷彪被带走后,道光怒气消了一半。又把前后仔细思索了一遍,向他所琦重的穆彰阿问: “如今定海已被占领,必须把它夺回来方好。穆彰阿,你看谁人可担当此任?” 穆彰阿这次小心一些,垂首细声答:“臣一时想不出谁可担当此等重任。” “你看伊里布如何?” 伊里布乃镶黄旗满洲人,道光二年曾随云贵总督庆保镇压云南永北人民起义,十三年升云贵总督。道光之所以提议他,是因为他在云南边睡多年任事,与缅甸人以及当地土司之类的外国人常年打交道,经常受到朝廷奖励。 “既然皇上认为伊里布大人可以,那恐怕就不成问题了。”穆彰阿认为只要皇上不让他前去办这些事,那就高兴,别人他就不顾了。 道光说:“好,就这样办。此外可命福建提督余步云带领兵奔日夜赶往浙江定海,会同伊里布一同剿灭那群洋鬼子,命闽浙总督邓廷桢派福建勇猛的将领,带着福建部分水师官兵前往浙江,与浙江水师会合,从海上围剿。——穆彰阿,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理。” 穆彰阿一低头,答着:“是,微臣这就去办理。” 说完,穆彰阿退了出去。 等到穆彰阿出去后,道光思索一番,感到刚才的布署不够妥善,转身看了看站在身旁的琦善,喝道: “琦善!” “微臣在此!” “你回去以后要严密防范那些洋鬼子的去向。同时指示沿海官兵将领,敌舰船身高大、枪炮较为精利,刚才穆彰阿所言不错,水上交战,我军恐怕难以取胜,应该采取诱敌深入引其登陆,然后四面围剿。你去办吧!” “是,微臣告退。” 琦善出来抹了一把大汗,在皇上处置乌尔恭额和祝廷彪时,他也吓坏了;刚才皇上所说的他哪里能够用心听,只待皇上发命,他好赶紧离开此地。 道光二十年七月十四日,英舰抵达白河口,随即投递外交大臣巴麦尊的《致中国皇帝钦命宰相书》。 “皇上您看……” 琦善和穆彰阿垂手站着,不敢再往下说。 道光这时有些举棋不定,在英人递交的禀帖里指出,林则徐残害英国商人,凌辱英国领事。并提出赔偿鸦片烟价,割让岛屿等条件。 “可当年就是自己派林则徐前往广东禁烟的呀!” 道光想着,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穆、琦两人,他们正等着道光说话。 到底该不该处置林则徐呢?道光在这上面犯难了。 从英舰封锁珠江口,然后又派兵占领了定海,而今又来到了白河河口。道光才意识到这些洋人不可小视,以往自己实在是低估了他们。 白河也就是北运河,发源于河北宣化府,经北京附近的密云过关转山而来,在天津与南来的京杭大运河相接,然后出大沽湾入海。因岸上多有白沙,少生草木,所以叫白河。 “皇上,你看现在是不是先把林则徐撤职查办?” 琦善见道光犹豫不定,而穆彰阿现在却又不轻易开口,就急不可待地张开了嘴。 道光这时不说不行了,缓缓地问琦善:“上次朕委你前去查访英舰沿海内犯的原因,可查出结果么?是否果真如同英人自己所说的那样?” 琦善素来与林则徐有仇。上次林则徐去广东禁烟,就试图阻扰,结果未遂心愿,一直耿耿于怀,故而刚才一再地询问道光如何处置林则徐。现在一听道光这话,知道他已有些松动,心中窃喜,连忙答道: “皇上命微臣办的事,臣已经查实。那林则徐到了广东以后,本应该恪守皇上谕旨不可轻启边衅,可林则徐在禁烟过程中却处处刁难英国商人,以致英人不能正常贸易。这次英人来犯正是因为此事。” 琦善的话顿时挑起了道光心中的不满,“不错,朕当初确是时刻叮嘱林则徐勿轻开边衅,以致现在英人为了此事而北上。可是林则徐毕竟禁烟有功,如若朕处置他,难免不遭人非议,激起民愤。”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道光现在也不能不多方面考虑。 “穆彰阿,依你的看法,此事该如何处置?” 穆彰阿是道光所琦重的大臣,在现在的情势下,道光不免要征求他的主意。 穆彰阿老奸巨猾,一见道光那副神情,就已猜到了几分。道光话音未落,穆彰阿开口道: “依微臣之见,林则徐虽然挑起边衅,其罪本不可饶恕,然而毕竟禁烟有功,却又不可重惩,两全之策,不如先把林则徐撤职留任,戴罪立功。皇上,您看这样如何?” 道光这时也无可奈何,于是说:“那就照你说的办吧!只是现在英舰尚在白河河口,离京城不过几百里,当务之急必须先把他们劝走南下才可!” “既然皇上已经决定把林则徐先行查办,料那英人得知消息,自会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