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若是喜欢,素娟愿留在宫中,天天为太后唱京戏听。” “喜欢,当然喜欢。”太后高兴地道。“不知你爹他可舍得?”说完,太后看看曹学士。 “舍得,”素娟不等曹学士答话忙回道,“我爹早有此意,所以才带素娟进官。” 这一下,可把曹学士鼻子给气歪了,心中暗骂素娟没良心,专拣高枝儿攀,可是他还得装出笑脸回奏太后: “老臣舍得。” 素娟进宫之后,时刻等待进见皇上的机会。没想到今天坐在自己面前,衣着破旧的男子就是万民尊崇的皇上。一下子素娟的眼泪如决口的洪水,奔涌而出。一字一泪地将自己的深仇大恨倾诉出来。 孝慎皇后、全妃、绮儿听得泪水涟涟。 “这容安就不怕王法吗?”太后气得浑身颤抖。 道光皇帝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第二天早朝,道光皇帝处理完政事。向两旁诸臣扫视一遍道: “回疆叛乱平息以来,众卿皆奏我大清国泰民安,天下太平。果是如此吗?朕登基以来,虽日理万机,不辞劳苦,但不敢自信无一闪失,朕却不曾听到哪位爱卿直言劝谏。也许是朕求言之心不诚,这是朕的过错。朕今天就明白告诉众位爱卿,朕是诚心求言,实心纳谏。众卿不必瞻前顾后,疑虑重重,只管直言以陈,既便言之不实,朕也不加罪。” 一席话,说得大臣们感动不已,一齐跪下奏道:“皇上真是有道明君!” 道光皇帝手一摆道:“都起来,朕不想听这个,朕只想听有人直陈民间疾苦、时政之弊,甚至朕的过失。” 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没有人说话。道光有些生气,正要发怒,忽听有人喊道:“万岁,臣进一言。” 道光帝往殿下一看,是军机大臣王鼎。赞叹道:“到底还是王爱卿。” 这位王鼎,乾隆末年进士。历任工部、吏部、刑部侍郎,如今是军机大臣,一向清正廉明,敢于直言纳谏,深得嘉庆。道光两帝的赏识。 当下王鼎出班奏道:“皇上诚心求言纳谏,实乃国家之幸,万民之福。若想重振我大清国势,臣以为有三:一曰,直言以纳谏;二曰,求贤才以佐治;三曰,制典章以除弊。臣今日仓促之间,难以考虑周全,回府一定就具体事宜写奏折呈上。” 道光高兴地道:“好,朕就等着看你明天的奏折。” 王鼎退回本位。 接着,又有几位官员进谏。但都是不着边际的空话。道光为鼓励臣下进谏,还是给予了鼓励。 “还有没有人进言?”道光向众臣问了一句。 没有一人答话。 道光微微一笑道:“朕就提醒你们一句。就在你们当中,有人做了祸国害民之事,你们有谁知道,难道不敢参上一本?” 一句话,吓得众大臣冷汗直冒,战战兢兢一声不吭。 道光冷笑道:“既然没有人敢参,朕就点将了。曹振镛!” “啊!”曹振镛吓得差点瘫软在地,哆哆嗦嗦地走到御案前趴在地上,颤抖着声音奏道: “皇上,为臣从没做过祸国害民的事。” “朕也没说是你。朕问你,可知道这个祸国害民的人是谁?” “回皇上,老臣不知道。” “不知道?好,你先跪到一旁,若朕查明你欺瞒圣驾,可不会饶你。” 曹学士顿时瘫软在地。 道光帝突然大声喊道: “容安!” 兵部尚书容安顿时吓得脸色煞白,慌忙出班跪倒。 “臣在!” “你可知罪?” “臣……有何罪?” 道光龙颜大怒,喝道: “大胆容安,犯下大罪,还敢抵赖!” “万岁饶命,为臣知罪。”容安磕头如捣蒜。 “讲!” “臣不该贿赂其他官员,录取患有残疾的犬子庆廉为武状元。” “你都贿赂了哪些人?” “有监骑官兵部侍郎费阿章,监射官兵部员外郎舒其善明,文武官吏部侍郎王庆升……” 被容安点到名字的官员哆哆嗦嗦瘫倒在地。 道光帝见容安住了口,又道: “这只是祸国之事,那害民之事呢?” “我说,我说。”容安没想到皇上全知道了,顿时瘫在地上。“臣怕那成绩最好的安徽武生赵明飞不服上告,就命人把他骗到府中,用酒灌醉,以失火为名,将他烧死。一年之后,赵明飞的父亲和妻子找到臣的府里。臣又指使总管苟肯夜里火烧他们住的悦来客栈,赵家公媳跳楼逃生。赵明飞的父亲被苟肯当场用火枪打死,妻子侥幸逃脱……” 道光帝立即命人将容安关押起来。 “曹振镛。”道光帝突然喊道。 “臣知罪。”一直跪在御案前的曹学士慌忙奏道,“臣任凭皇上处置!” “曹振镛,你明知容安祸国害民,却不上奏朕,朕本该严惩,念你收留民女林素娟有功,就从轻发落。着革去紫韁及太傅衔,暂留御前行走,以观后效。” “臣谢皇上恩典。”曹学士谢了圣恩,正要退下。 “慢着,”道光帝又道,“你不是怕得罪人吗?朕今天就偏让你去审理容安一案。那庆廉到底是怎样当上武状元的,林素娟告状,为什么屡告不赢?你都给朕查个水落石出,不管牵连到谁,都不准放过。若是再欺瞒朕,朕不会再饶过你。” “臣遵旨。”曹振镛哭丧着脸退下。 道光帝又叫道: “英和!” “臣在。”军机大臣、协办大学士英和立即出班。 “朕命你会同曹爱卿审理容安一案,不得有误。” “臣遵旨。” 第二天,王鼎果然呈上奏折,道光帝看过赞叹不止,即命大臣们传阅,讨论。随后,礼部根据讨论结果制定出一套典章条例。 散朝后,道光帝留王鼎至养心殿长谈。君臣就察吏安民,惩治奸佞,水患治理,垦荒屯田等事宜进行讨论。 正谈得兴浓,御前太监常永贵来禀: “启奏皇上,军机大臣、武英殿大学士曹振镛求见。” “他这时候来干什么?”道光帝抬起头来叫道。“宣他进来。” 曹振镛礼毕,道:“皇上,容安一案,臣已经审理完毕,特来奏明圣上。” “今日早朝,你为何不奏,偏偏这个时候来?”道光帝被他扰了谈兴,有些气恼。 曹振镛看见王鼎也在,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急忙解释:“臣本想早朝时上奏,只是容安一案,牵连的大臣太多,不便上奏。” “就是你胆小怕事,都跟哪些人有牵连?快说给朕听听。” “臣遵旨,”曹振镛道,“此案牵连的官员太多,有兵部侍郎费阿章、兵部员外郎舒其明善,吏部侍郎王庆升,顺天府尹潘富贵,刑部员外郎吉泰等十多名朝廷大员。另外容安还犯有其他案件,牵连到军机大臣、协办大学士英和、工部尚书穆彰阿及…… “什么,英和也有牵连,”道光气恼起来,“朕还命他去审理容安一案。他是怎么牵扯进去的?” 曹振镛忙道:“二年前容安之子庆廉强奸民女王二红,致使王二红屈辱而死,王家家人到刑部大堂控告。当时任刑部尚书的英和受了容安五万两银子的贿赂,敷衍应付以和奸草草了结。”曹振镛说完从袍袖里拿出一张纸来奏道,“具体牵连到的官员名单在此,请皇上过目。” 道光帝接过一看,一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足有四十多人。不觉龙颜大怒:“真是天良丧尽,他们食国家俸禄,竟这样胡作非为,朕一定严惩不殆。” “皇上说得是,是应该狠狠惩治这些贪官恶吏。”王鼎也气愤地道。 道光恨恨地道:“明日早朝,朕就命刑部处斩容安儿子,凡与此案有关的大臣一律革职拿问。” “皇上,臣以为这样处置有些不妥。”曹振镛却提出异议。 “有什么不妥?”道光帝不解地问。 “这些大臣都是朝廷大员,朝廷各部、府、堂全仗他们支撑,如果将他们全部革职拿问。各部、府、堂衙门里连个办公的人也没有了。” “朕就是将各衙门全部空缺,也要惩治他们。” 一直在沉思的王鼎也改变了态度: “皇上,曹大人说得有道理。吏治败坏由来已久,若要整治,也非一日就能见效,须得逐步进行。如果皇上果真将这四十多名大臣革职拿问,不光各衙门无人办公,恐怕还会引起变故。” “你们都回府去吧!”道光帝一挥手,起身离去。 夜已是很深了,道光帝还是呆呆端坐在养心殿的御榻上。他没有料到大清王朝的吏治竟腐败得无可收拾。平定张格尔叛乱以后,满以为天下太平了,可以轻轻松松地享乐几天了。谁知一件容安案竟揪出这多朝廷大员的小尾巴。朝廷大员尚且如此,那些地方官吏呢?天高皇帝远的,不知要做出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照此下去,大清近二百年的基业就要活生生地毁在这班贪官恶吏手里,自己将会成大清的罪人。想到这里,道光帝不寒而栗。 “皇上,抽袋烟解解闷吧。”御前太监常永贵不知从哪儿弄到一支烟枪,呈送到道光帝面前。 道光抬眼一看,是一支黄铜烟枪,制作得十分精美,简直就是件工艺品,道光帝拿在手上,爱不释手。 “常永贵,这烟袋怎么做成这样子?” “回皇上,这叫烟枪,是专门抽福寿膏的。” “福寿膏是什么东西?” “就是这种东西。”常永贵从身上掏出个纸包打开,是几个大力丸似的灰白药丸。介绍道: “这种福寿膏抽起来特别受用,南方好多有钱人都抽它。” 道光帝来了兴趣道: “朕也抽一次试试。” 常永贵手脚麻利地把一粒福寿膏装在烟枪里,然后点着烟灯。道光帝就着烟灯深深吸了一口。顿觉其香无比。 “皇上,怎么样?” “不错。”道光帝慢慢吐着烟圈道。 渐渐地,道光帝如人幻境,身体在云雾缭绕的太空中穿行。 次日早朝,曹振镛呈上审理容安一案的奏折,道光帝立即颁旨,宣布处理结果: 着容安、庆廉交刑部斩立决。 着英和,革去协办大学士衔,留军机处行走,观后效。 着穆彰阿降一级,罚俸一年。道光皇帝--0101 道光有心效仿当年三下江南的乾隆,微服察访以饬吏治。只可惜,他面对的却是一副拾不起的烂摊子……开朝既已不堪入耳,内廷更是令人糟心。娘娘们醋海兴波,皇太后觅死寻活,老丈人涉嫌重案,心上人冷颜相向,弄得雄心万丈的道光,只好向福寿膏求助,成了大清国地位最高的“瘾君子”…… 五月的华北平原笼罩着淡淡的云霭,远远看去,眼前仍是一片衰草的枯黄色,从脚下一直延伸到茫茫的天际。周围没有一丝响动,没有一丝变化。仿佛其它色彩和声音,都被这沉寂的大地,单调的枯黄、死气沉沉的枯黄吞噬了。 突然,一阵得得的马蹄声和咕碌碌的车轮滚动声,打破这片寂静的天地。只见远处的官道上驶来三辆马车。走得近了,看得清楚是三辆半旧不新的马拉轿车,轿车的帘子都拉得严严的。坐在轿车里的人,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懒得动弹,听不见一点儿响动。八个长随打扮的粗壮汉子骑马在轿车的周围护卫着。一个家奴打扮的白净男子紧紧地挨着第一辆车的轿帘行李,仿佛准备随时听候主人的吩咐。另一名使女则紧紧地挨着第二辆车轿。 “妈的,”一个瘦长脸的壮汉嘟哝着骂道,“这鬼天气,自打出了京城就没开晴过。” “这时正是雨水多的季节!”另一个壮汉应声道。 再没有人说话,一行人无精打采地往前赶路。 突然,一阵夹着雨腥味的东南风呼呼吹来把地上整片衰草刮得一边倒,空中拉起了满天阴霾,天色一下子黑了下来。 “启禀皇……啊,主子,要下雨了。”家奴打扮的白净男子尖着公鸭嗓子向轿里的主子道。 “叫张乘风先找个地方躲一躲。”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道。 一行人马,加快速度,向前驰去。 那坐在最前面轿子里的中年男子,正是道光皇帝,白净男子是御前太监常永贵。中间轿里坐的是新被道光册封为妃的绮儿。那跟随的使女则是素娟。最后一辆车里的军机大臣王鼎则是一身账房先生打扮。 道光皇帝被腐败的吏治扰得头痛。但他不甘心看着大清祖业江山被毁掉。他要尽最大的努力去挽救它。既然京师的吏治问题一时无法解决,那就从地方上入手吧。 道光想到皇祖乾隆皇帝三次东巡、三下江南,微服出访,查处了大批的贪官恶吏,便有意效仿先祖,微服出京,到全国各省查看一番。 当晚坤宁宫中,道光帝将有意出京的打算对绮儿说起。 “皇上出京,绮儿哪里放得下心,就让绮儿也一起去吧。”绮儿道。 “也好,”道光帝略一沉思道,“你就扮作朕的家眷,也好掩人耳目。” “绮儿喜欢素娟丫头,想跟太后讨来,皇上看,行吗?”绮儿央求道。 “只要太后舍得,朕才不管呢!”道光笑道。 绮儿得意了,道:“这可是皇上亲口说的。” 第二天,绮儿叫人去请了九岁红送到太后跟前,果然把素娟讨了来。 道光帝只带军机大臣王鼎。容安一案使得他对其他大臣失去了信心。 道光皇帝有心效仿皇祖乾隆,却没有了乾隆皇帝三下江南的气势和风采。只带了张乘风等八名大内侍卫和常永贵、素娟等,轻车简从,离了京师。 窗外冷雨凄凄,屋里温暖如春。道光和王鼎君臣一边饮酒,一边谈论着在保定府考查官吏的情况。道光帝不时地摇头叹息,王鼎一边劝慰,一边为主子出谋划策。 不知不觉,君臣二人谈到深夜。突然道光帝涕泪交流,手足乱舞。 “主子,怎么啦?”王鼎以为皇上忧虑成疾,吓得大叫起来。 只听道光大声叫道:“常永贵,快拿烟枪来。”守候在门外的常永贵手脚利索地拿过烟枪、烟灯,装上福寿膏,捧到道光帝面前。道光帝贪婪地吸着,渐渐恢复了平静。 王鼎看得清清楚楚,一下子惊呆了。吓得他扑通一声跪在道光帝面前。惊诧地问道: “主子,您抽的是鸦片?” “不,”道光帝毫不在意地道,“这是福寿膏。” “这福寿膏,名字好听,其实就是鸦片。我大清云南等地出产阿芙蓉,将其果浆提炼,就可制成鸦片。此物吸食,极易成瘾。久食鸦片之人则肩耸项缩,颜色枯槁,奄奄如病夫,直至毒入髓骨,中毒而死。” “有这么可怕吗?”道光帝推开了烟枪。 “臣岂敢妄言,”王鼎继续谏道,“鸦片之害,先皇早已知之,雍正七年就有《禁烟法则二十条》颁行天下。嘉庆朝也多次颁旨严禁鸦片。如今外国人在广州的鸦片走私十分猖獗。臣民吸食者日众。长此以往,将使我大清财富外流,国民均弱。”一席话说得道光帝如梦方醒。突然站起身来,举起烟枪,摔在地上,坚决地道:“爱卿金玉良言,我铭记于心。从此与鸦片决绝。” “主子圣明。”王鼎满意地笑了。 “常永贵。”道光帝突然喊道。 “奴才……在。”早已吓白了脸的常永贵听见主子喊他,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明知鸦片之害,为何还蛊惑朕吸食,是何居心?来人,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主子饶命啊!”常永贵瘫倒在地哭着求饶。 两名大内侍卫立即架起常永贵往外就走。 绮儿闻讯赶来,忧虑地道:“主子没有人侍候怎么办?” “这个好办,”道光帝道,“明日命沿途驿站飞报京师,再差一名就是。” 大雨下了一夜,天亮时总算是停了,道光皇帝刚用完早膳,侍卫张乘风进来问道: “主子,是不是等路干了再走?” “不,还是赶路要紧。”前面不远就是黄河,下了这么大的雨,道光帝想看看那里的情况。 一行人马不顾雨天路滑又上路了,走了还不到一个时辰,车子却走不动了。 “怎么回事?”道光帝撩起轿帘问道。 “回禀主子,前面有人拆桥,过不去。”张乘风急忙走到轿前道。 道光帝往前面一看,果然有十四五个汉子正把桥上的石头,一块块往路边抬。 这时,王鼎已经下了轿子,来到道光帝面前道:“主子,让老奴去看看。” 王鼎带着张乘风来到前面,走到一个高个子壮汉跟前。王鼎问道:“你们为什么拆桥?” 那高个子正吃力地抱着一块石头,没好气地道: “你说谁拆桥?” 张乘风一听,这人倒挺横,他来气了,大声叫道:“我们说你呢,你把桥拆了,我们主子过不去,耽误了大事,你吃罪得起吗?” 高个子一听他好大的口气,毫不示弱,大声地说:“你们主子再大的事,也没我们的事大。” 王鼎也有点火了,说道:“这桥是官家所有,你们私自拆毁,是要犯王法的。” 高个子可不吃这一套,故意气他们: “啥子王法不王法,我们今天就是要拆桥。” 几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大,道光帝听得清楚,心想:这些刁民真是胆大妄为。立即对身旁的内侍李铁腿道:“把他们为首的抓起来送保甲局去。” 李铁腿遵旨,立即把道光帝的旨意告诉了张乘风,张乘风就等这句话呢,一伸手抓住高个子的肩头,手上一用力,高个子立即妈呀一声坐在地上,张乘风厉声问道:“说,谁让你们拆桥的?” 高个子也是个硬汉,咬着牙一声不吭。其他十几名壮汉一见,一齐举着拳头扑过来。却被李铁腿三拳两脚打得滚的滚,爬的爬,再没有人敢上前。 张乘风手上又加了两成力,大声问道: “说,谁让你们拆的桥?” “我!”桥对岸有人高声回答。 张乘风等人抬头看去,只见桥对岸走来一位四十左右,举止庄重的绅士。此人身材高大,青色的长袍下摆溅满了泥水。他走到桥边,脱掉鞋子,用手提起长袍的下摆,涉水到了对岸。 王鼎一看,此人好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见他来到面前,便道:“是你指使他们拆桥的?” “正是在下。”那人点头道。 站在一旁的李铁腿一听,立即走到近前,揪住那人的袍袖喝道:“走,到保甲局去。” 被张乘风揪住的高个壮汉立即大声道:“大胆,他是朝廷命宫,你们敢无礼!” 众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那人爽朗地一笑,双手一抱道:“下官林则徐,新任的淮海道。” 那十几名壮汉一听,呼啦一下跪倒在地。 “原来是林大人,小民多谢林大人帮助引退大水。” 王鼎这才想起林则徐是嘉庆十六年他当主考时中的进士。因为是随皇上微服巡视,他也不能暴露身份,只得一拱手道:“原来是林大人,失敬。” 林则徐这才道:“几位请不要误会,下官并非有意拆桥,阻断交通。实因下官赴任途中,路过此地,在前面叫朱仙座的村里投宿。昨夜一夜大雨村里积水二尺有余。部分人家屋里已经进水,十分危险,乡民只得筑坝排水。下官观察四下地形,村庄最高,照理不应有这么多水。便命长随李跑一大早去四周查看,果然发现这座桥塌陷,堵住水路。李跑即回村招呼乡民清除毁桥,疏通水路。下官也叫乡民抬来跳板,暂搭木桥。”说完用手一指,众人一看,果然有几十名乡民抬着跳板向这里走来。 “林大人真是爱民如子!”道光帝不知何时下了车轿,站在众人面前道。 因为路上泥水太多,车马难以行进,道光帝决定当晚住在朱仙庄。 用过午膳,道光帝看了一会儿书,觉得闷得慌,便信步出了客栈。张乘风急忙远远地跟着。 这是个典型的乡下小镇,两百多家农户簇拥着几家小商号,最热闹的是眼前这条约七八米宽,四五百米长的巷子,这就是所谓的街道。即便是这最热闹的街上,也只有断续的行人在商号、店铺间走动。 “这位爷,是您呀!”道光帝正漫无目的地逛着,忽听前边有人说话,便循声望去。原来是那个高个子壮汉,林则徐的长随李跑正在向他打招呼。道光帝心思一动,何不借此机会找那林则徐谈谈。于是应道: “是我,呆在客栈嫌闷得慌,出来走走。你家老爷呢?” “我家老爷正在屋里看书呢!”李跑说着用手一指身旁的一家客栈。 道光帝一看,房门口只有一个小书憧在玩耍,便道:“烦你通禀一声,我想拜访你家老爷。” “您等着。”李跑答应一声,飞快跑进客栈,一会儿跑过来,忙道,“这位爷,我家老爷有请。” 道光帝进了客栈林则徐的房间,林则徐急忙吩咐书憧:“小五,快给客人看坐。”书僮小五侍候道光帝坐下,献上茶来,林则徐开口问道: “客人贵姓?” 道光毫无准备,匆忙答道:“敝……姓黄。”一眼看见林则徐面前放着一本《筹河筹漕篇》,忙引开话题。 “林大人并非河道官员,为何要钻研治河之道?” “为官者,当爱惜民命,何分河官、粮官,林某看到每年汛期一到,黄河、运河、淮河、永定河洪水决口,暴雨成灾,民房被毁,田禾被淹,成千上万的灾民四处逃难,嗷嗷待哺。朝廷赈济有限,再加上一些贪官污吏丧尽天良,从中鲸吞,灾民之苦,可想而知。林某虽不是河官,却想研究治河之术,以后若做了河官,必尽力整治水患,拯万民于洪水之中。” “水患不除,民不安生,为人君者,责无旁贷。”道光帝自觉愧疚。 “客官所言极是,”林则徐发现对方表情有异,便道,“看来客官也有爱民之心,以天下为念,实为难得。” “哪里,哪里。”道光帝慌忙掩饰道,“黄某虽在京师经商,祖籍却在河南商丘府。每年逢黄河决口,家乡父老皆受水患之苦,黄某故有此心。哪里比得上林大人忧国忧民之心。” “这位先生,”林则徐突然改了称呼道。“林某此次赴任,本应由山东经江苏直入安徽,因离任期尚早,林某便有意绕道河南,想履勘黄河河床,寻找治理方法。” “林大人真是用心良苦!”道光帝由衷地赞叹。 “兄台且莫如此称呼。”林则徐微微一笑,摇摇手道。“林某一路上都是轻车简从,微服行走,轻易不想显露身份。兄台就称我老林好了。” 道光帝暗道真是碰巧,两个微服出行的人碰到一块儿了。他本就不习惯称呼这“林大人”,但也不想叫他老林,便不客气地道:“看来你要比黄某年少几岁,黄某索性连这老林也不叫,就喊你小林可好?” “好,好。”林则徐十分爽快,当即拍手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