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他就骂吧!军情所需是来不得半点含糊,打完仗再恳奏圣上原谅吧!”长龄说完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杨遇春给长龄斟上一杯,又给自己斟上一杯,试探着问:“长将军,你我二人指挥能否顾及全局?” 长龄略一沉思,“你我二人指挥也还能顾全大局,能再派一二人来更好,你我这把老骨头不经折磨呀!”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 军机大臣、兵部尚书玉麟急匆匆来到养心殿,由太监传报入殿拜见道光皇帝。礼毕,呈上一份伊犁送来的紧急文书。 道光接过文书,拆开细看,只见上面写着: “查喀什噶尔·叶尔羌为当时回部首领波罗尼都·霍集占据守之巢穴。此等人皆是张格尔之同党,贼势颇旺,猖獗异常。西四城皆陷,叛匪向东蔓延,断非二千兵马可克复,惟有据实恳奏,速发兵四万,经费数百万,另派统领大员二三,巴图鲁侍卫数十人,由哈密、吐鲁番前进,会集阿克苏。至兵行粮运,长途运经贼垒,非多兵护送,势有不可。除分起络绎运粮,并留护粮台,约兵一万五千名,战兵仅二万五千人。所有办理粮饷大员及押运军火、粮饷地方官兵亦须由内地委派。如此通盘筹办,进兵巢贼,宜于十月完备。” 道光看罢长龄的奏折,十分生气,“这些饭桶,胆小如鼠,费我财力、人力。”说着,把奏折向御案上一扔。 “皇上,难道回疆局势……”玉麟见圣上生气,揣摩着问。 “你瞧瞧,剿灭叛军,一群乌合之众就须动用大兵四万,我调拨的二万精兵就足矣,这些人,纯是坏我大事!” 道光越说越气,玉麟接过皇上递回的奏折细细看了一遍,沉思片刻说: “皇上,内乱外患之际,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思众朝臣不敢打诳欺圣上,也许长龄分析得自有他的道理。” “玉麟,你身为军机大臣,也为他们开脱罪责!”道光大怒,拍着御案说。 玉麟一听,皇上果真发火,吓得扑通跪下,叩首说: “皇上,老臣不敢!” 道光见玉麟跪下,心也不忍,缓和一下口气说: “朕这几日心清十分烦躁,动辄发火。朕忧虑回疆之叛乱扩大矣!老爱卿,何须如此,请起。”道光说着,将玉麟扶起,“你说说,长龄何以如此要求朕这样做。” 玉麟谢罪站起,“皇上,张格尔叛乱计谋日久,又有国外势力支撑。张格尔在回部,特别是白山派中一向较有影响。如今西四城具为贼有,张格尔必然窥视回疆东四城等大部分领土,难免不扩大范围,征召兵马。长龄据此提出四万人,也许有他的道理。老臣多言了。” 道光听王麟如此一分析,不再言语沉思良久,又道: “屯兵哈密与阿克苏,朕对此也举棋不定。山高路远,朕不能亲率大军兵临前线。身在京都,遥首边防,难免有所纸上谈兵,朕也不能埋怨边疆朝臣!” 道光发自内心感慨万分,内心也极不好受,自己在上书房攻读三十余年,通晓诸子百家,熟读兵书,自以为指挥战争有一定雄才大略。虽不敢自比诸葛、乐毅,但内心也思寻不下于一般军事谋家。而他刚刚制定的平叛战略就被长龄否定,心中自是不乐。 玉麟见皇上不语,劝慰说:“皇上对长龄奏折可作一般边防文件思考,不必为之烦恼,应惜珍龙体。圣上也不必过于自谦!” “也许长龄有他的难处和观点,回疆地形,朕仅凭地图而谋划这事,具体到实际尚有距离,王爱卿,你再分析一下。” “回皇上,长龄要屯兵点从哈密而西移阿克苏也许是为战略上先下手为强,据要塞而退可守,进可攻,扼住敌兵东进之咽喉,新疆地势与敌各占一半,据此剿敌。” “朕让屯兵于哈密也并非放弃回疆东四城,而是让众兵团聚一起而共同奋进,可免孤军深入遭敌围歼之险。” “皇上分析英明,但不知贼众今在何方?如果贼众有兵马突袭入东部地区,圣上战略实乃万全之策。倘若叛匪势力尚在西疆,长龄要求汇兵阿克苏就可控制敌势东侵。” “应将敌兵形势查明再定,先让兵马继续前进,查明后可直接由哈密而发兵阿克苏,中途于哈密稍停而已。” “圣上所言极是,至于奏折提兵力四万,一时何能凑齐?” “四万兵马尚有,能否用完这许多人,朕一直在思索。” “张格尔于回疆骚扰多年,一直使回疆动荡不宁,这次平叛,最好活擒此逆贼,不可再姑息养患,要彻底击毙该匪首。宁可多派兵,也不可因兵源不足而使逆匪逃脱,给以后留下患祸。”玉麟见皇上态度由气恼而缓和,又转向亲近,才敢如此放言直说。 “好吧,玉卿,你负责传谕几省再准备一些兵源,及时调遣入疆!” “是,皇上!老臣当尽心不负圣望。” 送走军机大臣、兵部尚书王麟,道光又让太监传谕召军机大臣、工部尚书穆彰阿到养心殿议事。 “臣穆彰阿叩见万岁。” “穆爱卿,免礼赐坐!” “谢皇上!皇上召臣于此是为叛贼之事吧?老臣对此也十分着急。” “穆卿,朕正为此事召你相议。” “谢皇上对臣的厚爱,臣当尽力,为圣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伊犁将军长龄飞递奏折入京,要求派指挥大员之事,你意下如何?” 穆彰阿小眼珠一转,不知皇上这话是何意思,是赞成还是反对,他一时不好作答,支吾着说: “皇上,这……臣以为……” “直说无妨,朕只想听听你的看法。” 穆彰阿唯恐讲出与皇上相反的意见,一时急得满头大汗,忽然灵机一动,想出一个折中的回答。 “皇上,回疆的形势已恶化到派大员入疆指挥的地步吗?” “形势较严重,需要一个前敌总指挥机构。” 穆彰阿一听,心中有数,道:“最好派大员入疆指挥,有了一个指挥中心,全军才能步调一致,统盘布置。” “杨遇春、长龄等人都是老将,有一定指挥能力,也曾经都立过不少战功。但这两人外还须再派一到二名,你认为谁较合适?” “唉!皇上,臣想赴回疆为皇上效犬马之力,只是年老体衰,病体刚复,恐难令皇上满意,心有余而力不足,老朽无用矣!” “穆爱卿不必自贱。这等远征之事也不劳你这样的老臣再蒙征战风尘,应该让年轻将领外出锻炼锻炼,也能让我朝后继有良村,必要时,急国家之所急。” “皇上英明,老臣也有此心,臣保举一人不知圣上是否准奏?”穆彰阿心中一喜,想到自己的长子穆寿福至今虽在军中任个提督,但位置不巩固,何不趁此到前线风光一下,将来也好有个提升的借口,接着又说:“臣保举此人,官虽不大,但对皇上的确忠心,指挥也颇得过臣指点。” “穆卿直说,让朕思考一下。” “就是臣的大子穆寿福,现任玄武门提督。” 皇上一听穆彰阿保举自己的儿子作回疆指挥大员,心中老大不快。尽管穆寿福任个提督之职,还不是看在你穆彰阿的面子,是否有真才实学,我看未必见得,于是不冷不热地说: “你子同镇压台湾匪徒的山东巡抚武隆阿相比如何?” 穆彰阿一听皇上话中含讽,急忙申辩说:“犬子哪能与武将军相提并论,作武将军一马夫尚不知武将军是否乐意。臣让犬子赴疆别无他意,实是报皇上恩典,效犬马之力,并不是要到回疆做指挥大员,仅作一兵而已。” 穆彰阿如此一说,道光也不好再说什么。缓一下语气说:“穆卿之言太过,穆寿福作为一名提督带一支队伍尚是能够胜任的。既然穆卿有此意,那就让他率领京师健锐、火器两营及山东炮位官兵入疆听令,报效国家。” 穆彰阿一听皇上之言,心中一惊一喜,惊的是儿子入疆作战,性命如何,难以定说,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岂不坑了儿子?喜的是儿子能率此火器、炮位营也是给以重权,平叛返回自是满门贴金,将来官职是可以想象的。皇上既然说了,是死是活也不能推倭,于是跪下谢恩: “谢皇上对犬子的器重,老臣先在此代犬子谢过皇上。” “不必多礼,穆卿,你回去传谕旨给山东巡抚武隆阿,让他火速带旨晋京与杨遇春、长龄组成平叛最高军事指挥小组。同时,也让寿福早作准备,听令起兵赴阿克苏。” “是,皇上,这三人小组,由谁全权负责也是关键,不知皇上如何考虑?”穆彰阿知道儿子一定要赴前线作战,这得先了解一下前线最高指挥官是谁,也好早早心中有个数,通融一下,让儿子不伤一毫一毛而又能立功,这才提问此事。 “嗯,这三人嘛……”道光略一思索,想到长龄的奏折,既然同意他的作战策略,当然由他指挥较好,这才说道:“长龄将军老成持重,军中威信尚可,且作战经验丰富,又身为伊犁将军,了解新疆地势与人际关系,由他指挥较合适。” “对,对,皇上果然有眼力!”穆彰阿鸡啄碎米般地点头称是。道光皇帝--0202 穆彰阿走后,道光帝又将长龄的奏折反复看过,心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万一长龄坚持己见,对此我也没有办法,战场上如有失误他便推向我,认为我战略不对。现在我权且尊重前线军事指挥机构意见,也让臣下知道我是能够接受下属见解的,一旦战场上有所失策,我再好好整治这些自以为是的朝臣。 想至此,道光命御前太监常永贵服侍他拟定谕旨一份,火速派内阁送往回疆。 “回疆逆裔张格尔,潜谋煽惑,兴兵作乱,钦命授大学士、伊犁将军长龄为扬威将军,由京颁给印信,前线军营大小官员,一律归长龄节制。命武隆阿由山东来京,颁给钦差大臣关防,与钦差大臣杨遇春共同参赞军务。组成三人最高军事指挥机构,并授长龄以指挥全权。如有续行添调官兵之处,并着长龄等一面奏闻,一面飞调。军火、粮饷一切经费,已饬户部速行筹款,源源接济。兵精粮足,天戈所指,无难悉数扫除。 钦此 道光六年七月二十四日” 回疆,地处西北边陲,幅员辽阔,人烟稀少,地形却特别复杂,几万大军跋山涉水,远征这样一个地方,所需军火、军粮、军饷、军服、马匹、驮队等军用物资能否接济上,这也是这场平叛战争能否取胜的关键。 道光帝从调派大军的开始就一直在思考这项工作的进行。道光接到回疆告急文报当天就传谕杨谕春为钦差大臣立刻赴疆,接着传谕陕西巡抚鄂山赶往甘肃,署理陕甘总督,筹备军火、粮饷、驮只接济前线。 七月中旬,命军机大臣传令乌鲁木齐都统英惠坐镇北路准备军需物品,并设法运解回疆。与此同时,谕令哈密办事大臣恒敬对运往回疆的各路清军和粮资及时接应并安排接待和护送。 内阁把谕旨送往伊犁将军长龄之后,道光稍稍松口气,随即又想到军用物资的接济工作刚展开,还需要进一步扩大,于是命太监传令召军机大臣、吏部尚书王鼎到养心殿议事。 吏部尚书王鼎近期特别繁忙,他知道军需供给是战争的后盾,也是战争的命脉。身为朝廷命官不能为君王分扰解虑就枉为人臣,因此,回疆告急文书一到,王鼎就着手整理全国各地的财物、军需品整理登记,一旦圣上需要及时呈上。多日不见皇上提出此事,正准备奏报皇上,让皇上早早安排军需供给,忽闻皇上召见,心想必为此事,不敢有半点耽搁,就把自己近期整理出的国家财物报表带上,入养心殿叩见皇上。 礼毕,平身坐下,道光便开口问道: “王爱卿,朕早有宣你面谈之心,近日事务较忙,一直没有闲暇,才拖到今天。你知朕召你为何事吧?” “回皇上,臣知皇上为平叛之事心劳,臣不能为圣上解忧这是臣的失误,请皇上治罪!” “不必如此客气,王爱卿对平叛工作有何看法?” “皇上已传下谕旨,调派指挥大员入回疆作战,征杀讨伐,攻城夺隘等军事谋略,臣实在愚笨,不敢妄谈。臣在吏部为官多年,做点后勤工作,也是臣的份内之事,恳请皇上随时调用。” “朕宣你上殿正为此事!” “圣上有何遣使,臣当竭心尽躬,以报圣上知遇之恩。” “你对平定叛军工作有何看法?” “回皇上,军需接济是战争的最重要因素,而这次入疆平叛又非平常作战,实是战争史上罕见的后勤运输之难题。” “是呀!”道光吁了口气,“运输距离长达万里之遥,到处是荒无人烟的沙漠戈壁荒滩,水草缺乏、气候多变、环境恶劣、地远人偏、夷人凶蛮,朕也为运输之事担忧。” “臣等竭力辅助圣上多方面谋划,尽量把这工作做得周全、完备就是了。” “朕已传旨给陕西巡抚鄂山、乌鲁木齐都统英惠、哈密办事大臣恒敬,命他们先行准备军用接济。王爱卿,你看此事还有谁能参与办理?” 王鼎略一思忖说:“陕甘地处河西走廊地段,与回疆距离较近、物产尚丰,可以此地区为大本营,调拨物用,虽有鄂山总理一切,但一人未必事事考虑周全。” “那谁能前往协助处理此事?” “前任陕西巡抚卢坤为人厚道持重,又熟悉陕甘事物,可往甘肃辅助鄂山工作,专门停驻肃州,操办一切过往回疆的物品。” “嗯,卢坤可以前往。但朕考虑到发兵四万,军用耗资大,想组织一个后勤运输网络,不知王爱卿对此有何异议?” “运输网络?”王鼎喃喃自语,“但不知皇上想组织一个怎样的运输网络?臣愚昧不知,请皇上细说。” “朕考虑运输路途遥远,道路艰险,唯恐一条运输线跟不上前线部队所急需而贻误战机,想用三条线路运输,分时前进,交错进行。这样,前线军需品就会源源不断。” “但不知皇上选用哪三条运输线?”王鼎仍有疑惑。 道光让王鼎走近御案,用手指点着御案上的地图说:“这是东路运输线,从京城向西由西安出兰州到达肃州,肃州是三条运输线的总枢纽。由此一分为三,从肃州到哈密、沿吐鲁番转道喀喇沙尔、库车,直抵阿克苏大营,这为第一条运输线。还有北路运输线,由乌鲁木齐南行,经吐鲁番盆地,转道喀喇沙尔、库车,抵达阿克苏。” 王鼎看着地图,目光沿着道光的指点,心中已明白大半,但又提出疑问,“这第三条运输线呢?” “你瞧这里。”道光点了一下地图上的伊犁,“从伊犁经冰岭也可到达阿克苏。” 王鼎点了点头,“是的,皇上果然才智过人,处理事务妥当。一般人只能设计出前两条运输线,而这第三条运输线确实令人难以设计出,不仅路途简捷,而且安全可靠,叛匪绝对想不到我大军粮草将从此处经过,实在高明。”王鼎不住称赞。 “有这三条军需运输线,还怕前线供给跟不上?”道光停了一下,又叹口气说,“话说过来,线路设计好了,但真正运转起来也是相当困难。路遥道艰,眼看又要入冬,回疆奇寒的天气,士兵要遭受多少苦难。仗一打起来,又有多少无辜的百姓流离失所,徒遭征战之苦!” 道光显然有点气愤,也有点情绪激昂,边说边站了起来,踱了几步,望着远方,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道光回过头,对王鼎说:“朕已传旨让鄂山驻扎兰州,卢坤停驻肃州,恒敬进驻哈密,英惠坐镇乌鲁木齐,德英阿前往伊犁,分别管理所在地的军需品调拨。这几处应互为呼应,彼此联络,由你统一调度管理,这样,一个运转灵活,举措周密的后勤补给指挥网络就形成了。” 王鼎扑通一跪:“臣遵旨,决不负圣望,尽臣之所能为国出力,为我皇解忧。” 道光走上前扶起王鼎说:“王爱卿不必有所顾虑,可放手去做,你看哪些人可以调用,随时调用,有困难奏请朕给你解决。” “运输之事,臣也有考虑,不过没有皇上分析制定的如此周密详尽。” “好,能够事先考虑一下就好,然后再做就得心应手,但不知王爱卿如何考虑的?” “臣认为陕西、甘肃两省距回疆较近,可先在这两省挑选精明强干的道府大员专门负责后勤事宜。像陕西盐道查廷华。宁陕厅同知朱绍颖、宁羌知州诸能定等人均可调用处理各地物资投运工作。然后再从内地像山东、直隶、河南等地调人筹集粮饷军火,随后运行。”王鼎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过,臣的设想比皇上的谋划可差远了。” 道光笑了笑。 “不能这么说,朕是总体上部署,而王卿的设计则是这宏观布署的具体做法。王卿设想挺好,切合实际,正好纳入运输工作之中。” “谢圣上夸奖,臣有愧。”王鼎说道,“由内地筹集后再运往回疆,为了保障物源充足,就要启用一批府、州、司、道。县、厅的官吏,让他们在各处分驻,督率军需物资的灵活转输。” “可以启用这些官吏,特别是有实际工作经验的老臣也可动用,不必多虑,对于不听调遣者随时奏给朕!” “皇上对这次平叛需多少物用是否估计过?” “朕尚未考虑,由于战争规模和时间难以预料,军需物资要多少是难定的,但一定要充分,只可有余,不可欠缺,当然要节省,不能过分的运输而造成粮饷物用的浪费。” “臣明白这个道理,‘一餐一粟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臣岂敢拿天下百姓之血汗而无所作为?” “王爱卿能够理解朕的苦心就好,但不知王爱卿对各地物用是否有个大概数目?” “根据各地报表,臣已命人统计出一个大致的数目,请皇上过目。” 王鼎边说边把随身带来的一个簿本呈给道光,道光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满了各地详细的军用物资和粮饷数目。 “陕西已备战箭八十万枝、火绳一百九十五万丈、火药四十五斤、枪子六百五十万发、炮子十二万发。甘肃常备铁马掌四万副、战弓五千张、马匹一万二千匹。伊犁常备马匹二万匹、骆驼一万二千五百只。河南现存粮二万八千石,黄牛一万一千头,及……” 此外,还写出了一些地方的粮草、炊具、军服、帐篷、车辆等物资。 道光看罢,十分高兴,走上前拍了拍王鼎的肩膀说: “王卿真乃朕的肱股之臣,众卿都能像王卿这样,朕何忧天下不太平、国力不强盛,只可惜……” “皇上不必忧虑!臣等决不辜负皇上龙恩,兢兢业业,为皇上效犬马之力。” “王卿,你尽快调拨,让阿克苏始终常存三月之粮!” “臣遵旨!” 在道光的谋划下,王鼎全力以赴,调拨全国各地的粮饷及军用物品,沿三条线路,源源不断运向回疆。 整个平叛工作仅调运白银就达一千一百万两,其他物品更不用说,这都为平叛战争打下坚实的基础。 清白的月光从凋落的树枝缝隙中筛落在汉白玉的石路上,显得清凉与孤独,路边的花草也在寒冷的秋风中发出窸窣的响声。 道光斥退跟随身旁的小太监,一个人在宫里散步,缓解一下多日来心中的郁闷。 从夏到秋冬之际,对张格尔平叛的作战部署已经完成:一支近四万人的平叛大军抵达阿克苏;由长龄为总指挥,杨遇春、武隆阿为副总指挥的前敌指挥机构已经建立起来;同时以王鼎为首,由鄂山、卢坤、恒敬、英惠、德英阿统一调度的后勤供给系统也建立完备,大批粮草、军饷、军械、马匹、车辆等军需物资也陆续调入回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是进军平叛的战机没有找到,急坏回疆的指挥大员,更急坏深居宫廷内的道光。 道光怎么不着急,时令已渐入寒冬,整个回疆天寒地冻,积雪在地,草枯水涸,远在内地的官兵到此异地作战困难是不用说的,又加上水土不服,有些军营的士兵害起病来。 等待,等待!何时才能等到尽头,道光一脸愁容,一心愁绪,边走边思,边思边走。 忽然,道光听到一阵铮铮中透出杀伐之音的曲子。伫足谛听,哦!这是辛弃疾的名曲《破阵子》: 醉里挑灯看剑, 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灵, 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道光听着这慷慨激昂而又透着一股无限悲愁的曲子也情不自禁地随着琴声小声唱了起来: 马作的卢飞快, 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 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道光下意识地用手挠挠头上的黑发,哀叹一声,黑发也快要急成白发了。心中暗想,如此深宫,何人也能有此壮志,理解朕的一腔思绪。 就这样听着,想着,走着。猛抬头,哦,是慈宁宫。只有慎皇后理解朕的难处,自完婚以来,虽有一些磕磕绊绊,相互之间也多能体谅、关怀,特别是关键之时,皇后都从大局着眼,牺牲个人利益,成就朕的大业。回疆叛乱,皇后又何尝不是与我一样心急如焚,帮我出谋划策,也不知熬过多少个日日夜夜。她对朕的情感只随生活磨砺而愈执著,然而,朕却因其年长色衰而许久没有光临慈宁宫。今晚,如不是这月光、愁绪和那琴声,又不知驾幸何宫。既来之,何不入宫小叙一番。 不知何时,随身太监已跪在身旁,见皇上有进慈宁宫之意,决定先去通报,让慈宁宫作准备,皇上驾到。 道光止住小太监,慢慢走入慈宁宫,并制止各处太监及宫女通报。 琴声愈来愈响,也愈来愈急,如风雨大作、似金戈铁马,又像深谷松涛翻滚,突然,铮地一声,戛然而止,一切皆静。 猛然回转身,见皇上及一小太监站在身后,不觉一惊,倒地便拜,请皇上恕罪。 道光双手挽起慎皇后,他们共同坐下。 “不知皇上驾临,这些太监、宫女不知哪里偷懒了,也不早报。” “是朕不让他们来报,怕打扰皇后的弹琴。” “妾身也不通音律,只是随便拨弄一下,让皇上见笑了。” “皇后的琴艺更精湛了,铮铮琴声中似有雄兵百万,张格尔的叛军倘若听到,一定退避三舍。” “皇上谬夸了,妾身只是一弱女子,不能为皇上分担忧愁,想借琴声抒发一下妾身的心忧,希望皇上早日平定回疆之乱,振饬山河,泽被边陲、造福子孙。” “多谢皇后心系国家大事。今天不谈这些,来陪朕消遣、消遣!” “玩什么游戏,要么喊几名宫女为皇上歌舞?” “还是下下棋吧,多日不与皇后对弈,不知皇后棋艺又要胜过朕多远了。” “既然皇上雅兴,妾身就陪侍一盘。” “皇后先走!” “还是皇上先走吧,红先绿后,你是红棋,当先行一步!” “皇后如此执意承让,那朕就不客气了。” 道光与慎皇后边下棋,边谈话。旁边围了几名小宫女,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会儿帮皇上说几句,一会儿又帮皇后说几句,一派乐融融气氛。 说着下着,只听道光一声快乐的吆喊声: “将军!” “皇后输了!”宫女们围在旁边哈哈大笑。 “哟!我太大意了,只顾出‘车’攻皇上的‘马’,却不知皇上何时已沉‘车’底线,这一迎头棒杀,让我的‘将’毫无退路。还是皇上高明,多日不见,棋艺进步多了!” “谢皇后承让,朕是巧赢一局。” “皇上过谦,这局决不是巧胜,皇上是先出奇兵断我‘将’的退路,然后丢掉一‘炮’给我‘车’吃,吸引我的注意力,乘机迎头杀出一‘车’,致使我‘将’进退不能,疲将死。皇上是布阵有方,妾身相差远了!” 皇上一听皇后夸赞他布阵有方,心中十分快活,又听皇后夸他出奇兵断后路而致使她的将进退不能,心中一亮,对,平叛张格尔何不出奇兵制胜!想到此,便喝喊一声: “常永贵何在?” “喳!奴才在此,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常永贵正在旁边逍遥自在地玩着,忽听皇上呼喊,一愣神,急忙跪下听命。 “你速到养心殿把回疆地图取来!” “是!”常永贵转身要走。 “慢!”皇后急忙拦道,“皇上是不是要回疆地图?妾内室备有。” 皇后说着,命宫女取来地图铺在桌上请皇上观看。 “多谢皇后处处为朕着想!” “谢皇上夸奖,妾身考虑皇上整日思虑回疆之事,若来慈宁宫难免用到,便在宫中准备一份。况且妾身也常看一看回疆地形,了解一些有关回疆的情况,力所能及地为皇上分担点滴忧愁。” 道光和皇后来到回疆地图前,细细端详一会儿,又用手比划几下,回头拉着皇后的手说: “慎儿,你看,朕多日一直在思索出奇制胜的平叛策略,多亏你刚才提醒,朕终于找到出奇制胜、包围歼灭叛军的妙计。” “皇上英明,什么灭敌妙计?” 皇上见皇后问起,心中也解下多日来的郁闷,为自己能找到歼敌妙计而自乐,便认真而又不无骄傲地说: “行军作战,只有出奇,才能制胜。兵书上云:诱敌深入,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兵书又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些,都是要求征战时要用妙计奇兵。” “皇上想在平叛上用什么奇兵妙计呢?”皇后有点疑惑地问。 “你看,这是一条偏僻的草地小路,它从乌什的巴什雅哈玛山通往喀什噶尔的巴尔易山。这条小路,比起一般回民所熟悉的巴尔楚克大道来更近便。出兵平叛时,可以一面统率大兵沿大路正面进军,一面派出一善于指挥的将领偷偷率一支奇兵,从此小路暗中抄至叛军背后。一旦战争打响,两面夹击,将张格尔叛军就地歼灭,不使其脱逃漏网。” 皇后见道光说起来十分高兴,自己一听也很有道理,就赞同地说: “皇上此计果然好,但其它细节部署也须考虑完备!” “对,大军平叛之前,可先派奇兵两路,甚或三路,每路三千名,先后出发,衔枚疾进,抄至喀什噶尔后路,然后再出大兵正面进军。” “皇上,谁适合率领这些奇兵呢?” “我朝四万大军中能率此奇兵者颇多,如额尔古伦、索文。齐慎、长清等人均是领兵将才。” 道光接过皇后递来的香茶,呷了一口,接着说:“当然,大军进兵时,要先制造一种舆论,佯称官兵驻守阿克苏、乌什等城,以松懈叛军防备之心。只有这样,奇兵妙计才能生效!” “皇上说两路到三路奇兵,是都从乌什的巴什雅哈玛哨卡外草地潜行到喀什噶尔,还是另有其他路线潜行?” “当然是分几条路线潜行,你瞧这里,就是你说的巴什雅哈玛山地旁边的草地小路,另一路线是这里。” 皇后随道光的手指的方向看去。 “噢!是从巴尔楚克军台向树窝子方向潜进。” “对,就是这条路线。另外,每一路人数也可因情况增至七八千人,每一路还可再分成两股到三股,依次潜行。” “难为皇上多日操劳,如今制定出攻敌上策,望平叛大军早日成功!” “唉!”皇上叹口气,“张格尔一再逃窜,败而复来的教训就是没能出奇制胜,给敌以窜逃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