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四名侍卫已经起来,大家用了早点。绵宁向王妃道:“母亲,孩儿第一次来五台山,想出去走走。”王妃有点不放心道:“我儿难道忘了为娘昨夜的教导。”绵宁忙道:“孩儿谨遵母命,决不招惹事非。”当下便叫王黑瓜、铁砂李、张乘风留下保护王妃。只带了刘宏武走出客店。 两个人来到外面,因为上山的路已被冲坏只好往回走。边走边看那雨后风景,不知不觉又来到昨天的宽阔地带。只见这里的人比昨天还多。做买卖溜跶闲逛的,络绎不绝。绵宁忽然看见昨天差点被马撞伤的那母女俩在路旁卖些花生果品,便走到前去,看那少女虽然衣着破旧却生得十分美丽,想必是昨天事出仓促,绵宁没能看清楚。那少女正和盲人老太太说话。没看见救命恩人就在眼前。绵宁站了一会,心中忽然想道:“我这不是来让人家承情报恩吗?”想到此,急忙走开向别处去了。 两人正走着,忽听有人惊叫道:“莫老虎来了。”只见人群又是一阵慌乱,人们赶紧躲到路边。那卖花生果品的少女忙拉着老太太躲在一旁。这时只见那胖公子莫老虎带着五六十个打手飞驰而来,到了人群跟前,莫老虎停了下来,眼睛在人群里搜索。绵宁一看,对刘宏武道:“这小子肯定是来找我们的。”刘宏武怒道:“爷们可不怕他。”绵宁忽然想起额娘的话,急忙向身旁卖斗笠的拿了两只,自己戴上,又给刘宏武戴上。莫老虎在人群中没找着目标,一转脸看见躲在路旁那个卖花生的少女,这小子一看姑娘有几分姿色,立刻像猫儿见了腥似的,跳下马走到姑娘跟前,色迷迷地道:“美人儿,在这穷受个啥,跟上公子我,包你享受荣华富贵。”说着伸手去拉姑娘。那姑娘又羞又怕,边往后缩,边求道:“少爷饶了俺吧。”莫老虎哪里肯依,忽地窜上前去,伸手去摸姑娘前胸,姑娘吓得大叫,一旁瞎眼老太太听见女儿呼叫,猛地举起拐杖就打,莫老虎只顾去抓姑娘,毫不提防。那拐杖一下子打在他手上,疼得他一下子跳了起来,照准老太大胸前就是一脚。可怜那老太太被踢倒再没有起来。莫老虎捂着手叫道:“孩儿们,给我抢。”立时那群恶奴打手如狼似虎扑向姑娘。绵宁看了,恨得咬紧牙根。那刘宏武骂道:“好个恶贼,看爷爷收拾你。”抬腿要向前,却被绵宁按住手,道:“夫人三番几次讲,不能招惹是非。”刘宏武恨恨地道:“难道任他胡作非为。”说话间,那群恶奴已将姑娘按在马上,那莫老虎正要上马离去,忽听一声娇叱:“把人放下。”话到人到,一条人影已到跟前。绵宁闻声一看,大为惊奇,那人正是悦来客店的那位美貌书生。莫老虎一看,今天又是个白脸书生和他作对,把蛤蟆眼一瞪:“你也敢管爷们的闲事。孩儿们,给我揍他。”立刻有两个恶奴挺胸露腹走到书生跟前,书生好像无意与他们为敌,突然一跃而起,直飞向那群骑马的恶奴,众人只听得一阵惊叫,那群恶奴竟全部栽落马下,白衣书生挟起姑娘,飞身离去。这一切只是瞬间功夫。待到莫老虎和恶奴们醒过神来,哪里还有书生和姑娘的影儿。绵宁和刘宏武看了,知道那书生是一流的江湖高手。两人怕被那群恶奴认出,急忙离去。 莫老虎一看,这么多家奴打手竟然让一个文弱书生轻而易举地救走了姑娘,气得他扬起马鞭照准那总管就是一鞭,边打边骂:“都是他妈的废物饭桶。”总管被抽得鬼哭狼嚎,连连磕头求饶。莫老虎还不解恨,举起马鞭又要抽,那总管吓得急忙上前,抓住主子的手说:“公子爷饶了奴才这一回吧,奴才想办法给您抓住那小子不成吗?”莫老虎蛤蟆眼睛一翻骂道:“你小子有这个能耐?”总管忙说:“奴才试试看。”说完站起身来,面向人群喊道:“诸位,哪个知道刚才那小子是谁,住在哪儿,只要告诉我家公子爷,赏银五十两。”莫老虎一听:“呀哈,这小子真有辙。只是这赏钱少了点。”于是他骑在马上喊道:“谁能告诉本公子,赏银二百两。”可是任他们怎么喊,人们只投以鄙夷的目光,没有一个人理睬,总管向莫老虎使了个眼色道:“公子爷,看来没人知道,我们还是走吧。”莫老虎会意,一扬马鞭喊声:“走。”带着一群恶奴打手缓步离去。 莫老虎等人刚到转弯处,就听后面有人边追边喊:“公子爷,等一等。”众人站住,总管一圈马头,回头一看,他认识,正是前面悦来客栈的店小二,总管心里有了谱,等那店小二来到跟前,故意问道:“你小子跑得这么急,有事啊?”店小二满脸陪笑道:“总管爷,刚才救人的书生,小子倒是略知一二。”说着眼睛看着莫老虎,莫老虎转过脸来对总管道:“赏他二百两银子。”店小二从总管手中接过银子,在总管耳边小声嘀咕起来…… 绵宁两人离开人群,又往四周转了一圈。绵宁心里总是想着那美貌书生。看看已近晌午,便道:“刘总管,我们还是回客店吧。”刘宏武应道:“好吧。”二人回到客店。上了楼,绵宁一指西间的客房道:“那书生就住在此房内。”刘宏武一听,颇为惊奇。绵宁道:“我倒很想见见他。”刘宏武忙拦住道:“江湖中人,讳忌特多,还是少招惹的好。”绵宁一听只得作罢。 绵宁来到王妃房内,见过额娘。王妃看他平安回来,放下心来。一会儿店小二送来午膳,红月红桃侍候王妃用膳。绵宁匆匆吃了,别过额娘,回自己房间去。刚到走廊,只见那美貌书生正从房中出来,看见绵宁微微一笑,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绵宁赶紧点头一笑算作还礼,走到自己房中去了。 那刘宏武用了午饭,回到房中来。绵宁便和他闲谈起来,先说了上午看到的凤景,又谈到那莫老虎如何作恶多端。绵宁问道:“不知这山西巡抚是谁,竟如此放纵他儿子胡作非为。”刘宏武道:“这山西巡抚,奴才略知一二,只是不敢妄说。”绵宁道:“你只管照实说,我不会难为你。”刘宏武便说道:“这山西巡抚莫王曾和奴才一样在大内做侍卫。他本是少林出身,投在和珅府中做护院教头兼和珅的贴身保镖,深得和珅信任。后来和珅把他弄到大内做了侍卫,谁知皇上并不喜欢他。和珅便又把他放到山西做了知府,过了几年,听说那山西巡抚汪廷文不知怎么的死了,这莫玉就当上了山西巡抚。”绵宁一听怒道:“原来是那和珅的走狗。”刘宏武惊奇道:“二阿哥怎么如此说法。”绵宁自知失言忙道:“我也是看那莫老虎可恶才这么说。”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不知不觉天色已晚,绵宁过去和额娘一起用了晚膳,又说了半天的闲话,便回房歇息。 绵宁躺在床上听着刘宏武如雷的鼾声,脑海中现出和珅那胖嘟嘟的一张脸和莫老虎那双恶狠狠的蛤蟆眼。他不明白,皇上为什么那么宠信和珅。这时外面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他更为额娘何时能上山还愿着急。忽然他心里又一宽,眼前浮现出须发皆白的乾隆皇帝端坐在太和殿上向天下宣示:敕立皇十五子颙琰为皇太子。他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刚想入睡。忽听外面传来“吱呀”开门的声音。绵宁一下子坐起来,自从白天看见美貌书生救走姑娘,就对那书生格外警觉。他急忙翻身下床,悄悄拉开一条门缝,往外看。外面雨正下得急,黑漆漆一片。忽然一道闪电亮过,绵宁看见西间房子里跑出一个人来,那人好像还背着个人。绵宁心里一惊:“难道那书生遭人暗算。”他想喊人,又怕惊动额娘,更怕额娘责备他多事。正犹豫着,那人已窜上耳房房顶,正往院外跳下。绵宁急忙出了房门,紧紧跟着那人。那人跳出院外,沿着青石路往山下跑,过了那片宽阔地带,那人下了青石路,沿着山边往前又走了二里多路,前面有一处高大的房舍,亮着灯光。那人像是奔那亮灯光处去。绵宁这段路不熟,又怕被那人甩掉,只得深一脚浅一脚紧紧跟随。手上脸上被山藤荆棘刺得火辣辣地疼。好在雨下得急,那人并没发现有人跟踪。那人来到房前,门口立刻走出三个人来,忙把那人迎进了门去,随后大门关上。绵宁来到门前,看那大门紧闭,只得一纵身跳上院墙,看那几个人正匆匆进了后房。绵宁悄无声息跳到院内,一猫腰窜到后房窗户下,用手捅开窗户纸,往里窥探。屋里那莫老虎正端坐在凳子上,那三人正是白天的恶奴打手。美貌书生被扔在墙角,昏迷不醒,莫老虎哈哈大笑对总管道:“你小子还真有办法,居然把他给弄来了,等着领赏吧。”总管和打手齐声道谢。莫老虎站起身来走到书生跟前,踹了一脚骂道:“你小子也敢管小爷的事,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一伸手揪起书生的头发,往墙角一掼。不料那书生的帽子脱落,满头的秀发披落下来。莫老虎惊奇地道:“怎么是个女人?”总管和两个打手也看见了,大为惊奇。绵宁在窗外看见心里道:“我早就看他像个女子。”那屋子里莫老虎一看书生竟是一个美貌女子,大喜道:“真是公子爷我该着有此艳福。小子们给我看好,等她醒过来,再去喊我。”吩咐完,便带着总管到楼上去了。 绵宁在窗下听得清楚,暗想,这女子一旦醒来,必遭那畜生凌辱。此时,我必须救她出去。他再也顾不上王妃的告诫,脱下外罩,蒙上脸只露两只眼睛。然后一猫腰窜到门前石墩后面,从地上摸到一块石头一扔,石块“啪”地一声落在门前空地。屋子里两个打手听见,急忙打开房门,跑出门外搜寻,绵宁突然从石墩后一跃而起,一手一个,掐住两个打手的脖子。这俩小子哼都不哼就躺下了。绵宁急忙窜到房里,夹起“书生”,翻过院墙来到院外。转身往山上奔去。他是怕带姑娘到客店去,额娘会生气,眼下先找个地方把她救醒。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天色已微明。绵宁借着亮光看见前面有个山洞,便背着姑娘走了进去,洞里非常干燥,绵宁把姑娘放在一块干净地上坐下来歇息。这时候他才感到浑身湿透冷嗖嗖地,不由得上牙打下牙。回头看那姑娘,也是全身湿淋淋的。绵宁想,得生火烤一烤,不然会冻出病的。就往洞里摸去,刚好摸到一大捆木柴好象是打柴人躲雨放在这儿的。他把木柴抱过来,这才想起身上没带火镰。回头去摸姑娘身上,心却怦怦直跳,还好,摸到了火镰,绵宁赶紧打着火,点燃木柴。顿时觉得暖和多了。又恐那姑娘着凉,便也抱到火堆边一起取暖。绵宁第一次和姑娘靠这么近,借着火光看得仔细,这女子长得十分俊美,一张鹅蛋似的脸儿,一双弯弯的眉毛,格外动人,再看额上,罩着一排短发,一绺青丝,衬着雪白的脖子,越发觉得黑白耀眼。最可爱的,那一点血也似的珠唇,嘴角微含笑意。绵宁看着,不觉心中一动,凑近脸去,想去亲那香唇。忽觉姑娘一动,急忙抬头。那姑娘慢慢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正躺在一陌生男子怀中,猛地一推站了起来,又羞又怒道:“你是何人?我怎么会在这儿?”绵宁怕她误会,急忙辩解道:“我是救你到这儿的。”姑娘半信半疑,一双漆黑似的眼珠直刺绵宁。绵宁忙把救她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姑娘听完,赶紧上前道谢:“原来是公子救了小女子,小女子感恩不尽。”绵宁急忙还礼道:“小姐侠肝义胆令在下佩服,今又险遭恶人暗算,在下出手相救本是份内之事。”姑娘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府上哪里?”绵宁胡诌道:“在下丁宝宁,家住顺天府。请问小姐芳名。”小姐道:“小女子汪红菱。前日看见公子勇救母女,实在钦佩。”绵宁被她一番夸奖登时羞红了脸。那江红菱看他羞怯似女子,不由心中窃笑。 两人坐在火堆旁,慢慢地烘烤衣服。绵宁道:“小姐为何要扮男装?”汪红菱道:“只是为了行宿方便。”绵宁摇摇头道:“像小姐这样身手,还怕那些地痞无赖。”红菱叹道:“不是小妹信不过公子。实是小妹大事在身,不便说明。还请公子见谅。”绵宁见她讳莫如深,也不便多说,只管低头烘烤衣服。 这时天已大亮,两人的衣服也烘干了。红菱姑娘站起来道:“丁公子,小妹不回客房了,就此告辞了。”绵宁有些不舍道:“小姐可否告知府上哪里。”红菱惨淡一笑道:“小妹若和公子有缘,必有相见之日。”说着眼中竟有万分眷恋之意,只是强忍着转身离去。 绵宁怅然若失,回到悦来客栈,刚到客店门口正遇着刘宏武从外面回来。刘宏武一见忙道:“公子到哪儿去了?奴才天没亮就起来,这山上山下寻了一遍也没见公子的影儿,老夫人这会正着急呢。”绵宁忙解释道:“我只是起来得早,在四周转一转。”刘宏武忽然惊叫道:“公子脸上怎么受伤了?”绵宁掩饰道:“刚才不小心被山藤刺伤,刘总管赶快回房吧!”刘宏武答应着,带了绵宁进了客栈。刚上楼梯,刘宏武就喊道:“夫人,公子回来了。”那嘉郡王妃正等得忧心如焚,听说儿子回来,忙从房中出来。绵宁一看额娘如此着急,心中颇为不安,急忙上楼扶住王妃道:“母亲,孩儿只是出去走走,让您担惊了。”王妃抱住儿子道:“孩子,以后天没亮不能到处乱跑。”说着用手抚摸着绵宁的脸,忽然惊叫道:“你脸上哪儿弄的伤?”绵宁忙道:“是孩儿不小心被山藤刺伤的。”然后赶紧转移话题向刘宏武道:“刘总管,山上路怎样了!能不能上山?”刘宏武忽然想起似的道:“瞧我这脑筋,只顾高兴,却忘了大事,回公子、夫人,奴才刚才找公子时,看见官府正派民工修复道路,并且还要加宽。奴才听说是巡抚大人明日要来五台山进香。”王妃和绵宁听着,非常高兴,立即吩咐红月红桃准备好香纸供品,明日上山。 次日一早,众人用了早点。带齐了香火供品等物。王妃上了暖轿,轿夫抬起,一行人往山上来。这几天被雨水阻住的香客特别多,只见路上熙熙攘攘,人流不断。不多一时到了山上,远远看见一座高大的寺院耸立在山顶,绵宁紧走几步到寺庙前,但见寺门横匾上书四个馏金大字:“大显通寺”。在山门前面,挺立着数株巍峨的古松。暖轿到了寺门口停下,红月红桃忙扶王妃下了轿,绵宁在前面带路,一行人进了寺中。王妃抬头一看,正面正是大雄宝殿,四周是金刚殿、经堂、钟楼。鼓楼等。绵宁带着王妃进了大雄宝殿,只见殿内殿外到处是人,绵宁忙叫刘宏武等四大侍卫保护好王妃。王妃看那佛座上盘坐着三尊佛像,虔诚的香客正一个挨一个焚香跪拜。绵宁道:“母亲,要不要把人群驱开。”王妃道:“不必,我们耐心等一会吧!”好不容易轮到王妃,红月红桃刚把供品摆好,忽然从外面跑进一队官兵,大声喝道:“闪开,闪开,今天是巡抚大人前来上香,所有香客一律回避。”一名兵勇来到王妃跟前,绵宁和刘宏武立即上前挡在王妃面前,那兵勇看他们是有钱人,忙一躬手客气地道:“几位爷,小的执行公务,今天巡抚大人来上香,请暂时回避。”刘宏武怒道:“什么狗屁巡抚,俺这位公子爷是……”没等他说出,王妃喝道:“刘总管,不得无礼,我们回避就是。”刘宏武只得护着王妃,随众人退出寺外。 这时寺外广场两边已挤满了香客,兵勇手持刀枪守在两边,众人都想等巡抚大人走后再去上香。人群中央杂着几十个挑担背篓的汉子,也在静静地等待着。 一阵锣声传来,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山下跑来一队全副武装的官兵,到了寺门口“唰”地两边一分,排成两道人墙把人群隔开。紧跟着又是一排将佐上来,都是游击、千总一级的官长,也分两边站立。后面才是八人抬的大轿,轿前执事打着大旗,上书“山西巡抚”,中间斗大的“莫”字。大轿后面是四人抬的小轿和一辆遮得严严实实的斗篷马车。众人一看,这八抬大轿里肯定坐的是巡抚大人。大轿来到寺门前停住,八个轿夫刚要落轿,忽然从人群中窜出一人,落到轿前,绵宁一看,不由“啊”地叫了一声,那人正是他雨夜救走的汪红菱姑娘。只见她落到轿前,双手一扬,十几道寒光直射轿中,惊得官兵呆立在那里,只听轿中传来一声惨叫,红菱姑娘听着叫声这么耳熟,正自犹豫,轿中又传来微弱的喊声:“妹……快走。”红菱情知中计,急忙纵身离去,只听“轰隆”一声,大轿被炸得四分五裂,一个人从轿中滚出,已被炸得血肉模糊,红菱大叫一声:“姐姐”直扑过去。那些兵勇将住这才醒过神,各持兵刃,扑向刺客。红菱急忙抽出宝剑迎敌。这时,广场上的香客吓得乱作一团,各寻道路逃走。绵宁忙叫道:“刘总管,你们四人快点保护夫人下山。”刘宏武急忙叫轿夫抬着王妃下山,四名侍卫紧紧跟随,刘宏武喊道:“公子,你也走吧!”绵宁眼睛一瞪:“你们快走,我断后。”其实绵宁此时却是担心红菱姑娘的安危。 红菱姑娘面对群敌,全然不惧,一口宝剑使开,只见一片寒光;那清兵将佐一个个沾着死、挨上亡,片刻之间,广场上已躺下几十具清兵尸体。红菱正杀得兴起,忽听一人喝道:“都给我退下!”清兵将佐立刻停了手退到一旁。红菱循声望去,只见小轿中走出一人,正是山西巡抚莫玉。红菱一见莫玉,眼珠都红了,不等他来到跟前,挺剑就刺,那莫玉闪身躲过,挥拳相迎。莫玉使的是少林拳法,刚猛有力;红菱使的是武当派六十四式剑法,刚柔相济。两人拆招换式,斗了八十多个回合,红菱渐感体力不支,那莫玉却越斗越勇。红菱一式流星赶月宝剑直刺莫玉前胸,莫玉以小鬼推磨躲过,双拳仙猴摘桃直冲红菱面门,红菱忙用了个童子拜佛,谁知却是虚式。那老贼使了个排山倒海,正一脚踢在红菱腿上。红菱疼得“哎哟”一声摔倒在地,莫玉一见大喜,双脚直奔其面门踢来,眼见得手,忽然一道寒光直奔莫玉面门袭来,老贼吓得往下一缩头,那道寒光贴着头皮“嗖”地飞了过去。莫玉抬头一看,只见一青衣少年男子手持宝剑直冲过来。再看四周,那几十个挑担背篓的汉子各操兵刃杀向清兵。莫玉一看叫道:“白莲教!”吓得转身就往后跑,到了那辆马车跟前,一挥手,从车篷里跳下二十多名枪兵,一字排开,举枪瞄准。青衣少年看见枪兵,急忙上前拉起红菱就走,边走边喊:“有枪,快撤。”这时那莫玉大喊道:“放。”只听“呯…呯呯”一阵枪声,十几名壮汉倒在血泊中。青衣少年拉着红菱拚命奔跑。这时天空突然下起大雨,枪兵有的枪被淋湿,火力弱了很多,但仍有十几名壮汉被打倒。青衣少年腿上也中了一枪,红菱急忙去扶他,少年用力一推叫道:“你快走,别管我。”看红菱还犹豫着,青衣少年宝剑一横道:“你再不走,我死在你眼前。”红菱只得独自跑去,莫玉一边命枪兵继续放枪,一边带清兵追了上来。青衣少年奋力杀死几名清兵,被莫玉赶到一脚踢倒在地,清兵上前拿住。 红菱眼见着跑到一个山环处,忽觉右肩上一热,竟中了一弹。只得将剑交了左手,挣扎着往前走。后面清兵喊道:“抓活的,她跑不了啦。”没走多远被清兵追上,红菱只得用左手挺剑迎敌,渐渐不支,急得她横剑就要自刎。突然从山环后跳出一个蒙面人来,那人一扬手,打出几颗石蛋,几名清兵惨叫着倒下。那人背起红菱,顺着山坡滚了下去。红菱只觉伤口一阵疼痛,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红菱姑娘苏醒过来,睁眼一看,却是那位丁公子站在火堆旁。往四周一看是先前那个山洞,这才想起被他救了。她却不谢恩,叹息道:“公子救我,还有何用。”想到伤心处,不由放声痛哭。绵宁也不劝阻,任她哭个够。哭了一会儿,倒是红菱自己止住了悲声。绵宁道:“我刚才去山下买了金枪药来,给小姐治伤。”红菱道:“公子也会医道吗?”绵宁道:“这种枪伤,只要把枪弹取出,上点药就行。再说山上山下正在搜捕小姐,到哪儿治伤去。”红菱点点头道:“那就麻烦公子了。”绵宁便一膝跪下,指准枪弹头,用镊子夹住,突然一使劲将弹头拔了出来。红菱只哆嗦了一下,竟没哼一声。绵宁将弹头扔在地上,那弹头竟还沾着血肉。 绵宁给伤口上了药,拿纱布包扎好,才给红菱穿上衣服。红菱道:“公子怎知小妹有险赶去相救?”绵宁道:“我陪母亲去寺庙进香,正遇见小姐行刺巡抚,就让侍卫护着母亲先走……”红菱惊诧道:“公子做什么官,还有侍卫。”绵宁自知失言忙改口道:“就是家中的护院,不是侍卫。”又接着道:“我怕小姐有个闪失,就躲在山石后观看,见小姐危险才出手相救。”红菱听他说得如此关心自己,便娇羞地倚在绵宁怀中,绵宁看他漆墨似的眼珠,发出亮晶晶的光来,格外觉得异样动人。不由得低头去吻她那香唇。红菱却不反抗,反抬起头迎合他,两片滚烫的嘴唇终于咬合在一起。 好久,两人才分开,绵宁道:“小姐——”红菱急忙止住他道:“怎么还喊小姐?”绵宁不解问道:“那喊什么?”红菱咳怪道:“就不能喊我红菱妹妹。你叫丁宝宁是吧,我就喊你宁哥哥吧。”绵宁笑道:“好,就喊你红菱妹妹。请问红菱妹妹为何要刺杀朝廷命官呢?”红菱一下子失去了笑容,一脸悲愤道:“什么朝廷命官,分明是个无恶不作的恶棍。他害死了我爹我娘,今天又害死了我的姐姐,抓走了我师兄。”绵宁道:“你不要激动,详细说给我听听。”红菱低下头理了理思绪道:“我爹就是六年前的山西巡抚汪廷文。我爹在任时,查出原太原知府莫玉亏空公银一百五十万两,便通知莫玉速设法填补。那莫玉先用重金收买我爹,见我爹不理,便定下毒计,私下买通我爹的两名跟随,将我爹骗到太原城中天龙客栈,用毒酒毒死了我爹,又趁我爹未咽气前吊在梁上,伪装自杀。案子报到刑部,刑部竟以自杀结案,给予少许抚恤。后来天龙客栈的跑堂小顺子拿着我爹遇害时穿的衣服送到我家,我娘才发现衣服上有我爹被毒死时流出的血,我娘就拿着血衣去刑部告状,朝廷就派了一个王爷来太原复查,谁知那王爷听说莫玉是和珅心腹,竟也不敢得罪。我爹的案子就这样冤沉海底。我娘一气之下,染病而去。可怜我汪家只撇下我和姐姐两个。我和姐姐变卖了家产,投奔襄阳我爹的生前好友张汉潮叔叔,决心拜张叔叔为师,习学武艺,将来为我爹报仇。我和姐姐学成了武功,要来找莫玉报仇。师傅坚决不允,我和姐姐就偷偷下山离开师傅,来到太原,打听到那莫玉已做了巡抚。我和姐姐看巡抚府看守很严,我姐就让我在外面等候,她扮作使女被莫府留用,过了几天,姐姐出来告诉我说,那莫玉因害了人,终日做噩梦,见到恶鬼抓他。他夫人说五台山显通寺的菩萨灵验,让他去寺里烧香,让我先去五台山等着。后来我姐探听到莫玉来上香的具体日期,便连夜赶到悦来客栈告诉我。” 绵宁听到这里插话道:“怪不得,第一天晚上,我听到你房内有两个女子说话。” 红菱接着道:“我只想能在五台山杀了仇人为爹娘报仇,不料到我姐竟被那恶贼识破,丢了性命,还累及师傅那么多徒弟。师兄也被抓去了。” 红菱姑娘说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泪如雨下。绵宁听了也是眼含热泪,紧紧抱住她,用手抚摸着她的秀发,吸吮着她的苦涩泪水。 红菱哭了一阵才静下心来。对绵宁道:“宁哥,我不能老呆在这里,我要去救师兄。”说完就要站起。绵宁拉着她坐下道:“红菱妹妹,你应该相信朝廷会还给你公道,为你爹平雪冤狱。”红菱听他忽然说出这种话,觉得他一下子陌生了许多,不满地道:“连朝廷王爷都怕那和珅,还有谁能扳倒他。”绵宁道:“你说的是嘉郡王吧。”红菱吃惊道:“你怎么知道?”绵宁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只是那嘉郡王当时没敢动那莫玉,必定有他的苦衷。”红菱冷笑道:“说来说去,还是怕那和珅。”绵宁道:“你可听说,那嘉郡王已被皇上宣示立为皇太子。有朝一日登上龙墩,必然惩治和珅。”红菱惊奇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知道这么多?”绵宁忙道:“我只是关心时事而已。”红菱道:“我看那嘉郡王就是做了皇帝,也未必能给我爹平冤,我还是靠自己吧!”说着起身又要走,绵宁忙又拦住道:“你伤口未好,外面正搜捕得紧,不是白送死吗,你父亲的冤案我一定为你平雪,你师兄我也会设法营救。”红菱一听叫道:“真的?”忽又摇摇头道:“我不想连累丁哥哥。”说完搂住绵宁的脖子吻了一口。绵宁被她搂着吻得浑身燥热,不由得双手抱她起来,平放在地上,俯下身来就是一阵狂吻,手上也不闲着,轻轻地揉搓着她…… 嘉郡王妃一行人回到悦来客栈,这时外面雨正下得急,官兵到处吵嚷着搜捕白莲教,王妃这才发现绵宁没有回来。忙问道:“公子怎么没回来?”刘宏武一怔回道:“夫人,公子当时让我们保护您先走,他断后。奴才一意保护夫人没留意公子落到后面。”王妃又惊又怒道:“你们是怎么当差的,反叫公子断后,这兵荒马乱的,公子若是有个闪失,看你们有几颗脑袋。都去给我找去。”四名侍卫答应着分头去找。王妃心里着急一阵头晕目眩,踉跄一步,摔倒在地,红月红桃惊呼一声,围了上来。二人架起王妃,只见王妃双目紧闭,咬着牙,昏迷不醒。红月吓出了一身冷汗,脸色煞白,慌忙道:“红桃快去叫郎中,把祛寒、祛风、祛热、祛毒的药只管抓来。”红桃慌忙转身离去。 红月忙喊店小二去烧碗姜茶来,用小匙一匙一匙地喂到王妃嘴里,过了一会儿,王妃脸上略有了红润,红月乍着胆子掐了人中,王妃身子一颤,双目微开,嘴里叫道:“宁儿,宁儿。”红月急忙安慰道:“夫人,公子马上就会回来。” 天快黑的时候,绵宁才回到客栈。上楼来一见额娘病倒,大吃一惊,红月道:“红桃抓药快回来了。”这时王妃已苏醒过来,把抓住儿子的手,哭道:“孩子你到哪儿去,吓死额娘了。”绵宁忙解释道:“孩儿被人群拥挤着走失散了,又迷了路。”王妃道:“你回来就好,以后不要随便出去。”这时红桃请了郎中来。那郎中五十多岁,很是老实。红桃引他到王妃床前坐下,给王妃诊脉。王妃此时身上烧得像火炭似的,脸色鲜红,呼吸粗重。“夫人这病,”老医生松开了手,拈须缓缓道,“据脉象看,寸缓而滞、尺数而滑,五脏骤受寒热侵袭,两毒攻脾。脾主土,土伤而金盛——”他摇头晃脑地还要往下说,红月急道:“老先生,你是在和我们背药书吧,你只说这病要紧不要紧,怎么用药,就是了。”老医生道:“若是平常体强之人,一剂发热药,出一身透汗就会好的。只是这位夫人早先落下病根,体质又弱,老朽实难治愈。”绵宁吃了一惊道;“难道竟无医可治。”老医生沉思一会道:“若去太原城济中堂名医李崇义老先生处救治,尚许有望。”绵宁对王妃道:“母亲,我看还是去太原医治吧。”王妃也没想到一下子病得这样重,只得点点头。 红月红桃送走医生,刚到门口,刘宏武等四名侍卫急匆匆地进来,看见她俩忙问:“公子回来没有?”红月道:“公子已经回来了,正和夫人说话。”四人听见,方才放心,急忙去楼上见过绵宁,绵宁问道:“外面情况怎样?”刘宏武道:“巡抚已经回太原了,官兵也撤走了。”绵宁方才放心,又和四人计议明日去太原的事。 众人用了晚膳,绵宁又去看看阿娘,回房见刘宏武已经睡熟,便悄悄出了客栈,往山下而去,他是想到山洞里告诉红菱,明日带母亲去太原治病,顺便打探红菱师兄的下落,再设法营救。来到洞门口,绵宁喊道:“红菱妹妹,红菱妹妹。”洞里一片漆黑,没人应声,绵宁走进洞里,掏出火镰打着火,只见洞里已空无一人,绵宁心中一阵惆怅,只得走出。急听洞外有人问:“公子,你到这儿干什么?”绵宁一听是刘宏武的声音,气愤道:“你竟敢跟踪我。”说完来到洞外,刘宏武忙上前拱手道:“奴才看公子行踪可疑,怕您有危险,才敢斗胆跟随。”绵宁道:“我只是救助一个蒙冤的女子。”便把如何救江红菱的事简略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他二人的云雨之事。最后道:“此事万不能让额娘知晓,她正生病,不能让她担心。”刘宏武道:“这个小人明白,只是公子应该信得过小人,凡事小人也可分担一二。”绵宁为他的忠诚感动,便道:“好吧,以后有事让你做。” 夜,格外黑,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黑深深的巡抚衙门显得更加阴森可怖。突然,一条黑影窜到墙角下,一纵身悄无声息地落在耳房房顶,黑影四周听了听动静,然后顺着房顶猫腰直奔西南而去。一袋烟的功夫,来到一排高大的平房顶上,黑影用了个倒挂金钩往下观看,只见一字儿排开几十间房子,四周是高大的院墙,院墙当中安着大铁门,房檐下挂着几盏昏昏沉沉的马灯,几个清兵分散在四周,抱着大刀没精打采地走动着。黑影往那一间间的房子看了一会,忽纵身跳到地下,躲在一辆马车后面。过了一会,一个清兵打着阿欠往马车走来,来到跟前,往车上一坐,伏在车厢里睡起觉来。黑影往四周看了看,突然出手,点了清兵穴道,那清兵一声没哼被他挟在腋下。黑影把那清兵带到僻静之处,伸手解开他的穴道,宝剑抵在胸前,低声娇斥道:“快说,林清关在哪里?”那清兵吓得哆哆嗦嗦道:“好汉爷饶命,我说,我说,林清关在东边第五间牢房里。”黑影听完手上一用力,将清兵击昏,飞身上了房顶,来到东边第五间房顶,趴在房檐下,往下观看。只见这间房,装着铁门,门上挂着大锁。黑影又往院里看了看,那几个清兵毫无察觉,还在无精打采地来回走动。黑影这才放心,正要往房下跳,忽听背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急忙一回头,只见一条人影正向自己扑来,黑影挺剑就刺,那人侧身躲过,却连连摇手。黑影明白了,那人不是和他为敌,这才仔细一看,那人用黑纱蒙面。黑面人急忙拉着黑影转身就走。黑影知他必有原因,便老实跟着他走。蒙面人一直跑出巡抚衙门,来到城外一座破庙内才停下。黑影不解其意,正要问他。那蒙面人却道:“太阳初出光赫赫。”黑影吃了一惊急忙答道:“驱退凶星与残月。”蒙面人急忙解下面上黑纱,却是个年轻美丽的女子,女子忙问:“姐姐尊姓大名。”黑影答道:“小妹江红菱。”女子一下子抱住红菱哭道:“红菱姐姐,你可来了。我是红芸姐姐新收的教徒莫香兰。”红菱听她说起姐姐红芸,不由地哭了起来。哭了一会,红菱擦干眼泪问道:“香兰妹,你为什么不让我救师兄?”香兰道:“那是莫王老贼设下的圈套,专等着你去钻。那院内柴草下埋伏着几十名枪兵,你只要跳下去,就会被乱枪打死。小妹就怕你中了他的诡计,这几日夜里都在大牢四周等你。”红菱听她说着,大为感动。一把搂住问道:“妹妹何时入的教。”香兰道:“说来话长,我原是那莫玉的女儿,”红菱一听,吃惊地看着她。香兰接着道:“我原以为自己真是那莫玉的女儿。谁知有一天我娘把我叫到她房中告诉我:“兰儿,你已经长大了,娘现在告诉你,你的真正身世。”我不解地说:“我爹是巡抚大人,我的身世还有什么疑问。”我娘说:“做娘的还能骗女儿,你一定要听娘说完。”我半信半疑,就坐下听我娘说完。” “原来,我爹是湖北襄阳府林家湾的秀才林德成,我爹和我娘成亲的那天,被土匪头子莫玉看见。那莫玉看我娘貌美,顿起歹意。半月后的一天夜里,莫玉带着一群土匪闯进林家湾,杀死我爹,抢走了我娘。我大伯林永成在襄阳城里听说后,就去报了官,领着官兵剿灭了土匪。可是那狡猾的莫玉却挟持着我娘从后山逃走了。我娘几次想寻死,都因怀有身孕苟且偷生下来。莫玉走投无路,就到北京投到和珅门下,因他是少林出身,有一身好武功,深得和珅的重用。和珅就利用他的少林身份,把他放到山西做了巡抚,以网罗天下武林中人,为其所用。” 红菱听她说完,已是泪挂双腮道:“苦命的妹妹,咱们是同命相怜啊。我一定要杀了莫玉老贼。”香兰却摇摇头道:“红芸姐姐活着时告诉我说:“不能只为报仇,杀一个恶贼牺牲教徒的生命。我们要广泛宣传教义,发展教徒,组织力量举行起义。”红菱听了点点头,便又问道:“我姐姐是怎么被老贼识破的?” 香兰道:“我听我娘说了我的身世之后就在当天夜里悄悄来到莫玉寝房,想杀死老贼为我爹娘报仇,正要动手,红芸姐姐忽然从身后出来拦住我。她把我拉到无人处问清了我的身世家仇,就说:“莫玉老贼身边戒备很严,行刺是无法得手的。”她便和我讲解了教义,叫我加人白莲教,将来杀老贼报家仇国恨,我当时就在她举行的入教仪式上宣誓入了教。 “谁知第二天,莫玉老贼突然把红芸姐姐抓了起来。我正不知所措,教内暗线带来了消息:原来,襄阳张天潮教主准备起事,便派十七堂堂主林永成,十五堂堂主吴其昌秘密打造兵器。谁知人多泄密,被襄阳将军耆登带官兵包围。林永成英勇战死,吴其昌则被耆登活擒。张教主闻讯,只得仓促起事。那吴其昌受不了耆登酷刑,竟做了可耻的叛徒,供出了教内所有机密。耆登立即命人画了你姐妹图影,着人飞报太原府。红芸姐姐因此被捕。” 红菱听了,含泪叹息道:“想不到林叔叔就这样离我们而去。”香兰哭道:“他就是我伯父。”红菱吃惊地道:“真的,那么林清就是你堂兄了。”香兰叹道:“可不是嘛。”又接着道:“红芸姐姐经常跟我提起林清哥。”红菱叹息道:“我姐一直爱着师兄,可师兄他……”未曾说完粉脸却先红了。香兰追问道:“难道林清哥不爱她吗?”红菱搪塞道:“我也不知道。”怕香兰再追问下去,忙道:“我们现在怎么办?总得想办法营救师兄。”香兰道:“单凭我们二人不行。还是多联络几个弟兄。我在府内想办法,引开枪兵,你们再去救人。”红菱道:“好吧,咱们分头准备吧!” 绵宁和四名大内侍卫护卫着王妃,一路往太原府而来。因是长途跋涉,就弃了暖轿,买了辆带篷的马车,仍由四名轿夫驾着马车。绵宁怕马车颠簸,特意叫红月买了几床棉被,厚厚地铺在上面,这样王妃躺在里面又舒坦又暖和。一路上又服了几剂老医生开的药,王妃的病情有了好转,面色红润了,呼吸也顺畅了,只是还体虚无力。绵宁一直因自己没照顾好额娘自责,现在看额娘病情有了起色,才略略放心。 这一日晌午到了太原府,绵宁一行进了城,打听得那济中堂的地址,便一路寻来。果然在杏花村找到了。便在济中堂隔壁客栈住了下来,待众人安顿好。绵宁道:“红月去请医生来。”红月答应着出去,不一会领着医生来,却是个年逾花甲的老者,慈眉善目,面目温和,老者坐下,为王妃诊了一会脉,慢声慢语地道:“夫人此病尚需静养几日,待老朽慢慢观察,再作决断。”绵宁道:“先生可否开点药暂服。”老者摇摇头道:“夫人此病,眼下并无大碍。若是用药,老朽就难以观察病情了。”绵宁听他说得有理,便叫刘宏武赏了银钱,仍由红月送他下楼去。 王妃便在客栈安心静养,绵宁终日在床前守候,悉心照料,颇尽孝道。王妃虽是病着,看见儿子如此孝敬,颇觉安慰。 绵宁内心不只为母亲病情担忧,也时时刻刻思念着刻骨铭心的红菱妹妹。他想红菱肯定为救她师兄林清来了太原府。他原想亲自去巡抚衙门打探一下,又怕病中的额娘担忧。上次因没照顾好额娘,让额娘受了风寒,无论如何不能再让额娘为他急伤了身体。绵宁左思右想,正觉为难。侍卫刘宏武进来道:“医生说午后过来探视夫人。”绵宁点点头,对红月红桃道:“你们好生照顾夫人。”便叫刘宏武去了自己房中。 绵宁等到刘宏武进来,叫他关上门道:“刘侍卫,我有件事请你去办。”刘宏武听他说了“请”字,赶紧跪倒道:“二阿哥有事尽管说,切不可折煞奴才。”绵宁忙叫他站起说话。刘宏武这才站起。绵宁道:“我想那江红菱必是来太原府救他师兄,那狗官莫玉既敢害死汪廷文,必然想斩尽杀绝,所以我很是担心汪红菱。只是额娘正在病中我无法脱身。我想你既和那莫玉相识,就让你去巡抚衙门探听一下,顺便让莫玉放了她师兄林清。只是千万不可暴露我和额娘的身份。”刘宏武道:“二阿哥放心,奴才一定办到。” 夜已经很深,天上连颗星星也没有,不知什么时候变天了,乌云布满天空。突然,一阵秋风起来,挟着豆大的雨点飞舞着落下。这时巡抚大牢院内,守门的狱卒被淋湿了衣服,经秋风一吹,冷嗖嗖的,不由得抱着膀子缩成一团,嘴里骂道:“这鬼天气。”道光皇帝--0202 这时,大铁门外出现两点灯光,一个狱卒叫道:“都快起来,注意有人来了。”几个狱卒慌忙站起来,脸贴着大铁门喊道:“站住,干什么的?” 没有人应声,两点灯光继续向大门移动。守门狱卒不由紧张起来,一个个钢刀出鞘,并故意大声吆喝着,通知埋伏在柴草下的枪兵做好准备。那些枪兵正趴在淋湿的柴草堆里冻得直哆嗦,一听有了动静,一个个忘记了寒冷,举起了长枪,盯着大门。 不多会,两盏纱灯来到门口,守门狱卒一看,原来是巡抚大人的千金小姐带着四个丫头,撑着伞抬着两桶酒走了过来,走在前面的丫头,一指狱卒骂道:“你们嚎什么丧,看把你们吓得个熊样儿老鼠胆儿。”看着他们呆愣愣地,丫头又骂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让我们小姐进去。”一个头目忙走到门前,给莫香兰施礼道:“不知小姐半夜三更来巡抚大牢何事?”丫头答道:“这巡抚大牢关押着白莲教匪林清,你们要小心戒备。巡抚大人念你们夜里受冻辛苦,特叫小姐送来两坛酒给你们驱寒。”小头目连忙点头:“多谢小姐。”却不开门,又问道:“大人既送酒来,何不差几个差役送来,怎么反叫你们几个丫头抬来。”丫头正要骂他啰嗦,香兰走到跟前道:“实话告诉你吧。老爷原本没有这个打算,是老夫人在老爷就寝时提出的,所以老爷没唤差役,就让丫头们抬着送来了。”那头目这才放心,忙掏出钥匙打开铁门,请小姐和丫头们进来。那丫头端起第一碗走到小头目跟前道:“你应该喝第一碗。”小头目受宠若惊地道:“好,我喝,我喝。”接过碗来,一饮而尽。其余枪兵狱卒,也都依次喝了。香兰等他们喝光了酒,笑道:“倒也,倒也。”只见那狱卒、枪兵一个个扑通、扑通倒了下去。一个丫头急忙拎着纱灯跑到大门口,把纱灯转了三圈,立即从夜色中窜出十几条黑影。那十几人一齐跑到院内,原是红菱带着白莲教徒。红菱奔到东边第五间牢房门前,举起一块石头砸开牢门,冲了进去,借着外面昏暗的灯光,看见潮湿的烂草地上躺着一个人。便急忙抱起,来到门外,一看正是师兄林清。那林清此时正清醒着,见红菱救他,忙挣扎着要下地。红菱把他放下,吩咐众人快换上清兵的衣服,拿了枪兵的枪。自己和林清也赶紧换上。香兰和四个丫头带路,众人护着林清一齐往外奔去。 众人刚走出大门,入了府中大道。迎面正遇到巡夜的一队清兵。清兵喝道:“谁?”香兰镇定答道:“我!”清兵道:“原来是小姐。”说话间已到跟前。一个清兵见小姐深更半夜带着这么多枪兵,顿生疑窦,伸手就抓腰间钢刀。香兰见他生疑,唰地一刀把他砍倒。众人各举刀枪,杀了过去。其余清兵大叫:“来人啊,林清逃跑了。”顿时巡抚衙门一片混乱,清兵从各个角落杀了出来。红菱一边护着林清,一边指挥众人向清兵射击。清兵见他们有火枪,一时不敢逼近。香兰道:“看来从前门走不行,得走后门。”一名叫陈德的教徒说:“我带几个人往前门冲,引开清兵。你们从后门出去。”便带着七八个人拿着长枪一边射击清兵,一边往大门冲。清兵立刻被吸引过去。香兰急忙带着红菱等人往后门而去,后门果然清兵极少,只遇少数差役、府吏。众人一路杀过去,顺利地出了后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大内侍卫刘宏武听了绵宁的吩咐,独自一人来到山西巡抚衙门。守门的清兵拦住。刘宏武对那清兵道:“速去报与巡抚大人,就说故人刘宏武求见。”清兵立即往里面通报。时辰不大,只见那巡抚莫玉着官袍花翎,带着差役府吏迎出大门。刘宏武急忙上前,躬身施礼道:“巡抚大人一向可好。”莫玉笑道:“什么风把刘兄吹到我门口来了。快快请进。”刘宏武谦让着走进大门。莫玉边走边说:“刘兄此来是公事还是私事?”刘宏武道:“怎么,刘某难道就不能到府上叙叙旧?”莫玉忙解释:“刘兄且莫多心。下官的意思是刘兄若有公事,咱们先去巡抚大堂办了公事,再去后房叙旧。刘兄既是私事,下官也就不必拘礼,咱们到后房叙话。”刘宏武赞叹:“难得大人如此公私分明。”两人说说笑笑来到后房。莫玉忙请刘宏武上坐,刘宏武连忙谦让,莫玉笑道:“刘兄虽然没有下官品级高,却是皇上近身侍卫,还是请上坐吧。”刘宏武推辞不过,只得坐了。有人献上茶来,莫玉让过茶道:“刘兄是否还在大内行走?”刘宏武道:“是啊!刘某如今可不及大人在地方上自由自在。”莫玉苦笑道:“刘兄此言差矣,地方上诸事特多,如今又闹白莲教匪。”刘宏武道:“闹什么白莲教?”莫玉诧异道:“刘兄是真不知还是故作愚公。”刘宏武道:“刘某确实不知。”莫玉道:“如今白莲教匪闹得正凶,湖北有张正谟、聂杰人等匪首作乱,已攻城掠地,屠杀官吏。湖南有教首刘之协、王聪儿、张汉潮、张天伦等起兵反乱,还有四川、陕西两省也有白莲教匪作乱。各地告急奏章已飞报朝廷。刘兄身居大内,怎会不知?”刘宏武道:“刘某这几日出差在外,确实不知朝廷之事。难道皇上没调兵围剿?”莫玉道:“皇上已调兵遣将,敕令湖广总督毕沅、陕甘总督宜绵、四川总督福宁、湖北巡抚曹龄、西安将军恒瑞等率兵围剿。但教匪却越剿越多,如今已蔓延于湖北。河南、四川三省。”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刘宏武才说道:“刘某此次来太原府,有一事想求大人帮忙。”莫玉一怔道:“刘兄有事尽管说来。”刘宏武道:“刘某有一亲戚落案在大人辖内。”莫玉问道:“不知刘某亲戚姓甚名谁,所犯何事,若无大节,下官一定通融。”刘宏武道:“此人名叫林清,因受人唆使,参与谋刺朝廷命官。”莫玉吃惊道:“刘兄怎与此人有亲戚,那林清乃是襄阳白莲教匪首张天潮的真传弟子,乃朝廷要犯。”刘宏武听了也吃了一惊道:“那林清怎会是白莲教匪。”莫玉道:“林清被下官在五台山擒获,押入太原巡抚大牢。不料前几日被白莲教匪江红菱给救走了,刘兄不必来求本官了。”刘宏武忙解释道:“林清本是刘某的一个远门亲戚,刘某因受人之托,不得已而来,如果刘某早知那林清是白莲教匪,也决不会为他求情。”莫玉冷冷笑道:“无妨,无妨,刘兄既不知他底细,本官也不必追究。”刘宏武见已达目的,便起身告辞。莫玉又再三挽留,见他不允,便把刘宏武送到大门外。莫玉等他走远,忙招手叫过一名差役低声道:“跟着他。” 刘宏武回到客栈,便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绵宁。绵宁一听,大吃一惊道:“难道白莲教要反我大清吗?”他更没想到汪红菱竟然也是白莲教徒。他伏在书案上,好半天没说一句话,只是不停地用拳头敲打着桌子。痛苦和愤怒交织在心头,他觉得他的心快要裂开了。刘宏武见他如此,也不敢上前劝解一句,惟恐被他发疯似地斥骂一顿。好半天绵宁才抬起头来喃喃地道:“为什么,这到底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用过晚膳,绵宁去看了一会王妃,就回房歇息去了。刘宏武陪着王妃说了半夜的话才回到房间,看见绵宁也没点头,只是睁着眼呆兮兮地坐在床头。刘宏武知道他的心事,也不劝解,只顾自己睡了。 绵宁就这样呆呆地坐着,直到半夜也毫无睡意。他正想翻个身子,忽然看见窗外闪过一个黑影。绵宁忙大声喝道:“谁?”却没人应声,绵宁急忙起身追出门外,刘宏武听见喊声也惊醒过来。绵宁到门外一看,那黑影已经下楼。绵宁飞身跳下楼去,截住那人去路。那人一看,只得转身逃去,绵宁紧紧追赶。那人眼看被追上,突然一转弯钻进巷子,绵宁道路不熟,被他三转两转竟追不上。追了一会,前面出现一座破庙,那人直奔破庙奔去。绵宁见追不上,正要停下,忽然看见前面跳出一人挡住那人去路,绵宁大喜,忙向前追去。快到跟前,只听“啊”一声惨叫,那人已扑倒在地。绵宁到了跟前一看,却是红菱提剑站在那里。便惊喜地叫道:“红菱妹妹,原来是你。”红菱也看清了绵宁,叫道:“宁哥哥。”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良久,红菱问道:“宁哥哥,你怎么也到太原来了?”绵宁凄然道:“妹妹,你好狠心,竟一声不响地离开了我。”红菱道:“我有要事去太原,不想打扰宁哥哥。”绵宁松开她道:“你是来救那林清吗?”红菱道:“是的,我必须救他。”绵宁愤然道:“林清是白莲教徒,你为什么要救他?”红菱惊异道:“你怎么知道的?”绵宁道:“这你别管,你以后不能和白莲教的人搅在一起。”红菱也松开了双手道:“既然你已经知道,小妹也不必瞒你。不只林清是白莲教徒,小妹也是。我们白莲教就是要杀尽天下的贪官污吏,赶走清朝皇帝。”“住口!”绵宁大声喝道。红菱吃惊地望着他那气得扭曲的脸,绵宁大声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就不怕朝廷剿灭你们吗?”红菱冷笑道:“朝廷吏治败坏,贪污盛行,苛敛小民,残害百姓。我们白莲教就是要赶走清朝皇帝,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虽死而无憾。”绵宁反驳道:“吏治腐败,贪污盛行,自有朝廷按律查办,逐一革除弊政。似你们这等聚众闹事,岂不是天下大乱,于国何益、于民何利!”红菱见他竟如此激动,不解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为朝廷据理力争?”绵宁被她一问,方知自己失态,忙缓和一下口气拉着红菱的手道:“红菱妹妹,你跟我走吧,我是真心爱你的,我能让朝廷赦免你的罪。我们两个一辈子厮守在一起,好吗?”红菱慢慢抽出自己的手道:“宁哥哥,我虽然不清楚你的真实身份,可是我知道你决不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子弟。我们是道不同不相与谋,你不要勉强我。我们还是分手吧!” 这时天已微明,就在绵宁和红菱相拥相抱时,那破庙前正站着两个人,静静地看着他俩。一个是林清,另一个是香兰。林清看着他俩难舍难分的情景,痛苦地低下了头。 原来,红菱和香兰等人,冲出了巡抚衙后门,到了街上,这时巡抚莫玉已经得报林清被救,气得他连杀了两名狱卒,立即传令清兵关闭城门,全城搜捕。红菱见一时无法出城,只好在城内东躲西藏。今晚,他们正躲在破庙里给林清治伤,忽听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红菱以为是清兵来搜捕,忙叫香兰保护林清,自己持剑出了破庙查看,只见一人直奔破庙而来,跑近一看,正是巡抚衙门的差役,便突然出剑将他杀死。 红菱回到破庙,林清问道:“师妹,那人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口口声声为清朝皇帝辩理?”红菱轻轻地摇摇头。林清不满地道:“师妹既不知他的底细,为什么和他这般……”他想说:“亲热”二字,话到嘴边却咽下了。红菱怨恨地看了他一眼道:“师兄,求你别问了好不好,我心里乱极了。”香兰道:“我看那人非常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可那站在旁边的人我认识,他是个皇宫大内侍卫,叫刘宏武。莫玉在皇宫做大内侍卫时,那刘宏武到他家去过,所以我认识。”林清大吃一惊,道:“大内侍内保护的人不是皇上就是皇子皇孙。”香兰忽然叫道:“我想起来了,那人是乾隆帝的皇孙,十五皇子颙琰的儿子绵宁。我小时候去固伦公主宫中和他玩过几次,他那时才七八岁。”红菱和林清惊奇道:“真的?”“肯定是他。”香兰不容置疑地道。红菱大为吃惊,她虽然怀疑宁哥哥的身份,却没料到他竟是乾隆的孙子。林清道:“乾隆帝已宣示立颙琰为皇太子,并于明年让位于颙琰。那绵宁以后也很可能当上皇帝。我们不能放过他,我们要赶走清廷就一定不要错过这个机会。”红菱听着,只是痛苦地低下头。 绵宁被刘宏武搀扶着跌跌撞撞回到客栈。这时天已大亮,红月喊道:“公子,夫人叫你。”绵宁这才想起额娘还在病中,赶紧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好半天才走出自己的房间,来到王妃床前,王妃见绵宁脸色苍白,面容憔悴,以为是为自己的病操心过度所致,便心疼地道:“宁儿,你也要好好休息,娘的病不要紧。”绵宁听额娘说着,满腔的痛苦和委屈一齐涌上心头,突然扑在王妃怀里大哭起来。王妃吓了一跳,忙问:“宁儿,你怎么了。”绵宁却不说话,还是放声痛哭,似乎要倒出满腔的苦水。王妃无奈只得让他哭个够。 这时红月来到王妃床前道:“夫人,老医生来为您出诊。”王妃推了推绵宁道:“医生来了,让他给娘看病。”绵宁站起身,侍立一旁。老医生走到王妃床前,诊了一会脉道:“夫人的病情很稳定,不必再治。老朽看夫人必是富贵人家,不如回家歇养,条件也会好些。老朽再为夫人开几剂药备用。”说完,老医生便提笔开了方子交与红月。 王妃对绵宁道:“宁儿,娘还要去五台山,把那宏愿还了。”绵宁道:“娘的身体不好,我看还是直接回京城吧。娘已经诚心到那神佛跟前去了。孩儿再派人去把娘的心愿办了。神佛必会体谅娘的难处。”刘宏武也道:“夫人这副身子,哪禁得起来回颠簸,还是回京吧。”王妃一听,确实如此,便道:“那就准备起程吧。” 众人正要动身,红月进来道:“夫人、公子,巡抚大人求见。”王妃一愣:他怎么来这里。嘴上只得道:“让他进来。”不一时那莫玉走进房来,来到王妃床前,跪倒磕头:“奴才叩见王妃,王妃吉祥。”王妃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莫玉道:“回王妃,奴才在街上看见刘侍卫,所以知道有贵人来。”王妃问道:“你可知我们为何隐瞒身份?”莫玉道:“奴才之见,是为防小人暗算。”王妃点点头道:“如今白莲教匪到处作乱,专与我清室为敌。我们不得不小心。”莫玉道:“王妃所虑极是。”王妃道:“你既已明白,就不必再作声张。我们即日就回京城,还是改汉装行路。”莫玉道:“奴才着人暗中护送。”王妃道:“不必了,你还是回去吧!”莫玉又和绵宁、刘宏武一一见礼,转身回衙。 众人收拾好行李,或乘车或骑马,缓缓出了太原城,踏上通往北京城的官道。绵宁骑在马上,心绪烦乱,走一步一回头,走两步一翘首。他在企盼一个人的出现。那个给了他刻骨铭心的爱的姑娘,那个给了他孤独的心灵带来无限欢乐的人儿,难道就这样永远分手了吗?不,他不相信这是事实,他的嘴角还留着她的唇香,他的记忆还留着她的笑靥,他的心灵还萌刻着她的芳名,泪水一下子模糊了他的眼睛。不管她是大清王朝的叛逆者,还是爱新觉罗家族的掘墓人,他难以割舍…… 太原城越来越远了,绵宁的心越来越碎了。他彻底失望了。车轮碾着厚厚的黄尘,发出枯闷的“咕哧,咕哧”声,缓慢地移动着。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绵宁浑身一震,忙勒马往后看,只见身后,一匹红马飞的一样跑来,等跑近了,才看清楚马身上是一个穿红罗袍的姑娘,正是红菱。绵宁大喜,忙向前迎去,红菱来到跟前翻身下马,绵宁也赶紧跳下马来扑到红菱跟前,红菱娇喘吁吁道:“宁哥哥,前面有白莲教埋伏,准备截杀你们,赶快回去。”绵宁一听,一下子把红菱拥在怀里哽咽道:“红菱妹妹,谢谢你。”忙又招呼刘宏武等人暂且停下。红菱道:“我该走了。”绵宁抱住她不放,央求道:“红菱妹妹,跟我一起走吧。”红菱颤声道:“我们今生无缘,还是等来世吧!”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挂在绵宁内衣的胸前,双手捧着绵宁淌满泪水的脸,哭泣道:“哥哥若是想小妹的时候就看看它吧!”绵宁再也忍不住,伏在红菱香肩上浑身战栗地抽泣着,红菱脸贴在绵宁脖子上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撒落在绵宁的肩膀。两人就这样痛哭着拥抱着,绵宁慢慢抬起头,从贴身衣袋里掏出一个翡翠扇坠儿放在红菱手心道:“哥哥也送你一样东西。”红菱仔细一看,那扇坠是翡翠刻成的两只精巧的鸳鸯,每只鸳鸯的翅膀各刻着两个绿豆大小的字“同心”“永结”。红菱把扇坠儿收好,又道:“宁哥哥,小妹还有一件事相求。”绵宁忙道:“莫说一件,就是十件万件,哥哥也答应妹妹。”红菱便道:“哥哥日后若能当了皇帝,小妹求你狠狠惩治贪官恶吏,善待黎民百姓。”绵宁含泪道:“妹妹放心,不管哥哥当不当皇帝都会尽力惩治贪官恶吏,善待黎民百姓。”红菱双手捧着绵宁的脸道:“好哥哥,再让小妹好好看看你。”说着,一双泪眼久久地凝视着绵宁…… 突然红菱挣开绵宁,抓缰在手,飞身上马,猛一回首,凄惨地喊了一声:“哥哥多多保重。”红马胜起茫茫黄尘,渐渐远去。 绵宁傻呆呆地站了半天,突然像疯了一样跪倒在厚厚的黄尘上,挥舞着双手,声嘶力竭地叫道:“老天爷,为什么这样对我…” 太极仙境,祥云缭绕。一个倩影在云丛中飞舞。祥云慢慢褪去,显现出一个美丽的少女。绵宁扑向前去,叫道:“红菱妹妹,等等我。”少女轻轻飘到绵宁跟前。绵宁忘情地抓住她的手道:“红菱妹妹,跟我走吧。”少女轻轻地摇摇头。绵宁拉着她的手就走。突然眼前金光一闪,一个道士手持拂尘出现在眼前,那道士拉起少女就走。绵宁急得大叫道:“红菱妹妹。红菱妹妹……” “宁儿快醒醒,宁儿快醒醒!”好像是额娘的声音。绵宁慢慢睁开眼睛,只见额娘正坐在床前焦急地呼唤着自己,才知刚才竟是做了一场梦。忙问道:“额娘,我这是在哪里?”王妃叹息道:“宁儿,你现在是在阜宫,阿哥房里。”绵宁坐了起来,伏在王妃肩上道:“额娘,宁儿对不住您,让您受罪了。”说着眼泪流了下来。王妃双手抚摸着绵宁的头含泪道:“宁儿,你的事额娘都知道了。额娘不生你的气。只是我儿小小年纪如何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你心里如果难受,就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吧。”绵宁哭道:“孩儿能承受得住。孩儿没能照顾好额娘,使额娘受了风寒,孩子心里才最难受。”王妃笑道:“额娘身体原本如此,我儿大可放心。”转脸问红月道:“请御医了吗?”红月忙道:“回王妃,御医刚才来过,说二阿哥的病不必用药,只须静养些时日,自会好的。”绵宁道:“额娘身体有恙,不要再来看孩儿了。红月,扶阿娘回宫歇息。”红月正要上前,王妃止住她道:“我有红桃伺候着就够。红月,你就留在阿哥房伺候二阿哥吧。”红月道:“是,奴婢还是先把王妃扶回宫去吧。”王妃便由红月扶着回宫。 王妃进了寝宫,嘉郡王愚琰正坐在书案前看书,听见王妃进来道:“你又去看宁儿去了?也不当心自己的病体。”王妃点点头,转脸对红月道:“你回去伺候二阿哥去吧!”红月答应着转身欲走。颙琰道:“你那宝贝儿子这么娇贵,还非得红月去伺候。你自己怎么办?换个丫头我可不放心。”王妃佯怒道:“王爷,你看你,妾身不是还有红桃伺候吗。”颙琰生气道:“宁儿怎么竟跟那白莲教匪行此苟且之事?”王妃道:“王爷差矣,妾身撇开她反叛朝廷不说,那女子倒真是个多情女子。妾身刚离开太原城时,若不是那女子飞马报信。妾身和宁儿恐怕早已落入白莲教手中。”红月也从旁道:“那女子与二阿哥确实感情至深,奴婢也为他们偷偷哭过几次呢。”颙琰转怒为笑道:“难为你主仆二人一唱一和为那畜牲辩理。”王妃道:“非是妾身为宁儿争辩。王爷可知那女子是谁?”颙琰道:“不是白莲教匪吗?”王妃道:“白莲教匪倒是不假。她是原山西巡抚江廷文的女儿。”颙琰惊奇道:“汪廷文,是五年前本王去山西复查的汪廷文吗?”王妃答道:“正是此人。”颙琰一摆手对红月道:“你去伺候二阿哥吧。”红月出去,颙琰才道:“汪廷文一案,本王当时就看出是一起谋杀案。因事关父皇宠臣和珅,本王当时就没给他洗雪冤情。”王妃不满道:“王爷当时若拿得证据,如何扳不倒那和珅。”颙琰怒道:“妇人之见。既是本王也没有和珅受皇上宠信,若一意孤行,非但不能为江廷文翻案,本王也会惹恼皇上,得罪和珅。如今皇上已宣示立本王为皇太子。稍迟几载,本王必为江廷文翻案,还汪红菱一个公道。只怕那汪红菱反叛朝廷,难逃法网。”王妃钦佩道:“王爷深谋远虑,妾身真是鼠目寸光。”停了半晌王妃又道:“宁儿对红菱感情至深,朝思暮想,憋坏身体怎么办?”颙琰也叹息道:“世上这儿女之情最是伤人,宁儿何时能挺过此关。”王妃道:“妾身想,宁儿也已成人,不如给他娶个福晋,也许能收回他的心。”颙琰摇摇头道:“宁儿还小,让他再多读些书,多历练朝事,将来我大清祖业全指靠他呢。怎可让他过早堕入温柔乡中。再说,宁儿钟情那江红菱,你难道为他娶那逆匪不成。”王妃忽然哭泣起来。颙琰吃了一惊忙问:“你怎么了?”王妃含泪道:“王爷,妾身恐怕时日不多了,想亲眼看着宁儿娶妻生子。”颙琰急道:“你听谁说的?”王妃道:“妾身在太原治病,那名医李崇义已给妾身确诊。”颙琰抱着王妃道:“不会的,本王这就叫御医来为你治。”王妃拦住他道:“王爷,妾身也经御医诊断过,没用的。王爷就答应妾身的请求吧。”颙琰含泪道:“本王答应你,本王什么都答应你。” 养心殿内,散罢早朝的乾隆皇帝在养心殿正和宠臣和珅对弈,杀得正酣,乾隆忽然落下一子道:“和爱卿,朕看你还往哪儿走。”和珅一看,连连赞叹道:“皇上真是技高一筹,奴才算是服了。”乾隆轻轻地摇摇头道:“朕年事已高,脑筋不灵,难得赢你一子。”和珅却道:“奴才看来皇上龙体康健、精力充沛,实乃万民之福。”乾隆又摇摇头道:“朕得享国六十年,已志得意满,上不敢同圣祖康熙享国六十一年之数。朕意明年正月初一传位皇太子。”和珅称道:“皇上圣明。” 君臣二人正说话,内监来报:“皇上,皇太子进见。”乾隆道:“宣他进来。”不多时颙琰走进殿内,磕头施礼:“儿臣叩见父皇,父皇吉祥。”乾隆道:“起来吧。”颙琰起身一看和珅在旁,顿觉不快。和珅倒也知趣道:“皇上有皇太子陪着,奴才就告退了。” 颙琰看和珅走出才道:“父皇,儿臣有事请求父皇恩准。”乾隆道:“皇儿有何事?”颙琰道:“儿臣想给绵宁娶个福晋,还请父皇斟酌。”乾隆不解地问道:“皇儿因何突然提起此事,朕那皇孙也还小呢。”颙琰含泪道:“儿臣福晋落下风寒病根,恐时日不多,想亲见宁儿完成大礼。”乾隆吃了一惊道:“难道御医没治吗?”颙琰道:“御医诊治,也已无济于事。”乾隆叹息道:“既如此,朕焉能不准。只是你福晋可说想娶哪位格格。”颙琰道:“但凭父皇做主。”乾隆略一沉吟道:“朕见过吏部尚书布彦达赍之格格,倒是生得聪明伶俐,品貌不俗。你说与你福晋可中意否。”颙琰忙道:“谢过父皇。”颙琰离开了养心殿,回毓庆宫与王妃说了,王妃听了,心中大喜。 绵宁这两天有红月陪着说些宽慰的话,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因挂念额娘的病情,这天便早早由红月陪着来给父王、额娘请安。颙琰已被乾隆帝召去养心殿商议剿灭白莲教匪大计,只有王妃一人在寝宫。王妃看绵宁来到,起身坐起。绵宁走到床前,跪倒请了早安道:“额娘这两日身体可好?”王妃微微笑道:“额娘一直如此,宁儿不必担心。”看绵宁气色好了些便道:“额娘也知道,世间最是情难得,可是古往今来有情无缘的事数不胜数。我儿贵为皇室,却也无可奈何。”绵宁听着,点点头道:“额娘说的是,宁儿明白其中道理。”王妃道:“宁儿明白就好。且莫再为儿女之情所惑,要知我大清祖业全指望你发扬光大。”绵宁被额娘一番话说得激动起来,抓着王妃的手道:“宁儿决不辜负额娘期望。” 王妃看火候已到便道:“额娘为让你早些从那红菱身上收回心来,已求你父王奏请皇上为我儿娶一福晋。”绵宁闻言大吃一惊道:“额娘,宁儿实难从命。”王妃一愣忙问:“为何?”绵宁道:“孩儿年龄尚小,还想多读几年书。”王妃笑道:“先皇圣祖十四即成大礼,我儿怎还说年岁小。况即便成婚,也无妨你读书。”绵宁还是坚持道:“额娘,宁儿断难从命。”王妃听罢脸色一沉怒道:“此事皇上已经恩准,圣命御点吏部尚书布彦达赍之格格为我儿福晋,你难道敢抗旨不……”话未说完,王妃一阵剧烈的咳嗽昏厥过去,绵宁和红月惊得大叫: “额娘。” “王妃。 两个人手忙脚乱扶着王妃,红月用手掐着人中。这时红桃也闻声跑来,绵宁忙命道:“快去叫御医来。”过了一会儿,王妃才苏醒过来,抚摸着绵宁的头道:“宁儿,额娘自感时日不多了,想亲眼看着我儿完成大礼。所以,额娘没跟你商量,就让你父王奏明了皇上。额娘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思,是看你和那逆匪今世无缘啊!”绵宁哭道:“额娘的话孩儿明白,孩儿答应额娘就是。”王妃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颙琰当晚回到毓庆宫,王妃在枕边将白日绵宁来过的事说了,颙琰听了高兴道:“宁儿自己应下更好,今日父皇召见朝臣,诏谕天下明年正月初一退位,举行传位大典。过后就赐成宁儿完婚。”王妃眼看着丈夫当上皇帝,正是喜不自胜。 到了正月初一那天,一大早,乾隆帝带着颙琰、绵宁等皇子皇孙和王公重臣先到了堂子、奉先殿、寿皇殿焚香礼拜上天神灵、列祖列宗,随即升太和殿宝座。乾隆帝双手捧着传国玉玺走下宝座,来到颙琰跟前,将国玺交给颙琰,然后坐在御案旁的侧座上。颙琰双手接过玉玺,走到御案前,坐在宝座上。殿下王公大臣、藩属使节一齐跪倒三呼万岁。礼官走到殿前,宣布改元嘉庆,尊乾隆为太上皇。 次日,毓庆宫内一片喜庆的繁忙。乾隆、嘉庆两代君王御赐绵宁完成婚礼。晚膳时分,乾隆、嘉庆一同来到毓庆宫,绵宁随已被封为皇后的母亲一同出迎。乾隆、嘉庆坐定。绵宁恭恭敬敬给皇祖、父皇敬酒。两代君王龙颜大悦,一饮而尽。绵宁又端起一杯茶水,以茶代酒,给患病的母后敬酒,皇后含笑饮干。 一家人正在高兴,忽有太监来报:“禀太上皇、皇上,湖广总督毕沅送来加紧奏折。”乾隆道:“念。”内监尊旨,大声念道:“白莲教匪首王聪儿、张汉潮领教匪四五万人攻克枣阳,围襄阳,襄阳知府耆登督官兵固城待援,教匪数日难下。一教匪汪红菱领数十人自太原往襄阳参战,施以奸计,诈开城门。襄阳城即告失陷,知府耆登亦为江红菱所杀……”“够了!”乾隆不待太监念完气得龙须乍抖道:“这教匪汪红菱竟如此厉害,你们这些总督,将军难道就都是废物。”绵宁一旁听了,不由恨红菱过于猖狂。便愤然作色道:“太上皇、皇上应早派良将剿灭逆匪,以安社稷。”嘉庆看了儿子一眼,赞许地道:“二皇子言之有理,太上皇请速调重兵,剿灭教匪。”乾隆帝刚才的满腔喜悦被这份奏折冲得踪影皆无,又说了几句劝勉的话,就由太监扶着回养心殿去了。 绵宁这一天特别劳乏,送走了皇祖、皇父后,便由红月陪着,回到新房倒在床上睡着了。绵宁新娶的福晋,名叫玲儿,是个旗人。玲儿见绵宁睡着,便叫红月出去,给绵宁脱去靴子,盖上锦被,自己也上床来,坐在绵宁身边。看着绵宁方正清秀的脸庞,玲儿心里幸福极了。便熄了灯,躺在床上。 玲儿正迷迷糊糊有了困意,忽听绵宁叫道:“红菱妹妹,红菱妹妹……”玲儿听清绵宁不是喊她,一时又羞又气,坐了起来,打着火镰,点亮了灯。绵宁这才看清不是他朝思暮想的红菱妹妹,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玲儿此时却冷静下来,暗道:我既已成了她的福晋,就得慢慢收回他的心,若此时闹开,未必有好处。想至此,便温柔地道:“二阿哥,奴婢并未吃醋,倒觉得二阿哥是个重情义的人。那个叫红菱的姑娘一定使二阿哥一往情深喽。”绵宁却又道:“不,我恨她,她是白莲教匪,想毁我大清江山,我要让父皇剿灭她。”玲儿吃了一惊道:“二阿哥怎会和白莲教有来往?”绵宁只得把红菱姑娘的事告诉了她。玲儿听完,含泪道:“真是一段令人肝肠寸断的爱情。奴婢真是佩服那江红菱是个多情女子。”绵宁道:“只可惜她反叛大清,恐怕不得善终。”说完双手搂过玲儿,两人相依而眠。 天明,两人早早起身,往皇上皇后寝宫请安,嘉庆帝已经起身,绵宁夫妻过来请了早安,嘉庆道:“太上皇正为白莲教的事要朕早去商议,你母后患病正由御医诊治,快去看看她。”说完,由太监陪着匆匆而去。 绵宁两人到了皇后寝宫,御医已经诊过,便来到床前请了早安,绵宁问道:“额娘病情如何?”皇后道:“额娘恐怕一天不如一天了。你两个要互敬互爱,和和美美地过日子。”说着,拿眼看着绵宁。绵宁明白皇后的意思,忙道:“额娘放心,孩儿一定好好待她。”皇后道:“宁儿你先出去,额娘有话和你福晋说。”绵宁只好出去。皇后对玲儿道:“宁儿到底待你如何?”玲儿答道:“二阿哥待奴婢很好。”皇后不信,道:“你不妨照实说,有母后为你作主。”玲儿只得说道:“昨晚,二阿哥是把玲儿当作另外一个女人,奴婢当时也是又羞又气。后来奴婢想反正已是二阿哥的人了,不如好生待他,慢慢地收他的心,何况二阿哥也是个重情义的人。奴婢这样一想,便气也顺了,话也柔和了。倒是二阿哥自觉对不住奴婢,自个儿说了出来。”皇后听了赞叹道:“真是明事理、识大体的孩子,母后真为你们高兴。” 嘉庆皇后所说果然不错,绵宁自娶了福晋收心多了,便每日里一心一意去上书房读书习武,准备将来为大清江山尽力;在福晋身上也慢慢用起心来,对他福晋虽不是情深意笃,却也和和美美,只是无人时,悄悄掏出红菱姑娘送他的荷包来看,心头便涌起淡淡的伤感和眷恋。 此时,汪红菱、林清所在的王聪儿、张汉潮义军,声势正盛,接连攻破湖北地方的荆州、枝江、宜都等城;宜昌、长乐的白莲教徒也响应起来。一时告急的奏折雪片也似的送进京来。嘉庆帝看了,心中着忙。这时福康安将军已死,和琳也在征苗途中染上瘴毒而死,将军明亮,又征苗未回,一时没有能征惯战的大将。白莲教义军便趁湖北官兵征苗未回,乘势攻进襄、郧、荆、宜、施五府,势力蒸蒸日上。那地方上的统兵官,都是和珅私党,暗地里受了和珅密意,平时把军情隐匿不报,常常诳奏杀贼数万,冒功领赏。直到后来,大局糜烂,不可收拾,才到京中告急。 这种情形,嘉庆帝打听得明明白白,一面暗暗记入和珅罪状里,一面调兵遣将:着两湖总督毕沅,侍卫舒亮统带兵队,剿办荆门、宜昌白莲教;湖北巡抚惠龄,总兵富志那,剿办荆州江南义军;将军恒瑞,剿办襄阳一路义军;着提督鄂辉,陕甘总督宜绵,剿办襄阳一路义军。又调回明亮的征苗兵,防堵川陕一带。 但是,声势浩大的白莲教起义却使年事已高的太上皇乾隆受了惊吓,死在乾清宫内。嘉庆帝一面率王公大臣至殡殿致哀,一面命礼部督办国丧。绵宁夹在皇子皇孙中,痛哭流涕,直至天晚方由小太监扶着回宫。 绵宁也用不下晚膳,便躺在床上歇息。这时毓庆宫内监来到绵宁房中道:“皇上请二阿哥过去有事商议。”绵宁不知何事,便跟着内监来到毓庆宫见过父皇。嘉庆道:“宁儿,二年前你陪你母后到太原府治病,可曾听说汪廷文其人?”绵宁道:“回父皇,孩儿不仅听说过汪廷文,且对其人其事知之甚详。”嘉庆点点头又问道:“既如此,你可知那汪廷文一案是否冤案?”绵宁答道:“孩儿早知是一起冤案,想请父皇派得力大臣复查清楚。”嘉庆笑道:“朕今日就是要你前去太原缉拿凶犯莫玉,也好作为审讯和珅的人证。”绵宁一听大喜道:“原来父皇已决意惩治那奸相和珅。”嘉庆点头道:“朕确有此意。”绵宁又道:“依儿臣之见,父皇还是先不要动和珅。”嘉庆不解道:“为何?”绵宁道:“儿臣早知那莫玉网罗江湖中人,已渐成羽翼。若是听说父皇拿了和珅,必然狗急跳墙,酿成祸乱。”嘉庆赞许道:“言之有理,那依皇儿之见呢?”绵宁不慌不忙道:“父皇不如命那和珅昼夜为太上皇守值殡殿,不得擅自出入,借机剥夺他的军机大臣,九门提督之职。待儿臣去太原府拿了莫玉回京,再拿和珅不迟。”“好。”嘉庆连连赞道:“皇儿不仅小心谨慎,而且谋略过人。朕命你为钦差大臣,明日动身,往太原‘犒劳’那莫玉。”绵宁跪拜道:“儿臣遵旨。”言毕退出毓庆宫。 第二天绵宁备齐犒劳之物,仍由刘宏武等四大侍卫一路保护,率领着五百八旗兵出了北京城直奔太原府而来。 这日到了山西地界,绵宁骑在马上一路观看,只见沿途田地荒芜,房舍倒塌,一片萧瑟,再往前走,却是数不清的难民、饥民,身穿百结鹑衣,手提瓦罐荆篮,背负稚子弱小,如蚁聚蜂集。绵宁叹道:“为何仅仅两年,山西竟是如此情形。便命人马停住,叫刘宏武道:“刘侍卫,快去唤一逃难民人过来。我有话说。”刘宏武领命,不多时便带到绵宁马前,却是一家四口,男的瘦骨嶙峋,女的皮包骨头,带着两个男女娃娃软软地在地上爬着。绵宁一看,心里发酸,赶紧下马问道:“你家因何落到如此境地?”那男子先是害怕,听他语气温和才大着胆子道:“今年本来洪水过后,又是大旱,家里田地寸土不能收,偏偏那巡抚大人还时常派兵下乡,说是围剿白莲教,却连白莲教的影子也抓不到,就对老百姓烧杀抢掠,俺们只得到处逃难,简直活不下去了。”绵宁听完,眼中喷火骂道:“好一个蛇蝎心肠的恶吏,竟敢践踏大清律法残害百姓,看我怎样治你。”便命人把这一家四口收在队列中。 绵宁带领官兵继续赶路,进入太原府境内。只见沿途饿殍遍地,情形更是惨不忍睹。绵宁一路看去,面色黯然,一声不吭,心里沉甸甸的。不知不觉行进一座山中,绵宁只顾低头沉思,忽然耳朵边一声炮响,只见官兵队列中倒下几名清兵尸体,两边山头传来阵阵杀声,那岩石后、草丛中、树林里杀出无数壮汉来。官兵毫无防备登时大乱。刘宏武一看大叫道:“快快保护二阿哥。”四名大内侍卫立即把绵宁护在中间,刘宏武道:“二阿哥,我们遇上了白莲教了。”绵宁往后一看,官兵已被白莲教徒杀得四散逃命,只得道:“咱们只有拼死杀出去了。”说完,一马当先冲出山口,四名侍卫紧紧跟随。白莲教徒立即上前拦阻,绵宁一看,前面荒草地树有一面杏黄大旗,上书一个“林”字,暗道:此乃帅旗,若砍倒此旗,贼兵自散,便用马鞭一指“林”字大旗大声喝道:“众侍卫砍倒此旗,便是生路。”说着跃马扬鞭直冲过去,不料草丛中突然弹起几条绊马索来,绵宁毫无防备,战马一下子栽倒,人也摔出多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白莲教徒一拥而上捆绑起来,押到一名堂主跟前,刘宏武四人也一样被生擒活捉。 那堂主得了全胜,便押着俘虏拉着战利品回到山寨。命人先把绵宁等人绑在寨前石柱上,堂主便去大厅见教主,那教主正是林清。原来林清和汪红菱、林香兰一起投了张汉潮,破了襄阳以后,张汉潮便命他们重回山西发展教徒,以便将来进攻山西,逼近北京做为策应。红菱这几天去了太原城打探莫玉军队布置,准备寻机进攻太原,铲除老贼。林清在山上听流探来报,有一支清兵约五百多人从此地经过,好像是从京城来去太原府的,便命八堂堂主陈德去山下拦截。 陈德一进大厅便叫道:“教主,我们今天不光夺了一批财宝,还抓住四五个清廷狗官。”林清大喜道:“抬上来。”几名教徒把夺来的金银珠宝抬了进来,林清仔细看过暗道:“这京城中怎会送金银给太原府?”便叫陈德带他去看俘虏,陈德来到寨前用手指一指道:“教主,都在那儿呢。”林清走到绵宁跟前,绵宁猛一抬头,怒视对方,林清一看吃了一惊道:“你不是嘉庆二皇子吗?”绵宁却不认得他,只把脖子一挺道:“是又怎样,二皇子岂能怕你等逆匪。”林清冷笑道:“你们朝廷腐败堕落,苛敛小民,残害百姓,神人共愤。那山西巡抚莫玉侵吞公银,毒害清官,朝廷竟视而不见。如今山西地方被他搅得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你们竟然还去犒劳这样贪官恶吏。”绵宁被他说得低下了头。林清越说越气愤喝道:“八堂主,把这几个狗官推到山前杀了。”陈德答应一声“是”,便喊过几个壮汉押着绵宁等人就走。忽然有人喊道:“教主,刀下留人。”绵宁心想,白莲教里还有人为我说情,便转脸来看,原来是路上收下的逃难民人,那男子边喊边跑到林清面前跪倒求道:“教主,这位官爷可是个好官,求您放他一条生路吧。”林清不解,问道:“你怎知他是好官?”那男子便把绵宁如何路上问他话收留他,并说要惩治那山西巡抚等说了出来。林清笑道:“这不过是他们为官的笼络人心的手段,他们骨子里还是吃老百姓的肉喝老百姓的血,千万不可上他们的当。”说完便命人把那男子带下去。陈德等人推着绵宁正要出去,寨前有人喊道:“总教主回来了。”林清一听忙拦住陈德道:“等总教主处置吧。”便和陈德一道来迎总教主。 汪红菱正由林香兰和几个教徒陪着走进寨门,林清和陈德迎了上去,众人施礼毕进入大厅叙话。红菱道:“我这几日在太原城内打探得清楚,那莫玉勾结江湖败类,偷偷操练亲兵又和洋人勾结,从广州买来几十条洋枪装备亲兵。我在巡抚衙门抓住莫玉一个亲信,那亲信供说,莫玉怕新皇帝嘉庆惩治他,便起了叛清之心。”林清讥笑道:“谁说嘉庆要惩治他,如今新皇上已派钦差来太原犒劳他呢。”红菱忙问道:“从哪儿得的消息?”陈德道:“那钦差大臣已被我拿住,绑在寨前等总教主发落呢。”红菱忙起身道:“待我看看。” 陈德领着红菱来到绵宁面前,红菱一看绵宁,霎时呆住。那绵宁此时也认出红菱,一时也愣在那里。陈德道:“他就是钦差大臣。”红菱这才镇定下来问道:“你就是奉嘉庆旨意犒赏莫玉的吗?”绵宁本来像有千言万语跟她说,这一回在众人面前被她冷冰冰的一句话问得恼起来,索性把脸儿一板道:“是又怎样?”红菱正要发怒,林清怒道:“我今天就先杀了你,再去太原杀那老贼。”林清便向红菱道:“总教主下令吧!”红菱强忍泪水,一转身道:“推下去,斩了。”陈德立即和几名教徒推着绵宁和刘宏武四人往外就走。刘宏武一看没救了,突然大喊:“红菱姑娘,二阿哥是奉旨缉拿莫玉,为你爹翻案的啊!”红菱一听忙道:“快推回来。”陈德等人立刻把他们推了回来。红菱走到刘宏武跟前道:“你有何根据。”刘宏武道:“小人深得二阿哥的信任,所以这次来太原的真正使命,只有小人和二阿哥知道。姑娘若是不信,那圣旨就藏在二阿哥身上,一搜便知。”红菱听罢走到绵宁跟前,抽出利刃把绵宁身上的绑绳挑断,道:“你身上真带有密旨?”绵宁这次不再倔强,便道:“红菱妹妹,我确实是奉旨缉拿莫玉而来。”说完从贴身内衣里掏出圣旨。 红菱接过仔细看了,又还给绵宁。命陈德等人道:“快给他们松绑。”陈德过去给刘宏武四人解开绑绳。林清不满地道:“总教主,难道就这样放了这些狗官。”红菱摇摇头道:“先把他们关起来。咱们召集各堂堂主到大厅计议。” 时间不大,各堂堂主都聚集在大厅内。红菱看看各位堂主道:“我义军自进入山西以来,杀贪官、惩恶吏,劫富济贫,很受百姓拥戴。但目前仍未能在山西打开局面,而山西巡抚莫王这条恶狗仍时时威胁义军的安全,我义军却无力铲除。现在朝廷派来钦差缉拿莫玉,钦差已被我义军俘获,各位请说说我们是放走钦差,让钦差缉拿莫玉呢,还是杀掉钦差,我们自己去攻莫玉?” 众人听了红菱的话,纷纷议论起来。四堂五堂七堂堂主站起来道:“我们义军的宗旨就是杀尽天下贪官污吏,推翻清廷,如今那钦差大臣正在我们手中,为什么不杀掉他。”没等他们说完,一堂堂主站起来道:“我反对,因为我们眼前最大的威胁就是莫玉老贼,必须千方百计除掉此贼,既然钦差已经奉旨缉拿莫玉,我们何苦阻拦呢。再说这位钦差只不过是当今皇上的皇子,据他途中收留的难民说,这个人很体贴民情,似乎不应归为贪官污吏之列。如今朝廷上下贪官污吏一片漆黑,难得有一个体贴民情的人,难道我义军还要杀了他。所以我认为,不但不能杀他,还要帮他缉拿莫玉,只是要认真计议,切莫中了清廷奸计。”他的话刚说完,便有几个人鼓起掌来,表示赞同,林清道:“既然大家都说了自己的意见,就由总教主决定吧。”红菱道:“我的意见是帮助钦差缉拿莫玉,寻机消灭清兵,攻占太原。” 绵宁等人并没被关起来,只是让他们在大厅后面的一间空房子里等着。刘宏武道:“二阿哥,我们还是趁机逃走吧,如果他们反悔可就来不及了。”绵宁摇摇头道:“他们既然放了我们就不会反悔。”正说着,门口走进一个两岁左右的男孩来,那孩子忽闪着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这几个陌生人,绵宁看着可爱,便挤眉弄眼逗弄他,那孩子被逗得嘎嘎直乐,便跑到绵宁眼前,张开手臂要他抱,绵宁便抱起他,用头抵在孩子胸前逗他玩,忽然觉得孩子胸前有块硬硬的东西,他怕硌着孩子,便去掏了出来,谁知却是一只翡翠鸳鸯扇坠儿,绵宁一看登时呆住,正是他送与红菱的那只扇坠儿,绵宁忙问那孩子:“这东西是谁给你挂上的。”孩子说话还不太清楚,答道:“是妈妈。” 红菱与众堂主商议完毕,便来找绵宁说明,刚到门口,看见绵宁正抱着孩子看着那扇坠儿,登时脸色变得苍白,刘宏武本来知道他二人的事,一见这情形,忙拉着其他三人走了出来。红菱缓缓走进屋子,轻轻地把孩子接过来,把孩子的脸儿贴在自己脸上,眼泪似开闸洪水哗哗直淌。绵宁看着她和孩子,心里全都明白了,眼前的孩子就是他的儿子,爱新觉罗家族的后人。他想再抱一抱他的儿子,可是红菱紧紧抱住,好像怕有人抢走似的,他以为红菱会扑到他怀里,谁知红菱却把全部的爱倾注在孩子身上,似乎没有感到他的存在。红菱哭了一会儿,突然喊道:“香兰,你怎让宝儿乱跑,快点抱过去。”外面香兰忙应道:“教主,我来了。”说着,过来接过孩子抱着出去。 红菱看看绵宁口气平静地道:“二皇子,我们决定放你们去太原府,只是那莫玉久有叛乱之心,恐怕你们人少势孤,难以将他缉拿。”绵宁呆呆地看着红菱,过了好一会,像刚听明白她的话似的道:“我已知那恶吏早存叛乱之心,所以才假借巡视犒赏之名,意欲出其不意,将其擒拿。”红菱摇头道:“那莫玉现已网罗一批江湖高手,又有几十条洋枪,只怕二皇子仓促之间未必得手。”绵宁道:“红菱妹妹有何高见?”红菱不慌不忙地道:“二皇子可先派一人去巡抚衙门送信,要那莫玉出城二十里来迎钦差。我白莲教义军预先埋伏于此,待莫玉来迎,二皇子只需一声令下我义军必一举拿下莫玉老贼。”绵宁暗想:“此计甚好,只是拿了莫玉,我若被白莲教挟持,他们必攻太原。”忽又面露笑容道:“红菱妹妹此计甚好,只怕莫玉手下官兵,见是白莲教埋伏,若是拚死抵抗,恐怕要费些手脚,耽搁久了,太原城莫玉心腹必领大队官兵赶来,只怕擒不得莫玉,反被莫王所擒。”红菱听他说得有理,不由沉思起来。绵宁道:“红菱妹妹,若是将你义军扮做朝廷八旗兵,可以朝廷天威震慑莫玉官兵,则一举可拿老贼。”红菱道:“此计甚好,只是一时哪里去弄这么多八旗兵服。”绵宁微微一笑道:“我只须派一侍卫往大同府走一趟,明日既可借到军服。”红菱点头道:“就依二皇子之计而行。”绵宁立即叫来刘宏武,在他耳边嘀咕半天,刘宏武领命而去。道光皇帝--0303 第二日黄昏时分,刘宏武果然带着几个清兵赶着三辆大车来到义军山寨,义军打开一看都是崭新的八旗军服。刘宏武来向绵宁复命,绵宁问道:“刘侍卫,事情办妥?”刘宏武会意点头道:“回二阿哥,事情都已办妥。”这时林清陪着红菱来到绵宁跟前,林清微微笑道:“二皇子,明日依计而行吧。”绵宁面带笑容道:“蒙二位鼎力相助,明日定会马到成功。” 次日凌晨,绵宁早早命四大侍卫之一的张乘风率五十骑八旗兵往太原城送信。自己领着五百八旗兵,赶着十几辆满载犒赏莫玉的物品,旗号招展,来到离太原城二十里的伏龙坡等候。红菱、林清、陈德率五千白莲教义军换上八旗兵服装悄悄埋伏在四周。众人一声不响,焦急地望着太原城方向。眼见到了半晌,太原城还是毫无动静,刘宏武着急道:“会不会是张侍卫出了差错。”绵宁止住他道:“别急,再等等看,”正说着,大内侍卫王黑爪突然叫道:“看,有人过来了。”绵宁仔细一看,果然远远的有一小队骑兵奔来。等那一小队骑兵越来越近,才看清是张乘风等人。张乘风一路飞奔,来到伏龙坡下,跳下马跑到绵宁眼前道:“二阿哥,那莫玉已率二千官兵出城迎接。”绵宁吩咐道:“待那莫玉来到,本钦差一声令下,众将官务必一举拿下老贼。”众人齐声道:“誓死效命大人。” 时至晌午,那莫玉果然率二千绿营清兵来到伏龙坡。莫玉下了战马,由四名护卫陪同来到坡上绵宁眼前,跪拜施礼:“山西巡抚莫玉迎接钦差大人来迟,望乞恕罪。”绵宁一使眼色,一名八旗兵立即跳到马车上,手拿红旗在空中舞了两圈。霎时,伏龙坡四周八旗军伏兵四起。莫玉一看大惊失色。绵宁大喝一声:“拿下反贼。”刘宏武早一步上前扭住莫玉双手。莫玉四名侍卫一见不妙,快抽钢刀,早被大内侍卫和八旗兵一拥而上,将几人拿下。那伏龙坡下二千绿营兵一看有变,各持刀枪杀向坡顶。绵宁掏出圣看,往空中一扬,大声喝道:“本钦差奉旨缉拿反贼莫玉,余者一概不究。朝廷大兵在此,若有死党胆敢拒捕,就地正法。”那二千绿营兵见此状知大势已去,便垂手停在坡前。 这时,林清、红菱率白莲教义军正欲冲下山坡,活捉绵宁,乘势挟持他攻下太原,忽听身后义军一阵大乱。一名教徒飞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不好了,总教主,我们已被大同府恒龄的清兵包围,敌人有五六万人。”红菱、林清一听大吃一惊,红菱急道:“都怪我一时疏忽,中了绵宁奸计。”林清忙道:“师妹,现在后悔也没用,快想想办法吧!” 绵宁拿往莫玉,镇住了他手下的绿营兵。刘宏武突然叫道:“二阿哥,恒龄已率官兵包围了白莲教匪。”绵宁大喜叫道:“好!”转向莫玉的绿营兵,大声道:“现在包围你们的八旗兵是白莲教匪假扮的,他们已被大同府恒龄的官兵包围。你们要想将功赎罪,就听从本钦差指挥,和恒龄大人里应外合,一举剿灭白莲教匪。”那绿营兵一听还能立功赎罪,齐声喊道:“听从钦差大人指挥。”绵宁便率莫玉的绿营兵直向义军扑去。 红菱和林清正在着急,忽见绵宁率绿营兵直向义军扑去。红菱不由心头人起,大叫道:“我跟这狗官拼了。”策马挥剑要冲下坡去。忽听林清叫道:“师妹,我们山寨被清兵破了。”红菱大惊,忙勒住战马,往山寨看去。只见山顶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红菱哭喊道:“我的孩子。”林清忙扶住她道:“师妹,我们大势已去,还是先杀出重围,再图将来。”红菱点点头,林清向义军喊道:“赶快保护总教主,杀出重围。”红菱带领林清等人直奔清兵较少的低谷杀来。一路上义军毫无惧色拚命厮杀,怎奈清兵人多势众,等红菱带林清杀出重围,身边只剩几十名战士。林清催促道:“师妹,赶快离开此地。”红菱却转向众人道:“诸位弟兄,红菱无能,让你们受苦了。师兄,你赶快带领弟兄们逃离此地,再图大计。师妹我还要上山寨去救孩子。”说完,策马直奔大寨而去。 红菱来到山前,只见清兵正在放火烧山。红菱趁其不备,挥剑跃马冲上山去。清兵只顾搜捕山顶逃下的义军,没料到背后有人上山,竟无人拦阻。红菱一口气来到大寨,只见尸体遍地、血流成河,忙跳下马里外搜寻一遍,却不见香兰和孩子。正在焦急,忽听大寨后山传来阵阵杀声,红菱急忙跨上马直奔后山,只见后山一群清兵正围着香兰厮杀,香兰一手护着孩子,一手挥剑斩杀清兵。清兵见一时拿她不住,忽地四下散开,个个弯弓搭箭,瞄准香兰和孩子。香兰急忙将孩子压在身下护住,只听“嗖嗖”一阵排箭射击,香兰身上矢如猬毛,倒在血泊之中。红菱看得清楚,疼得她大叫一声:“香兰!”冲入清兵阵中,一阵猛杀猛砍,清兵立时大乱,四散逃去。红菱跳下马来,扶起香兰,连声唤道:“香兰,香兰。”香兰缓缓睁开双眼,断断续续道:“红……菱姐……孩子”便气绝而死。红菱抱着尸体放声大哭:“香兰,我的好妹妹。”这时又一队清兵围了上来。忽然清兵背后冲出一人正是林清,林清挥剑杀退清兵,喊道:“师妹快走,绵宁已带清兵杀上山来。”红菱放下香兰,抱起孩子。那孩子受了惊吓,哇哇大哭起来。红菱往大寨一看,只见绵宁已和恒龄会合,正督促清兵往后山杀来。林清催促道:“师妹,你抱着孩子从密道逃走,我来引开清兵。”红菱把孩子送到林清怀里,央求道:“师兄,麻烦你带他先走。师妹今天拼死也要杀了绵宁,为我阵亡的义军弟兄报仇。”林清正要推辞,红菱猛地把孩子往他怀里一塞,语气坚决地道:“我意已决,师兄快走。只求你将他抚养成人,将来为妈妈报仇。”说完,跳上战马,挥剑杀向清兵,林清知她内心痛苦已极,断难劝阻,只得含泪喊道:“师妹好自珍重。”遂抱着孩子往山上走去。 绵宁带清兵围歼了义军,便急忙直奔义军大寨,寻找他和红菱生下的儿子。谁知满山搜了一遍,也没见孩子的身影,正在焦急,忽听后山传来阵阵杀声,急忙带领四大侍卫和清兵直扑后山而来,迎面正碰上一股败逃下来清兵,绵宁厉声喝问:“后山还有多少教匪?”清兵道:“回大人,是一名女匪背着孩子。那女匪已被乱箭射死。”绵宁忙问:“那孩子呢?”清兵回道:“那孩子被女匪护在身下。小的正要上前,忽又杀出一名女匪,手使宝剑,十分厉害,小的被她杀得败退下来。”绵宁不听他啰嗦,怒道:“一群废物,传我命令,对那女子和孩子只准活捉不许杀死。”说完,纵马往山上冲去。 红菱一心只想杀敌报仇,眼睛都杀红了,一口宝剑施展开,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杀得清兵尸横遍地,血染青山。无奈清兵大多,杀了一层又一层。红菱却不走反退,被一步步逼到山顶。此时,绵宁赶到跟前,看到红菱着魔似的拼命厮杀,不由得胆颤心惊,好半天才稳重心神喝道:“全都退下。”清兵巴不得这句话,一听唰地全退下来,只把红菱围在中央。绵宁跳下马来,缓步向红菱走去。刘宏武叫道:“二阿哥,危险。”一步冲到绵宁跟前,绵宁将他一把推开,慢慢走到红菱跟前。红菱手握剑柄,漆黑的眼珠瞪着眼前这个她深深爱着的却又杀了她许多弟兄的刽子手,忽然用宝剑一指骂道:“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刽子手,本教主今天就将你碎尸万段,为死难的弟兄报仇。”绵宁却不恼不怒,悄声道:“红菱妹妹,你别怪我心狠手黑,我们这叫各为其主,各谋其政,况且我从没向你许诺不剿灭白莲教。你这又是何苦呢,你我何必这么痛苦地折磨自己,快点告诉我那个孩子在哪里?”红菱听他问起孩子,只觉得一阵酸涩涌上心头,但很快又被满腔的仇恨压了下去。她一抖宝剑冷笑道:“绵宁,那孩子是我汪家血肉,跟你爱新觉罗氏无关,你不要痴心妄想。”绵宁看着她视死如归、大气凛然的样子,只觉得阵阵寒意袭遍全身。但他还不死心轻声道:“红菱妹妹,你愿反清,我不勉强你,可是你带着孩子到处厮杀,多有不便,若有三长两短,岂不害了孩子,不如把孩子交给我,我把他抚养成人,再还给你们汪家还不行吗?”红菱被他说得一阵心酸,是的,她一个未婚女子却带着个孩子,无论到哪里总有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人言可畏啊,她曾经想到过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当她一看到孩子天真的笑脸,一种高度的母亲责任感便从心头升起,阻止着她亲吻死神。而林清等白莲教徒对她的尊重和拥戴,鼓舞着她继续扯起反清大旗,誓与满清血战到底。如今这些可亲可敬的弟兄都被眼前这个魔鬼屠杀了。想到此,怒火又充满在红菱心头,她把宝剑一抖厉声道:“谁听你花言巧语,我今天就是要为死难的弟兄报仇。”绵宁呆呆地望着红菱那充满着仇恨的美丽的眼睛,忽觉万念俱灰,眼含热泪道:“妹妹若要以为杀了我,便解了仇恨,就请动手吧。”说完口眼一闭,引颈受戮。红菱冷笑道:“你当我不敢吗?”说完抖剑往绵宁当胸刺来,红菱只说他必躲闪,哪知剑到胸前他却一动不动,红菱不由手上慌乱,宝剑一偏,一剑刺进绵宁软肋。绵宁大叫一声摔倒在地。刘宏武等人吓得急忙上前救人。清兵一拥而上来捕红菱,红菱一看长叹一声猛地向山崖下跳去。 众侍卫看绵宁被刺伤,昏倒在地,忙将他伤口包扎起来,刘宏武命几名亲兵抬着绵宁向山下走去。那恒龄听说二皇子负伤,赶紧上山将绵宁安置在山下行营中治疗。不多会绵宁苏醒过来,看见刘宏武等人和恒龄都在,忙问道:“逆匪都已肃清了吗?”刘宏武知他话里的意思,忙道:“那女教主已跳崖自尽。”绵宁听了低头不语。恒龄道:“二皇子放心养伤吧,其它事宜,由本官来做。”绵宁看了看他道:“莫玉反贼已被缉拿,山西巡抚暂缺,你需全力维持地方秩序,不许官兵扰民,待朝廷另委巡抚,再作计议。”恒龄答道:“下官一定尽力。”绵宁便命刘宏武押着莫玉,恒龄带着官兵,径直奔太原而来。那太原城内莫玉心腹早已探听了消息,偷偷溜出城外逃了。府吏。官兵急忙打开城门迎接钦差进城,恒龄按照绵宁吩咐贴出安民告示,搜捕莫玉余党,受理百姓诉状,一时太原城内气象一新,人人称快。绵宁住进巡抚衙门一面养伤,一面召见各府衙官吏、佐证人等,调查江廷文被害一案,直至人证物证俱全。又命刘宏武带人去莫玉府中搜出行贿和珅的大量赃证。 绵宁在太原一住十多天,感觉伤口已无大碍,诸事亦已办完,便命侍卫铁砂李先行飞报进京,随后嘱咐恒龄暂代山西巡抚管理地方,便带领侍卫官兵押解着莫玉家小,班师回京。 京师乾清宫内太上皇一死,便有一班九卿科道,纷纷奏参大学士和珅贪赃枉法,弄权舞弊等种种大逆不道之罪。其中要算监察御史广兴、吏部给事中王念孙参奏最为厉害,说和珅有大逆之罪十,有可死之罪十六,真是一字一刀,骂得他体无完肤。嘉庆帝共收到参折六十八份,正欲发怒,忽有内监来报:“二皇子已拿到了莫玉,遣使来报。”嘉庆命快快宣进。那铁砂李进宫施了礼,将绵宁奏折双手献上,嘉庆看了奏折,方知绵宁不仅拿了莫玉且巧出奇计剿灭了山西白莲教匪,不由大为赞叹绵宁智勇超人。当即传旨着内阁大学士刘墉率文武朝臣出京师二十里迎接。又即传旨命肃亲王、仪亲王带御林军去捉拿和珅;怕路上出意外,又派御前侍卫勇士阿兰保,沿路保护,押解进刑部大堂。 绵宁被那刘墉等人迎着,进了京城,便往宫中去交旨。嘉庆帝在乾清宫召见绵宁等人,赞赏了一番,又关切地问道:“二皇子伤得如何?”绵宁已命侍卫瞒了真情,只说是混战之中被教匪刺伤。见嘉庆问及伤情,便道:“回父皇,儿臣只是受了轻伤,现已痊愈。”嘉庆道:“二皇子一路劳乏,回去歇息吧。”绵宁道:“儿臣尚有和珅罪证要奏明父皇。”说完将奏折递上又道:“儿臣不畏劳乏,愿为父王查办那和珅。”嘉庆看了奏折道:“和珅已被朕羁押在刑部,朕即命内阁大学士刘墉、董诰、八王爷、七额驸着即审问。”那刘墉、董诰等人忙跪地接旨。嘉庆帝又道:“二皇子既愿不辞劳乏,为朕出力,朕就命你带五百御林军查抄和珅别墅,只是千万不能惊动固伦公主。”绵宁跪倒接旨。 再说绵宁奉了圣旨,带着御林兵搜了和珅南街、西街、北街的十几处别墅,便奔东街几处来搜,正路过固伦公主的额驸府,绵宁命兵士不得喧哗,悄悄经过。正欲走过,那额驸府大门开处,跑出一名家奴,紧跑几步,来在绵宁马前,跪倒在地道:“固伦公主命奴才来请二皇子有事相商。”绵宁正在执行公务本不准备去见十皇姑,想到和珅案发,是否牵连皇姑,也想见见她,宽慰宽慰。便道:“好吧。快去回禀皇姑,就说二阿哥马上就到。”说完跳下马来,命军兵在门外等候,便随家奴进了额驸府,来到大厅,固伦公主在门口迎接绵宁,看她面上虽带微笑,却掩饰不住泪水的痕迹,绵宁见此忙跪倒给皇始施礼道:“皇侄儿见过皇姑,皇姑受苦了。”固伦公主忙扶他起来戚然道:“皇姑当初就料到会有今日。”绵宁想起小时候,十皇姑跟他说过的话,心中一阵悲凉,却又安慰道:“皇姑不必忧虑,父皇已明谕,和珅一案,不株连皇姑和额驸。”固伦公主叹道:“那和珅罪大恶极,皇上惩治,并不为过。我和额驸自是感激圣恩。只是无论如何,那额驸与和珅总是骨肉之情,以和珅之罪,当处凌迟碎剐,叫他于心何忍!”绵宁听了,只得低头不语。固伦公主又道:“额驸只是想求皇上赐他父亲一个全尸,别无所求。二阿哥最为皇上宠爱,皇姑只求二阿哥能在皇上面前讨个情面。”绵宁听皇姑说得凄切,忙道:“皇姑且莫折煞侄儿,皇侄自小最爱皇姑,深深理解皇姑的凄凉心情,皇侄一定恳请父皇,赏那和珅一个全尸。”固伦公主这才有了笑意。绵宁便辞了固伦公主,出了额驸府,率军兵往东街搜其他几处别墅。 绵宁忙了整整一天,很晚才回到自己的书房,他感觉自己像要瘫倒在地,头脑中一片茫然。小太监看他脸色苍白,欲上前问候。他一下子变得暴怒起来喝道:“都给我出去,不准任何人进来。”突然一阵急火攻心,他的伤口疼痛起来,急忙用手按住胸部,却摸着一个软鼓鼓的东西,忙掏出来看,正是红菱送给他的那只粉红色的锦缎荷包,霎时他脑海中的那片空白变幻成红菱纵身跳下山崖的情形。终于,淤积在心中二十多天的痛苦犹如决了堤口的洪水一下子暴发出来,他像疯了似的扑倒在书案前,嘴里发出绝望的哀鸣:“红菱妹妹,是我杀了你!”他狠狠地揪扯着自己的头发,像是犯下了自己不可饶恕的罪恶似的,拼命地把头撞在书案上。终于,他暂时解脱了自己,昏倒在地上。 就在绵宁拼命地折磨自己的时候,他的福晋玲儿一直在门口吃惊地望着他。玲儿自从做了绵宁的福晋,就已经看出,绵宁的内心一直埋藏着巨大的痛苦。她想做一个皇室的好女人,就用尽女人的细心无微不至地关心着绵宁的一切。她看到绵宁试图努力去爱她,可是却不愿把他的痛苦告诉她。绵宁这次刚一回京,她就从太监们口中得知,二阿哥剿灭了山西白莲教匪江红菱。玲儿一下子感到难以理解这位二阿哥。现在,她终于看到了被爱的痛苦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真实的丈夫。她的心一下子碎了,她扑在他身边,紧紧地抱着他,焦急地呼唤着他。 绵宁慢慢地睁开双眼,看着拥着他的玲儿,终于清醒过来,轻声问道:“玲儿,我这是在哪儿?”玲儿泣道:“二阿哥,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玲儿看着心里难受。”绵宁坐起来道:“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玲儿真诚地说道:“二阿哥何必躲着我,玲儿毕竟还是二阿哥的亲近之人。二阿哥有什么心事难道不可以和玲儿说吗?玲儿决不是个心胸狭窄,任性吃醋的女人,玲儿只想多为二阿哥分担些痛苦。”一番话说得绵宁深受感动,叹息道:“苍天佑我,不幸之中有万幸得一红颜知己。” 玲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二阿哥,母后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有时昏迷中呼唤着你的名字。刚才我听太监说二阿哥去书房了,就命红月来找,谁知宋万山太监不准她进去。我听她说了以为是小太监作难她,就亲自来了。”绵宁大吃一惊,责怪道:“怎么不早说。”忙站起身,拉着玲儿就走。 两人刚到门外,正与红月撞个满怀。红月慌里慌张地道:“二阿哥,快,皇后病危了。”绵宁一听,丢了玲儿,拼命往前跑去,边跑边哭叫道:“额娘,额娘……” 绵宁一口气跑到皇后寝宫,扑到榻前,只见皇后面色灰白,躺在软榻上,双目紧闭。两名太医站在床头,束手无策。绵宁哭叫道:“额娘,你醒醒,是宁儿来了。”皇后发青的嘴唇动了动,发出细微的声音:“宁儿,我的宁儿在哪儿?”绵宁急忙抓起母后冰冷的手应道:“额娘,宁儿就在你跟前。”皇后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绵宁道:“宁儿,快扶额娘起来。”绵宁急忙上前轻轻扶起皇后,红桃忙拿起枕头垫在背后。此时皇后面部泛起一丝潮红,精神似乎好了许多。绵宁看着,略略宽心。两名太医知是人临去前的回光返照,忙叫太监去寻嘉庆皇帝来。这时红月陪着玲儿赶到。皇后看着绵宁和玲儿轻声道:“让他们退下。”红月、红桃和太医一齐退出。皇后一手拉着绵宁,一手拉着玲儿道:“额娘听说宁儿剿灭了那女教匪。”绵宁点头道:“是。”皇后点点头道:“我儿做得对,额娘就是担心你生性温厚仁慈,将来难成大业。如今既已灭了那女匪,就要善待玲儿,守好我大清祖业,额娘在九泉之下也心安了。”绵宁泣道:“额娘千万不能离开宁儿,宁儿不能没有您。”玲儿也哭道:“母后不要如此说,孩儿心里难受。”皇后抚摸两人的头道:“额娘不能跟着你们一辈子,额娘走后,玲儿一定要好好照顾二阿哥,助他成就一番大业。”玲儿忙道:“母后只管放心,玲儿一定竭尽心力侍候好二阿哥。” 皇后的声音越来越弱,绵宁和玲儿一齐哭喊着:“额娘,额娘……”皇后睁开双眼,吃力地道:“皇……上……” 这时,一名太监喊道:“皇上驾到。”只见嘉庆帝满脸汗水飞跑进来,来到床前,惊慌地呼喊着:“皇后,皇后,朕来迟了。”皇后圆睁双眼,看着嘉庆,发出细小的声音:“皇……上……宁……儿。”嘉庆帝忽然明白过来,低头附在皇后耳边,低声道:“朕已有意立宁儿为皇太子,皇后安心走吧。”皇后脸上露出笑容,终于慢慢合上双眼。一抹夕阳褪去,暮色下的紫禁城中一片惊慌和悲痛。 母亲的去世,又给了绵宁一个沉重的打击,他一下子病倒了,昏睡了一天一夜才苏醒过来。太医来给他诊了脉,开了药。玲儿和红月一刻不离地守候在跟前。嘉庆帝正在忙于批阅审讯和珅以及处理皇后的丧事的奏折,闻听太监来奏二皇子病倒,忙丢下手头奏章,命太监摆驾二阿哥房。玲儿闻报,忙率红月和小太监出来迎驾。嘉庆帝走进绵宁房中,太医急忙跪地迎驾,绵宁也挣扎着起身。嘉庆走到床前,按住他道:“皇儿有恙在身,不必拘礼。”绵宁道:“儿臣偶生小恙,何劳父皇御驾亲临。”嘉庆关切地问道:“皇儿感觉怎样?”又转身问太医道:“二阿哥生的什么病?当紧不当紧?”太医忙跪地奏道:“启奏皇上,二阿哥是因悲痛过度,又兼伤口复发,以致病成这样,只须治愈伤口,再安心调养月余,便会逐渐康复。”嘉庆怒道:“二阿哥伤口怎会复发?”绵宁忙劝道:“父皇息怒,此事与他们无关。只因儿臣一时疏忽大意,才致如此。”嘉庆责怪道:“皇儿不可只顾忙于政事,坏了身体。”绵宁忙道:“父皇说得是,儿臣记下了。”忽又道:父皇,儿臣有一事恳请恩准。”嘉庆道:“皇儿尽可说出。”绵宁道:“只为和珅一案。”嘉庆道:“和珅一案,已有皇儿所获证据和刑部审讯的供状,皆可证明,和珅在职二十余年贪黩营私,侵吞公帑,数额竟达八万六千万万两。又一贯独断专行,飞扬跋扈,最可恨的是,私结死党图谋叛逆。以其之罪,朕当判他凌迟碎剐。”绵宁道:“和珅罪大恶极,父皇如此判他,实不为过,只是十皇始终身依靠之额驸丰绅殷德,毕竟与和珅是骨肉之亲,是否承受得了。”嘉庆道:“朕也念及太上皇最宠爱固伦公主,才没株连丰绅殷德。”绵宁道:“儿臣只求父皇赐和珅一个全尸。”嘉庆沉思道:“今日早朝那刘墉、董诰两位老臣,也是如此求朕。朕也有所犹豫,既然皇儿也有此请求,朕就再额外加恩,按圣祖诛鳌拜世祖诛年羹尧例,赐令和珅狱中自尽。”绵宁大喜,忙又要起身谢过圣恩,被嘉庆阻止。 这时太监来奏:“皇上,和贵妃前来探视二阿哥。”嘉庆道:“宣她进来。”太监出去宣旨。不一会。那和贵妃来到房中,跪倒见过圣驾。嘉庆帝道:“爱妃来得正好,朕还有国事在身,爱妃就代朕陪二阿哥说话。”和贵妃忙道:“妾身谨遵圣命。”嘉庆帝又向绵宁道:“皇儿可要安心养伤。朕回宫去了。”便命太监摆驾回宫。和贵妃、玲儿忙恭送圣驾出房。 绵宁、玲儿又跟和贵妃重新见过礼,坐下叙谈。那和贵妃温厚贤淑、知书识理,深得嘉庆帝宠爱,绵宁也一直敬重她。和贵妃当下细言温语,开导劝慰一番。绵宁刚失了额娘,愈感和贵妃温情可亲,竟伏在她肩上痛哭起来。 绵宁经过十几天的精心调养,身体逐渐康复。玲儿及和贵妃经常来房中劝慰他,陪他说些宫中的事情,绵宁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他想起皇后生前的期望,便不顾众人的劝阻,坚持去上书房读书习武。历经巨大折磨的绵宁,更加成熟,习文练武更加刻苦耐劳,常常从凌晨直忙至深夜。 自绵宁剿灭了山西白莲教义军后,嘉庆帝陆续接到陕西。四川、河南等地官兵捷报,已剿灭各地白莲教民。 嘉庆帝闻报大喜,他把这些胜利归功于绵宁在山西首开剿灭白莲教匪的先例所致,更加赞赏绵宁的文治武功,非常人可比,便有意将大清社稷托付于他,秘密确立绵宁为皇储。 秘密建储是清代特有的制度。清以前各朝通常采用公开建储制度,即预先公开册立皇太子,以备承嗣皇位。但清代从雍正朝起,正式确立秘密建储制度,就是皇帝在生前不宣布立哪一个皇子为皇太子——嗣皇帝,而是由皇帝秘密亲书“御书”,在御书上写好预立皇太子的名字,然后密封在一个鐍匣内,鐍匣藏在乾清宫正大光明匾后面。在皇帝临终前或死后,取来鐍匣,由御前大臣、军机大臣等公同开启,宣示御书,御书上所立的皇太子即为皇位的合法继承人。雍正亲历康熙时期,诸皇子争夺皇位引起的朝廷混乱,认为秘密建储可以避免公开册立太子而引起皇亲之间的争夺与杀伐。乾隆帝进一步肯定了这一制度,嘉庆皇帝也沿袭了秘密建储制度。 和贵妃自从那天来探视绵宁,深为二阿哥的仁孝感动。她入宫多年,只生下三阿哥绵恺一子。但绵恺资质远不及绵宁。和贵妃也把绵宁当做亲生骨肉一般看待,闲时,常带着侍女们来走动。 这天,和贵妃趁绵宁从上书房散学回房,便领着两个侍女往二阿哥房来,玲儿看见忙迎入房内。和贵妃见绵宁不在便问道:“二阿哥没散学吗?”玲儿忙答道:“二阿哥散学回来,去书房看书去了。”说着便叫红月去叫。和贵妃忙阻止道:“二阿哥既是忙着功课,就不要去叫他。”说完便起身,也不让侍女跟着往绵宁书房来,到了窗前,看见绵宁正在专心读书,便一声不响,回到房中。玲儿以为她有事,便道:“贵妃娘娘有事请说。”和贵妃道:“二阿哥将来是做大事的人,须得多读书。我看二阿哥书房太小。想请皇上给他换一个园子。”玲儿感激道:“贵妃娘娘真是对二阿哥关心入微。只是二阿哥说过,书室大小无关紧要,须多读些书才是正理。”和贵妃听了,更是钦佩绵宁的人品。 当晚,嘉庆帝宿在和贵妃宫中。和贵妃侍候好皇上入寝,便道:“皇上是否宠爱二阿哥,指望他为大清做一番大业呢?”嘉庆帝不解道:“爱妃怎么突然说出这些话来。”和贵妃道:“妾身自入宫多年,因见二阿哥仁孝,便如同亲生骨肉倍加关心。今日妾身去他书房,看那园子窄小,不利二阿哥修身养性。妾妃见乾清宫左侧有一处园子宽敞明亮、清静幽雅,想请皇上把那处园子赐给二阿哥居住。也好让他更安心读书,将来为我大清做一番鸿业。”嘉庆帝听了大为感动道:“爱妃言之有理。自二皇子没有了额娘,朕也时时关心着他。如今爱妃能如此待二皇子,真是他的福份。朕即命你继位中宫,明日早朝,朕就册封爱妃为皇后。”和贵妃忙阻止道:“皇上万万不可,妾绝无此意。”嘉庆道:“爱妃莫要推辞,朕也想让你和二皇子情同母子。”和贵妃忙跪下谢过圣恩。 次日散了早朝,嘉庆帝便和已被册立为皇后的和贵妃带着内监侍女到阿哥房来。绵宁忙带着玲儿、红月等人迎出门外,跪拜施礼。 “儿臣见过父皇、贵妃娘娘。” 嘉庆帝笑道:“快快改了称呼,朕已命和贵妃继位中宫,册立她为孝和皇后。”绵宁、玲儿便又重新见过礼,表示道贺。 嘉庆帝走进绵宁书房,往四周看了看道:“二皇子书房确实太小。”便向绵宁道:“孝和皇后已给朕提议,把乾清宫左侧的园子给二皇子居住,皇儿可中意?”绵宁见嘉庆帝已决定下来便道:“多谢母后关心,儿臣遵旨就是。”嘉庆听绵宁答应,便道:“朕再给你国居题写横额。”内监闻听,忙把笔墨捧到嘉庆跟前。嘉庆在书案前站起,提笔在手,在宣纸上题写四个字:养正书屋。嘉庆丢了狼毫,问绵宁道:“皇儿可知其意?”绵宁道:“儿臣明白。‘养正’二字取自《易经》的‘蒙以养正圣功’。父皇是告诫儿臣从小就要注重道德修养,立下做圣人的根基,将来完成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功业。”嘉庆帝听了,龙颜大悦道:“皇儿既知朕之用心,切莫辜负朕之期望。”绵宁忙又谢了圣恩。 绵宁已经觉察到父皇有意将大清江山托付于他,便在养正书屋更加刻苦用心地钻研帝王之学。嘉庆帝对他的教导更加周详,要求更严格。于日理万机之中嘉庆帝也常抽出时间去养正书屋看望绵宁的学习情况,并反复告诫他要“屏窥测、杜猜疑。”绵宁心领神会,就在书房中悬挂四张条幅,分别书写“至敬”、“存诚”、“勤学”、“改过”,称为四箴。这既是他对自己的要求也是对父皇的回答。他按照嘉庆帝的要求,每天抱着《圣祖圣训》、《庭训格言》、《三帝实录》、《开国方略》等“圣训”,朝夕研读,从中体认他祖上的雄才大略、文治武功和统治经验。 随着绵宁年岁的增长,嘉庆皇帝开始有意识地让他熟悉帝王的礼仪活动,如郊坛祭祀、陵庙配飨等,都要他随行,或让他代行。绵宁总是恭谨行事,一丝不苟。 转瞬绵宁已长成为二十多岁的青壮年。他谨遵父皇的训示和师傅的教导,亦步亦趋地逐步建立起以“帝王之学”为中坚的知识结构。以“至敬”、“至诚”为核心的道德观念,以“自省”、“改过”为中心的修养准则,他举手投足都尽力合乎传统规范,甚至连他的相貌也是一副守成之君的仪态,立他为储君,已在宫中不宣自明。 一日,绵宁正在养正书屋抱着一本《开国方略》细细揣摩,忽听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小太监神色慌张地跑进来道:“二阿哥,有人行刺皇上。”绵宁一听吓了一跳,丢下书本,起身便走。小太监忙又道:“刺客已被抓住了”。绵宁忙问道:“皇上怎样?”小太监这才缓过、口气道:“皇上没伤着,只是受了点惊吓。”绵宁这才略略放心,道:“那刺客现在在哪儿?”小太监答道:“已被侍卫押到刑部,正在审问。”绵宁忙带着两名小太监,出了养正书屋,直往刑部大堂。 这时,刑部大堂内,六部九卿的官员遵照嘉庆帝的吩咐会审刺客。由刘权之尚书主审,谁知审了半天,那刺客一句话也不说。又用大刑逼着,他也闭着嘴不说话。受刑到最厉害的时候,只听得他牙齿咬得咯咯,还是不说话,最后痛得昏死过去,刘尚书只得命人用水泼醒他。 刘尚书等见审不出口供,正自心急。忽有门卒来报:“二皇子来见大人。”刘尚书忙命差役将刺客暂押一旁,便随众官员去门外迎接。绵宁随刘尚书来到大堂,众人忙请绵宁上座,绵宁忙推辞道:“刘尚书乃是主审,不必拘礼。本宫只是想看看那刺客是何等人物竟敢行刺圣驾。”刘尚书这才坐下道:“二皇子有所不知,此道贼确是一名刁蛮顽固之徒,下官用尽大刑也没审出他半句口供。待本官继续审问,二皇子一看便知。”说完,命差役道:“把刺客押上堂来。”两名差役立即从旁边拖出刺客。那刺客却极是坚强,受尽酷刑,却还挣开差役,昂然站立,步人大堂。绵宁坐在公案旁边,仔细一看刺客,不由“啊”地叫出声来,那刺客闻声一看绵宁突然大叫一声道:“绵宁恶贼,看俺杀你来了。”说着双手抡起铁镣,直扑绵宁。两旁差役吓得呆了,一时竟无人上前阻挡。绵宁也吓了一跳,待他扑到,急忙侧身闪过,一伸手揪住刺客头发,反手“扑嗵”一声将他摔倒在地。两旁差役这才一拥而上,按倒在地。刘尚书吓得面色灰白,命道:“快快押下去。”差役遵命,往下就拖。绵宁忽然叫道:“慢,本宫有话问他。”刘尚书小心问道:“二皇子难道认识刺客。”绵宁沉思片刻向刘尚书道:“本宫有话要问刺客,只怕妨碍大人公务。”刘尚书忙道:“下官倒不以为二皇子越权代庖。若二皇子能问出口供来,下官正是求之不得。” 绵宁重又坐下,命差役放开刺客,差役们迟疑了一下。绵宁怒斥道:“放开。”差役只得退到两旁。刺客又慢慢站了起来,绵宁稳稳心神问道:“你是何人?”刺客哈哈大笑道:“绵二爷真是贵人多忘事。难道忘了五年前,你在太原府被何人所擒。”绵宁又道:“本宫问你姓甚名谁。”刺客凛然道:“山西白莲教八堂堂主陈德。恨只恨当年我陈德没能一刀宰了你这条恶狗,害得你杀了我们这么多弟兄。”绵宁被他骂得火起怒道:“陈德,难道你没有死?”陈德又笑起来道:“我们白莲教是杀不绝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总有一天,我们教主会杀光你们这些清狗。”绵宁听得清楚,心里怦然一动,问道:“难道那江红菱也没死?”陈德答道:‘哦们教主是真神下界,普救苍生,怎么会死?”绵宁忙问:“她现在何处?”陈德冷笑道:“你们休想从我的口中知道她在何处。不过我可以告诉在座的诸位大人:我们教主正在联络义军、发展教徒。总有一天会来取你们的脑袋,你们可要看好了。”绵宁闻听此言,又惊又恐,难道红菱妹妹还要起事反清? 原来那日伏龙坡血战后,汪红菱劫后余生,同林清、陈德及宝儿流浪到了河南,又开始发展白莲教徒,伺机再起。陈德急于报仇,先行来到京城,凭一身武功,在八额驸府中当了一名神机营管带,伺机进宫,刺杀皇帝及绵宁。 陈德入了宫中,便细心留意嘉庆皇帝的行踪。他只是一名小小的管带,怕打听皇帝的行踪引起别人怀疑。便耐心地一天一天摸索嘉庆的行踪规律,月余过去,他逐渐摸清了嘉庆的行踪。 原来,嘉庆皇帝新近宠幸了一位燕妃。一日午后,嘉庆帝坐着暖轿正从益香园的外墙走过,一阵风吹来,夹着娇嫩的歌声钻进耳来。嘉庆帝心里怦然一动,他把手伸出轿外往园内一指,那班太监心领神会,抬着圣驾向益香园走来。嘉庆帝命太监打起轿帘,顿觉眼前一阵清亮,连声道:“好一个幽雅所在。”那园内宫女见万岁驾到,慌得赶忙出屋,跪在庭心里迎接。这时嘉庆一心只在那唱曲儿的秀女身上,走进院子,那歌声越发听得清晰,当时便吩咐宫女站着,不许声张。嘉庆跟着歌声,绕到后院去,只见一座假山,隐着一丝翠竹,一个旗装秀女,穿一件小红衫儿,背着脸儿,坐在假山石上,唱着曲子。真是歌喉婉转,清脆入耳。再看她一把柳腰儿,斜立双肩,两片乌黑的蝉翼鬓儿,垂在脑后,白玉似的脖子上面横梳着一个旗头,鬐子下面压着一朵大红花儿。她唱着曲子,把个粉脸儿侧来侧去。嘉庆一见这艳装旗女,觉得艳丽夺目,妩媚之中,带着英挺,别有一种风味。只可惜那秀女,只顾侧着脸儿唱着曲子,老不回过脸。嘉庆便静悄悄地站在台阶上,倚定了栏杆,听那秀女唱着曲子。 一曲终了,嘉庆忍不住喝道:“好曲子!”那秀女冷不防听背后有人说起话来,急转过脸来看,却是万岁爷。慌得她忙趴下跪着,口称:“奴婢燕儿,叩见圣驾,愿皇上万岁!万万岁!”嘉庆听她这几声说话,真好似鵉鸣凤唱,便吩咐她抬起头来。细细看时,只见她眉弯目秀,桃腮笼艳,樱唇含笑。嘉庆一看,顿觉勾魂摄魄,把手向燕儿一招,转身走进屋子里,便在西面的软床上盘腿儿坐了。又指着床边让燕儿坐下,便问道:“你刚才唱的什么曲子?”燕儿回奏道:“是四景连环曲儿。”嘉庆道:“这词儿做得正好,也亏你记在肚子里。”燕儿便起身去斟了一杯薄荷甜露来,献在榻前。皇上一面喝着,一面打量燕儿容貌。只见她丰容盛鬓,白洁如玉。她因圣驾来得突然,也来不及更换衣服,依旧穿着小红夹袄,半开着怀儿,里面露出一抹翠绿的抹胸来,那一条黄澄澄的金链绕在粉颈上,倍觉撩人。嘉庆喝完了杯中甜露,把空杯递给她。燕儿伸手来接,只见她玉指玲珑,又白净、又丰润、又纤细。燕儿正要接过茶杯,猛觉皇上伸过手来,把她的手捏住了。接着哐啷一声,一只翠玉茶杯跌在地下,打得粉碎。燕儿这时又惊又喜,只是低着脖子,羞得抬不起头来。皇上趁势把她拉到床沿上坐着,腾出右手来,摸着她的掌心,一边问她姓名年纪、几时进宫。燕儿听了一一回奏明白。嘉庆一笑,把她拉近身来,凑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燕儿不由得噗哧一笑,只说了句:“奴婢遵旨!”把她两面粉腮儿,羞得通红;一面忙走出前院去,把那总管太监传唤进后院去,皇上对总管说道:“快传谕下去,说朕今天在益香园歇息了。”那总管听了心下明白,便口称遵旨,把院门掩上,悄悄地退出了。这里皇上急不可耐地抱过燕儿,那燕儿却娇声道:“奴婢只是个秀女,还没资格承受皇上甘霖雨露。”嘉庆道:“这个容易,明日朕就给你加燕妃封号。燕儿这才心满意足仰面躺在床上,任皇上胡为。 嘉庆帝自从宠幸了燕妃以后,便时时舍她不下;每天到益香园里听燕妃唱曲子,那燕妃肚子里的曲子也多,今天唱小调,明天唱昆曲,后天又唱皮黄,把个嘉庆皇帝的心锁住了,天天住在燕妃房中,连夜里也睡在益香园,不回寝宫去了。燕妃却能够知大体,常常劝着皇上须留意朝政;皇上也听她的话,传谕军机处把奏章送来阅看。 嘉庆每日到益香园来来往往,被陈德观察得清清楚楚。便留心寻找时机,不久果然被他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 九月十五夜,是八额驸入宫值班,便带了陈德早早入宫。嘉庆帝驾幸益香园,那燕妃和一班宫娥都陪着嘉庆吃饭谈心。八额驸在内院值班,陈德和另一名侍卫在益香园门口值班。屋里嘉庆酒吃到半酣,便出来小解,后面跟着三、五个太监。陈德见机会难得,便悄然跟上,那太监忽见陈德跟上脸色有异,忙上前拦住他,陈德袖子里拿出雪亮的钢刀,照着太监胸口就是一刀,太监一声没哼倒地死了。陈德直奔皇帝,挺刀就刺。嘉庆帝已觉身后有异,急忙侧身,陈德一刀刺中皇帝龙袍。嘉庆大惊,一边嘴里嚷道:“有刺客!”一边绕着一株大桂花树逃着。那院内的八额驸和门口的侍卫听见皇上的喊声,忙赶上去,见陈德正擎着钢刀,绕着树追着皇上。八额驸大啸一声,抡刀来战陈德,陈德只得丢了皇上。那门外侍卫也来助八额驸,被陈德一脚踢开。陈德本来三招两式就可结果八额驸,只是他念及八额驸待他不薄,不忍骤下杀手。那八额驸却拼死和他搏斗,眼见着皇帝跑开,陈德不得已一刀砍断八额驸的左腿,这才抛下八额驸,往院里去追皇帝。 嘉庆帝慌忙逃进院内,那燕妃也听见了动静,见皇上惊慌得不知所措,忙一把把嘉庆拉到屋子里,拖着他往床下藏,那天子也顾不得尊严,正恨不得钻进地缝儿里藏着。忙往床下爬去,刚躲藏好,陈德追到屋子里,向燕妃喝问道:“皇帝在哪儿?”那燕妃像是十分害怕,哆哆嗦嗦地往后院一指道:“那……儿去了。”陈德忙往后院追去。这时宫内已得了警报,御林军和大内侍卫狂叫着冲向益香园,陈德在后院找不着皇帝,不由心慌,掉进假山喷泉池里,几名大内侍卫已冲进后院,乘机把他擒住。 侍卫们把陈德擒住,这才去找皇帝。那嘉庆帝正躲在床下筛糠似的,燕妃见擒住了刺客忙跪到床前道:“万岁!刺客已被擒住,请出来吧!”嘉庆这才哆嗦着爬出来,燕妃忙把他扶起掸去头上和身上的灰尘,这时侍卫看见皇上,吓得扑通跪倒一院子,齐声道:“奴才护驾来迟,罪该万死。”嘉庆怒道:“你们这些废物。朕要指望你们救驾,早就升天了。”燕妃也附和道:“皇上有神佛保佑,就站在这屋子里,那刺客偏偏看不见,径直往那水池里扑去。” 嘉庆这才想起还没看清刺客是谁,便命道:“把刺客押上来。”四名侍卫推着五花大绑的陈德来到门口。陈德冷冷地看着皇帝,傲然而立,侍卫喝道:“跪下。”陈德却用力挺直身子,四侍卫一齐用力,却按不倒他。嘉庆一挥手“算了。”便问道:“你是何人,受何人主使来行刺朕?”陈德双唇紧闭,一声不哼。这时那八额驸拖着一条断腿爬到嘉庆跟前,连连磕头哭道:“皇上,是为臣将他带入宫中,为巨罪该万死。”嘉庆帝一听勃然大怒道:“你竟敢将刺客带入宫中行刺朕。来人,给我拖出去,凌迟处死。”两名侍卫架起八额驸就往外拖。陈德突然大叫道:“住手!嘉庆老儿,好汉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冲我来。就是八驸马不带我进宫,难道我就不能用别的办法进宫了吗?何况若不是八额驸拼死相救,你就有十个脑袋也被俺砍了。”这时那燕妃也道:“皇上,这刺客说得倒是有理,若是杀了八额驸,公主将来终身靠谁。”嘉庆只得一挥手道:“先把八额驸带下去治好伤再说。”又向侍卫道:“立即将刺客押往刑部,命军机处会同刑部连夜审问刺客,明日将审讯结果奏朕。”侍卫押陈德下去。 那刘尚书会同六部九卿的官员审了一夜也没问出一句。还是绵宁认出了陈德,方知那江红菱、林清不但没死,还在到处串联教徒再图大清江山。绵宁真是又恐又怒又喜。刘权之见审不出口供,只得作罢。 刘尚书来到乾清宫,嘉庆帝还在宫中等候审讯结果,刘权之便把审讯记录上奏,嘉庆看罢,忧心忡忡道:“既审不出,就不用审了,推出凌迟处死吧!”刘权之领了旨意出去。 嘉庆想不到刚刚剿灭白莲教义军,如今又发生了陈德行刺圣驾的事,不由感慨万端:“我大清以前何等强盛,今乃致有此事!”两旁大臣闻听,也都呜咽痛哭。嘉庆终于认识到自入关一百六十年来,大清的江山社稷已发生了巨大的危机。当即颁布罪己诏书,承认自己薄德寡能,但又把主要责任归因于诸臣的玩忽职守、贪黩营私。 嘉庆帝自遇陈德行刺以后,再没有心情去寻那燕妃,只管日日夜夜辛勤处理政事,一心想把大清江山恢复成原先的强盛之势。无奈清王朝此时早已形成积重难返的局面,他又缺乏乾隆皇帝的雄才大略,始终拿不出一个根治腐化和怠惰的药方。大清王朝只能沿着衰败的道路滑下去。 再说那燕妃见皇上多日不到益香园里,便知跟那陈德行刺有关。她是个极有心计的女人,也不去找皇上,怕授人以引诱皇上迷恋女色之话柄,只在园中耐心等待时机。道光皇帝--0404 一天,那燕妃忽然觉得头晕,接着又呕吐起来,忙命一名宫女去请御医,御医来到,给她诊了一会脉,惊喜道:“贵妃娘娘不是病,是喜胎。”燕妃一听,心中狂喜,想不到嘉庆皇帝竟能在自己身上留下龙种,该着有此福分,忙叫宫女:“快去奏明皇上。” 嘉庆帝正在养心殿批阅奏章,太监来报:“启奏皇上,益香园宫女有事奏明圣上。”嘉庆不耐烦地道:“可知有什么事?”太监奏道:“那宫女说,燕妃有喜了。”嘉庆帝一听又惊又喜,后妃只给他生了绵宁绵恺两个皇子,如今他已四十有五,想不到那燕妃如今竟有身孕。忙命太监,摆驾益香园。 嘉庆帝出了养心殿,乘上暖轿,带着新任扈从侍卫禧恩和几名太监直往益香园来。那燕妃早候着消息,在门口领着宫娥恭迎圣驾,嘉庆进了房内,拉着燕妃的手道:“爱妃果真有了身孕?”燕妃忙道:“奴婢今日忽觉头晕呕吐,便请御医诊脉,确是有喜。”嘉庆大喜道:“爱妃若能为朕生一龙子,朕就封你为皇贵妃。”燕妃忙跪地谢恩。嘉庆又道:“朕近日忙于国事,没来看看爱妃,该不会生朕的气吧?”燕妃忙道:“皇上万乘之尊,一国之主,怎能为宠奴婢一人误了军国大事。”嘉庆欢喜道:“爱妃识此大理,真是难得。”便命太监传禧恩进来。那扈从禧恩遵旨进来,嘉庆便道:“朕忙于国事,不能常来益香园,爱妃有什么需要,只管让禧恩去办。”燕妃当下谢过圣恩。 过了年,刚出正月,那燕妃果然生下一个白胖男孩,嘉庆皇帝龙心大悦,便带着一班妃嫔和皇子皇孙到益香园来。绵宁也在其中,看到皇室又添后人,心里高兴。嘉庆帝抱着龙子,心花怒放,当即加封燕妃为皇贵妃,又给男孩取名叫做绵忻。随后,又传谕宫中搭台听戏,喜庆三日。 就在清宫大内一片喜庆的时候,林清等人正在酝酿起义.紫禁城外,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再说,红菱、林清看陈德远去,知再难劝阻,只得由他去了。红菱道:“我们就往滑县投李文成去吧。”林清、宋元成点头赞同,于是四人三骑直往东而去。 这日晌午,几人来到滑县,进了县城一看,这儿和太原大不相同,走到街上的人,也一个个都是虎背熊腰,昂首挺胸,十分有精神。红菱骑马来到一卖熟肉的摊前,几个人只顾赶路,还没吃晌午饭。那宝儿在妈妈背后看着热气腾腾,散发着香味的熟肉,便伸出手来叫道:“妈妈,我要吃肉。”那卖肉的壮汉听见,拿起肉斧砍了一大块精肉,用纸包好,塞到宝儿手中。红菱忙取出银子给他。那壮汉却摇手道:“孩子饿了吃点儿,收什么钱。”红菱一听,心中高兴,这地方人有气魄,是个出英雄的地方。便跳下马来,向壮汉问道:“请问兄台,可知有个叫李文成的?”那壮汉打量着红菱母子,又看了看林清和宋元成,问道:“几位是从太原而来吗?”红菱点头道:“是。我们特来投奔李教主!”壮汉忙一拱身道:“在下牛亮臣,得知山西消息后,李教主早就命我在此接应,已等候多日了!几位请随我去。”便把肉摊交给一个伙计照看,去后面牵过一匹马来,上马直往城外而去,红菱等人便跟随其后。 进了大厅,各自落座。牛亮臣便把红菱等人介绍给李文成,李文成便一一问候。林清把他们尚未起事就被官兵包围的事简略说了一遍。李文成道:“几位英雄相助,我们大事必成。”红菱忙道:“还请李教主先说以后的行动计划吧!”李文成谦逊道:“我先提出自己的方案,各位请讨论,加以补充。”便道:“鉴于清廷对白莲教义军的血腥镇压和对白莲教徒的严密防范,我们应改用教名,以避开清廷视线,更好地开展活动。但教义不变,经卷不变。我们已经改名天理教。”红菱等人不禁点头赞同,佩服他虑事周到。李文成又道:“几位来我天理教,可仍为教主,咱们不尊设总教主。教中事务,由我们几位教主共商解决,不可一人独断。”红菱等人听了,暗暗佩服李文成气量过人能成大事。李文成接着道:“我天理教徒现已遍及山东、河南、直隶三省,目前正缺少得力助手分头指挥。几位来的正是时候。三者之中,直隶地处京畿重地,尤其重要。非林教主、江教主亲自担此重任不可。”汪、林二人听他将如此重任交给他们,都有些惴惴不安起来。牛亮臣这时开口道:“李教主,直隶一省固然重要,但目前我们还是以经营河南为本,若是将江、林二教主都放到直隶,岂不是本末倒置。”李文成闻言笑道:“牛先生言之有理,李某只是不忍拆开二位。”红菱、林清一听,红了脸,低下头去。牛亮臣道:“我看还是林教主一人独挡直隶一面,汪教主宋教主就留下,我们重点经营河南。”江红菱听他说得有理,正要表示同意,却见林清低头不语。便道:“李教主。牛先生,请容我们商议一下。”李牛二人相视一笑道:“二位请便。” 红菱拉着林清进了侧室,宝儿一步不拉地跟了进去。红菱道:“师兄,你怎么了?”林清竟已泪流满面道:“我知道李教主、牛先生说得有理,可是我…哦不想离开你们。”红菱被他说得心里发酸,忍不住流下泪水。宝儿好像也听明白了,一把抱住林清的腿道:“爸爸,你不要走。”宝儿自那年喊林清爸爸以后,多年来一直这样叫着。虽然红菱、林清多次要他改正,他却一直不听。林清听见宝儿喊他,便一把把他抱起,亲着他的脸蛋道:“我也不想离开宝儿。”红菱见他们情同父子,不由一阵激动便道:“师兄,眼前我们还应以大局为重,不宜儿女情长。师兄如此喜爱空儿,我就把他交给你了,你可以让他姓林。……”红菱说不下去,哽咽起来。 林清听着“扑通”一声跪在红菱面前道:“师妹尽管放心,我一定像亲生儿子一样对待宝儿。只是师妹怎忍心离开宝儿。”红菱忙把他扶起道:“师兄别这样,把宝儿交给师兄,我当然最是放心,何况我一个单身女子带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诸多不便。”林清忙站起来抱起宝儿,红菱又道:“师兄到直隶可命人去京师打听陈德的下落。”林清点点头。 三人走出侧室,见李文成、牛亮臣正在等着他们,林清忙道:“有劳两位久等。我和汪教主商议好了,决定就按牛先生的意见执行。”李、牛又相视一笑。 第二天一早,林清便带着宝儿和四名教徒启程。李文成、牛亮臣、宋元成等人一直送上官道。红菱怕宝儿哭闹没敢去送行。没有了宝儿,她心里空荡荡的,可是把宝儿托付给林清,她最放心。她知道师兄对她始终如一的情和意,她这辈子都还不清。宝儿在师兄身边,多少能减轻点他对她的思念之情。 林清带着宝儿一路奔赴直隶,沿途都有天理教的教徒接应护送,所以一路顺利,几天过去便到了大兴县黄村直隶天理教总堂,那堂主陈爽、陈文魁等人忙率众教徒出村迎接,林清便把李文成的亲笔书信交给陈爽。陈爽打开一看,才知眼前就是当年山西有名的白莲教教主林清,忙率众人一齐跪倒,口称教主。林清忙命众人起身,陈爽等人把林清迎入聚事厅。 林清第二天便开始管理教内事务,才发现天理教虽然在直隶、京畿拥有一些教徒,但力量分散,势力薄弱。林清一面加强教内管理,一面和陈爽等人四处传教发展教徒,扩大力量。又命和清宫大内有内线联系的陈文魁去京师加强活动,顺便打听陈德的下落。 两天后,林清带着宝儿刚从外面传教回来,陈文魁急匆匆地从京师赶来,一见林清慌忙道:“教主,陈德出事了!”林清大吃一惊问道:“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陈文魁缓口气道:“陈德混入宫内,行刺嘉庆帝失败,被大内侍卫抓起来了。”林清忙问:“我那兄弟现在怎样?”宝儿也问道:“陈叔叔怎样了?”陈文魁涕泪交流神情激动地道:“我们的内线太监刘得财亲眼看那英雄被刽子手一刀一刀割去,直到只剩一副骨头了,还怒骂不止。刽子手割完浑身的肉才一刀取了他性命。”林清还没听完便“啊”地一声大叫昏了过去。那宝儿也拉起陈文魁哭道:“你带我去给陈叔叔报仇!”陈文魁一见吓慌,忙上前扶起林清,又命人看住宝儿,这时陈爽也从外面回来,见此情景,赶紧上前去掐林清人中,陈文魁轻轻捶他后背。地了半晌,林清才醒过来,叫道:“嘉庆老儿,俺和你拼了。”起身就往外冲,陈爽等人死死拉住,一面劝道:“教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我们还是以大事为重。”宝儿也赶紧扑到林清怀里哭叫道:“爸爸!”林清抱着宝儿哽咽道:“孩子,记住要学好武功,长大为你陈叔叔报仇。”宝儿点头道:“我一定苦练武功。”林清往四周一看,众人一个个义愤填膺,怒吼道:“为陈英雄报仇!” 陈德的死激起了教徒们对清廷的强烈仇恨,林清抓住这一点,以激起人们强烈的反清情绪。直隶天理教在林清的直接领导下,发展很快。河南李文成、汪红菱两位教主来信,赞赏林清取得的成就。但是红菱基于数次失败的教训,反复告诫林清要继续潜心发展势力,不可轻举妄动。红菱怕师兄担心自己思念宝儿,就没提到宝儿。 林清深知师妹用心,便为宝儿改名林宝儿。他一面潜心发展力量,一面精心传授宝儿武功,那林宝儿又天资聪颖,勤学肯练,武功日渐长进。光阴茬苒,日月如梭,转眼又是十年过去。林清因日夜操劳,额上已爬满了皱纹。林宝儿这时已长成威武高大的青年壮汉,他已尽得林清武学,做了教中的一名堂主。林清已将天理教发展到遍及直隶全省和京师。就连清宫大内也有几十名教徒。只待河南、山东义旗一举便可直捣京师,推倒清廷。 那河南方面,经过十年的不懈努力,形势已是蔚为可观,新近又有离卦教首领冯克善带万余教徒来投,更是如虎添翼,李文成见时机成熟,便遣使各地,召集各地教首到滑县谢家庄共商反清大计。 林清接了李文成书信,便星夜赶赴河南,到了谢家庄,各地首领也都陆续到了。那李文成、江红菱、牛亮臣、宋元成。冯克善等人坐在大厅当中,厅前各地教主按次序坐好,林清一见,真是人才济济,群英满堂。众人见林清来到,纷纷施礼,林清忙一一还礼,李文成便请林清在上首,林清推辞再三坐了下首。 李文成见人已到齐,便先讲了各地天理教发展的形势。那牛亮臣便站起道:“牛某夜观天象,有星射紫微垣,主兵象,将要大动干戈。”众人一听,齐声道:“只要教主一声令下,我等万死不辞。” 李文成便和众人一起商议起事的具体事宜。经过长时间的讨论,最后决定,由李文成先在滑县发动起义,河南、山东。直隶同时举起义旗后立即直趋京畿;林清则在京师城内响应,与李文成等各路起义军里应外合夺取京师,占领北京城。红菱则负责河南义军和林清的联络。那牛亮臣则当厅占了一卦,决定酉年戌月寅日,午时正是吉时,故以嘉庆十八年九月十五日午时起事。 那嘉庆皇帝眼见着大清王朝日趋衰败下去,便一心一意要重整他先祖传下来的家业。看看已过了八月中秋,便决定带王公大臣到热河举行一年一度的秋弥大典,重振当年八旗子弟的威风。 嘉庆帝便命大内钦天监择定吉日,带着皇子皇孙、王公近臣浩浩荡荡赶赴热河,四天后抵达木兰围场,次日起行围,这天正是秋分,嘉庆帝的兴致格外好,围猎直到傍晚才结束。皇子皇孙,满蒙王公,亲近大臣等纷纷到嘉庆面前献猎;八旗官兵则在原野上陈列猎物,论功行赏。夜幕降临时,原野上点起千堆篝火,野餐开始了。嘉庆则在行宫黄幄中举行盛大宴会,宴赏蒙古王公、贝勒贝子等,直到夜深才散。嘉庆有些疲劳,却无睡意,他由绵宁陪着步出行宫,观看夜景。篝火已经熄灭,只有星星点点的残火余烬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天了,乌云布满天空。夜格外黑。突然山风挟着雨星扑面打来,绵宁伸出手去,感到有雨点落下,便请父皇进行宫休息。嘉庆看看天道:“这雨来头不小,一时怕晴不了,只好减围了。你明天和三皇子先回京去吧。”绵宁答应着,同时听见雨声由远而近,接着是一道闪电和着雷鸣,大雨倾泻而下。 次日,见雨稍歇,绵宁和三弟绵恺便率一百来名护从辞别父皇赶回京师。二人还像往常一样去上书房读书。一天的功课下来,天已擦黑,绵宁觉得眼睛有些疲劳,便放下书本,信步走出上书房,这时天已转晴,灰蒙蒙的天空隐隐约约闪着几颗星星。绵宁往远处眺望了一会,感到舒服多了,便准备回房,这时西南天空突然划过一颗流星,照得半边天际一片雪亮。绵宁大吃一惊,大叫道:“快去传钦天监来。”太监刘得财听得,转身就往外跑,刚到隆宗门,正和匆匆而来的钦天监梁天撞个正着。刘得财忙道:“二阿哥正传大人。”那梁天却来不及理他,紧跑几步来到绵宁面前,纳头便拜道:“奴才有要事回禀二皇子。”绵宁问道:“可是刚才流星划过之事?”梁天道:“正是,以奴才之见,此乃不祥之兆,主兵象,天下恐有刀兵之灾。”绵宁听罢,暗暗心惊,那陈德行刺的余悸还在心头未散,看来大清王朝祖业已是日渐多事。他猛地想陈德在刑部大堂笑骂他说过的话。难道那林清、红菱果真又要起事反清吗?想到此,他忙唤来太监刘得财道:“速命刑部往西南各省察访可有逆匪图谋叛乱。”又命太监杨进忠道:“传命镇国公奕灝,庄亲王绵课带健锐营、火器营加强京师戒备,严阵以待,随时听命。”两名太监答应着下去。 再说林清回到黄村,把谢家庄大会的主要内容跟教内的主要首领说了。众人听了个个磨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和清廷大干一场。这时陈文魁从京师回来,告诉林清嘉庆帝已去热河举行秋弥。林清听了更加高兴道:“嘉庆老儿既不在京中,宫中必然防范松懈,我等正好乘机攻入。”林宝儿站出来道:“孩儿以为还是推迟几天,待嘉庆回銮时再行动不迟,因为那时京中王公大臣将前往迎驾,京中防卫必然松懈。”陈爽听了,也表示赞同。林清摇头道:“起义计划事关全局,不宜更改。我们攻取皇宫是为策应山东、河南两地义军里应外合攻占京师。” 到了起事前的当天深夜,林清便命林宝儿、陈爽各领二千名教徒,悄悄游往京师,自己则亲率大队,一面迎接河南山东义军,一面静候京师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