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如此复杂的形势,司马睿当然要选择一位名望足以震慑住台面的大人物去做这个荆州刺史。他选择了周顗。过去我们说过,周顗是安东将军周浚(也是二王争功中的主角,长期镇守东南)的大儿子,从小就有重名,“神采秀澈”。《世说新语》上关于周顗的趣事很多:《言语》记载,周顗仪态雍容,注重外表。一次他去见王导,一下车,需要好几个扶着,王导看着、笑着。周顗坐下来以后,高傲地吹口哨、吟诗文,王导说:“你想效仿阮籍嵇康么?”周顗回答:“我岂能不效仿近处的您,而去效仿遥远的他们呢?”《赏慕》称:世目周侯“嶷如断山”。大概是说,世人都认为周顗高峻得象座巍峨险峻的高山。把一个人比作一座山是什么概念呢?《汰侈》称:王羲之小的时候,参加周顗家的宴席,坐在末位,周顗割下牛心给他吃(牛心被认为为最珍贵之物),从此王羲之才出了名。司马睿对这样一个大名士是寄予了厚望的,给他的官职是:宁远将军、荆州刺史、领护南蛮校尉、假节。 然而,遗憾的是,周顗刚到州境,建平郡(重庆市巫山县)流亡到当地的难民首领傅密,就聚众起兵,配合巴蜀难民首领杜弢作乱。杜弢部下将领王真,也趁势袭击沔阳(湖北省仙桃市西南),周顗十分狼狈,无计可施,幸好陶侃命令手下吴寄领兵前去解救,周顗才得以逃脱。 周顗驻防在浔水城(湖北省武穴市东北),又受到杜弢的围困,陶侃派明威将军朱伺率军救援,杜弢退保泠口(大约在今湖北蕲春附近地区)。面对来势汹汹的杜弢,扬州方面也立即做出反应:征讨都督王敦命令武昌郡(湖北省鄂州市)太守陶侃、寻阳郡(江西省九江市)太守周访、历阳郡(安徽省和县)太守甘卓,联合攻击企图进攻武昌地区的杜弢。王敦率大军进驻豫章郡(江西省南昌市),作为各军的后援。 陶侃见初战击败了杜弢,他对众将说:“杜弢一定会偷袭武昌,我军应当回城,急行军三天三夜可以到达,你们能不能忍着饥饿战斗?” 部将吴寄说:“忍饥挨饿10天也没事。我们白天战斗,晚上捕鱼吃,肯定能行。”陶侃听了十分高兴。杜弢果然偷袭武昌,陶侃命令朱伺等率军逆击,又一次大破杜弢,缴获了大量辎重。此战,陶侃部将明威将军朱伺头戴铁面具,用强弩射杀杜弢大帅数人,杜弢水军打不过,都弃船登岸,在岸边列阵。朱伺的水军在水上来回强攻岸上的敌人,敌人的流矢射中了他的小腿,但是仍然气色不变。不久,陶侃其他将领所部纷纷赶到,杜弢军大溃,被杀死了一大半,杜弢趁夜率领残兵败将,狼狈逃回了长沙。 经过此番折腾,周顗这个荆州刺史还没有上任都打了败仗,颜面尽失。他从浔水出发,逃到后方王敦的驻地豫章。王敦趁机强留周顗不放,似乎想借机杀掉周顗,王敦的军司戴邈解救,王敦还是不听,最后,还是司马睿亲自出面,假装任命周顗为兖州刺史、扬威将军,王敦这才放了周顗。等周顗回到建业,司马睿虚晃一枪,又重新任命他为军谘祭酒。此时的司马睿感到王家的势力太大了,他需要依靠其他的大族来寻求一种平衡。 王导聪明,据《世说新语,赏慕》记载:等周顗回到建业,还未被任用,王导就给人写信,表态说:周顗是“雅流弘器,何可得遗?”作出了主动任用周顗的姿态。 这头,陶侃派遣参军王贡向王敦报告胜利的消息,王敦说:“如果没有陶侯,便没有了荆州。周顗才入境,就被敌人打败,不知道他的刺史是怎么当的?”王贡趁机说:“荆州正处多事之秋,必须陶龙骧当刺史才行。”王敦表示同意,当即上表拜陶侃为使持节、宁远将军、南蛮校尉、荆州刺史,领西阳、江夏、武昌三太守,镇于沌口,后又移驻沔江(湖北省仙桃市西南)。 二六○、大乱荆州(2) 就在陶侃与杜弢激战之时,夏口北面的竟陵城内也发生了一场血腥的阴谋。 自称楚公的胡亢与手下相互猜疑,胡亢先下手为强,一下子诛杀了几十位猛将。杜曾身为二把手,心里十分不安,难道下一步胡亢的屠刀就要架到自己的脖子上了?于是,杜曾内心开始秘密筹划如何除掉胡亢,但是,表面上却对胡亢显得更加尊重,也更加小心翼翼,胡亢十分欢喜,对杜曾十分信任。 当时,自号荆州刺史的王冲部众也很多,还时常抄掠胡亢的部众,胡亢十分头痛,就问杜曾怎么办,杜曾劝说胡亢去进攻王冲,胡亢同意了。 杜曾禀报胡亢,自己帐下的刀枪剑戟需要拿出城找刀工打磨,趁此机会,杜曾偷偷引来了王冲的部队。 胡亢派出精锐骑兵出城迎战,城内空虚,杜曾就势斩杀了胡亢,兼并了胡亢的部众,自称南中郎将,领竟陵太守。拥有自己力量的杜曾,曾经要娶南郡太守刘务的女儿,被拒绝以后,竟然发兵将刘务全家诛杀。 等陶侃打跑杜弢以后,陶侃派往王敦那里请功的王贡顺利完成了使命。但是,就在王贡复命的路上,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走在路上,王贡心想,在自己的努力之下,自己的主子陶侃很快就会被任命为荆州刺史。而目前荆州有两股前荆州将领组织起来的势力:一个就是在汉水中下游竟陵的杜曾,另一个就是在江陵的王冲。也许是王贡想将自己的功劳再进一步做大,于是,头脑发热的王贡鬼使神差地没有回武昌复命,而是绕道去了杜曾的竟陵。 见到杜曾以后,王贡假传陶侃的命令,任命杜曾为前锋大都护,前去讨伐江陵的王冲。在王贡看来,这的确是一个一石两鸟的好计策,这两个人冲突起来,必定两败俱伤,陶侃也就能顺利地入主荆州了。 听说陶侃任命自己做前锋大都护,这当然意味着自己的非法力量被政府收编,这让杜曾十分高兴。杜曾就是杜曾,在胡亢在时,还常常被王冲欺负,但是,杜曾一上台,情况完全就变了。他立即组织力量,进军讨平了王冲,将王冲的部众全部收降,一时间,杜曾的实力更加强盛了。 听说杜曾拿下了王冲,陶侃征召杜曾想见。杜曾没有关羽单刀赴会的胆量,当然不敢去见。在杜曾看来,陶侃此举祸福难测,也许陶侃并没有真正接纳自己——其实,是否接纳原荆州背景的将领,陶侃自己说了也不算,因为,这涉及到对于曾经叛乱的原荆州将领是抚是剿的大问题,那只有琅琊王司马睿说了算,而目前看来,司马睿似乎并不想收编他们。 王贡矫命任命杜曾为前锋大都护,等于是默认了杜曾割据竟陵的既成事实,这实际上关乎到那个大方向问题。一想到这里,王贡就后怕,事已至此,王贡与杜曾一商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真正举兵造反,直接与陶侃和扬州方面对立起来。 313年10月,杜曾转兵进攻沌口,击败了驻扎在那里的陶侃都护郑攀所部,然后,他乘胜进攻位于沔口的朱伺,又打败了朱伺。陶侃想退军涢中,暂避杜曾的锋芒。 但是,陶侃手下的将领张奕存有二心,他劝说陶侃说:“敌人来到面前,却后撤,那肯定不行。” 陶侃听从了张奕的话,部队没有行动。结果被杜曾所败,敌人用绳索勾住了陶侃乘坐的大船,陶侃慌忙之中,舍弃旗舰,乘坐小船而逃,张奕也投降了杜曾。 这次大败,可以说是陶侃从戎以后第一次惨败,陶侃本人仅以身免。战后,王敦上书司马睿要求自贬,司马睿不许;主要责任人陶侃被免官,以平民身份暂时代行荆州刺史的职权。 杜曾击败了陶侃以后,并没有进一步扩大战果。这里面大约有几个原因:一是杜曾本为荆州将领,论其本心,在荆州群龙无主之时,被胡亢招徕,并无推翻晋王朝的野心;二是,杜曾所部骑兵居多,水军是其弱项,要横渡长江,原无准备;三是此时,他听说一个人从长安前来主持荆州事务,自己已经与江东的司马睿闹翻了脸,如今只有投靠长安方面晋愍帝这个主子了。 于是,杜曾并没有继续深入江东地区,而是率军北上了。 二六一、张光之死 要说到杜曾急冲冲北上要迎接的那个人,还必须先说说梁州刺史张光。 我们还记得,在永嘉元年,也就是307年,梁州经过了秦州人邓定之乱,成汉帝国趁机攻下汉中,并将汉中居民迁往了四川。原汉中太守杜正冲东奔魏兴郡,原梁州刺史张殷下落不明,晋王朝本来任命皇甫商为梁州刺史,但是皇甫商没有到任,就由顺阳内史张光接任梁州刺史,而由刘弘的儿子刘璠接任张光的职位。张光从荆州出发,经过魏兴郡,转斗将近一年,辛苦备尝,才到达汉中地区,开始的时候,治所在新城,到永嘉5年(311年)3月,才把治所重新迁回到汉中。这位被前荆州刺史刘弘誉为“南土之英”的张光,兢兢业业,史书称“绥抚荒残,百姓悦服。” 然而,好景不长。 到了313年,在王如投降王敦以后,王如的馀党涪陵人李运、巴西人王建等自襄阳带领三千馀家进入汉中,梁州刺史张光派遣参军晋邈率兵在黄金(今地不详)阻挡。 于是,6年前在汉中地区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又一次在相同的地方、不同的时间里被复制。 张光派出去的大将晋邈收受了李运、王建的贿赂,就劝说张光接受流民们的投降。——岳飞说过,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惜死。这种对仗式的说法固然读起来朗朗上口,也便于记忆,然而,未必就是真理,也未必经得起推敲,西晋末年很多事情恰恰都是坏在了武将爱钱上了,张燕收受邓定等人贿赂如是,今天又是这样。堡垒最容易从内部被攻破,聪明如陶侃如是(陶侃因听从部将张奕,而遭受平生第一场惨败),忠义如张光亦如是。 张光同意了晋邈的意见,把这三千多户四川的流民安置在成固。 事情到此,还没有问题。如果张光象对待其他居民一样,平等地对待这些投降的流民,兴许也能够感化顽石。不过,从这批流民拒绝投降江东势力这一点来看,他们的最终目的大约是像1年前重新叛乱的氐人苻成、隗文那样,要回到老家益州,只不过是想借道汉中而已。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将这批曾经反叛过的人置于自己的眼皮底下,一旦成汉帝国来攻,的确十分危险,也是十分不明智的。 可是,事情变坏的原因却并不在此。 此时的晋邈比当年张光诛杀的张燕要坏很多,当年张燕只是受了邓定等人的一个金碗,而贻误了战机,等意识到这一失误,张燕又尽力企图挽回;而今天的晋邈不仅收受了李运、王建的贿赂,当李运、王建暂时安定下来以后,他看到人家携带的金银财宝很多,又心生歹意,想把人家的财宝全给弄过来。 于是,他又一次地欺骗张光说:“李运、王建这帮人平时不干农活,只是在忙着修治兵器,他们的内心难以判断,不如将其全部诛杀掉,不然的话,他们肯定会作乱。” 在此之前,张光的一生可谓全部都是闪光点:先是出身中等士族,仅仅依靠百人困守马兰山百日,抵抗叛羌;后来辅佐刘沈讨伐司马顒,因为秦州刺史皇甫重看不起张光的出身,不采纳张光的计策,最后失败;然后是被对手司马顒所欣赏,派到荆州协助刘弘讨伐陈恢,并取得了胜利。而今天,55岁的张光在自己手下的蛊惑下,似乎失去了起码的判断力,一切重大决定全部是被晋邈牵着鼻子走。这一次,张光竟然又同意了。 于是,313年5月,他派遣晋邈率军攻击李运、王建,双方在盘蛇便作山(好奇怪的名字,此处依据《华阳国志,大同志》)交战,李运、王建退保枸山,张光军攻下枸山,二人被杀。 怒火中烧的王建女婿杨虎收拾余众,据守黄金山叛变,张光派兵前往讨伐。杨虎夜里放弃枸山大营,进攻厄水戍(在南郑县东),在离梁州城四十里的地方驻扎下来。张光派其子张孟苌前去讨伐杨虎,双方互有胜负。张光于是向距此不远的武都郡氐王杨茂搜(即居住在仇池的那位)求救,杨虎也向杨茂搜求救。先前,杨茂搜之子杨难敌曾派其养子杨适到梁州去作生意,杨适私自购买了良民一人为奴婢,违反了晋朝不得买卖良民为奴婢的法津,张光大怒,将杨适鞭打致死。杨难敌因此与张光结下怨仇,当时就愤恨地对张光说:“大人刚刚来到梁州,碰上灾荒之后,军民的生活都仰赖我氐人供给,现在氐人犯了点小罪,难道说就不可以宽恕一下吗?”于是,开始暗中谋划要进攻张光。 杨难敌瞌睡正愁没有枕头呢,此时,正好张光和杨虎同时向他求救。 8月,杨茂搜派杨雄敌率骑兵去汉中,表面说是去救援张光,实际上是去帮杨虎对付张光。杨难敌部队抵达梁州城下,张光用牛肉美酒犒劳杨难敌,可是,光是美酒还不能卖到杨难敌的心,他还要求张光给自己一些珍宝,张光没有答应。与此同时,杨虎却偷偷派人给杨难敌送来了很多金银财宝,并且说:“流民们的财宝,都在张光那里,你今天打我,不如打张光。” (这话可能也是实情,因为晋邈将流民的主力部队击败,并将李运、王建斩杀,财宝应大部落入晋邈之手,但是此情张光应不知晓)杨难敌闻言大喜。 可是,张光还蒙在鼓里。 他派杨难敌和张孟苌一起去讨伐杨虎,把自己的儿子张孟苌的部队安排在最前面作战,让杨难敌的部队在后面配合。等到张孟苌和杨虎交战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原本负责给予敌人最后一击的杨难敌率军从后面冲杀上来,但是,他没有进攻杨虎,而把屠刀挥向了张孟苌,对张孟苌所部发起了突然袭击,结果可想而知,张孟苌遭到前后夹击,一场本应大胜的战斗反而大败,张孟苌及其弟弟张援被生擒之后处死。 张光只好困守孤城。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张光一向以智谋自诩,过去在刘沈战败后,当司马顒问他的时候,就曾自豪地说过“要不是刘沈听自己的计策,就不会失败”的话,如今,竟然败在后生小辈的手里,而且败得如此的一塌糊涂,死掉了两个亲生儿子,失去了绝大部分的军队,这让张光没脸见人,又羞又气,从此一病不起。 9月,僚属们都劝张光率众往东,退据到魏兴郡。张光按剑说道:“我受国重任,不能讨贼,今天,我死就如同登仙,还说什么退啊!” 说完应声而亡。 张光死后,大家共同推举张光的小儿子张迈暂管梁州事务,张迈率兵出城报仇,也战死在沙场。于是,大家又推举始平太守胡子序暂管梁州事务。 10月,杨虎与氐人联兵进攻梁州城,胡子序守不住,弃城逃走。仇池氐人杨难敌和流民杨虎遂占据了梁州,挖开张光的坟,并焚烧了他的尸体。氐人杨难敌得到朝廷赏赐给张光的鼓吹妓乐,就自称梁州刺史。 314年,杨虎率领民众回到老家四川,投降了李雄。杨虎走后,汉中平民张咸等人起兵讨伐杨难敌,杨难敌退回武都老窝,张咸也归降了李雄。至此,梁、益、宁三州全部被李雄攻陷,李雄以李凤为梁州刺史,任回为宁州刺史,李恭为荆州刺史。。 至此,李雄的成汉帝国终于摆脱了三面威胁。他占领了汉中地区,巩固了北方;东面罗尚死后,朝廷已经无暇顾及,“三府”人员自相残杀,终归自焚;南边宁州刺史王逊由于治理严猛,上下离心,不少郡县也都投降了李雄。《资治通鉴》说:李雄谦卑虚心,喜爱人才,对于部属,依能力授给官职。命太傅李骧主持内政,使人民获得休养;命李凤在边区招徕归附,安顿流民。无论刑罚和政令都简单宽厚,监狱没有长久羁押的囚犯,兴建学校,设置历史官员。田赋和捐税很低,民间成年的男子,每年缴纳米谷三斛;成年的女子,每年缴纳米谷一斛半;有病的一律减少一半。每家缴纳的绸缎不过数丈,棉花不过数两。事情少,差役也少,人民大多殷实富有,对新归附的难民,都免除捐税。这时,天下大乱,只成汉帝国平安无事,而又年年丰收,境内治安良好,甚至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汉嘉郡蛮夷部落酋长冲归、朱提郡(云南省昭通市)蛮夷部落酋长审炤、建宁郡(云南省曲靖市)蛮夷部落酋长爨畺,也都归附了成汉帝国。但是,成汉帝国的缺点是:朝会没有礼仪,官职没有等级,也没有俸禄,一切费用直接向人民要,部队不怎么训练,号令也不严明。 《华阳国志》的作者常璩对于成汉帝国的产生作出如下论述,他说:“我的族祖武平太守常宽说:‘谯周曾经说过,我死后三十年,会有异人进入蜀地,国家将会丢失蜀地。’晋朝丢失蜀地那年,正好是谯周死后的第三十三的个年头。常宽又说:“如果宋岱不死的话,孙阜也就不会撤军回荆州,一个月之内,李流、李雄的人头就会被挂在军营的大门上示众。”我认为宋岱未死之前正在向蜀地进军,当时孙阜还接收了李流的投降送来的人质,在这样大好形势之下仍被李雄打得大败,所以既使宋岱不死,荆州军也不能取胜。杜弢从湘州给巴东监军柳纯写信说:‘先前益州的官员不能宽限李特一年的时间,又不让徐士权出任汶山太守,才造成如此艰难的局面。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啊!’然而不能做到防微杜渐,造成遗恨的还是下面几点:首先,流民最初从西边流入蜀中时,就应当尊照朝廷诏书的命令不让他们进来;其次,撤换赵廞益州刺史之时,应该从朝廷派人前来接任而不该派耿滕接任刺史;罗尚和李特等人在绵竹会面之时,如果听从王敦之计杀了李特,也可以稍得安宁。毫厘之差别,关键在以上几点而不是杜弢所说的那样。” 二六二、明争暗斗 张光死后,即位半年的晋愍帝任命侍中第五猗为安南将军,监荆州、梁州、益州、宁州诸军事、荆州刺史,自武关来到南阳盆地。晋愍帝司马邺身边的关中集团也许明知,江南司马睿集团已经安排陶侃为荆州刺史,却毅然决然地做出这样的决定,自然有其道理: 司马邺即位以后,发出了那篇气吞山河的檄文,又专门给司马睿写了一份诏书,派遣殿中都尉刘蜀、苏马带给司马睿,诏书的内容是:“朕以冲昧,纂承洪绪,未能枭夷凶逆,奉迎梓宫,枕戈烦冤,肝心抽裂。前得魏浚表,知公帅先三军,已据寿春,传檄诸侯,协齐威势,想今渐进,已达洛阳。凉州刺史张轨,乃心王室,连旗万里,已到氵幵陇;梁州刺史张光,亦遣巴汉之卒,屯在骆谷:秦川骁勇,其会如林。间遣使适还,具知平阳定问,云幽并隆盛,余胡衰破,然犹恃险,当须大举。未知公今所到,是以息兵秣马,未便进军。今为已至何许,当须来旨,便乘舆自出,会除中原也。公宜思弘谋猷,勖济远略,使山陵旋反,四海有赖。故遣殿中都尉刘蜀、苏马等具宣朕意。公茂德昵属,宣隆东夏,恢融六合,非公而谁!但洛都陵庙,不可空旷,公宜镇抚,以绥山东。右丞相当入辅弼,追踪周邵,以隆中兴也。”命令司马睿在指定的时间内布置进军事宜,与皇帝亲统的东征部队在中原会师。 313年8月20日,刘蜀抵达建康(因避司马邺的讳而改),可是,司马睿却明白地推辞,他的理由是:自己刚刚平定了江东,顾不着北伐。虽然司马睿说的也有部分的实情,但是,这种实情是从割据江南这一点上考虑得出的结论,司马睿是显然没有置江南于不顾,采取运动作战的手段,全力北上勤王,与敌决一雌雄的打算。那么,如今的皇帝在关中,即便不与敌决战,也不把皇帝迎接到你这里,那你安定下来的江南究竟是为了谁呢?答案不言自明。 这种与司马邺离心离德的做法,当然会引起皇帝的不满。《晋书》没有第五猗的本传,因为,如果把此人立传的话,那么,第五猗肯定要说些什么、也做些什么,这种言行大约会把至高无上的晋元帝置于一种十分尴尬的境地,于是,我们的史官干脆把第五猗视为空气,仿佛此人压根就不曾存在过似的。但是,从司马邺给第五猗任命的官职大约也能让我们知道关中方面,其实是要控制荆州,“监荆州、梁州、益州、宁州诸军事”,梁州、益州,已经属于他人,无从“监”;宁州又太远;落脚点在于那个荆州刺史。 荆州地位对于江东而言,是如此重要,司马睿利用晋怀帝还没有被杀、司马邺还没有上台之机,在山简去世的空当中,从王澄手里好不容易换了回来,这个名头岂能随便丢掉?因此,在司马邺当政期间,从法理上讲,真正的荆州刺史是第五猗,而司马睿和王敦却一直无视皇帝已经任命了一个荆州刺史,还是闭着眼睛,只顾任命自己的荆州刺史:先是陶侃、后是王廙。如上所述,因为正史有意无意地没有给第五猗立传,所以,给人的印象是陶侃和王廙才是正宗的,其实,司马睿的这种做法,说轻了,是你承制便宜行事;说重了,就是犯上作乱、图谋不轨。 不过,在乱世当中,谁又能象后来的写书人那么计较、认真呢?谁有实力,谁就可以随便封官,因此,官帽漫天飞:小小的兖州,如今就有三个“一把手”:最初,刘琨承制擢升陈留郡(河南省开封市东)太守焦求当兖州刺史。司空荀藩又任命李述当兖州刺史。李述打算攻击焦求,刘琨为了避免内讧,就召回了焦求。等邺城失守,刘琨又任命逃到廪丘的刘演为兖州刺史。中书侍郎郗鉴率领高平郡(山东省金乡县西北昌邑镇)居民一千余家,退保峄山坞(峄山即邹山),琅邪王司马睿为了拉拢他,也任命郗鉴为兖州刺史。三个刺史各据一个郡,官民无所适从。无独有偶,荀藩的行台还任命族子荀崧为都督荆州江北诸军事、平南将军,开进南阳,也觊觎荆州,按道理说,皇帝派来的正式官员来了,其他的自然就应该收其节制,但是,乱世有乱世的规矩,又有谁在乎一个全城仅有4辆牛车的皇帝呢? 但是,杜曾在乎。 第五猗的到来,似乎让杜曾有一种找到家的感觉,他迫不及待地率军北上,将第五猗迎接到了襄阳,并为自己的侄儿娶了第五猗的女儿,两人结成了亲家,分据汉水的中上游。同时,或者稍后投靠第五猗,还有挚瞻、胡混等人。挚氏《世本》称:挚瞻,字景游,京兆长安人,太常挚虞侄子,高亮有气节。曾作过四个郡的太守,后作王敦的户曹参军。王敦曾将自己的旧裘衣赏赐给老病的外部都督。挚瞻感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谏道:“尊裘虽故,不宜给小吏。”王敦问为什么,当时,挚瞻趁着酒劲,回答:“如果衣服都可以赏赐别人,那么,侍中标志的貂蝉也可以赏赐给下人么?”王敦很不高兴说:“你比喻得不对,本身说这话,就不配作太守。” 挚瞻反唇相讥说:“不当西阳太守,对于我来说,就象脱了鞋一样无所谓!”于是,王敦就把挚瞻降为随郡内史。当时,挚瞻才29岁,《世说新语》还记载:临别的时候,王敦说:“卿年未三十,已经做到万石了,也太早了吧。”(内史同于太守,都是2000石,5个加起来就是1万石)挚瞻回答:“和你相比,多少早些,但是,和甘罗相比,已经太老了。” 《晋书,赵诱传》记载:“猗既愍帝所遣,加有时望,为荆楚所归。”可见,第五猗本人很有威望,在荆州地区也是得人心的,但是,《晋书》对于第五猗、杜曾、挚瞻等人总是用一种叛乱的口吻叙述,动不动就称贼帅,说到底,就是为了掩饰司马睿的不臣之心,为以后陶侃、周访等人打击杜曾、第五猗寻找借口罢了。 然而,目前司马睿还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把手伸向荆州。虽然荆州比湘州的位置重要得多,但是,比较起来,江北的荆州,不仅有名正言顺的朝廷命官,并有杜曾刚刚的得胜之军,而江南的湘州,则是杜弢刚被打回长沙的残兵败将,“兼弱攻晦”,权衡利弊,司马睿把进攻的方向选择到了湘州,他要先吃掉杜弢了,不过,杜弢也不是软柿子,建兴二年(314),移驻林障(在江夏郡沌阳县,今武汉市汉阳西)的陶侃却又一次被杜弢的部将王真袭击,撤到滠中(今湖北孝感、黄陂以南),得到周访援助,才反败为胜,双方战事处于胶着…… 二六三、周玘欲乱 东晋初年,江南的旧有大族,大概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文化士族,比如,吴郡的顾氏就是;吴郡的朱氏、张氏、顾氏、陆氏等由武力强宗转为文化士族比较早,在东晋初期基本上就可以称其为文化士族了,这也包括会稽郡的孔氏和贺氏家族。另一类是武力强宗,以义兴的周氏为代表,也包括吴兴郡的沈氏、钱氏宗族。钱凤所谓的“江东之豪,莫强周沈”,这也是周玘之所以能三定江南的原因。 司马睿镇守江南以后,对于江南的豪族采取的是笼络的策略,在这方面出力最大的当属王导。《世说新语,排调》记载:刘惔(音:谈)去见王导,时值盛夏,王导用肚皮贴着棋盘,说:“何乃渹!(音:清,吴地方言,意思是冷)”,刘惔出来后,有人问他王导这人咋样,刘回答说:“看不出有什么本事,只听他说吴语而已。”要知道,根据《抱卜子,外篇》三《讥惑篇》的记载,在当时,南方士族对于洛阳风范,充满了艳羡,不仅在语言上时时效仿北方,而且在书法上也处处模仿,更有甚者,还有遭到丧事的时候,哭也模仿北方人的哭法,以至于,还有的人父母去世了,在别处“美食大饮”,还说这是京洛之法。吴地的方言不仅为中州名士所耻,甚至是南方人士也羞用,而作为北方士族的代表,王导却主动与江南士族接近,不仅放下架子,学习吴地的方言,而且曲意与之周旋。可见,王导用心良苦。但是,司马睿和王导的苦心,江南大族不是所有的人都领情,我们过去说过的陆玩就严词拒绝了王导的求亲,《世说新语,排调》还记载了一篇王导请陆玩吃奶酪,结果陆玩吃了以后,就病了,他给王导写信直接称:“昨天我吃多了,一夜精神都不好,我虽然是吴人,但是,差一点就成了北方的鬼。(伧鬼,是南方人对北方人的侮辱性的说法)”不过,对于司马睿所代表的北方集团,反击最强烈的当属于义兴的周氏。 周氏的无法无天,从周处的一个孙子周缙的所为就可见一斑。《晋书,周处传附周缙》记载,周缙小的时候,行事无所顾忌,曾经在建康的乌衣巷中,遇到了孔家的婢女,就让左右抱着婢女上车,拉走。周玘之所以三定江南,其实还是从维护自身家族利益考虑,并没有安定晋朝的远大理想,只是客观上起到了安定江南的作用,给司马睿以后的到来铺平了道路。 作为北方人士,司马睿在用人方面当然是首先考虑的是北方人士,或者说把北方人士居于核心位置,而以江南人士作为偏佐,南来的北方大族越来越多,逐渐出现了“喧宾夺主”之势。据史书记载,当时的侍中都是北方人,后来,司马睿才多少补充一两位南士,《晋书,顾荣传》也有“时南土之士未尽才用。”之语。就周玘而言,虽然“沈毅有父风”,但其父周处文武双全,而周玘文不能及,这就让士人看不起。而司马睿跟前的红人左长史刁协,却“少好经籍,博闻强记”,同时,还“性刚悍”,自然也就看不起周玘;同时,因为周玘宗族强盛,无法无天,司马睿早也心存疑虑,在前面收复湘州、讨伐杜弢等一系列战斗中,司马睿任用的只是陶侃、周访等出身江南寒门的将领,而把江南第一豪族周氏晾在一边,从此就可以略见一斑:司马睿不想让周氏在统兵平叛过程中,实力进一步增强,这也是周玘一直不能得到升迁的主要原因。 不过,促使周玘密谋叛乱的,可能还有一些更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随着大量南下北方流民兴产殖利,与周玘等南方大族的利益发生了直接的冲突。吴郡、义兴、吴兴等郡都是江南势力强盛的地方,为了避免冲突,北来的上层大族,比如王谢诸家,居住都在建业附近,但是“求田问舍”都是渡过了钱塘江,到人烟相对稀少、吴人势力较弱的会稽郡、临海郡等地;而中等士族多数来自淮北,到京口(今江苏省镇江市)晋陵附近居住,这是因为,“旧晋陵地广人稀”,(见《元和郡县图志,江南道一,润州丹阳县条》)。而居住于京口附近地区的原江淮以北的流民,也十分骁勇善战,以后的北府兵就是由这些人组成,这些淮河南北的人被江南人称为楚子,淮河南北之民,颠沛流离,习惯于战乱环境,据《隋书,地理志》的描述,淮南民风“人性并躁劲,风气果决,包藏祸害,视死如归,战而贵诈,此则其旧风也。自平陈之后,其俗颇变,尚淳质,好俭约……”。京口附近地区“本并习战,号为天下精兵,俗以五月五日为斗力之戏……”,而周玘所在的义兴郡就与京口相距甚近,江淮以北流民极可能进入义兴地域,威胁到周玘宗族的利益。《汉书,地理志》称吴越之民“至今好用剑,轻死易发”,于是,两种强悍的势力势必发生激烈的冲突。再加上,本来周玘父亲周处就因为梁王司马肜的排挤陷害,惨死在沙场,这让周玘从内心深处对于腐朽的晋王朝就没有什么好感,他多次拒绝接受州郡的征召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而周玘密谋发难的直接原因却在于镇东将军祭酒王恢被军谘祭酒周顗所侮。当时,王恢找到了周玘,两人密谋废掉王导、刁协等人,推举南士戴渊、周玘等掌握大权,辅佐司马睿。谋定以后,王恢就秘密联络居住在淮泗地区的流民头领夏铁等人,让夏铁起兵,然后王恢与周玘在三吴地区里应外合。313年,夏铁已经聚众数百人,但他还没有起事,就被临淮太守蔡豹及时发觉,迅速杀掉了夏铁,并向司马睿汇报了周玘王恢的阴谋。 王恢听说事泄,赶紧逃到周玘那里避难,但是,大难临头,谁也顾不了谁,周玘也只能舍车保帅了。 周玘翻脸不认人,决定杀人灭口,他干脆将夏恢杀掉,将尸体埋在了自家的猪圈里。 司马睿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但还是装作不知道,征召周玘为镇东司马,周玘还没有到达建康,司马睿又改授他为建武将军、南郡太守。可是,等周玘乘船逆流而上,到了芜湖,却又接到司马睿让其返程的命令,命令说得冠冕堂皇:“玘奕世忠烈,义诚显著,孤所钦喜。今以为军谘祭酒,将军如故,进爵为公,禄秩僚属一同开国之例。” 从司马睿这一系列任命:先从地方上,升迁周玘做镇东大将军的司马,让其管理整个统治区域的军队;不过,这其实是逗周玘玩,在他离开家乡以后,又给周玘一个远远的地方官;等周玘走了一段以后,又任命其为军谘祭酒,明升暗降。 周玘对司马睿把自己当猴耍,十分恼火,又知道自己的阴谋败露,于是,忧愤而死,终年五十六岁。 他临终前对儿子周勰说:“杀我的,是那些个北方佬们,你能为我报仇,才算是我的儿子。”司马睿在周玘死后,赠其为辅国将军,谥曰忠烈。 二六四、击楫中流 晋愍帝司马邺特使刘蜀的到来,给司马睿由镇东大将军加封为左丞相、大都督,使得司马睿成为了一人以下,万人之上的帝国大臣,除此以外,当然是希望司马睿能够带领江东子弟,帮助司马邺收复旧京。这个让人垂涎欲滴的官位,对于司马睿而言,可谓是雪中送炭,对于其稳定江南政局、提高个人威信有百利而无一害,司马睿当然是笑纳了。他手下的参佐也都水涨船高,皆大欢喜。以镇东长史刁协为丞相左长史,从事中郎彭城刘隗为司直,邵陵内史广陵戴邈为军咨祭酒,参军丹杨张闿为从事中郎,尚书郎颍川钟雅为记室参军,谯国桓宣为舍人,豫章熊运为主簿,会稽孔愉为掾。 但问题是,司马睿并没有礼尚往来,投桃报李,刘蜀乘兴而来,空手而归。 虽然刘蜀没有得到司马邺想要得到的结果,但是,刘蜀的到来却让一位英雄站了出来,他就是——祖逖。 祖逖,字士稚,是范阳遒人(今河北省涞水北)。祖逖的父亲祖武,曾任上谷太守。祖逖共有同父同母弟弟祖约,其他为同父异母哥哥祖该、祖纳等共计六人。祖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史书称,祖逖“性豁荡,不修仪检,年十四五犹未知书,诸兄每忧之。然轻财好侠,慷慨有节尚,每至田舍,辄称兄意,散谷帛以周贫乏,乡党宗族以是重之”。后来,折节学书,“乃博览书记,该涉古今”,与刘琨同为司州主簿,刘琨后来曾说,祖逖年少的时候就被王敦称赞。(《世说新语,赏慕》) 两人“情好绸缪,共被同寝”,睡到半夜,祖逖听见公鸡鸣叫,用脚踢醒刘琨,说:“别人以为半夜梦中听到公鸡鸣叫不吉利,我却不这样想,对我而言,这可不是不吉利的声音啊!” (《草木子》里记载有人听到荒鸡鸣,说“此荒鸡也。不久此地当为丘墟,天下其将乱乎?”古人以此认为是不吉利的。《余嘉锡笺注世说新语》引《开元占经》也称,“鸡夜半而鸣,有军”,“鸡夜半鸣,流血滂沱”)于是,两人一起起床挥剑练武。这就是我们过去说过的、著名的“闻鸡起舞”的故事。两人都是关心国家大事的志士,经常半夜起来谈论世事,当时,他们已经隐隐感到帝国危机四伏,祖逖对刘琨说:“如果天下大乱,豪杰并起,你我两人相互之间可不要在中原地区打起来啊!” 八王之乱中,各王竞相招聘,祖逖拒绝应命,等到洛阳大乱将要陷落,祖逖率亲党数百家逃难到淮泗,一路上,祖逖将自己所乘的车马让给同行的身体不好的老人,自己徒步行路,药物衣粮都和大家分享,于是,被宗族的人推为“行主”——一路的头领。等到泗口(淮河下游主要支流泗水注入淮河处,被称为清口或泗口,是淮河下游地区南北的交通要道,东有山阳【今淮安】,西有盱眙,扼守着这一南北要冲),司马睿任命其为徐州刺史,又征召为军谘祭酒,于是,他又率领部众继续南下,渡过长江,居住在丹徒之京口(今镇江)。 在镇江期间,祖逖常以社稷倾覆为念,因此,结交的都是一些暴杰勇士,祖逖对他们就象是自己的亲兄弟一样。当时,扬州也发生了饥荒,祖逖手下的人多为盗窃,明目张胆地攻剽有钱人家,祖逖对此一无所问,反而说:“昨夜又去了一趟南塘(秦淮河南岸,富人聚居区)了么?”《世说新语,任诞》记载:祖逖刚过江的时候,公私都不丰腴,身边没有好衣服和玩赏之物。王导、庾亮等人去祖逖那里看望,突然发现他房间里堆满了皮袍和珍贵的饰物,大家都问他原因,祖逖回答:“昨夜又去了南塘一次。”当时,祖逖经常率领健儿击鼓公开抢劫,当政的人也容忍,不予追究。 祖逖对司马睿说:“晋室之乱,并非上无道而下怨叛造成的。根本原因在于籓王争权,自相诛灭,致使戎狄乘机,毒流中原。如今老百姓们已经被残害得很了,人人都有奋发图强的志向。大王您如果真的能够让祖逖这样的人统领部队,进行北伐,那么,郡国的豪杰志士一定会望风响应,这样,国耻就可洗雪,请大王认真想想。”司马睿素来没有北伐之心,但是,让祖逖做做样子也好,同时,把祖逖支走,对江南的治安状况也有好处,于是,司马睿就任命祖逖为奋威将军、豫州刺史,发给一千人的军粮,三千匹棉布,不给铠甲兵器,兵士让祖逖自己招募,兵器让祖逖自行解决。 司马睿善于玩人,前不久才玩死了周玘,此次,又玩起了祖逖。面对祖逖的慷慨陈词,在大义面前,司马睿不好说什么,但是,给你那点东西,就是想让你知难而退,也让你知道锅是铁打的,等你北伐失败以后,看你还在我耳边絮叨么? 相比刘琨北去晋阳,朝廷给的是什么? 粮食500万斛、绢500万匹、绵500万斤!——几年下来,刘琨如今几乎无存身之地。 祖逖当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他知道司马睿在给自己出难题,但是,祖逖言出身随。 313年8月,祖逖毅然决然地率领一同流落到江南的100多家本族部曲和愿意追随自己的勇士,他们与纷纷南下的人方向相反,而是渡江北上。面对着滚滚东去的长江,面对着远近残破的家国,面对着无数南下的难民船,祖逖,站立在船边,用手狠狠地拍打着船桨,(中流击楫)郑重地发下誓言:“祖逖我不能扫清中原,驱逐敌寇,决不再渡过此江,将如这涛涛江水,一去不返!”他辞色壮烈,随从们听了都心潮澎湃,斗志勃发。这就是著名的“击楫中流”的故事。 渡过长江以后,祖逖这批人暂时屯驻在淮河下游的要塞,泗口附近的淮阴(也就是山阳,今淮安,《晋书,祖逖传》称是江阴,但是,祖逖渡过长江以后,就不可能在屯驻在江阴了,《建康实录》五、《通志》一二五、《太平御览》三零七、《册府元龟》四一三、《资治通鉴》卷八十八都记作“淮阴”)。 由于没有兵器,祖逖在淮阴居住下来,一方面开冶铸兵器,一方面继续招募义士,祖逖在淮阴应该居住了很长时间,也是因为司马睿的掣肘,使得祖逖的北伐行动,整整晚了将近2、3年,直到315年,祖逖才得以率领二千余人,继续北上,攻陷了太丘(河南省永成县西北)、谯县(安徽省亳州市)。 二六五、一战关中 司马邺没有等来司马睿、司马保的勤王大军,却等来了刘汉帝国中山王刘曜的来犯之敌。 就在司马邺称帝后不久,刘曜就卷土重来。远处的司马睿、王浚、刘琨、张轨、司马保都依靠不了,长安城中的司马邺只能依靠关中大族梁氏(司徒梁芬、冯翊太守梁肃等)、鞠允代表的鞠氏和索綝为代表的索氏。阎鼎与梁综争权,杀掉梁综以后,惹起了关中诸将的众怒,大家齐心协力将阎鼎杀掉,继而,因司马模之败而被掳掠到平阳的梁芬,又逃回了长安,被司马邺任命为司徒,但是,真正主事的要数鞠允和索綝了。麹允是金城(今甘肃省兰州市)人,与游氏世代为当地的豪族,陇西曾有这样的说法:“麹与游,牛羊不数头。南开朱门,北望青楼。”虽然如此,在贾疋死前,鞠允为安夷护军、始平太守,只是西北地区的一个小小的地方官,愍帝即位以后,以鞠允为尚书左仆射、领军将军、持节、西戎校尉、录尚书事,雍州刺史如故。索綝是索靖的小儿子,索綝年少之时,就曾为兄报仇亲手杀死37人。愍帝即位以后,迁索綝为侍中、太仆,封弋居伯,又升为前将军、尚书右仆射、领吏部、京兆尹,加平东将军,进号征东,很快,又授予卫将军,领太尉,位特进,“军国之事悉以委之。”鞠允、索綝可谓是愍帝的左膀右臂。 我们说过愍帝在即位之初,长安城中居民不足百户,那么,长安城外的关中,乃至秦州地区呢?史书记载,310年,略阳郡(甘肃省天水县东)临渭县(略阳郡郡政府所在县)的氐族酋长蒲洪,骁勇善战,而又有谋略,“乃散千金,召英杰之士访安危变通之术”,自称护氐校尉、秦州刺史、略阳公。312年,南安郡(甘肃省陇西县东南)赤亭(南安郡北)羌祖酋长姚弋仲,率众向东迁移到榆眉(陕西省千阳县),羌人和汉人扶老携幼,追随他的有数万人,姚弋仲自称护羌校尉、雍州刺史、扶风公。氐族酋长蒲洪在秦州,羌族姚弋仲更是来到了关中西部地区,并且,都不再听从晋国政府的命令,自成一股势力。与此同时,由于鞠允性格仁厚,没有威严,只会用朝廷官爵安抚手下,新平太守竺恢,始平太守杨像、扶风太守竺爽、安定太守焦嵩,都被加封征镇将军位号,并假节,还加封侍中、常侍近臣职位,村坞堡垒的小帅,也给予银青光禄大夫、将军的封号,想以此结欢众心,但是,事与愿违,这种无功受禄,随意恩赏的做法,更让诸将骄恣,越来越不听话,而且,这种恩赏仅仅局限于上层,却没有给予中下级军官和士兵什么好处,所以,“人情颇离”,也因为这个原因,关中的羌胡无法无天,张扬跋扈,关中地区治安一片混乱。 313年4月,就在晋愍帝司马邺即位之初,刘汉帝国中山王刘曜、司隶校尉乔智明、虎牙将军李景年,就联合进攻长安,平西将军赵染率军与他们会师。 鞠允率军击破了来犯之敌,并在阵中活捉了敌将殷凯。 刘曜看强攻长安不下,就北上企图进攻长安外围的北地郡,得手以后,再图长安。 于是,司马邺下诏,命雍州刺史麹允率军长安驻防北面的黄白城(陕西省三原县)进行抵御。 在刘汉帝国军队的打击下,麹允是屡战屡败。无奈,司马邺又命令京兆尹索綝为征东大将军,率长安守军出城援助麹允。 索綝攻破刘曜的呼日逐王呼延莫,以功封上洛郡公,食邑万户,拜夫人荀氏为新丰君,子索石元为世子,赐子弟二人乡亭侯。 战事趋于胶着。 此时,赵染对刘曜说:“麹允率大军在外,长安一定空虚,可以袭击。攻下长安,黄白城自然会投降。请大王您以大兵驻守此地,我赵染率轻装骑兵袭之。”刘曜命赵染率5000精锐骑兵,南下袭击长安。 11月19日夜,赵染所部突入长安外城,皇帝司马邺狼狈逃往射雁楼,赵染放火焚烧龙首山下以及附近各军营垒,杀伤和俘虏1000多人。 11月20日凌晨,赵染撤退到逍遥园。 11月21日,晋将军麹鉴从阿城(长安城西南·秦王朝阿房宫故地)率军5000人救援长安。 11月22日,赵染退出长安外城,率军返回防地。麹鉴追击,在零武地区追上赵染军,赵染反击,麹鉴军大败。 与此同时,身在黄白城与鞠允对峙的刘曜,多次击败鞠允,渐渐轻敌,不再戒备。麹允倾尽全力率军偷袭刘曜大营,刘曜军猝不及防,连战皆败,冠军将军乔智明也被杀,刘曜遂率军撤退,返回平阳。 历经将近一年的艰苦战斗,长安方面在没有南阳王司马保协助下,依靠自身的努力,终于击败了刘曜的第一次进攻。 刘曜回到平阳以后,稍事休息就又南下洛阳了。因为,他看到驻屯在洛北石梁坞的魏浚,“抚养遗众,渐修军器”。对于暂时归附刘汉帝国的人,恩威并施,“于是远近感悦,襁负至者渐众”。慢慢坐大。同时,魏浚与荥阳的李矩、河内的郭默都深相连结,已经使得驻守洛阳孤城的刘汉帝国赵固难以存身。刘曜感觉必须要拔掉魏浚这颗钉子,于是,率领大军包围了魏浚的坞堡,刘演、郭默闻讯,连忙派遣骑兵火速前来救援。 刘曜采取“围城打援”的手段,分兵渡过黄河,将部队埋伏在刘演、郭默军必经之路上,邀击两军,遭遇刘曜埋伏的两支救援部队,还没有到达前线,就被打得大败。 魏浚看到救援无望,趁夜逃走,却被刘曜抓住,杀掉了。 魏浚死后,驻守在宜阳一泉坞的魏浚族子魏该统领魏浚的余众,被“督摄远近”的荀藩任命为武威将军,统领洛阳城西的雍州、凉州部众,继续抵抗刘曜。 二六六、图谋王浚(1) 且不论王浚、刘琨以后的结局如何,单看313年以前刘琨与王浚之间的过节,刘琨不是没有一点责任。 实事求是地说,在与刘琨发生矛盾之前,王浚在打击石勒方面还是十分积极的,幽州部队与段氏鲜卑、乌丸骑兵多次把石勒打得闻风丧胆,落荒而逃,一直将其赶出了冀州、司州地域。而此时,刘琨却拿别人的土地结好拓跋鲜卑,虽然最后因代郡悬远而没有成为现实,但是,自此刘琨与王浚就埋下了冲突的种子;紧接着,因晋阳残破,刘琨派遣族人高阳(河北省博野县东南)内史刘希,在河北中山郡(河北省定州市)招募各地逃荒的难民;幽州所属的代郡(河北省蔚县)、上谷郡(河北省怀来县)、广宁郡(河北省涿鹿县)各郡,很多人前来投靠,集结有三万多人。这种行为显然是对王浚极大的刺激,王浚大为震怒,派遣燕国相胡矩率军会同辽西公段疾陆眷,南下攻击中山郡,杀掉了刘希,把投靠而来的三郡男女老幼,全部掳回。我们不知道刘希究竟用什么法子,竟然让幽州远离战乱的三郡居民成群结队地来到饱经战乱的冀州,但是,推测下来,无外乎一些挖别人墙角的法子吧。冀州刺史丁绍于永嘉三年去世以后,就由王斌继任,但是,王斌于同年11月就被石勒杀害,此后,王浚就自任冀州刺史,把整个冀州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了,如今,你刘琨不仅鼓动冀州甚至挖走我幽州的群众,当然让王浚无法容忍了。本来王浚已经把石勒打过了黄河,如果再给予其最后的痛击,也许历史就有可能改写。但是,刘琨看到石勒离开了冀州,来了这么一手,直接导致了王浚“遂辍讨勒之师,而与琨相距。”(见《晋书,王浚传》) 从刘琨的角度来看,刘琨自己的确也是有难言之隐的:要抵御平阳的威胁,就得有兵,要想有兵,首先要有民,而晋阳残破,只好把目光投向东邻冀州,而你王浚自领冀州,并没有得到皇帝的批准,并且,你的实力的确无法守好冀州全境。所以,同为帝国存亡大计,唇齿相依,冀州我当然可以去派官员驻守,“由是刘琨与浚争冀州。”另外,根据《刘琨集,与丞相笺》对这件事情叙述的很清楚,从中我们大约可以看出刘琨这样做的理由:“昔车骑(应为原并州刺史司马腾)感猗迤(拓跋猗卢的大哥)救州之勋,表以代郡封迤为代公,见听。时大驾在长安,会值戎事,道路不通,竟未施行。卢以封事见托,琨实为表上,追述车骑前意。”刘琨的意思是说,分封拓跋鲜卑头领为代公的事情,是司马腾生前的时候就定下来的,只不过没有施行,后来,我刘琨表请朝廷封拓跋猗卢为代公,那仅仅是旧话重提,并非我刘琨横生枝节,然后,刘琨接着说:“戎狄封华郡,诚为失礼,然盖以救弊耳,亦犹浚先以辽西封务勿尘。此礼之失,浚实启之。”意思是,这样做的确难听,但是,这与你王浚封段氏为辽西公是没有两样的。然后,刘琨说:“卢新并尘官(当指力微之子、居住于上谷的禄官),国甚强盛,从琨求陘北地,以并遣三万余家散在五县间,既非所制,又于琨残弱之计,得相聚集,未为失宜,即徙陘北五县著陘南。卢因移,颇侵逼浚西陲围塞诸军营,浚不复见恕危弱而见罪责。” 刘琨一方面也抵挡不了拓跋猗卢强占陘北,另一方面,也考虑着将散居的居民集中起来并无不利,就放弃了陘北五县,自从拓跋猗卢占据以后,东部与幽州西陲接壤,双方摩擦不断,因此,王浚更以为是比自己小近20岁的刘琨一计不成,又施一计,继续借他人之手欺负自己,自此再也无法释怀。 试想,如果当时晋国这两个北方大佬,都能抓住主要矛盾,即便不能齐心协力共同打击敌人,只要尽最大可能避免相互之间的矛盾和冲突的话,让王浚利用段氏鲜卑对狼狈南逃的石勒穷追猛打,那局面又将如何呢? 然而,历史不容假设。 真实的情况是:战机稍纵即逝,就在王浚与刘琨的相持中,石勒很快在江汉平原咸鱼翻身,并击灭司马越,然后北上襄国。 这就是石勒占据襄国之时,北方的局势。 王浚也想趁着石勒立足未稳将其击败,于是,有了襄国之战。在石勒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战局竟然发生了奇迹般的转机,石勒抓住了段氏猛将段末柸,并以此成功瓦解了段氏阵营,段氏鲜卑遂解围而去。王浚仍不死心,就在312年12月襄国会战的数月之后,王浚再次命令自己的女婿枣嵩都督大军,屯兵易水,欲对石勒进行一次更大规模的打击。王浚征召段氏鲜卑头领段疾陆眷前来会攻石勒,约定日期已到,但是,段疾陆眷等拒不应召,这让王浚勃然大怒,他用重金贿赂代公拓跋猗卢,并传令鲜卑慕容部落大单于慕容廆等,共同讨伐段疾陆眷。拓跋猗卢派右贤王拓跋六修,率军与枣嵩会师进攻,却被段疾陆眷击败。慕容廆派他的儿子慕容翰参战,夺取辽西段家部落的徒河(辽宁省锦州市)、新城(今地不详),逼近阳乐(辽西郡治所:河北省卢龙县),但是,此时,慕容廆得到了拓跋六修和枣嵩败退的消息,只好停止攻击。慕容翰遂镇守徒河,把大营设在青山(辽宁省义县东)。 这次讨伐石勒的行动,变成了王浚集团内部的一场内讧,王浚因此失去了一个长期以来强有力的助手,实力大大削弱,慕容鲜卑还服从王浚指挥,但是,由于慕容部远在辽西,要想南下支持王浚,必须要经过段氏的地盘,并且,此时的慕容鲜卑实力虽处于上升阶段,还远未达到十分强盛的时期,根本对王浚没有多少帮助;而拓跋鲜卑一直是刘琨的坚定盟友,前不久还与王浚刀兵相见,可以说,失去了段氏的支持,王浚已无外援。 但是,王浚对此却不以为意。 史书记载:“浚为政苛暴,将吏又贪残,并广占山泽,引水灌田,渍陷冢墓,调发殷烦,下不堪命,多叛入鲜卑。”从事韩咸,驻防柳城(辽宁省朝阳市西南),极力称赞慕容廆能够善待他的士人和群众,希望王浚能够有所改变,王浚大怒,斩韩咸。 在王浚看来,自己是有天命的。因为,王浚的父亲王沈(就是出卖曹髦的那位爷)别名叫“处道”。神秘预言书上有“代汉者,当涂高”的谶语。——这一预言,让公孙述、袁术都心生做皇帝的念头,最后家破人亡——此时,王浚也认为正应验在自己身上。于是,开始筹备自己做皇帝的事情。前勃海郡(河北省南皮县)太守刘亮、北海郡(山东省昌乐县东南)太守王抟(音:团)、司空掾高柔恳切劝阻,王浚把他们全部诛杀;据《艺文类聚》85、《太平御览》841注引王隐《晋书》记载,当时在全国范围内,流传一句童谣:“天子在何许?近在豆田中。”燕国人霍原,行为高尚,王浚以豆有豆叶,而豆叶也叫藿,(《广雅·释草》:豆角谓之荚,其叶谓之藿)。因此对霍原十分猜忌,他把霍原叫来,问他关于登基称帝的事,霍原默然不答,王浚借此大怒,将霍原砍头示众。胡矩也劝谏王浚,王浚将胡矩出为魏郡太守。 此时,王浚身边的都是一些贪腐小人,其中王浚女婿枣嵩、朱硕尤为贪横。民间传言说:“官府里权势赫赫,有个朱硕。十布袋、五布袋,全进了枣姑爷的口袋。”王浚听说以后,把枣嵩叫来教训了一番,但是也就不了了之。又有谣言说:“幽州城门似藏户,中有伏尸王彭祖(彭祖,是王浚的字)。” 据史书记载,此时的幽州上下“士人愤怨,内外无亲。以矜豪日甚,不亲为政,所任多苛刻;加亢旱灾蝗,士卒衰弱。”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石勒已经扫清了襄国周围的威胁,开始秘密筹划吃掉王浚这条大鱼了。 二六七、图谋王浚(2) 整个消灭王浚的过程,几乎与二战前期纳粹德国对盟国的欺骗相媲美,堪称经典。 由于并不知道王浚的内部情况,石勒想先往幽州派遣使者,实地侦察一下王浚的实力究竟如何。 在讨论如何选派使者上,谋士们都一致建议,应当比照三国后期羊祜与东吴的陆抗那样,平起平坐地称呼。当时,右侯张宾正生病,石勒亲自到张宾住处问计,张宾回答:“王浚借助三部鲜卑之力,称制南面,虽然名义上还是晋王朝的藩属,但是,他实际上早已心怀僭逆,从他的内心来讲,他肯定是想搜罗英雄豪杰,帮助他一起建立一番大业。将军您威声震于海内,您的一举手一投足,足以决定一方的生死存亡,因此,王浚想拉拢将军,就好像楚王项羽想招徕韩信一样。现在我们派遣使节,如果没有显示充分的诚意,而让王浚对我们的企图有所怀疑的话,一旦我们的计划被他察觉,那么,以后即使有任何的奇思妙想,也没有办法再施展了。自古以来,要想建立大功的人,在开始的时候,都必须要先学会做小,因此,我建议我们应当先向王浚称臣。如今我们即使是卑辞厚礼,尚且担心人家不相信呢,却以羊祜陆抗之间曾用过的敌国之礼,我看这样不会有什么好处。如果想要图谋他人,却让人觉察的话,那就不好得手了。” 石勒说:“还是右侯说得对。” 313年12月,石勒派遣舍人王子春、董肇等多带珍宝,奉表推崇王浚为天子,石勒的奏表上说:“石勒我本是无名小胡,出于少数民族,正赶上晋朝统御力下降,海内饥饿变乱,我流亡逃命,为了活命才聚众起兵。如今,晋朝的国祚已经沦丧,中原无主,苍生没有依靠。明公殿下,您是我们并州的贵族(王浚是晋阳人,与石勒同为并州老乡),为四海所推崇,您不做帝王,能轮到谁呢?石勒我之所以捐弃生命,兴义兵诛灭暴乱的原因,正是在替明公您驱除登上帝位的障碍啊。我跪下请求殿下您应天顺时,践登皇位。石勒我奉戴明公您,就好像对待天地和我的父母一样,恳请明公您明察我对您的点点忠孝之心,象父母对待儿子一样仁慈地对待我这个孝子吧。” 王子春、董肇等人还给王浚的女婿枣嵩带去了石勒的书信,当然随同书信也给王浚这位以贪婪闻名于世的女婿带上了丰厚的礼物。 王浚也不是傻子,他对王子春人等说:“石公是当世的豪杰,占据着赵国的旧都,与我成鼎峙之势,为什么突然要向我称籓呢?这可信么?” 王子春从容回答:“石将军英才俊拔,士马雄盛,确实如圣上所说。但是,明公您是石公老家的贵族,祖上一直显赫无比,您本人又出镇一方,威名传遍中国,胡人越人,戎人夷人都对您一片仰慕,我主一个小小的势力敢不归附?过去,陈婴和韩信难道说是鄙视做皇帝才不做,能称王而不称王的么?不是的,那是因为他们自己知道帝王,不是单凭人的智慧和力量就能够挣来的啊!石将军与明公您比起来,那就象是月亮的光辉与太阳的光芒,江河与大海一样啊。项羽、公孙述他们企图称帝的覆车不远,他们就是石将军的前车之鉴,明公您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并且,从古至今,确实有胡人能够成为名臣的,但是,却从来没有胡人能坐上皇帝的。石将军并不是他讨厌做皇帝,才把帝位让给您的,全是因为,如果他登上帝位,天下人是不会答应的呀!请您对此再也不要怀疑了。” 王浚听完,不禁大悦,立即封子春等为列侯,派遣使者回报石勒,并给石勒带去幽州的特产。 314年1月22日,王子春等人与王浚的使者来到了襄国,石勒将精兵劲卒全部都藏了起来,只向王浚的使者露出羸师疲卒,见到王浚的使者毕恭毕敬,面北叩拜使节,接受王浚的书信。王浚让使者将自己用过的麈尾(麈,音:主,是鹿的一种。麈尾形状象如今团扇,或矩形的装饰扇,以拂去蚊蝇,或扇动凉风。更多的场合,是作为一种增加威仪的道具,谈话时拿在手中,显得主人有模有样。)送给石勒,石勒假装不敢使用,将其悬挂在墙壁上,每天早晚都要叩拜,边叩拜,嘴里边还嘟囔着说:“我见不了王公,见到王公所赏赐的麈尾,就如同见到王公了啊!” 此时,身在蓟县的王浚对人事做了重新的安排,自己身边的很多参佐都占据了好的位置,只有司马游统(已经被任命为石勒主薄的游纶的哥哥)被外放,对此,游统十分不满,便派人秘密投降石勒。石勒立即斩杀了他的使节,将使节人头和书信都送给了王浚,以表诚实。王浚虽然对游统没有降罪,(此事十分可疑,也许这也是王浚的试探之计)但是,从此更加相信石勒的忠诚了。 双方拉上关系以后,石勒更是“献遗珍宝,使驿相继”。也就是说,不停地往幽州派去使节,送上珍宝,麻痹王浚本人,结好王浚身边的幸臣。紧接着,石勒又派遣董肇到王浚那里上书,约定明年(晋愍帝建兴二年,314年)3月中旬,石勒亲自到幽州参加王浚的就位典礼。为了把戏演得更像真的,石勒还让董肇捎去给枣嵩的书信,在信中小心翼翼地巴结他,央求他在王浚面前多说说好话,给自己弄个并州牧、广平公当当,好让自己在家乡人面前风光风光。 在石勒的殷勤劝说下,王浚终于答应选择适当的日子,登基即帝位了…… 二六八、图谋王浚(3) 一切都演得如此出色。 要实施一个如此巨大的阴谋,石勒需要付出的努力,可想而知。史书没有详细记载,这个巨大的计划在石勒内部,究竟在多大的范围内被人知晓?因为,如果范围太小,这种“投降”行为是否引起了不少中下级军官的不满?石勒采取何等措施消弭这种情绪,以便在即将到来的突袭行动中,能让军官和士兵们一下子缓过神来,迅速投入到军事行动中去?而如果范围太大,如何保守秘密?一旦走漏风声,势必前功尽弃…… 这样一个庞大的阴谋,不仅是对一个最高决策者组织能力的严峻考验,而且,也是对所属军队素质的一场检验。 除此之外,石勒需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他首先将王子春叫来,询问王浚那里的真实情况。王子春说:“幽州去年发生水灾,颗粒无收,群众饥饿。王浚的仓库里囤积了上百万斛的粮食,可是,他对人民的痛苦不怜恤,不赈济;刑罚政令苛刻暴虐;赋税差役接连不断;诛杀贤良之士,残害劝谏的人们,手下的民众因为无法活命,几乎逃往殆尽。内部有枣嵩、田峤贪横暴虐,外面有鲜卑、乌丸怀有贰心,统治区的人民情绪极度低落,士兵们个个疲惫不堪。王浚反而大兴土木,建筑登基用宫殿台阁,设立文武百官,自以为刘邦、曹操都与他无法相比。另外,幽州地区有很多诡异的谣言,听到的人们没有不寒心的,人人都知道王浚立马就要灭亡了,可是,只有王浚自己不知道,仍然洋洋得意,毫不担心。如今是灭亡他的时候了。” 听完汇报,石勒手抚桌案,会心地笑着说:“王浚真的是可以生擒活捉的啊!” 石勒的这一笑,包含有对行动成功的把握?对傻瓜的轻蔑和嘲弄?…… 王浚的使节回到蓟城,一致认为:“石勒部众很少,而且力量微弱,他的投降是真实的,决不会有二心。” 王浚一听,也乐了,他笑得应该比石勒更开心。 石勒秣马厉兵,已经做好了一切袭击准备,但是,行事谨慎的石勒却担心,此去刘琨、拓跋鲜卑和散居在冀州的乌丸会趁虚进攻襄国,所以,一直没有采取行动。 右长史张宾对石勒说:“对他人发动奇袭,应出其不意。现在,三军已经一天集结却不出动,莫非是害怕刘琨、鲜卑、乌桓会抄我们的后路?” 石勒回答说:“是的,我们该怎么办?” 张宾说:“王浚盘踞幽州,就依靠这三方面,如今却都与他不和,成为了仇敌,这说明他已经没有了外援了;而他的内部呢,幽州饥饿困顿,人民都靠吃野菜过活,王浚已经众叛亲离,甲兵寡少虚弱,这说明他也不会有强兵抵御我们。如果我大军来到幽州郊外,敌人肯定会土崩瓦解。另外,您所担忧的这三方面,他们没有一个将领的智谋和勇敢能赶得上将军您的!所以,你虽然远出,他们绝不敢有什么举动,也绝不相信你会以一支孤军深入千里,去袭夺幽州。我们精锐的轻装野战军前去,往返不会超过二十天,即令他们醒悟过来,我们早已回来了。应该瞄准战机,象闪电一样出发,不要错过了时机啊!刘琨跟王浚之间,虽同是晋国官员,其实势同仇敌,将军如果写一封信给刘琨,送上人质,请求和解,刘琨一定会醉心于我们的降服,而高兴看到王浚的覆亡,绝不会为了王浚而对我们袭击的。” 石勒说:“我自己不能解决的事,右侯就已经考虑好了,我还怀疑什么!” 于是,石勒的轻装骑兵在集合的那天夜里,乘着夜色,打着灯火,出发了。部队刚刚抵达柏人(河北省隆尧县)的时候,石勒杀掉了主簿游纶,因游纶的老哥游统驻防范阳郡(河北省涿州市),恐怕游纶泄露军机。石勒又派遣张虑去并州刘琨那里,对刘琨说自己的罪过深重,请求讨伐王浚,来报效国家。此时,刘琨正与代公拓跋猗卢商议3月份出兵平阳,石勒投降无疑让刘琨暂解腹背受敌之势。果然不出张宾所料,刘琨接到石勒的书信以后,大喜过望,立即信以为真,(前不久,你自己将石勒的母亲、侄子送给人家,人家都拒绝与你合作,今天为什么突然相信他呢?)并下书所属州郡,说石勒已经弃恶从善,请求攻下幽州以谢罪,命令服从自己的州郡听任石勒前去,我已经接受了石勒的人质,特此通知大家。——从这一点上,就足以看出刘琨的确不是智谋高超之人:我们设想,假如是曹操面对此情,当如何应对?在孙权企图偷袭关羽后路的时候,曾经给曹操写信报告,并千叮咛万嘱咐地不要让关羽知道,而当时曹操的谋士董昭就曾建议曹操,要让关羽知道,如果关羽心疑撤军,那么,曹仁就会很快解围,并且还能鼓励我军士气,孙刘双方相斗。此时的情况其实与当时十分相似:石勒是否真心投降,尚不可知,将石勒书信送予王浚,令其双方相斗,不失为一着妙棋。 但是,遗憾的是,晋王朝的这两个北方大佬全部都被石勒牵着鼻子走。 二六九、图谋王浚(4) 314年3月,石勒的精锐部队抵达易水,到了王浚的家门口。 王浚的将领们不是没有清醒的人。在此驻防的王浚督护孙纬就怀疑石勒有诈,他一面派人飞报王浚,一面下令军队备战,打算抵御。可是,此时镇守范阳郡的王浚司马游统,尚且不知他的弟弟游纶已被石勒处决,他下令不让孙纬行动。不仅游统如此,随后,王浚的命令也来了,指示孙纬让石勒大军径直通过。 除了孙纬以外,王浚属下其他将领也都说:“蛮夷贪婪而没有信义,此来必有诡计,请发兵攻击。” 王浚大怒说:“石公前来,正是要拥戴我。胆敢说要攻击的,一律斩首!” 于是,大家不敢再劝谏了。 城内的王浚下令赶紧准备丰盛的筵席,等待拥戴他当皇帝的石勒。 公元314年3月3日凌晨,石勒大军抵达幽州城下,喝令把守城门的将士打开城门。城门大开之后,老奸巨猾的石勒仍然担心城内埋藏着伏兵,他先行驱逐数千头牛羊入城,宣称是呈献的贡品,实际上是要堵塞大街小巷,使王浚的军队不能出动。然后,石勒的精锐骑兵才开进城内,一进城,便纵兵大掠。 这时,王浚的左右又一次请求,请求对石勒发动攻击,但是,王浚又一次拒绝了。不过,他也有些担心,神情恍惚,拿不定主意,一会儿从座位上站起来,一会儿又坐下来,焦躁不安起来。 很快的,石勒率军就来到了王浚的听事堂,王浚仓皇走出,石勒立即命令甲士将王浚抓住。 此时的石勒完全是在嘲弄一个傻瓜,他让人把王浚的老婆抓来,和自己一同坐在床上,让王浚站在对面,以此侮辱王浚。 王浚如今才如梦初醒,他大骂石勒:“胡奴才,你调戏你家老公,竟然凶逆到如此地步!” 石勒根本不屑于直接与其对话,而是派遣下属徐光斥责王浚说:“你高居百官之上,爵位列于上公,盘踞幽都骁悍之国,横跨全燕突骑之乡,手握精锐强大的部队,坐观你自己的国家土崩瓦解,京师洛阳沦陷,你不但不去援救天子,反而自己想当皇帝,你不凶逆吗?而且,你任用贪官污吏,诛杀忠良,残害人民,荼毒幽州。这是谁的罪恶?你咎由自取,不要怨天。”并且还责备王浚有积粟五十万斛,却不顾百姓死活而不赈济。 于是,命令手下将领王洛生率领500精骑先将王浚送回襄国,王浚又气又恨,乘守卫不备,企图投水自杀,护送人员把他从水中拖出,手脚牢牢地绑住,在襄国街市上斩首示众,时年63岁。——石勒此举当然是要迅速稳定后方人心。 石勒在蓟县仅仅停留了两天。 这两天中,他雷厉风行地做了以下几件事情: 一是,诛杀士兵。将王浚麾下精兵一万人,全部杀掉。 二是,诛杀贪官。石勒斥责朱硕、枣嵩等贪赃枉法,扰乱政令,游统不忠,一律斩首。 三是,褒扬志士。王浚手下纷纷到石勒营门,呈献的金银财宝,请求赎罪。只有前尚书裴宪(因与华轶一起不服从司马睿,而依附王浚)、从事中郎荀绰(荀勖之孙)不肯前去。石勒召见二人,问说:“王浚暴虐,我兴兵诛杀,大家都来祝贺,请求宽恕,你们却与王浚同流合污,不想活了吗?”二人回答说:“我们几代都在晋政府任职,接受俸禄。王浚虽然凶暴粗野,总还是晋朝的大臣,因此我们前来依靠,不敢怀有二心。阁下如果不建立恩德仁义,只依靠武力镇压,死是我们的本分,为什么要逃脱,就请杀戮!”也不参拜,站起来就走。石勒把他们请回来,向二人道歉,用宾客的礼节相待。 四是,没收财产。没收王浚下属和亲戚们的家产,多达巨万钱。只有裴宪、荀绰,家中不过书籍一百多部,食盐、谷米各十余斛而已。石勒说:“我不高兴得到幽州,只高兴得到二位先生。”任命裴宪当从事中郎,荀绰当参军。 五是,分遣流民各回老家。 六是,将乌丸审广、渐裳、郝袭、靳市等部落迁往襄国。 七是,焚烧了王浚的宫殿。 八是,任命前晋尚书、燕国人刘翰为宁朔将军、行幽州刺史,在蓟城留下防守部队,设置地方官吏。 仅仅在蓟城停留2天,石勒就匆匆而回,可见当时的情势不允许他长久在此逗留,这一点从其活捉王浚以后赶紧将其送往襄国斩杀,就可见一斑。石勒似乎在蓟城也没有屯驻充足的军队,对于石勒来说,斩杀王浚,瓦解王浚集团的目的,业已达到,而对于庞大的幽州,暂时还无力实现有效的占领,那么,还是收缩兵力,先把冀州经营好再说。 在匆忙撤退的途中,石勒所部被孙纬设伏截击,指望满载而归的石勒所部被打得大败,石勒本人仅逃出一命。 回到襄国以后,石勒派遣东曹掾傅遘兼任左长史,封好王浚的人头,前往平阳向刘聪献捷。刘聪以平幽州之功,遣使者柳纯持节,晋封石勒为大都督陕东诸军事、骠骑大将军、东单于,侍中、使持节、开府、校尉、二州牧、公如故,加金钲黄钺,前后鼓吹二部,增封十二郡。石勒坚决推辞,仅接受二郡的封赏。同时,石勒也晋封左长史张敬等十一人为伯、子、侯,对文武官员也都依次封赏。 二七○、二战关中 就在石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戏剧性地诱杀了王浚以后,远在西北边陲的凉州(州治设姑臧【甘肃省武威市】)牧、西平公张轨也走到了他生命的尽头,314年5月20日,张轨去世,享年60岁,病重期间,他留下命令:“文武官员务必安抚人民,上思尽忠报国,下思保护家门。”凉州长史张玺等人上书司马邺,共同推荐世子张寔代理张轨的官位。——这当然只是走一个形式。 因为,世子张寔自永嘉二年308年就已经主持凉州的事务了,所以,张轨的死,对于凉州的政治走向没有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影响。这里,关于凉州在晋怀帝、愍帝年间支援中央的记载一共有七处: 一是,永嘉二年,北宫纯保卫京师洛阳;二是,永嘉四年,献马500匹,毯布3万匹;三是,在洛阳陷落以前,(具体时间不详)派遣治中张阆往京师送去5000义兵、郡国秀才、孝廉、贡献的器甲方物等;四是,永嘉三年,北宫纯二次保卫洛阳,击败刘聪;五是,永嘉五年,在洛阳陷落以前,派遣将军张斐、北宫纯、郭敷等率西凉5000精骑,星夜驰援洛阳。六是,愍帝时,刘曜进攻北地,张轨又派遣参军鞠陶率军3000入援长安;七是,其后在长安陷落以前,张寔又派遣王该率众入援长安,紧接着,又命令司马韩璞都督步骑1万东赴国难,并命令讨虏将军陈安等为前驱。不过,这是后话了。 如今,且看看在石勒消灭了王浚以后,北中国的局势: 虽然石勒在斩杀王浚本人及其精兵1万多人以后,迅速退回了襄国,但是,如今的北中国的局势因为王浚的被杀而立刻发生了逆转,此时的刘琨也发现了石勒根本就没有投降的意图,不禁大为恐惧,他在向晋愍帝的报告中说,在石勒袭取王浚以后,“勒势转盛,欲来袭臣,城坞骇惧,志在自守。”并且,“勒据襄国,与臣隔山,寇骑朝发,夕及臣城,同恶相求,其徒实繁。”“东北共有八州,石勒已消灭七州(东北只有六州:平州、幽州、冀州、并州、青州、兖州。八州,可能指八个刺史而言:冀州刺史王斌、王象,兖州刺史袁孚、田徽,青州刺史苟晞、李恽,幽州刺史王浚,并州刺史刘琨),先帝所任命的刺史,只剩下我一人。因此,石勒早晚谋划的,就是要消灭我,”使得我晋阳军民“戎士不得解甲,百姓不得在野。” 造成的结果就是“自守则稽聪之诛,进讨则勒袭其后,进退唯谷,首尾狼狈”。 刘琨的话,说出了石勒消灭王浚以后的整个战局的变化,那就是,在王浚没有被消灭之前,虽然双方有些矛盾,但毕竟是同一阵营的,因此,刘琨可以一心一意地组织南下进攻刘汉帝国;等到石勒占据冀州,并消灭王浚以后,刘琨立即陷于腹背受敌的境地,如果南下进攻平阳,那么,东面的石勒就会趁虚进攻晋阳。相反的,在刘琨无力专心南下的时候,刘汉帝国就能腾出手来,全力进攻关中地区。 果不其然,就在石勒拿下王浚2个月以后,刘汉帝国中山王刘曜、平西将军赵染又一次率军朝长安扑来。 建兴二年(314年)6月,刘曜进驻渭汭(渭水注入黄河处),赵染进驻新丰(陕西省临潼县东北)。 太尉索綝率军抵御。 赵染因为多次取胜,所以对索綝十分轻视,秘书长鲁徽说:“晋国君臣,自己知道衰弱,无法跟我们对抗,一定拼死抵抗,将军您应当重整军队以后,去进攻他们,万不可轻视啊。困兽犹斗,何况是一个国家呢?” 赵染说:“像司马模那么强大,我如同摧枯拉朽就击败了他。索綝不过个小丑,岂能污染我的马蹄刀锋?我要捉拿他以后再吃饭。” 第二天清晨,赵染率轻骑数百人,飞马出营,向索綝所部发动攻击。 索綝在新丰(陕西省临潼县东北)城西率部反击,击败了赵染。 赵染后悔地说:“我没有听从鲁徽的话,才落到今天的下场,我还有什么颜面见他!” 回到大营,就下令诛杀鲁徽。 鲁徽临刑的时候,悲愤地对赵染说:“将军刚愎自用,不听劝谏,因愚昧而招致失败。反而嫉妒智慧比你高、能力比你强的人,诛杀忠良,发泄你那愚蠢的愤怒,你还有什么脸面在世间存活一分钟呢!这种愚蠢之事袁绍以前曾经做过,今天你仍要做,袁绍的覆灭,理当也会发生在你的身上,我所恨的是没有能见大司马刘曜一面,就被处死了。死去的人没有灵魂就罢了,如果有灵魂,我将在地下见到被袁绍冤杀的田丰,向阴曹地府诉说你的罪恶,让你不得善终。” 说罢,对行刑的人呵斥道:“让我面向东面而死。” 大司马刘曜听说了这件事,说了一句:“蹄印里的积水是容不下一尺长的大鲤鱼的,说的就是赵染这样的人。”(蹄涔不容尺鲤,染之谓也。) 因此战胜利,司马邺下诏,加授索綝为骠骑大将军、尚书左仆射,录尚书,代表皇帝行使职权(承制)。 但是,晋军此战的小胜,并不足以让刘曜撤军。 刘曜、赵染与将军殷凯会师,合军数万,直扑长安。 时驻黄白城的晋雍州刺史麹允进抵冯翊郡(陕西省大荔县)迎战,鞠允的乌合之众在气势汹汹的刘汉军队面前被打得大败。 但是,麹允并没有气馁,他又集结残兵败将,向殷凯的大营发动夜袭,斩殷凯。(这是《资治通鉴》的说法,但是据《晋书,晋愍帝本纪》《鞠允传》的记载,并无鞠允先败后胜的记载,而是说“允击破之,擒凯于阵。”如果是“擒凯于阵”的话,就不存在“夜袭”了。这也许正如吕思勉先生所说的那样,是刘汉史官对鞠允、索綝等愍帝大臣的一种污蔑,此种污蔑在先生看来,还有很多处,我们以后还会讲到。) 一时之间,难以拿下长安,刘曜等只好撤退,回军去攻击帝国南面的晋帝国河内郡太守郭默所在地怀县(河南省武陟县)。 被刘曜围困的郭默也不是寻常之人。郭默,出身低微,永嘉之乱的时候,他率众作为坞堡头领,在黄河上当了强盗,几年下来,逐渐富裕,从此归附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郭默的内兄陆嘉取用数石官米给自己的妹妹,郭默将要杀陆嘉,陆嘉吓得逃到石勒那里,得知此事以后,郭默亲自射杀了自己的老婆、陆嘉的妹妹,以表明自己的立场。此时,刘曜与刘参一道围困郭默,(《晋书,郭默传》称是刘渊派遣刘曜来,此时刘渊已死,记载错误,此种错误在《晋书》中很多,如《晋书,庾峻传附庾珉传》就有把刘聪误写为刘渊的情况。)刘曜先抢到郭默的粮食80万斛,然后,在郭默所住的怀县外面构筑了三个堡垒,使内外断绝,目的是想把城内之人全部饿死。 看到城内粮食告急,郭默给刘曜送去了自己的妻子(当然不是陆氏了)作为人质投降,并请求买进粮食,可是,等到刘曜给郭默送去粮食以后,郭默却又一次在城上驻守,抗拒刘曜。刘曜大怒,将郭默的妻子沉到黄河淹死以后,重新发兵进攻。郭默派遣自己的弟弟郭芝远去并州,向刘琨求救,刘琨知道郭默狡猾,生怕此次是郭默与刘汉军队一起定下的诱敌之计,所以,就把郭芝留在了晋阳,却迟迟不发兵相救。眼看刘琨部队一直不来相救,郭默又派人去晋阳催促。正好郭芝出城给马洗澡,来人就与郭芝一起逃回。逃回以后,郭默又派郭芝去石勒那里作人质,石勒也认为这个郭默是诡诈出了名的,郭默送来的书信石勒连拆都没拆,就派人将信送给刘曜。郭默使人截获了石勒的书信,这下才明白求救无望,开始打算突围,投奔荥阳太守李矩。此时,刘聪对刘曜说:“如今长安和北面的刘琨才是真正的威胁,这是国家之忧所在,应该先予去除。而郭默只不过是小丑而已,不足于劳你的神,可以留下征虏将军贝丘王翼光守之,公其还也。”于是刘曜又回到蒲坂(山西省永济县),不久,又让刘曜回到朝廷辅政。 李矩得知此情以后,就让自己的外甥郭诵率兵接应郭默,但是,郭诵看到刘汉帝国势众,不敢前进。此时,正好刘琨派遣参军张肇,率鲜卑范胜等五百馀骑往长安,因为郭默被围,道路不通,无法从河内郡回到并州,将要远赴冀州投奔邵续(时邵续屯驻厌次,今山东惠民县),这支流亡部队路过李矩大营,李矩知道匈奴素来害怕鲜卑,于是他对张肇说:“郭默是刘大人任命的,公家之事,知无不为。”让张肇带领这些鲜卑去吓吓驻屯在黄河上的刘汉部队。结果不出所料,匈奴的河上部队远远地望见这支人数稀少的鲜卑骑兵,就吓得不战而逃。然后,郭诵用小船偷偷渡过了黄河,派遣勇士趁夜偷袭刘曜的留守部队,大破匈奴。这样,郭默才率领部众归于李矩。 到了这一年的秋季,赵染进攻关中的北地郡(陕西省耀县),麹允率军抵御,赵染在攻城的前一天晚上,梦见死去的鲁徽一脸愤怒,拿着弓射向自己,赵染从梦中被吓醒。 第二天早上,赵染指挥部队攻城,被城上射来的巨弩射死…… 314年的刘汉帝国第二次对关中地区的进攻,也随之落幕。 二七一、周勰之乱 转眼就到了建兴三年(公元315年),如今的关中更显凋敝,虽然鞠允、索綝亲率乌合之众,屡破强敌,但是,局势没有丝毫改观,关中各地羌、氐、胡人纵横,陇上司马保袖手旁观,甚至是与鞠允、索綝同时举义的安定太守焦嵩等人,也拥兵自重,对长安的存亡熟视无睹,而刘汉帝国军队却随时都会卷土重来。 面对岌岌可危的关中局势,司马邺等人心急如焚,他再次给各方大员加官晋爵,以期能够唤醒这些手握重兵的大员们的良知:315年2月12日,司马邺再次下诏:晋封琅邪王司马睿为丞相(原任左丞相)、大都督、督中外诸军事;南阳王司马保为相国(原为右丞相);荀组(时驻浚仪【河南省开封市】)为太尉,兼豫州(河南省东部)牧;刘琨(时驻阳曲【山西省阳曲县】)为司空、都督并冀幽三州诸军事。刘琨辞让司空,坚决不接受。 荀组的哥哥荀藩死后,荀组就接任了哥哥的职务,负责留台的事宜,也就是统筹河南地区各个分散的坞堡部队,但是,由于河南地区饱经战乱,坞堡各自为战,缺乏协同,因此,仅仅处于自守状态,对刘汉帝国难以形成真正的威胁;刘琨呢,虽然“形留所在,神驰寇庭”,但是,目前也是难以大举;而司马保呢,如今除了司马邺是司马炎这一支仅存的硕果以外,如果司马邺死去,那是否就轮上了自己了呢?这也许就是司马保内心的真实想法吧;江南的司马睿正命令各部全力进攻身处湘州的杜弢,而前不久的一场内乱,也让他心有余悸,更让他感觉江南的稳定是他最首先要解决的问题了。 说到这场内乱,我们还记得前年死去的周玘吧。 周勰,字彦和,是周玘的儿子。父亲死时的遗言,周勰一直不忘。 当时,渡江而来的北方人士越来越多,他们很多都被司马睿重用,作为制约南方豪族的一股势力。史称,这些北方佬“多居显位,驾驭吴人,吴人颇怨。”周勰就想利用吴地本土居民的这种怨恨,以清除司马睿身边的王导、刁协等北方执政大臣,推选南方大族名士作为辅佐为名起兵叛乱。 当时,周勰的叔父周札是司马睿的丞相从事中郎,正在家养病。周勰秘密联络自己的老爸周玘的老部下、现任吴兴郡郡功曹(人事官)的徐馥,徐馥自己就有部曲,并且他还假传周札的命令,集结部众,以讨伐丞相司马王导和丞相左长史刁协为名,因此,江南各地的英雄豪杰,群起相从。315年1月,徐馥已经集结了数千人马,并且击杀了自己的上司、吴兴太守袁琇,打算拥戴周札当首领,讨伐王导、刁协。此时,在吴兴西边不远的广德(安徽省广德县),孙皓的族人孙弼也起兵响应,周勰的同族兄弟周续(《资治通鉴》称为周札的儿子,找不到出处,似乎是错误的,因为周札没有起事,其子似乎更不应起事了)也在聚众,准备起事。 史书记载,周札此人“性矜险好利,外方内荏。”“性贪财好色,惟以业产为务”。周勰指望叔父这样贪财好色的人,去做大事,肯定是找错了人。 果然,周札得到消息,又惊又怕,赶紧通知义兴郡(江苏省宜兴市)太守孔侃。周勰知道周札不同意,遂不敢发动叛乱。 吴兴郡本来指望义兴郡的周家能够起兵,但是,发现义兴毫无动静,徐馥的部众意识到自己被出卖了,都十分恐惧,于是倒戈击斩了徐馥。很快的,孙弼也被人杀死。 而对于周续,处理起来就有点麻烦。 王导对司马睿说:“出动的军队太少,不足以消灭贼寇,出动的军队太多,则建康空虚。周续的堂弟、黄门侍郎周莚(音:延),忠心而又勇敢,果断又有谋略,是义兴一郡都敬服的人,我的意思是直接让他单人匹马前往,就足以杀掉周续。”司马睿同意了。 周莚,史书上没有明说他的父亲是谁,也不知道他的字是什么。只是说他是周札的侄子,但是,翻看《晋书,周处传》,周处一共有三个儿子:周玘、周靖、周札,并说周靖早死,而周玘的儿子是:周勰、周彝;周札的儿子是周澹、周稚。那么,如果是周札的兄子,那只能是早逝的周靖之子了。周莚在做黄门侍郎之前,曾经做过征虏将军、吴兴太守。 于是,司马睿给了周莚100名力士,让他直接回到阳羡(义兴郡郡治·江苏省宜兴市)。周莚接到命令,立即动身,昼夜兼程。 事有凑巧,周莚一行来到阳羡,正要进城,在城门口就遇到了周续。 周莚对周续说:“我跟你一块去见孔太守,有些事情需要当面说。” 周续不肯,周莚硬生生地将他拖到了郡政府。 刚刚坐定,周莚突然对孔侃说:“孔太守,你为什么给贼人一个座位?” 周续身上经常带一把利刃,听到周莚这话,他立刻拔出匕首,直扑周莚。 说时迟那时快,周莚大叫身边的郡传教(宣导官)吴曾:“还不动手!” 吴曾素来力大无穷,他也拔出刀来,跳起来当场杀掉了周续。 周莚还想乘势诛杀周勰,但是,周札坚决不同意,只把罪行推到周勰的堂兄周卲头上,诛杀了周卲。周莚把事情办完以后,也顾不上回家探望一眼母亲,就长驱而去,他母亲听说儿子回来了,“狼狈追之”。琅邪王司马睿任命周札当吴兴郡(浙江省湖州市)太守,周莚当太子宫右卫率。因为周姓家族在东吴势力很大,司马睿也不想深究,对待周勰跟从前一样。 不过,周札却好好地责备了周勰一通,壮志未酬的周勰回到家中,自此荒淫无度,随心所欲,经常对人说:“人生几何,只要高兴,做什么都行。” 二七二、平定杜弢(1) 周勰之乱被迅速平定,这让司马睿有更多的精力注视着荆湘前线对杜弢的战事。 仔细研究《晋书,周访传》可以看出,司马睿与杜弢围绕夏口地区,其实是展开了一场殊死而又惨烈的搏斗。夏口地区作为上游集团南下的必经之路,又作为下游集团攻击荆湘地区的起始点,对于双方都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就在陶侃组织实施的夏口会战前后,作为配合陶侃作战的周访也在夏口附近与杜弢展开了激战。 陶侃率领周访等军一起进入湘州地界。在入湘的第一战中,陶侃让都尉杨举为先锋,攻击杜弢军,大破之,屯兵于城西(不知何城,长沙?)。面对官军的战舰,杜弢用类似杠杆的抛物器(桔槔),朝周访的船舰上抛洒石块进行攻击,周访制作了分叉的木桩进行抗拒,在正面相持中,杜弢还派兵从青草湖(湖南岳阳市西南)密抄晋军。陶侃初战告捷以后,陶侃暗令手下去王敦那里要官,王敦上表恢复了陶侃的原有武昌太守的职务。 与此同时,杜弢为了打破僵局,又派遣手下大将张彦、杜弘率领一支突击部队,置正面战斗于不顾,深入敌后,出晋军空虚之地,长途奔袭海昏(今江西永修附近),继而攻陷江西南昌,焚烧晋军后方城邑,企图打乱晋军的原有部署和攻击节奏。对于杜弢的这一着,的确让晋军始料不及,据史料记载,当时“湓口(今江西九江西北) 骚动”。镇守湓口的总指挥王敦,赶紧派遣督护缪蕤、李恆接受周访的节度,回师共同攻击张彦、杜弘。 张彦此去,其实是一部险棋,走好了,将打乱对方的部属,有力地配合前线的战斗;但是,如果走不好,等于是自投罗网。关于杜弢这支远征军在江西作战的具体情况,《晋书,陶侃传》和《周访传》的记载,十分混乱,仔细梳理下来,大致情况是这样的: 在进入江西以后,张彦与杜弘所部既相互协同,又各自独立为战。江南方面,反应也极为迅速,周访等立即进军柴桑城(江西九江市西南),偷偷渡过河(不知道是什么河,古史记载总是如此含糊),与杜弘所部交战,斩首数百人。张彦所部则采取大踏步运动战的形式,甚至突进到了石头城附近,晋军在初期慌乱之后,迅速镇定了下来,缪蕤分别在豫章和石头,与张彦所部交战,张彦军处于外线孤军作战,难敌晋军,败退而去,周访乘胜亲率帐下将李午等跟踪追击,咬住不放,临阵斩杀了张彦。 激战中,周访被乱箭射中嘴唇,两颗门牙被射掉,但是,依然神色不变,战斗一直持续到夜晚,双方隔着一条河水,周访所部人数远远少于敌人,他秘密派遣士兵从两侧的山中结阵鸣鼓出来,然后,军中大喊:“左军到了!”全军山呼称万岁。一直相持到深夜,周访命令军中多点很多火堆,士兵围绕火堆吃饭,杜弢的部队误以为晋军各路人马相继而来,于是,不到天亮就悄悄撤离战场。 周访对大家说:“敌人肯定撤了,但是,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我军是没有援军的,肯定会回过头来掩袭我们。赶紧渡河往北。” 周访所部渡过河以后,将河桥截断,刚弄断河桥,杜弢这支部队果然回来,无法渡河,于是,回到了湘州。 而杜弘所部则退保庐陵(江西吉安),周访于追击途中,又击败了他们,处于孤立无援的杜弘军只好据城固守。但是,杜弘并没有消极防御,而是派出部队偷偷出城,切断了周访军的粮道,周访只好北撤到巴丘(江西省峡江县,此处不应是岳阳那里的那个巴丘),远远地看牢庐陵的敌人。等到军粮再次送到,周访再次率军包围了庐陵。杜弘看到无法取胜,想出了一条脱身之计,他命令将军中掳掠来的金银宝贝,从城墙上扔到城外。周访军的士兵一哄而上,开始争抢起来,杜弘趁乱率军突围,往南逃往江西南康地界,南康的太守率郡兵迎击,又一次击破杜弘军。杜弘一路翻山越岭,一直逃到临贺(广西贺州市贺街镇)。因此战之功,司马睿晋封周访为龙骧将军、豫章太守,加征讨都督,赐爵浔阳县侯。 成功地消灭了突入后方的两支敌军,陶侃的大军从东北面压向湘州。 此时,杜弢能征惯战的将士大多都已经死去,眼看回天乏力,杜弢向司马睿请求投降。但是,司马睿拒不接受。 二七三、平定杜弢(2) 杜弢无奈,想到了那位曾经一起共事过的老上级应詹。此时的应詹已经被任命为益州刺史(虚衔),领巴东监军,此时的应詹也率军东下与陶侃军合击长沙。应詹属于真正的好人,在他离开南平的时候,史书记载,“士庶攀车号泣,若恋所生。”他不仅深受老百姓爱戴,曾经的反贼王冲也敬重,此时的杜弢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也还是想到了他,可想而知,应詹做人是做得最好的了。 杜弢给应詹的书信,虽然着眼于解释自己如何被逼无奈,走上了反叛之路,但是,我们从中可以看出,杜弢的书信,其实是对西晋整个流民起义的系统总结,也给我们展现出一幅西晋末年流民悲惨生活的真实画卷,书辞优美,哀婉凄楚,抄录于下: “天步艰难,始自吾州;州党流移,在于荆土。其所遇值,蔑之如遗,顿伏死亡者略复过半,备尝荼毒,足下之所鉴也。客主难久,嫌隙易构,不谓乐乡起变出于不意,时与足下思散疑结,求擒其党帅,惟患算不经远,力不陷坚耳。及在湘中,惧死求生,遂相结聚,欲守善自卫,天下小定,然后输诚盟府。寻山公镇夏口,即具陈之。此公鉴开塞之会,察穷通之运,纳吾于众疑之中,非高识玄睹,孰能若此!西州人士得沐浴于清流,岂惟涤荡瑕秽,乃骨肉之施。此公薨逝,斯事中废,贤愚痛毒,窃心自悼。欲遣滕永文、张休豫诣大府备列起事以来本末,但恐贪功殉名之徒将谗间于圣主之听,戮吾使于市朝以彰叛逆之罪,故未敢遣之。而甘陶卒至,水陆十万,旌旗曜于山泽,舟舰有盈于三江,威则威矣,然吾众窃未以为惧。晋文伐原,以全信为本,故能使诸侯归之。陶侃宣赦书而继之以进讨,岂所以崇奉明诏,示轨宪于四海!逼向义之夫以为叛逆之虏,踧思善之众以极不赦之责,非不战而屈人之算也。驱略乌合,欲与必死者求一战,未见争衡之机权也。吾之赤心,贯于神明,西州人士,卿粗悉之耳。宁当令抱枉于时,不证于大府邪! 昔虞卿不荣大国之相,与魏齐同其安危;司马迁明言于李陵,虽刑残而无慨。足下抗威千里,声播汶衡,进宜为国思静难之略,退与旧交措枉直之正,不亦绰然有余裕乎!望卿腾吾笺令,时达盟府,遣大使光临,使吾得披露肝胆,没身何恨哉!伏想盟府必结纽于纪纲,为一匡于圣世,使吾厕列义徒,负戈前驱,迎皇舆于阊阖,扫长蛇于荒裔,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也。若然,先清方夏,却定中原,吾得一所之粮,使斥流西归,夷李雄之逋寇,修《禹贡》之旧献,展微劳以补往愆,复州邦以谢邻国,亦其志也,惟所裁处耳。 吾远州寒士,与足下出处殊伦,诚不足感神交而济其倾危。但显吾忠诚,则汶岳荷忠顺之恕,衡湘无伐叛之虞,隆足下宏纳之望,拯吾徒陷溺之艰,焉可金玉其音哉!然颙颙十余万口,亦劳瘁于警备,思放逸于南亩矣。衡狱、江、湘列吾左右,若往言有贰,血诚不亮,益梁受殃,不惟鄙门而已。” 应詹接到杜弢的书信以后,十分同情杜弢的处境,他将杜弢的书信上呈司马睿,并附一封书信,说:“杜弢本是益州的秀才,素来就有清望,文采和道德兼优,做事也很好。过去流落到我的郡界,他的忠贞之心象玉石一样坚白,这都是我应詹所知道的。李骧在乐乡叛乱的时候,杜弢拿出自己的家财,招募忠勇之士,登坛歃血为盟,忠义而又慷慨。因为李骧攻烧了南平,杜弢遂东下,与湘中的乡人相遇,大家因为杜弢很高的威望而推举他为主,探究杜弢的本心,并非要首先作乱。但是攻破湘州这件事,的确是杜弢的罪过,但也是因为兵起以后,无法收场,慢慢失控的缘故。看到杜弢今天的书信,已经显示出很大的诚心了啊。”然后,应詹劝说司马睿接受杜弢的投降。 司马睿接受了应詹的请求,派遣前南海太守王运前往杜弢那里受降,宣布实施大赦,并且,封杜弢为巴东监军。 陶侃、周访,当然也包括王敦等人却不干了,我们哥几个苦战累年,死了多少兄弟,眼看如今大功告成,你应詹一纸书信,就纳降了10万之众,这平定杜弢的功劳都算到你头上了么?并且,杜弢军中大量的金银财宝,自然也没我们的份了?大家虽然看到王运带来司马睿的命令,也看到王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步入长沙城中,但是,这口气咽不下。反正有句古话叫:“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存万民,专之可也。”于是,城外的将领们不顾司马睿的命令,不顾王运的死活,也不顾放下武器的城外杜弢的军队,趁着杜弢军懈怠之机,继续朝长沙发起猛烈的进攻。 悲愤交集的杜弢,一怒之下杀掉王运,继续命令军队拿起武器。 他又生一计,派出大将王真(《资治通鉴》以及《晋书,陶侃传》均误记为王贡,并以为此人是前些时候投降杜曾的那位陶侃的参军。仔细查看《晋书,愍帝本纪》、《杜弢传》、《太平御览》137、372引王隐《晋书》,也是记作王真,古人就认为,可能是老字的真与贡字形相近,而抄错。)率领3000精卒,从长沙沿着武陵江(今澧水)西上,煽动五溪的夷族,然后进入长江,切断从长江上游而来的粮草运输,并以战舰顺流而下,绕到晋军后方,直至武昌。 陶侃命令手下大将郑攀、伏波将军陶延趁夜急行军,北上巴陵(今岳阳),掩敌不备,连夜发起攻击,大破王真,斩首一千余级,俘虏一万余人,王真逃回长沙。 王真败退回来,让城内更加绝望。杜弢每次的出击,也都暗合兵法“避亢捣虚”之术,可谓出其不意。可是,每次都失手,杜弢开始怀疑陶侃的降将张奕,是不是他就是陶侃埋在我军内部的钉子?怀疑之下,杜弢断然将张奕杀掉。杀掉张奕以后,虽然去掉了一个心病,但是,大家也都人人自危,投降的人越来越多。 王真出城挑战,陶侃远远地对他说:“杜弢曾经是益州小吏,盗用国库里的钱财,父亲死了也不回家奔丧。你本来是个好人,为什么要追随他这种人呢?世间能有到老了,还要做贼的吗!”王真开始的时候,还把脚横在马上,陶侃说完,王真收其散漫的脸容,把脚也从马背上放下,回话也很恭顺,陶侃发现能够说动,就剪下自己的头发作为凭证,于是,王真也率部投降了。陶侃率部进克长沙,俘获杜弢手下大将毛宝、高宝、梁堪。 杜弢在兵荒马乱中,率部逃脱,杜弢本人不知所终。(《资治通鉴》称其在逃亡的途中死去,《晋书,本传》称不知所终,善良的人们倒愿意相信后者。) 历时五年的杜弢流民起义,就此被镇压,司马睿得到了整个湘州,他加封王敦为镇东大将军,都督江州、扬州、荆州、湘州、交州、广州六州诸军事、江州刺史,并可以自行任命刺史以下的官吏。 二七四、荀灌救父 从司马睿给王敦的最新任命上,似乎就能够看出司马睿一定要拿下荆州的决心。对比王敦与晋愍帝前此给第五猗的任命,我们发现,两人唯一重复的就是荆州。(王敦为镇东大将军,都督江州、扬州、荆州、湘州、交州、广州六州诸军事、江州刺史;第五猗为安南将军,监荆州、梁州、益州、宁州诸军事、荆州刺史。)梁州刺史张光是313年9月去世,朝廷得知消息应该在数月之后,史书记载,在朝廷得知张光去世的消息以后,即任命侍中第五猗为荆州刺史,推算起时间来说,当在314年年初,而此时,陶侃已经被江东集团任命为荆州刺史近一年了,不过,其后因陶侃被杜曾击败,又被免去一段时间的职务,但是,很快又因打击杜弢而复职。如今,我们无法知道,在司马睿恢复陶侃荆州刺史职务的时候,是否知道第五猗已经被晋愍帝任命为荆州刺史了。但是,在司马睿任命王敦为都督六州军事的时候,肯定是知道了,但是,为什么司马睿在知道了第五猗已经是荆州刺史的时候,仍然坚持任命王敦都督荆州、并对陶侃荆州刺史的职务不做改变呢? 答案只有一个:司马睿在装聋作哑,暗示王敦、陶侃等人自行拿下荆州! 过去,在晋怀帝被俘的时候,我曾经十分突兀地说了一句话:说从理论上来讲,那时候,西晋已经灭亡了。对于这句话,当时,没有过多的解释。现在稍作说明。晋怀帝被俘以后,晋六玺被送往平阳,王脉凭空中断。接下来的晋愍帝其实也同随后的晋元帝司马睿一样,是各自手下推举而来,只不过仅仅因为司马邺的血缘关系更近一点,司马保与司马睿不便去明争而已,其实,从司马保拒不支援长安,司马睿不仅不出师勤王,而且明目张胆与司马邺的命官争夺荆州来看,在他们各自的心中何曾将其作为真正的皇帝去尊崇呢?这也许就是乱世的规矩,谁有实力,谁就可以随意的封官许愿,然后,再让这些被封了官的下属去掠夺属于自己的土地和人民。 接下来的一幕就印证了这一点。 王如投降以后,除了司马邺赶紧派第五猗来填补荆州北部这一权力真空,作为豫州留台的荀组也不失时机地派出自己的势力南下,他让原驻屯于襄城的侄子荀崧率领人马南下南阳,让荀崧下属石览接替荀崧的职位继续镇守襄城,而自己则仍在开封,依托陈川(陈午之叔)率领的乞活军抵御隔河相望的石虎。 于是,在荆州地区出现了一种十分滑稽的情况:这里形成了数只晋王朝名义下势力,虽说都尊奉远在长安的司马邺,但是又相互为敌。具体是:荆州北部,南阳地区为所谓的豫州留台荀组的势力占领;荆州中部,襄阳及其周边地区为皇帝司马邺任命的第五猗占领;荆州东南部,武汉地区为刚刚得胜的陶侃、王敦占领;荆州西部,江陵地区为同样归属于江东集团的应詹占领。 陶侃平定了杜弢以后,挟战胜之威,北上夺取应该属于自己的土地。此时的杜曾领兵驻守在石城(湖北省钟祥市),扼守着武汉方向北上进攻襄阳的咽喉。 陶侃率军径直包围了石城。陶侃新破杜弢,对杜曾显得有些轻视。陶侃的司马鲁恬劝谏道:“古人作战,要先衡量对方的主将,如今,您手下的战将没有一个能力能超过杜曾的,不要轻易进逼。”但是,陶侃置之不理。 当时,杜曾的部队很多骑兵,但是,陶侃的部队却没有马匹。杜曾秘密打开城门,以骑兵突击陶侃所部,骑兵绕过陶侃阵后,从后面发起攻击,城内守军与陶侃阵后的骑兵相互配合,前后夹击,陶侃大败,数百兵丁投水而死。 得胜后的杜曾不愿恋战,他不想与江东集团对立,这是他投奔司马邺的主要原因,也是过去大败陶侃以后,没有穷追猛打的原因,如今,他再次退让,放弃了石城,北上退往顺阳郡(河南省淅川县东南),在临去之前,杜曾远远地下马向陶侃施礼叩拜,然后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