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件,建立皇储。这更是一步刺入贾南风心窝子里的一把尖刀。贾南风作为皇后,当然希望自己的亲生孩子能够被册立为太子,如果将来不是自己的孩子做了皇帝,那么自己的后半生将失去一切可能到来的富贵和保障。杨骏的这一招也实在是太毒辣了。难道我贾南风以后就生不下孩子了吗?一旦皇后生下了嫡长子,那么你现在立的太子又是什么呢?到时候,嫡长子不是太子,你司马遹一个庶长子却做皇帝?关键是,你杨骏太看不起人了,你就那么小看我的肚子?真是欺人太甚!但是,杨骏没有过多地想贾南风的感受,在他看来,司马炎之所以立司马衷做皇帝,主要还是看在皇孙司马遹的面子上,你司马衷和贾南风不过是一对过渡皇帝和皇后,能叫你们做一天皇帝皇后就不错了;并且,贾南风恶名在外,现在立司马遹做太子的话,也许能让你贾南风本分一些吧。于是,在永熙元年8月26日,(也是太熙元年),杨骏就迫不及待地立广陵王司马遹当皇太子。并任命总立法长何劭当太子太师(太子三师之一),皇城保安司令(卫尉)裴楷当太子少师(太子三少之一),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王戎当太子太傅(太子三师之二),前任祭祀部长(太常)张华当太子少傅(太子三少之二),首都卫戍司令(卫将军)杨济当太子太保(太子三师之三),国务院执行官和峤当太子少保(太子三少之三。以上合称“东宫六傅”);擢升司马遹娘亲谢玖当淑媛,成为小老婆群中的第五级。 在杨骏看来,此招是一举数得。一是自己有了册立太子之功,为自己的未来提供了可靠的保障;二是,给贾南风按上了一个紧箍咒,时时提醒你注意你自己的未来;三是安排了朝廷中人望很高的老臣们,给他们一个闲差。根据《晋书张华传》的记载,“以张华为太子少傅,与王戎、裴楷、和峤俱以德望为杨骏所忌,皆不预朝政。”把这些德望很高的大臣拉到东宫,既维护太子的地位,又剥夺了你们的实权,看似给你个辅佐太子的重任,其实呢?谁不明白呢…… 恼怒的贾南风无处发泄,只好把怨气都加在了这个低微的屠户女儿谢玫的身上,她把谢玫赶到别的宫殿,不准跟自己的儿子太子司马遹见面。 对于杨骏的一系列做法,不是没有人劝说,不过大家劝说的焦点,还在于劝说杨骏给宗室分权,以免引起众怒上。 曾经在王济葬礼上学驴叫的孙楚,此时已经是冯翊(音艺)太守,他平素和杨骏关系较好,劝说杨骏:“现在宗室亲重,藩王正当年,你现在却对人家心怀猜忌,结党营私,那么灾害很快就来了啊。”也有很多先知先觉的人们看到杨骏一意孤行,开始自觉地远离杨骏,据《晋书杨骏传》的记载,杨骏的姑表兄弟弘训少府蒯钦,从小和杨骏一起长大,就故意屡次冒犯杨骏,说出的话语十分直率,别人都替蒯钦担心。蒯钦说:“杨骏虽然昏庸,仍然知道不可以妄杀无罪之人。他最多不过跟我疏远而已。我能跳出他的是非圈,才可以逃出灾祸。不然的话,就会跟他一起灭族。”——多聪明的人!不过是让杨骏的政敌看,我蒯钦虽然和他杨骏关系亲密,但是,我是忠于皇室的。据《襄阳耆旧日记》记载:“钦从祖祺妇,即诸葛孔明之大姊也。”即蒯祺是诸葛亮的大姐夫。西晋时的蒯钦,就是诸葛亮大姐夫蒯祺的侄孙啦,估计此人的脑袋也沾了点诸葛亮的灵气吧。 杨骏延聘匈奴东部(左部·山西省汾阳县)人王彰当司马,王彰逃避,别人问他原因,他说:“从古到今,一家出了两个皇后,没有不失败的。何况杨骏亲近小人,疏远正直,独揽大权,兴之所至,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失败就在眼前。我逃到海外躲他,还怕灾难降临呢,怎会接受他的邀请。而且,武皇帝没有想到国家百年大计,继承人没有能力管理国家,辅佐大臣又不行,天下动乱,立等就要到了!” 是吗?我们走着瞧吧…… 一三九、山雨欲来 杨骏招招制敌,贾南风有点坐不住了。 杨骏曾经和贾南风(小名:峕,音时,意思同时间的时,“加时?”)配合得很默契。曾几何时,是杨家的坚持,才使得司马炎勉强同意了迎娶贾家的女儿,可以说,没有杨家就没有今天的皇后贾南风。当时,是杨家和贾家的蜜月期,固然有相互利用的因素,但是,双方毕竟是走的很近。又是曾几何时,贾家的台柱子贾充倒了,而杨家的太子也在风雨中飘摇,他们用尽心机,在排挤齐王上,步调惊人地一致。 时移世易。 贾南风心中真正与杨家的裂痕是在杨艳死后。杨艳,那是正儿八经的婆婆,又是司马衷的亲妈,自己的妈妈郭槐为了让自己进宫,在杨艳面前不知说了多少好话,所以,对于杨艳,贾南风倒也没啥说的。而杨芷呢,和贾南风的年龄不相上下,在杨芷进宫以后,她毕竟只是司马衷的表姨,对贾南风来说,更是没有什么恩遇,不过,有司马炎在,宫廷的礼数贾南风还是要的。 然而,一件事情,却导致了贾南风对杨芷的怨恨。 贾南风的性格完全就是年轻时候郭槐的翻版——嫉妒异常。这一点不幸被司马炎言中,司马炎曾经说,贾家的种子既妒忌,个子又矮,皮肤又黑。郭槐曾经因为看到贾充与乳母怀中的儿子逗乐,而鞭杀两个乳母,致使贾充绝后。可想而知,有如此剽悍妈妈的影响,能耳濡目染出何等英雄的女儿。 过去,我们说过,贾南风自己生不出孩子,看见别人肚子大就来气。她曾经亲手杀了几个人,(可能包括太子侍妾、婢女,也许还有太监。)也曾经用戟奋力抛向怀孕的太子侍妾,怀孕的妈妈被锋利的戟刃刺伤,孩子随着母亲倒地而落地。当时,晋国在宫城的西北面已经修好了三座小城,地势较高,取名叫金墉城,司马炎听说以后,勃然大怒,决心要废掉贾南风。——想想张春华你奶奶,不也是小小年纪就亲自操刀杀人嘛,你生什么气呢?司马家的老婆怎么都这样凶悍? 杨芷真是个好婆娘,她一直想着贾南风是自己的表姐选择的儿媳妇,表姐一定有她的道理,她对司马炎说:“贾充对于国家有过大功劳,即使他的后代犯了错误也是要宽恕的啊,贾南风又是他的亲女儿,现在她还年轻,正是女人好妒忌的年龄,我们不能因为贾南风的一点小过错,就忘记了贾充一家对我们的大德啊。”一面劝谏司马炎,回过头来,又开导贾南风,杨芷一直以为贾南风就是自己的儿媳妇,开导一下她不是很正常的嘛,可是,贾南风的心里只有一个婆婆,那不是你,而是你表姐杨艳,就是你杨芷本人也只是续弦,哪配教训我!而且太子妃贾南风还比杨芷大2岁,一个小自己2岁的婆婆教训自己,那该是什么滋味呢? 一个从来教训别人的人,是没有办法接受教训的。 当第一次尝到被教训的滋味的时候,他不知道有些教训并非恶意,而来自关心。贾南风听了杨芷的教训,却以为司马炎恼怒的根源在于杨芷说了她的坏话,甚至于怀疑司马炎知道这件事也是杨芷传的闲话! 这个误会永远是一个死结,没有办法解开,杨芷也根本不会知道,她只知道贾南风从此以后,对自己的礼数越来越不周到,也不经意间感到了来自贾南风那怨恨的目光。不知不觉中,相互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在司马炎去世的时候,贾南风以为总算熬出了头,老公司马衷也已经31岁了,而自己已经33岁了,真可以享受享受一下做皇后的滋味了,但是,杨芷和杨骏死乞白赖地在司马炎手里骗得了第一执政的权力,使自己的美梦再一次地破灭了。天底下竟然有这等事?竟然给一个31岁的皇帝找太傅,找辅政大臣的吗!不是向天下人说我老公是傻瓜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杨骏不是没听到杨芷说起贾南风的态度,也不是不知道贾南风的阴狠,所以,才采取了那一系列的自保措施。 然而,这些措施,对于贾南风来说,无疑就是一把把架在脖子上的利刃。 而此时,杨骏的手已经伸向了宫城外的禁军,他还要伸向宫城以内直至殿上的禁军将领们,王佑的被调离就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贾南风必须要行动了。 但是,一个深居后宫的女人又能怎么样呢? 她感到了浑身不自在,那是来自杨骏咄咄逼人的压力,你杨骏能让皇后,或者皇帝浑身不自在,不是要谋反还是什么! 只有诬陷他要谋反,才能名正言顺。那么,只有利用自己的傻子老公了,但是,老公被杨骏的人看的紧紧的,老公的诏书必须要杨芷审核才能生效,显然,让老公下发诏书号令天下讨伐杨骏是不可能的。只有暗中计划,让诸王进京讨贼。 贾南风首先找到了自己的亲信宦官董猛,让他物色能够出宫的人选,分赴各地,与诸王联络。 董猛带着这样一个绝密的任务,开始在自己的周围物色堪当重任的人物。 也就是在这个历史进程中的关键时刻,我们又不得不说一个小人物,那就是殿中中郎孟观。 内廷禁军中的最高领导是北军中侯,下面是左右卫将军,再下面是殿中将军等,而殿中中郎是属于殿中将军管辖的下级军官,掌管虎贲100名。《晋书·职官志》有殿中中郎,其地位介于殿中将军与殿中校尉之间。《通典》卷三六《职官十八·秩品一》所载魏官品,第六品有殿内将军、殿内典兵,第七品有殿中中郎将、校尉,第八品有殿中都尉、司马及殿中羽林郎。同书卷三七《职官十九·秩品二》所载晋官品,第六品有殿中将军,第七品有殿中监,第八品有羽林郎。《晋书》卷二五《舆服志》载《中朝大驾卤簿》中有“典兵中郎”,可能就是殿内典兵,孟观、李肇所任为此职的可能性更大。 孟观,字叔时,是渤海东光人,没有什么显赫的家世。我们甚至不知道他的父亲叫什么,是做什么的。史书上只记载,孟观还懂点天文,投军以后,逐渐被升为禁军的殿中中郎。一个小小的典兵中郎和一国的首席执政官能有什么过节呢?看看《晋书杨骏传》的说法是:“殿中中郎孟观、李肇,素不为骏所礼,阴构骏将图社稷。”试想,一个国家的第一大臣,还能如何礼敬一个营级干部呢?这个说法似乎有点牵强。 其实,由于司马氏得位不正,晋朝的社会风气并不咋地,有奶便是娘的问题十分突出,忠义节气在大多数热衷仕进的人眼里都不值得一提。再加上,九品中正制度在选人用人中的走样,使得普通人很难爬上高位,也助长了人们喜乱乐祸、从中捞取好处的侥幸心理。而如今,当权的杨骏虎视眈眈地要沙汰禁军将领,我们不难想象王佑的被调离和近期一连串的禁军人事调整,在禁军将领们的内心会产生什么样的波动,现在,当今皇后亲自有求于自己,不正是一个出头的绝妙时机吗?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又是什么呢?——这也许就是孟观等人全力协助贾南风的真实心态吧。 同为殿中中郎的孟观(记住此人)、李肇立即加入了密谋。根据贾南风的指令,就是要想办法废掉杨芷,拿下杨骏。大家首先想到的是大司马、汝南王司马亮,一则是因为他是宗室的一面旗帜,如果司马亮能够出马,号召力会很大,政变成功的把握也很大;二则,司马亮和杨骏的矛盾,是人人皆知的事情,要求司马亮讨伐杨骏成功的可能性也比较大。于是,贾南风派遣李肇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洛阳,飞马来到许昌。贾南风的分析当然是有道理的,但是,她忽略了一个关键的因素,那就是司马亮的性格。一向胆小怕事的司马亮听了李肇关于杨骏企图造反的报告,也许是出于老谋深算,秉承不做“始作俑者”的原则,也许压根不相信政变能够成功,也许根本就是胆小,不如在许昌好好地做自己的王爷,司马亮说了自己听了都没底气的好听话:“杨骏凶暴,死亡的日子也不远了,不足担心他。” 他杨骏很快自己就死了?你是算命先生? 其实,司马亮何尝不知道,杨骏也根本不会造反,自己的女儿是皇太后,自己迫不及待地立下皇太子司马遹,还为司马遹挑选了在当时所能选到的重量级人物做东宫辅佐,他杨骏本人又没有儿子,他造哪门子反呢?造自己的女儿反? 笑话!全是你贾南风在作崇。 没有完成使命的李肇垂头丧气,留也不是,回也不能,想到贾南风的狠毒,李肇担心,如果自己办不成此事,贾后极有可能担心消息走漏而杀人灭口,想到这里,他不禁浑身发冷。 左思右想,李肇想到了南边不远的楚王司马玮,楚王是当今皇帝的弟弟,年龄才20岁,比司马亮年轻,也比司马亮血亲近,也许能成,碰碰运气吧。 谁知,到了荆州,李肇说明来意之后,性格直爽开朗、果断刚烈的司马玮满口答应,并定下了入朝以后相机诛杀杨骏的计划。 一四0、诛杀杨骏 转眼到了新年,屈指算来,杨骏已经执政了近8个月了。 在经历了短暂的风波以后,政局走向平稳,杨骏也慢慢变得颐指气使起来。291年的新年,杨骏终于采纳了有识之士的建议,又让司马衷下诏,对去年司马炎死后就改元的做法委婉地予以了改正,改正的办法就是再改元…… 晕,于是,291年正式改元永平。 也就是说,290年两个年号:前4个月是太熙,那是司马炎的。——盐太希不就玩淡(完蛋)了吗?一笑。后8个月是永熙,还是希啊。那是司马衷的。 紧接着,杨骏让司马衷下诏,命令诸王不得回到洛阳参加春节扫墓——用意当然十分清楚了,杨骏担心诸侯王扎堆在一起,怕出事。 291年的1月总算是平稳度过。新年来临,大家都还沉浸在喜庆的气氛中。 到了2月,一个更好的消息又传到了杨骏的耳朵里了,楚王司马玮和淮南王司马允双双请求入朝。他们两个表面上的理由是来洛阳奔丧,朝廷刚刚下了不让诸王回洛阳奔丧的命令,那为什么单独允许这两个王来朝呢?其实,真实的情况也许是:司马瑋联络了诸王都纷纷上书前来奔丧,杨骏在权衡左右以后,下令只让司马瑋和司马允前来,而让皇帝下诏命令诸王不得来洛阳。不过,根据《晋书长沙王乂传》的记载,“会楚王玮奔丧,诸王皆近路迎之,乂独至陵所,号恸以俟玮。”似乎诸王并不全听杨骏的话,在楚王司马瑋和淮南王司马允来洛阳的时候,其他大的王也都来到了洛阳。 司马玮,字彦度,是司马炎的第5个儿子,与长沙王司马乂都是宁美人生的,属于司马炎诸子中年龄较大的。 而司马允,字钦度,母亲是李夫人,他还有一个同母弟弟司马晏——就是那个色痨。司马允现年18岁,也比较英武的。 把诸王赶到地方,当然是为了防止京师诸王势力强大,分而治之。但是,当京师的政局逐渐予以稳定,杨骏又担心诸王在地方上慢慢坐大,难以控制,如果是一个平庸或者一个谦和的人倒也没关系,但是遇到一个好勇斗狠的王留在地方,真还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着稳妥,而司马玮就是这样一个人。杨骏平常就担心此人,害怕司马玮会发动叛乱,不过,单独把他召回吧,又担心他不高兴,反而会激起事变来。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司马玮竟然主动要入朝! 这不是天遂人愿么? 事实证明,天遂人愿的时候很少。常言道,人生不如意事常十之八九,哪有那么多好事呢? 一些看似好事的事情,也许就是你的敌人顺着你的意思,挖空心思给你布置的陷阱而已。 杨骏没有参透这一层,没在自己的脑子多问几个为什么。于是,他兴高采烈地立即批准了司马玮、司马允的请求。于是,司马玮、司马允带着各自的僚属随从和部队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洛阳。 贾南风一直没出头,而是在幕后运作。司马玮来到京城以后,由孟观、李肇等人负责联络工作。 当一切都准备就绪,3月8日夜里,孟观和李肇向司马衷报告:杨骏谋反啦,并说了很多诬陷杨骏的坏话,让司马衷下诏,撤销杨骏的一切职务,只保留杨骏临晋侯的爵位。——两个中下级的近卫军将领竟然诬陷当朝的第一等大臣,这已经匪夷所思了,而司马衷竟然也下诏这样做了,这更加匪夷所思! 这是《晋书杨骏传》的记载,《资治通鉴》一字不差地引用了《杨骏传》的说法,但是,即使司马衷是一个大白痴,也让人感觉事情有点突兀。 不过,再看看《晋书孟观传》,我们才了解到,司马衷之所以听信了孟观、李肇的话,那么麻利下诏的真实原因。《孟观传》有一段十分重要的记载:“贾后悖妇姑之礼,阴欲诛杨骏而废太后,因骏专权,数言之于帝,又使人讽观。”也就是说,在此之前,贾南风已经在司马衷面前多次说到杨骏的专权跋扈,肯定也说到了杨骏有可能要谋反,吹足了枕头风。如今,两个禁卫军的将领不过是以一个臣子的身份,举出杨骏谋反的所谓的“证据”,以验证贾皇后的说法而已。孟观和李肇选择深夜禀报,也是有原因的:深夜宫里没了外朝的大臣,皇帝无从和人商量,论证此事。事情紧急,由不得司马衷召集群臣,只能在惊吓中同意了二人的意见。 诏书一旦拿到,贾皇后暗中早已安排停当的禁卫军将领们立即调集了内廷部队。由楚王司马玮带领部队驻守司马门(皇宫的外门),负责保护皇帝;东安公司马繇(琅琊王司马伷第3子)屯兵云龙门,总统诸军,又率领400殿中兵负责包围杨骏府,担任攻入府中的任务;司马允的国相刘颂(就是那个陈矫的岳父,对王浑和王濬评理不公的前最高法院院长)带兵也驻守殿中,并命令弓箭部队在皇宫的高楼上居高临下向杨骏府中射箭。 宫中熙熙攘攘的声音也惊醒了负责服侍司马衷的散骑常侍、杨骏的外甥段广,他跪在司马衷的面前,苦苦哀求说:“杨骏受先帝的大恩,他是竭尽忠心来辅佐陛下您啊,况且,他自己连个男孩都没有,怎么会谋反啊?请求陛下你好好想一想啊!” 但是,覆水难收,箭已离弦。 司马衷就是不说话。 皇宫内的变故立即传到了杨骏的府里,杨骏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召集能来的官员商议对策,杨骏的属官朱振对杨骏说:“现在大内有变故,那一定是内廷的太监们给贾皇后献计,将要加害于您。应该把云龙门烧掉,来显示我们不妥协的决心和勇气,向他们示威,要求查出肇事者,打开万春门,引出东宫卫兵和皇宫外面的部队,您自己拥护着太子一起攻进宫中,索取奸人。如果这样的话,宫中肯定会十分恐惧,皇帝一定会把奸人斩首送给您,只有这样,才能免除灾难!” 谁知道,这个杨骏和那个司马亮一样,都是胆小如鼠之人,他听了朱振的话,半天犹豫不决,喃喃自语:“那云龙门可是曹魏明帝的时候修的,花费巨大,为什么要烧掉呢?多可惜!”杨骏之所以这样说,一则是他胆怯,二则是他糊涂,三则的确还不清楚里面是咋回事。 因为,当时的云龙门(宫城的正门)关闭了,东安公司马繇的兵屯驻在云龙门,内外消息不通。 皇太后杨芷让人在帛书上写道:“救杨太傅的有赏!”,然后,把帛书绑在箭上,射到城外,太后把救自己爸爸的希望寄托在驻扎在城外的部队身上,但是,不说城外的部队能不能收到,即使收到,这种事前没有商量,临时起意的号召,效果也是极其渺茫的。反而,让贾南风拿到了把柄,说:“太后和太傅合谋谋反!”把太后杨芷也软禁起来了。 曾经多次劝说杨骏与宗室合作的傅祗其实已经清楚是咋回事了,他假装对杨骏说:“我和尚书武茂一起去云龙门查看皇帝的意思。”说完,就对杨骏作了个揖就下台阶往外走。武茂不灵性,还在那坐着呢,傅祗回过头来对武茂说:“你不是太子的臣子吗?现在皇帝下落不明,你怎么能在这里安稳地坐着!”武茂赶紧慌慌张张地跟着傅祇(音:起)跑出了杨骏府,傅祇边跑边招呼着大家一起离开,于是,杨骏府中的大臣们是一哄而散,把杨骏军心全部瓦解。 等一会,宫中的兵在司马繇、孟观等人的带领下,冲出皇宫,把杨骏府包围,开始放火烧杨骏的府邸,同时,皇宫阁楼上的弓箭手,向杨骏府中放箭,杨骏府中的兵并不是太多,经过这一通箭,是一片混乱。本来,司马衷的诏书上只是罢免杨骏的官职,并没有说要杀死杨骏,但是,孟观已经提前得到了贾南风的密旨,不仅要把杨骏杀死,而且要诛灭杨骏极其亲戚和同党的三族。孟观把贾皇后的密旨吩咐给了楚王司马玮和东安公司马繇,并且添油加醋地诬陷杨骏等人。 于是,当宫中的禁卫军攻进杨骏府邸之后,已经不再是宣召行动了,而是开始了大规模的屠杀。在杀完杨骏府中的亲属以后,又去杨骏同党的家中,同样的大开杀戒。杨骏逃到马厩里,被乱兵用戟杀死,当天晚上,一共杀死了几千人。比如,玉人裴楷的二儿子裴瓒因为是杨骏的女婿,也被乱兵杀死;而裴楷本人也被抓进牢里,等候问斩。 贾南风心细如发,还命令李肇把杨骏府邸中的所有藏书和书信全部烧毁,害怕一旦天亮以后,搜出了司马炎留给杨骏的辅政诏书,到时候,虽然木已成舟,没什么,但是,却也会造成政治上的被动。 于攻击杨骏府邸几乎同时,太子所在的东宫,有人来杨骏三弟杨济(曾经威猛异常)的家中召唤杨济,此时,裴楷还没被逮捕,杨济问裴楷:“现在,我能去哪?”也不知道裴楷是装糊涂,还是怎么的,他对杨济说:“你是太子太傅,应该去太子那里。”因为杨济以前是征北将军,一直在部队工作,所以,即使现在不担任军职了,可是,部队里还有400多个关中的壮士,个个是百里挑一,武艺高强,听说宫中要杀杨骏亲戚,都要来保护杨济,但是,一听杨济去了太子宫,都没了办法。 当夜,杨骏的同党左军将军刘豫找到同僚右军将军裴頠(裴秀之子,裴楷侄子,王戎女婿,贾南风的妈妈郭槐是裴頠的从母?)问:“杨太傅在哪里?”裴頠欺骗他说:“我刚才在宫城西掖门碰到他,坐着一辆小车,带着两个人从西门出去了。”刘豫接着问:“我该怎么办?”裴頠说:“你应该去最高法院自首。”这刘豫也很听话,扔下部队,就去自首去了。裴頠接着就接管了左军,屯兵万春门(宫城的东门)。 一夜无眠。 清除杨骏同党的活动,里面当然掺杂了公报私仇的成分,很多人都加入到把平素自己讨厌的人,或者自己的仇人诬陷为杨骏的同党的风潮中。孟观等人把杨骏的弟弟杨珧、杨济,杨骏的外甥段广、张劭、李斌,同党刘豫、散骑常侍杨邈、中书令蒋俊逮捕。 尚书左仆射荀恺(荀彧的曾孙)因为想和名士尚书武茂结交,但是被拒绝,同时,又和玉人裴楷不和,就说武茂是杨骏的同党,又说裴楷和杨骏是亲家,因此,把武茂和裴楷也都抓了起来。因为东安公司马繇的妈妈是诸葛诞的女儿,而诸葛诞在寿春第三叛中曾经杀了文鸯的爸爸文钦,司马繇为了斩草除根,以免文鸯报杀父之仇,趁此机会,浑水摸鱼,带兵先把在平定秃发树机能叛乱中立了大功、此时担任东夷校尉的无敌将文鸯及其全家杀死! 裴楷虽然和杨骏是亲家,但是,名士裴楷从来看不起杨骏,杨骏也从来和裴楷不和,因此,在傅祗营救下,被赦免。贾南风还想把杨骏府中的官吏也都逮捕,傅祇说:“在高平陵事变中,鲁芝是曹爽的司马,他打开城门去追随曹爽,司马懿对此很赞赏,还在事后升他为青州刺史。杨骏的僚佐不可加罚。”贾南风听听也对,就算了。 被杀的时候,杨骏的弟弟杨珧对行刑官说:“我过去在杨芷被选为皇后的时候,就曾经对先帝司马炎说过,以后我哥哥们家出事的话,没我的事,先帝也都同意了,并在石头书函里保存着,不相信你们问张华,他知道。”又是哭又是闹的,大臣们以为应该比照钟会的哥哥钟毓提前对司马昭说过钟会以后犯事别株连他这个先例,予以赦免。但是贾家当然看不得杨珧还活着,不断催促行刑。在刀斧手砍头的时候,杨珧还不老实,动来动去,哭天抢地,结果本来对着脖子的刀,却砍在了杨珧的头上,把头切下了一半!——怎一个惨字了得!!! 而,就在如此恐怖的气氛中,仍然出现了一个类似收了王经、钟会尸体的向雄的义士——阎缵。阎缵,是阎圃的孙子,阎圃曾经是张鲁的功曹,劝说张鲁投降曹操。阎缵曾经是杨骏的舍人,杨骏上台后,任命阎缵为安复县令。当听到杨骏被诛,阎缵弃官回到洛阳,找到杨骏原来的主簿潘岳、掾崔基等,商量埋葬杨骏的尸体,潘、崔二人害怕,就推阎缵为主。等到挖好了坟墓,有人向东武公司马澹报告,司马澹想向朝廷上表诛杀主谋的人。这个消息传来,潘、崔以及其他人都吓得魂飞魄散,瞬间消失,而只剩下阎缵用自己的家财把杨骏妥善埋葬以后,才从容离去。 一四一、诛杨余波 检讨诛杀杨骏的全过程,绝对不是史书上介绍的那么简单。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环环相扣,的确显示出了贾南风发动政变的高超技巧。 一是,选择外援。贾南风深知,杨骏排斥汝南王司马亮已经招致了宗室的不满,如果顺势诬陷杨骏企图谋反,宗室诸王应该会支持推倒杨骏。以汝南王司马亮的年龄和辈分,他在皇室中说话的分量最重。于是,贾南风首先想到的是他。事与愿违,司马亮胆小如鼠,只会说大话,掩盖自己的无能。依靠司马亮推倒杨骏的计划落了空。谁知峰回路转,楚王司马玮年轻气盛,野心勃勃,竟然满口答应,并约上了淮南王司马允参加,使得政变计划得以实施。那么,贾南风为什么要联络诸王呢?因为,虽然杨骏的手还没有完全插入内廷禁军,但是,如果杨骏真的横下心来兵戎相见的话,仅仅依靠内廷的武力,胜负实在难料。联络诸王,一则是借重诸王随身带来护驾的兵力,二则,更重要的是表明一种政治实力,用来震慑骑墙的大臣们。那么,贾南风为什么不选择与司马衷同父同母的兄弟秦王司马柬呢?在我们看来,司马衷与司马柬的关系,恰恰就象他们的老爸司马炎和他们的亲叔叔齐王司马攸一样,虽然是至亲,但是,司马柬的声望远远高于司马衷,在贾南风看来,司马柬并非司马衷皇位的有力支持者,而是有力的竞争者。怎能让其知晓啊? 二是,深居幕后。在整个运作过程中,贾南风一直深处幕后,所有的计划都是通过孟观等三个下层人物传达。这样,即使政变失败,有司马衷在自己前面挡着,贾南风完全可以舍车保帅,杀死孟观等人灭口。即使在发动政变前夕,贾南风也是让孟观等人启奏司马衷杨骏谋反,贾南风似乎根本没有参与此事,而实际上是,贾南风早已经在司马衷耳朵里吹了n遍的枕头风了。 三是,联络大臣。史书没有详细记载孟观等人具体联络了朝中哪些大臣,但是,从以后事情发展过程中的一些细节,似乎能够看出贾南风指使孟观等人联络了朝中的一些亲信,同时,可以说,在皇帝身边的人基本上都参与了政变的策划和实施。比如,根据《晋书何攀传》的记载:当时身为散骑常侍的何攀“以豫诛杨骏功,封西城侯,邑万户……”,可以看出,参与诛杀杨骏计划的人员是很多的。还有,作为贾家的亲戚,又是掌管禁军的右卫将军裴頠,从其对刘豫说的话和在刘豫到廷尉自首以后,贾南风就立即任命他接管左卫将军,统管左右卫这一举动中,都可以看出事前裴頠也是应该知道政变计划的;这甚至包括裴頠的叔叔裴楷。在那种情况下,也许是裴楷主动出现在杨济的视线内,当杨济问到应该如何办的时候,裴楷轻松地就说服杨济去了东宫。另外,按照贾南风斩草除根的做法和阴狠的心态,以裴楷和杨骏的姻亲关系,如果傅祇没有充分的证据说明裴楷是这次计划的外围人员,并立有大功的话,贾南风绝不会轻易地放过裴楷。因为,裴楷在贾充生前给他添过不少堵,他曾对武帝说过:“陛下受命,四海承风,所以未比德于尧舜者,但以贾充之徒尚在朝耳。方宜引天下贤人,与弘正道,不宜示人以私。”等等。还有,在洛阳的宗室重臣,贾南风也都事先进行了布置,比如,《晋书司马晃传》记载:“将诛杨骏,以晃领护军,屯东掖门。”由此可知,贾南风依靠的是掌握兵权的皇室诸王,利用的是他们对杨骏专权的不满情绪,组织起对杨骏的围剿。 四是,政变时机。贾南风把发动的时机选择在了夜里,更增加了政变的突然性和隐蔽。在夜晚,被袭击的人反应迟钝,头脑不清醒,难以很快做出正确的决断,而被鼓动起来的人也是如此,更容易服从,也使得政变更容易成功。 五是,政变步骤。优秀的拳击手,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很快地打倒对手,而是要保证自己不被击倒。只有在保存自己的前提下所赢得的胜利,才能称作是全胜。在政变刚刚发起的时候,贾南风并没有一开始就盲目出击,而是关闭宫门,由司马允的国相刘颂、楚王司马玮等人保守好各个宫门,一则把杨骏关在宫城中,二则是为了防备杨骏鱼死网破,拼死一搏。 六是,知己知彼。《晋书杨骏传》上有一句耐人寻味的话,这句话是这样说的:“侍中傅祇夜白骏,请与武茂俱入云龙门观察事势……”傅祇晚上不是无缘无故不回家,就下榻在杨骏府邸上的。“夜白”二字,很容易让人想到,事情发生以后,傅祇匆匆忙忙来到杨骏家中,参与杨骏对政变的应对讨论。那么,是杨骏主动叫傅祇来的?还是他自己来的呢?武茂也许是被杨骏招来的,而傅祇呢?我们不知道。其实,傅祇还有傅祇的堂弟傅咸(傅玄之子)早就看不惯杨骏的一系列做法,也早已惹得杨骏讨厌,被视为外人了。如果不是杨骏叫来,那又是谁在这个当口派他来的呢?从以后傅祇的所作所为,我们似乎可以大胆推测:在贾南风封闭宫门,做好军事调动以后,因为她还不知道杨骏那里的底细,就派遣傅祇以一个不知情的人士身份前往杨骏府中打探!傅祇不仅探明了杨骏的意图,而且,在借故成功逃离杨府的时候,还招呼其他在座的大臣们一哄而散,把有可能为杨骏出谋划策的人们(如武茂)都吓跑,瓦解了杨骏一方的军心。从事后傅祇被重赏(先封郡公8000户,因傅祇坚决不受,减半封为灵川县公,食邑1800户,剩下的2200户封给傅祇的小儿子傅畅)这一点上来看,如果傅祇仅仅因为自己成功逃离了杨府这件事,是绝对不可能受到如此重赏的。——因为,整个事变的主角东安公司马繇才被封为郡公,食邑20000户。 七是,果断斩杀。在傅祇逃离杨府以后,贾南风知道了的杨骏一方惶惶不可终日、无计可施的真实情况,就迅速展开了对杨骏的总攻,派兵包围了杨府,并在宫内高楼上射箭压制杨府卫士组织有效的反攻,掩护围府部队放火烧门,最后攻入杨府,斩杀杨骏。在扫清杨府以后,一鼓作气,将杨骏所有亲党全部逮捕或者斩杀。 一夜的血腥屠杀结束了。 杨芷毕竟是名份上自己的妈妈,司马衷也不敢随便把妈妈怎么样,在得知杨骏已死以后,司马衷(也可以说是贾南风)命令后军将军荀悝把皇太后杨芷关押在永宁宫,此时,杨府已成废墟,特别允许先饶杨芷的妈妈庞氏一命,把庞氏和杨芷关在了一起。 于是,就有大臣上书司马衷,说:“皇太后图谋危害社稷,飞箭传书,招募将士,与杨骏是同恶相济……应该召开全体大臣商量怎么处置。……应该把杨芷废为老百姓。” 朝会司马衷召集群臣商议如何处置皇太后杨芷。张华说:杨芷并没得罪司马炎,他们还是夫妻,应该称为武帝皇后,养起来。 下邳王司马晃等说:杨芷图谋危害社稷,不应该再和武帝司马炎相提并论,应该废为老百姓,关在金墉城。 最后,形成大臣们的统一意见:废太后为老百姓,不过,对她的待遇要从优。 司马衷(贾南风)还扭捏作态一番,不同意。贾南风真会演双簧,这里下诏不同意,那边又让大臣们固执地坚持原来的意见。反复几回,最后皇帝同意了。这时候,摇尾系统又开始说:过去杨芷是太后,没杀她妈妈是为了宽慰太后的心,现在她已经不是太后了,当然不必要再宽慰她心了,应该把她妈妈斩首。 真是环环相扣啊!贾南风又反复作态数次,最后还是同意了。 当看到士兵们把自己的妈妈从自己眼前拖走杀死的时候,杨芷简直就要疯了。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妈妈,撕心裂肺地大哭,完全没有了太后的礼仪,也没有了昔日温婉的仪态,她把自己的头发截断,对贾南风上书苦苦哀求她能保全自己妈妈的生命,甚至于对贾南风上书的时候自称为“妾”,即使如此,贾南风也根本不予理睬。 本来大臣们有所谓的对于杨芷待遇要从优的话,但是,到了第二年的2月,贾南风把杨芷身边的10余个婢女全部撤走,只剩下杨芷一个人被关押在金墉城内,断绝了饮食,杨芷在经过8天了的饥饿以后,被活活饿死,死时年仅34岁。杨芷死后,贾南风害怕杨芷的灵魂到天帝那里投诉,在尸体入殓的时候,“覆而殓之,”个人理解,此处还不是在脸上覆盖什么,因为如果是覆盖什么的话,会说“以……覆脸”,而是将杨芷的身体朝下入殓,并且在身上放置了很多符咒和药物! 诛杀杨骏事件,在整个晋王朝并没有得到平反昭雪。这大约可以看出,对于杨骏的专权跋扈,即使是后来的司马皇族也是不认同的。而杨芷在永嘉元年,才恢复了尊号,但是只允许在弘训宫岁时祭祀,直到东晋成帝咸康7年,才把杨芷的神主放到太庙,和司马炎一起被祭祀。 晋朝建立以来,经过了25年司马炎的统治,从来没杀过大臣,更不用说宗室,以至于很多人抱怨司马炎对待大臣太宽容了。在司马炎去世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晋朝宫廷上下立刻领略到了另外一种统治方法——一种恐怖的、血腥的贾南风式的统治。 一四二、庞大家族(1) 以贾南风诛杀杨骏为起点,开始了最为复杂,难记的“八王之乱”。 其实,我私心一直不很赞同历史上用“八王之乱”这个名词。理由是: 一是,大凡我们设计出一个名词,或者抽象出一个概念,目的就是为了便于记忆。而“八王之乱”这个名词的出现,却适得其反。把长达16年的历史,用这八个王的混战一下子概括,不仅不如我们一点一点地记述起来便于记忆,反而,当我们想起这个名词的时候,使得对那段历史理不出一个清晰的线索。 二是,个人以为,过去的历史学家之所以想出了这个名词,是因为,在《晋书》的第59卷把元康以后在历史上较为活跃的8个王编成了一卷。其实,就这一长达16年的历史过程中,不是一个八王之乱就可以涵盖得了的,其间发生了诸多事件。在记述历史的时候,我想,倒不如不用这个名词,而是根据历史不同时段发生的具体事件,设计相应的名词,这样,才方便我们的记忆。比如:诛杀杨骏,诛杀司马瑋等。 另外,在我看来,左右这段历史的主导人物涉及到晋王朝的宗室,而这就牵扯到庞大的司马氏家族。要想真正理清楚其间的人物关系,首先要对司马氏家族有一个全方位的了解。 我尝试着先把西晋时期这个庞大的司马氏家族逐一列出,对于在历史上有所作为的人物,先简单提醒;对于没有什么事迹的人物一笔带过的方法,试图让大家有一个较为完整并且较为清晰的了解。 我们知道司马懿有八个兄弟,司马懿是老二。 大哥司马朗—司马遗—司马洪(过继,原为司马望之子)—司马混—司马滔 —司马望(过继,原为司马孚之子)—司马威(司马洪之子,直接继承自己的爷爷) 老大司马朗这一支,没什么特别要说的事情,只是司马望的孙子司马威,小字阿皮,在赵王司马伦谋逆的时候,还有点小事。 老二司马懿,我们过去说过,他一共有9个儿子:司马师、司马昭、司马干、司马亮、司马伷、司马京、司马骏、司马肜、司马伦。 —司马师—司马攸(过继,原司马昭之子)—司马蕤(过继给辽东王司马定国) —司马冏——子司马超、冰、英后均没于石勒。 —司马赞(过继给广汉殇王司马广德,6岁死) —司马寔(过继给广汉殇王司马广德) —司马昭,一共有6个儿子,司马炎、司马攸、司马兆、司马定国、司马广德、司马鉴、司马机、司马永祚、司马延祚,但是,其他的除了早死,就是无名,只有司马炎、司马攸兄弟两人比较知名,其他的不说也罢。 —司马炎,我们也曾经说过,一共又有26个男孩子,不过只有司马衷(晋惠帝)、司马柬、司马瑋、司马乂、司马允、司马晏、司马遐、司马颖、司马炽(晋怀帝)等9个较为著名。 —而司马衷一个儿子,就是谢淑妃给他生的太子司马遹。 —司马柬没有儿子,以弟弟司马允的儿子司马郁为子,后来,和自己的亲爸司马允一起被杀。 —司马瑋儿子司马范,后被石勒所杀。 —司马乂儿子司马硕,后没于刘聪。 —司马允三个儿子均被司马伦所杀,后以司马冏子司马超为子,司马冏败后,司马超被幽金墉城,又以司马晏子司马祥为子,后为刘聪所杀。 —司马晏虽然是司马炎儿子中最蠢的,但是却有四个儿子:大的不知道叫啥,和司马晏一起在洛阳被攻陷的时候被杀;另外三个司马祥、司马邺(就是西晋最后一个皇帝,晋愍帝)、司马固。 —司马遐四子:司马覃、司马籥(音:月)、司马铨、司马端。 —司马颖儿子:司马普、司马廓,均与其父一起被杀。 —司马炽无子。 —司马干,儿子司马永。 —司马亮,五子:长子司马粹(早死)、次子司马矩(贾后杀司马亮的时候,与亮一起被杀)、司马羕、司马宗、司马熙。 —司马矩儿子司马祐。 —司马羕,在爸爸司马亮被杀的时候,才8岁,和裴楷一起逃到王浑家,一夜八次换地方,逃避了被杀,后南渡长江。 —司马宗,后南渡江。 —司马熙,后没于石勒。 —司马伷,四子:司马觐(早死)、司马澹、司马繇、司马漼。 —司马觐儿子司马睿,即晋元帝:东晋的第一个皇帝。 —司马澹、司马繇我们很快就要说到。司马澹儿子司马禧,司马禧儿子司马喆,被石勒所杀。 —司马繇,无子。 —司马漼子司马融。 —司马京,早死,无子,以司马昭子司马机为后。 —司马骏,有10个儿子,其中只有司马畅,司马歆。 —司马畅,在刘聪攻陷洛阳以后,不知道下落。 —司马歆,无子,以司马畅的儿子司马邵为子,永嘉末年,没于石勒。 —司马肜,无子,以哥哥司马伷儿子司马澹的儿子司马禧为子,与父亲司马澹、自己的儿子司马喆一起没于石勒。 —司马伦,与儿子一起被司马肜所杀。 以上还仅仅是司马朗和司马懿两家的大概人物,下一节,我们继续说司马懿弟弟们的情况。 一四三、庞大家族(2) 司马懿的三弟,司马孚和他哥哥司马懿一样是个高产父亲,和司马懿一样有9个儿子,精力旺盛的男人一般事业都有成? 司马孚的9个儿子,分别为司马邕、司马望、司马辅、司马翼、司马晃、司马瑰、司马珪、司马衡、司马景。 老大司马邕:死于老司马孚之前,邕子司马崇为世孙,早夭,泰始九年,立崇弟平阳亭侯司马隆为安平王,咸宁三年,又死,司马孚的安平国绝了。 老二司马望:过继给司马朗,司马望有4个儿子:司马弈、司马洪、司马整、司马楙。司马弈和司马整都早亡,就让长孙司马奇继承了司马望的爵位。史书上记载,这个司马奇真是出奇的贪婪,托朝廷的使者去南方给他做生意,结果被发现,剥夺了爵位,让老二司马洪的儿子司马威继承,后来司马威被杀,又恢复了司马奇的继承权。老二司马洪一共又有两个儿子:司马威、司马混。老三司马整死后,留下儿子司马迈太康九年,被封为随郡王。老小司马楙为散骑常侍、尚书,善于谄谀,与东安公繇关系很好。 老三司马辅:咸宁三年,为太原王,监并州诸军事。死后,儿子司马弘、孙子司马铄分别继承爵位。 老四司马翼:很早就去世了,以司马邕的一个庶子司马承继承。 老五司马晃:谦虚下士,很有名望。惠帝即位后为车骑将军,加散骑常侍,参与了诛杀杨骏。两个儿子,一个早死,一个有病,只好以哥哥司马辅的第三个儿子司马韡为后。 老六司马瑰:先被封为太原王,死后儿子司马颙立,徙封为河间王,为八王之乱其中一王。 老七司马珪:以太原王司马辅的儿子司马缉袭爵,司马缉也死了,又司马颙的儿子司马讼为司马缉的后代。 老八司马衡:早死,无子,以老大司马邕第四子司马敦为嗣。 老八司马景:儿子司马滔继承。 司马懿的四弟司马馗:有三个儿子司马权、司马泰、司马绥。 老大司马权:为北中郎将、都督鄴城守诸军事。儿子司马植立。 老二司马泰:代兄司马权督鄴城守事,又为镇西将军,领护西戎校尉、假节,代扶风王骏都督关中军事。司马泰是晋朝宗室中少有的谦恭勤俭的人,吃饭穿衣就象老百姓一样,甚至于参加朝会的时候,不认识的,根本不会想到他竟然是王公贵族。和堂兄弟司马晃一样很有声望。司马泰有四个儿子:司马越、司马腾、司马略、司马模。司马腾曾任持节、宁北将军、都督并州诸军事、并州刺史。永嘉初,迁车骑将军,都督鄴城守诸军事,镇鄴。司马模,永嘉初,转征西大将军、开府、都督秦雍梁益诸军事,代河间王颙镇关中。 老小司马绥:儿子司马虓。 司马懿的五弟司马恂:一个儿子司马遂,又有二子:司马耽、司马缉。 司马懿的六弟司马进:两个儿子司马逊、司马睦,其中司马逊又有二子:司马随、司马承。 司马懿的七弟司马通:三个儿子司马陵、司马顺、司马斌。司马顺在自己的堂侄子司马炎受禅的时候,叹息道:“现在做的这事,跟上古时代唐虞的禅让根本不是一回事,还整个禅让的名!”后被流放而死。 司马懿的八弟司马敏史书未见记载。 我们明白了这个庞大的家族和相互之间的复杂关系,虽然现在读起来稍显枯燥,但是在以后的历史进程中,回过头来对照起来看,就会使得我们对相关人物之间的关系有一个立体的认识。 作者:迅发 日期:2010-02-28 09:45:34 读天涯 m/m676 朋友们的帮助和鼓励,叫楼主十分感动。 感动之余,楼主没有能够回馈朋友们的,只能再为朋友们发一篇, 以表拳拳之心…… 一四四、二相辅政 3月8日“妇女节政变”以后,第二天,贾南风就大赦天下,并且把这一年又改为元康元年。 290年和291年就着两年,年号叫人眼花缭乱,290年司马炎自己改成太熙,太熙了4个月,司马炎就死了,杨骏一看司马炎死了,立马就改成了永熙。大臣们说皇帝刚死不过年就改元不和礼仪,终于到291年过了年,杨骏就又一次改元为永平,刚到3月,贾南风妇女节政变就杀了杨骏,贾南风又把年号改为元康。满打满算,杨骏也就专权了10月,就身首异处! 在这充满了血腥的10天里,司马伷的三儿子东安公司马繇可算是出尽了风头。 史书记载,司马繇之所以能够参加到政变中,是因为当时他是皇帝身边的散骑常侍,此人相貌最大的特点是像关羽一样是美須髯,性格也像关羽一样刚毅,有威望;不仅如此,而且还博学多才。既然司马繇是皇帝司马衷身边的人,当然深得皇帝和贾后的信任,所以,在发动政变的时候,既不是资格老的下邳王司马晃,也不是年轻气盛的楚王司马瑋,而是一个仅仅为“公”的司马繇指挥全部的部队。这里面当然大有玄机了,归根结底当然还是信任问题了,毕竟诸王属于另立门户的人,不是皇帝身边的人;二则,司马繇地位较低,号召力也不强,并且,只是一个皇帝的侍从,没有自己的军队,让他总统诸军,避免主导政变的人会反戈一击。 当时,司马衷即拜司马繇为右卫将军,直接领射声校尉,加侍中,兼典军大将军。当天,诛杀的和赏赐的共300多人,全部都是司马繇一个人说了算——当然,既有滥杀的,也有滥赏的,下面的人也因为争功对司马繇颇有微词。 过了10天,即3月19日,司马衷征召汝南王司马亮当太宰(上三公之一)和太保(上三公之三)卫瓘同时主管政府机要(录尚书事),掌权辅政,二人均为剑履上殿,入朝不趋——就是说觐见皇帝的时候可以身佩宝剑,并且可以不“趋”,就是进入宫廷以后,不用小步快跑了,只用正常走路就成。——任命秦王司马柬当最高统帅(大将军),东平王司马楙当抚军大将军,楚王司马玮当首都卫戍司令(卫将军)兼中央禁军总监(北军中候),下邳王司马晃当国务院总理(尚书令),东安公司马繇晋升王爵(东安王),当国务院左执行长(尚书左仆射,《晋书本传》记载为右仆射)。封董猛当武安侯,三位老哥也都封三等侯爵(亭侯);孟观封为上谷郡公,李肇也被封为郡公,两人都升官为积弩将军。 后世的史学家以后来发生的事情,逆推说贾南风把司马亮和卫瓘推到前台,其目的是为了除掉二人,从而证明贾南风阴险毒辣等等,对此,个人的确不敢认同。虽然本人对贾南风同样厌恶之极。但是,个人认为,贾南风在任命司马亮和卫瓘主政之初,应该不存在要借刀杀人、除掉二人的意思。 这是因为:宫中的积怨和杨骏咄咄逼人的攻势,使得除掉杨骏势在必行。在除去杨骏以后,贾南风的确需要一个德高望重的重臣来稳定人心。这是客观需要; 而在贾南风看来,司马亮和卫瓘都是被杨骏排挤的对象,所以,二人应该,也的确是杨骏的政敌。按照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原理,在打倒杨骏以后,任用二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同时,二人可谓硕果仅存的晋朝重臣,在咸宁初年的时候,司马亮就已经被司马炎任命为宗师了,当时,因为宗室庞大,相互之间不相统属,司马炎就让司马亮统一掌管宗室;而卫瓘则是当时庶姓大臣中年龄最长声望最高的人物,以之辅政可起到稳定政局、笼络庶姓朝臣之效,因此,二人一个代表宗室,一个代表庶姓大臣。这是客观的可能性。 从以后的事件发生进程来看,首先要和贾南风作对的是司马繇,然后是一个小人物基于个人利益,而对贾南风报告说司马亮和卫瓘企图要废掉贾南风,才促使贾南风出手。详细情况,我们以后再说。 且不说司马亮如今的高位,仅仅看司马亮原来宗师的职责就是对于宗室“训导观察”,司马亮的到来,让不少一直对司马繇赏赐不公愤愤不平的人找到了诉苦的主。 司马亮解决司马繇赏罚不公的办法,不是重新进行公平的评定,而是为了收买人心,对于诛杀杨骏有功人员在原有的基础上,普遍地又加赏,以至于中下级军官晋封侯爵的多达1081人。在司马亮看来,原来你以为封赏的不够,那我现在给你加封,你不就没意见了吗?其实,大凡不满在于不公,而不在于多少,正可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在原来的基础上,都还是原样的增加封赏,不但不能解决原来的不公,而且,这种超越规矩的滥赏也使得没参与政变的人员更加失落。 当时,就有人提出异议。总监察官(御史中丞)傅咸写信给司马亮说:“这次因功而升官晋爵的,人数之多,多到震动天地,从古到今,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事情。没有功劳而受赏赐,人们谁不喜欢国家发生灾乱?是培养无穷的灾乱之源。这些措施,都是东安公司马繇出的主意。人人都认为,殿下抵达京师后,自会纠正,纠正合乎正道,大家怎么会愤怒?而大家所以愤怒,在于不公平。而今奖赏之滥,比司马繇所做的,更加两倍,没有人不感到失望。” 除了厚赏以外,在司马亮和卫瓘不足100天的掌权期间,他们还做了以下几件事情: 一是,人事安排。因为秦王司马柬被封为大将军,所以,关中重地应该选择另外一个宗室重臣前去镇守,于是,任命梁王司马肜为征西大将军、都督关西诸军事。从傅咸劝告司马亮的话中,也可以看出,司马亮专权,任用私人,比如傅咸说司马亮:“近来我经过你的门前,戴官帽的人和华丽的车马,塞满大街小巷。……夏侯骏没有一点功劳,竟旱地拔葱,突然跃到宫廷供应部长(少府)高位,大家都说:因为他是你的姻亲,所以才有此奇迹。” 二是,废黜司马繇和司马楙。司马繇虽然是司马澹的弟弟,但是,司马澹却各个方面都不如司马繇,论长相,人家司马繇是美髯公,论品行,人家比自己声望高。在家里,爸爸司马伷和老妈诸葛太妃也都喜爱司马繇,司马澹的老婆也姓郭,是贾南风的表妹,这郭家的女人都是那样凶悍,对诸葛太妃也不好,所以,老妈老爸就更加喜爱弟弟司马繇了,因此,司马澹对这个弟弟恨之入骨,形同敌人。司马澹看到自己的弟弟在诛杀杨骏运动中表现如此抢眼,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于是,就多次在司马亮跟前打小报告,说自己的弟弟专权,随意赏罚——这也的确是司马繇的失误之处。开始的时候,胆小怕事的司马亮并不想对司马繇怎么样,因为,当时的司马繇还领着右卫将军,司马亮也不想去碰他。然而,就在此时,司马繇却想废掉贾南风,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了。于是,司马亮上书皇帝说司马繇一是专行诛杀赏赐,把和自己关系好的司马楙也拉进功臣行列——司马楙善于献媚,原来是杨骏党羽的,本来是应该被诛杀的;二是在诛杀杨骏中骑墙观望,要求把司马繇和司马楙免官。于是3月27日,司马衷下诏把两人免官,免官以后,又借口司马繇在家中口出恶言,遂放逐司马繇到遥远的带方郡(朝鲜半岛沙里院城);把司马楙遣返回他的东平封国。 三是,建议诸侯王全部都回到封国去(当然不包括自己)。司马亮和卫瓘产生这样想法也很自然,刚刚经历了大乱的首都,依然驻扎着各自领着亲兵的虎视眈眈的诸王,的确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两人产生这个动议的直接原因,却参杂了不少其他成分,他们最主要的矛头就是对准了在诛杀杨骏中立了大功的司马瑋。让我们回过头来看看对于司马瑋的任命——领北军中候!楚王玮因引兵入朝诛骏而由方镇长官一跃而成为禁卫军司令。而这个司马瑋却是“少年果锐,多立威刑”,不仅让司马亮、卫瓘,而且也让“朝廷忌之”。于是,司马亮召集众臣在皇帝司马衷面前开会讨论,让所有的诸侯王归国,自然你司马瑋也不例外,你的北军中侯自然要被免去。众臣没一个敢出声的,只有卫瓘发言表示赞同,于是会议决定免去司马瑋的北军中侯的位置,让临海候裴楷担任,这把司马瑋气得半死——是谁立了大功?没我,有你司马亮吗?这不明摆着过河拆桥吗!裴楷形同罪犯,差点被杀,现在竟然成了功臣!——玉人裴楷也不敢火中取栗,那么重要的职位,就是不敢接受。 为什么司马亮、卫瓘那么看好裴楷呢?一看《晋书裴楷传》就一目了然了:“楷长子舆先娶亮女,女适卫瓘子。”也就是说,裴楷的大儿子裴舆娶的司马亮的女儿,两人是儿女亲家;可是裴舆早死,司马亮的女儿又再嫁给了卫瓘的儿子,司马亮和卫瓘又成了儿女亲家,三个人其实是连环亲家。(另有一种翻译:裴舆和司马亮的女儿结婚以后生下女儿,嫁给了卫瓘的儿子,不过,如果这样翻译的话,头一句话里的“先”字就不好解释了,另外,两句中间就应该加上一个“生女”) 在司马瑋看来,司马亮和卫瓘你们做得也太过分了。发动政变的时候,你司马亮不敢;等政变成功了,你司马亮抖起来了;你抖起来也不打紧,你冲别人抖去,别在我面前玩火!但是,恼怒归恼怒,司马瑋还没想把司马亮和卫瓘怎么样——毕竟人家是爷爷辈的人,既是宗师,又是太宰,我又能怎么样呢? 一四五、诛杀二相(1) 然而,事情因为一个小人物的私心又发生了转机。 当小人物准确地把握住大人物们的心思,就能左右大人物的决定,从而最终影响到历史的进程。而如今,这个人物就是楚王司马瑋的舍人岐盛。 此人过去和杨骏关系很好,为杨骏出谋划策,杨骏倒台以后,立即见风使舵,攀上了楚王司马瑋。卫瓘曾是杨骏的仇敌,当初,卫瓘被杨骏设计,不仅失去了亲爱的儿子卫宣,还弄得狼狈不堪,惶恐逊位,以杨骏的智力,绝难想出此等隔山打炮般的妙计。想必此计就出自岐盛等人吧? 卫瓘算计了一辈子别人,到老了,竟然栽在后生手里,他能善罢甘休么? 岐盛也明白,自己必须抱住楚王这个粗腿不放,如果楚王倒台,自己小命也难保。 于是,他就和楚王司马瑋的长史公孙宏一起劝说司马瑋:要摆脱被司马亮和卫瓘鱼肉的命运,那就只有结好皇后贾南风,请求皇后出面留下自己,只要自己有朝廷上的官职,就可以不被发配到封国。 结好女人的办法无非有4种:一是表示忠诚;二是送上财物;三是结好女人身边的人;四是送上肉体。 我们不知道楚王究竟做了些什么工作,从后来贾南风的亲信积弩将军李肇对岐盛和公孙宏言听计从这一点来看,起码楚王做到了第3点,至于前2点,大约也是必备的吧。 在贾南风的干预下,司马衷把原来的太子太傅王戎改任为尚书右仆射,而任命楚王为太子太傅——给司马瑋一个虚职,给王戎一个实职——刚狠的让你务虚去,免得你生事,把你留在朝中对于司马亮和卫瓘也是一个制约;把文人王戎拿来从事行政工作,不怕你能怎么样,而且,我们还是亲戚。 这样的安排虽然不能让司马瑋十分满意,但是,毕竟自己留在了京师,只要留在京师,就有可能对朝政有所影响,虽然自己不再能够指挥禁卫军,但是自己还有自己的亲兵! 即便如此,岐盛还是听说了卫瓘将要逮捕自己的消息! 怎么办? 事不宜迟,岐盛赶紧找到公孙宏商量,怎么样才能迅速扳倒司马亮和卫瓘? 二人合计了很久,得出的结论是:要想扳倒司马亮和卫瓘,就必须让皇后贾南风出手,利用皇帝才能免去二人的官职。 而要想让贾南风出手,就必须让她最亲近的人向她传播司马亮和卫瓘要谋反的谣言,惟其如此,才能吓着这个身居后宫、权力欲又很强的皇后。 岐盛和公孙宏私下里找到了李肇,对李肇说是奉了司马瑋之命,请求通过李肇向皇后密报,司马亮和卫瓘企图行废立之事。 岐盛和公孙宏二人想必也不是一般的人物。 因为,贾南风是知道司马瑋是深恨司马亮和卫瓘二人的,叫贾南风相信来自司马瑋方面的密报,应该要编出很多所谓的证据的吧?因为,能够说出天衣无缝的谎话,并且,打动被说者内心最为敏感的那一根神经,似乎也是需要一定本事的吧? 总之,二人在贾南风面前竟然说动了贾南风! 在贾南风看来,我没有主动生心要害你们两个,你们凭什么要想先生心害我? 从嫁给司马衷开始,心里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为自己的地位和自己老公的身份时刻担惊受怕的贾南风,对此特别敏感,她想起了卫瓘的拍床之举、想起了司马亮几十天来越来越跋扈的模样、想起了朝中慢慢膨胀的司马亮和卫瓘的势力,她开始相信了岐盛和公孙宏的密报! ——在此,我无意为贾南风搽脂抹粉,她还是那样的无耻、丑陋,令人作呕。但是,根据史料的记载,贾南风的确不像有的史学家认为的那样,从立司马亮和卫瓘之初,就已经计划出了第二次政变和以后诛杀司马瑋的连环计! 在我看来,她还没那么聪明…… 因为,从史料上来看,贾南风决定诛杀司马亮和卫瓘,固然有自己进一步专权的内心动力,但是,她开始并没有主动生心,而是被岐盛和公孙宏所误导的,《晋书,楚王玮传》记载,贾南风在听了岐盛和公孙宏的谎言以后,“后不之察,”这句话很关键,这句话就说明了,当时,在二人的花言巧语之下,贾皇后并没有看透二人的谎言,而是真的认为司马亮和卫瓘马上要对自己下手了。 一旦决定了去做一件事,就立刻表现出了贾南风思维缜密的特点来。 她又一次选择了夜里发动、又一次躲在幕后、又一次让她的丈夫皇帝司马衷亲手写下诏书、又一次在诏书上留有余地。 291年6月的一天晚上,宫中黄门将诏书下达给了司马玮,诏书的内容一定经过了贾南风的再三斟酌:“太宰(司马亮)、太保(卫瓘),打算效法伊尹、霍光。你可宣布诏令,命淮南王(司马允)、长沙王(司马乂)、成都王(司马颖)率军驻屯各宫门。撤销司马亮及卫瓘的全部官职。” 岐盛和公孙宏终于成功了,他们两个两头欺骗,终于促成了皇帝下达了这样的诏书…… 可是,并不知情的司马玮对于这项突然而来、将会造成巨变的诏令,深感不安,他认为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后果极其严重,而诏书又写得不明不白的,因此,司马玮还打算再行奏报皇帝,加以证实,禁宫来的侍从宦官对司马瑋神秘地说:“那样做可能使消息走漏,就不是密诏的本意。” 诏书上还是仅仅写上只是撤销司马亮及卫瓘的全部官职,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有必要那么神秘?弄那么大的动静?贾南风依然是“先为不可胜”。让越骑校尉、散骑常侍、车骑将军成都王司马颖,淮南王司马允,步兵校尉、长沙王司马乂分别领兵屯守各个宫门。为什么要这样做?在政变的时候,首先要加强宫廷的防御,对付司马亮和卫瓘可能的反噬,这固然是主要原因,但是,在贾南风看来,司马瑋向自己密报司马亮和卫瓘叛乱的消息,(她也不知道司马瑋其实并不知情)司马瑋就一定可靠?让三王守宫当然也有防备司马瑋的意思。 假如当时司马瑋坚持问清楚怎么回事呢?仓促之间也没办法问清楚,即使问清楚了,此时,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了……岐盛和公孙宏算计得很精! 而司马玮正好也想利用这项密诏公报私仇,遂紧急动员中央禁军(北军——晋朝的中央军只有内军和外军之分,北军就是全部的内军,即禁卫军;外军就是城外的中央军),也许,司马瑋也担心自己被贾南风给卖了,仅仅用自己的部队去做这件事,如果被司马亮和卫瓘调动城外的军队反击成功的话,那笑话就大了。于是,为了确保洛阳周边所有的部队都控制在自己的手上,确保其他部队不被司马亮和卫瓘带走,司马瑋的确假传了圣旨,自己写下书面命令召集首都城内城外三十六军:“上天要祸害晋朝,乱事接连发生,刚刚过去的杨骏之乱,完全是依靠大家齐心协力才得以平定。现在司马亮、卫瓘,阴谋叛逆,他们想废黜皇帝,断绝武帝这一支的继承权。今天,我奉命免掉他们二人的官职,并受命担任全国各军区总司令长官(都督中外诸军),正在岗位上值班的警卫,加强戒备;其他所有武装部队,立即前来指挥部报到,讨伐叛逆。助顺讨逆,是上天保佑的。现在,朝廷悬赏,来等待将士们尽忠报效。我说的这些话,可以对皇天后土发誓!”再假传圣旨让司马亮和卫瓘把各自的官印交出来,然后回到各自的封国,并说:“司马亮、卫瓘部属,一概不问,全体解散,各回私宅。如果抗拒诏书,便军法从事。能率领自己的部属投降的,封侯受赏。朕不食言。” 至于说的三十六军应当为晋国中央军的总兵力。(《资治通鉴》胡三省注曰:“晋洛城内外三十六军。”) 在集结了晋朝全部的精锐以后,司马瑋命公孙宏、李肇率军包围司马亮王府,命自己的弟弟侍中、抚军将军、清河王司马遐去逮捕卫瓘。 一四六、诛杀二相(2) 奉命包围司马亮王府的公孙宏、李肇,迅速率军来到司马亮的王府。 听到外面部队集结,司马亮的帐下督李龙,急向司马亮报告:“外边有变,请火速调兵抵抗。” 司马亮不肯——其实,即使按照李龙的建议,调集自己的亲兵也是无能为力的,因为,司马瑋包括贾皇后,早已做好了应对反抗的一切准备,你一个王爷的护卫亲兵,能抗拒全部的中央军吗?如果真的反抗,更会给人以口实。转眼之间,公孙宏、李肇军队已包围了王府,士兵们已经攀上院墙,大声呼喊。 司马亮惊骇说:“我没有二心,为什么这样相待,如果有诏书,请把诏书见示!” 公孙宏根本不予理睬,督促军队继续朝府中攻击。 司马亮的秘书长刘准对司马亮说:“看他们拒不出示诏书这情形,定是一场奸谋,王府中英雄才俊,多如树林,仍可以一决生死。” 司马亮仍然不肯。 很快的,司马亮就被积弩将军李肇生擒,他叹息说:“我一颗赤心,可以剖给天下人看。” 士兵们把司马亮拖到一辆车子底下。 当时,天气炎热,人们怜悯这位老王爷,用扇子给他扇凉,将要到第二天的中午,还没有人敢对他下手。 此时的司马玮掌握着全部的中央部队,可谓权势熏天,他担心日久生变,于是下令:“砍下司马亮人头的,赏布一千匹。” 重赏面前必有勇夫。 于是,人们一哄而上,把司马亮的人头砍下,他的人头被抛到宫门北墙外,胡须头发、耳朵鼻子,全部被损毁。他的世子司马矩,也同时被斩首。 杀掉司马亮这一明确的指示,的确出于司马瑋之口。 在发动政变那天晚上,司马衷的诏书并无要杀掉司马亮的意思,也许,有贾南风的口谕,所以,才有司马瑋想进一步确认之举;也许,司马衷和贾南风根本没指示要杀掉司马亮,而杀掉司马亮的意思真的是出于刚狠的司马瑋自己。因为,对于贾南风而言,司马亮卫瓘不过是其专权的障碍,二人均为朝廷中的人望,将其打压下去其实比杀掉他们要好的多;而对于司马瑋来说,情况就不同了,自己已经破了人家的家,双方早就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既然如此,那就不如做事做绝,杀掉你算了。 这种推测也仅仅是个人的推测而已,不过,《晋书贾充附贾模传》有一句不起眼、却很耐人寻味的记载:“及楚王玮矫诏害汝南王亮、太保卫瓘,诏使模将中驺二百人救之。” 中驺就是殿中骑兵。贾模是贾充的侄子,是贾南风的堂哥,贾充自己没有儿子,因此,贾模和贾充关系很紧密。这句话清楚地记载,在一片混乱中,当时的司马瑋的确超出了皇帝皇后预定的计划,不仅把京师全部的军队都弄到自己手下,而且,还企图杀掉司马亮和卫瓘。 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司马衷和贾南风没有其他的办法,匆忙之间,派出殿中的骑兵,让自己的堂哥亲自率领前去营救两位老臣。贾模绝非一般人可比,根据《晋书》卷31《后妃上·惠贾皇后传》记载:“侍中贾模,后之族兄;右卫郭彰,后之从舅。并以才望居位,与楚王玮、东安王繇分掌朝政。”不仅个人才能很高,而且人望很好,他亲自出马去营救司马亮和卫瓘,我们不能还闭着眼睛说:“杀掉司马亮和卫瓘是贾南风的主意!” 而真实的情况极有可能是: 在听到贾模来救的情况下,司马瑋急于杀掉司马亮,才说出了砍下司马亮人头赏布1000匹的话来;另外,我们对比诛杀杨骏事件来看,如果杀掉司马亮和卫瓘是出于皇帝皇后的意思,那么,以贾南风的阴毒,势必要诛灭二人三族,但是,实际情况却是,司马亮和司马亮的世子是在司马瑋的重赏之下,被乱兵所杀。同时,《晋书》每当提到此事,均用司马瑋“矫诏”二字,也充分说明了杀掉司马亮和卫瓘并非司马衷或者说贾南风的本意,起码当天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杀掉司马亮,对于最高统治者来说,十分不利。因为,作为最高统治者来说,是掌握着话语权的,贾南风即使想杀掉二人,完全可以在事后通过有关部门举报等等一系列“合法”的程序,冠冕堂皇地诛杀二人,从而使自己的行为披上合法的外衣。 我们没有采信贾南风一开始就有了接连诛杀司马亮和司马瑋的通盘打算(不少人所谓的“连环计”),虽然,事态的发展呈现出连环计的走势,但是,以后的一件事,使得我们确信,在政变(在贾南风看来是自卫)中,起码贾南风还没那么高明。这件事我们很快就要说到。 回过头来,继续说那天夜里发生在卫瓘家里的事情。 统率部队逮捕卫瓘的清河王司马遐,当时才19岁,曾经做过右军将军,现在为抚军将军。此人我们过去说过,长相很好,可惜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的主,性格懦弱,“无所是非”,根本没什么魄力,也不能很好地控制部队。 最初,卫瓘当司空(最高监察长)时,所属帐下给使荣晦犯法有罪,卫瓘诟骂他,把他逐出了司空府。此人对卫瓘一直怀恨在心,后来,荣晦被安置在右军服役,这次也随着司马遐来收捕卫瓘。 包围卫瓘府的部队没有费多大事就结束了任务,荣晦在外面大叫有诏免掉卫瓘的官职。卫瓘的身边人担心司马遐所带的诏书有假,劝说卫瓘:“根据礼仪和刑法,像您这样的宰相重臣,没有这样子处分的,请求抗拒来人。等到自己上表问清理由,皇帝再回报了,到那时候,即使被杀也不迟啊。” 卫瓘没有答应,而是下令立即打开府门,让士兵们进府。 府门一开,荣晦就领兵进来,宣读诏书,收取卫瓘的印章和作为侍中的特殊标记——貂蝉(玉制装饰品),催促卫瓘出府,并登记卫瓘的儿孙姓名,依次由士兵押解出府,和卫瓘一起关押在东亭道北的园子里。 荣晦为报复过去羞辱,一时之间下令杀掉卫瓘(年七十二岁),并斩卫瓘的三个儿子卫恒、卫岳、卫裔跟孙儿共9人。卫恒的两个儿子卫璪、卫玠,因为有病在医生家住院而得以幸免。卫恒当天晚上出事的时候,从墙洞中爬出,找到嫂子的爸爸何邵(何曾之子)问情况,何邵知道事情的缘由却不告诉他,等卫恒回来的时候,士兵们正在卫瓘家的厨房里吃饭,看到卫恒以后,顺势也把卫恒抓住。卫恒和自己的爸爸卫瓘一样书法都很好,曾写下《四体书势》等阐述书法艺术。 “散兵不由将。” 无能的司马遐根本禁止不住荣晦。司马遐也因此“为世所尤”。 虽然在这场动乱中,最大的得利者是贾南风,但是,此时司马瑋的所作所为的确超出了贾南风的初衷,政变在异常混乱中进行着。 一四七、诛杀楚王 如果《晋书汝南王亮传》记载无误的话,这场政变持续的时间应该是这样的:晚上皇帝下诏司马瑋,司马瑋接着召集内外军,开始围攻卫瓘和司马亮的府邸,顺利逮捕二人,此时天色已亮,杀了卫瓘;当天晚上,司马玮想到裴楷曾经被提名担任北军中侯,秘密派人去诛杀裴楷,裴楷带着司马亮8岁的儿子司马羕,一晚上挪8个地方,躲来躲去,最后跑到自己的老丈人王浑家,才幸免于难。到第二天中午,司马玮终于杀了司马亮;第二天下午一直到晚上,部队全部聚集在洛阳城内。 而当时的情况,根据《资治通鉴》的记载是:“是时,内外扰乱,朝廷凶惧,不知所出。” 也就是说,事态的发展超出了密谋者的预料,包括贾南风在内,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因为此时的情况是: 楚王司马瑋矫诏已经成为事实:他诛杀了司马亮和卫瓘这两个朝廷的人望,不仅宗室再无一个年齿较高、统领全族的大人物,庶族大臣中也失去了一个望重的重臣——我不想用德高二字形容两人,因为,两人还不配。 同时,司马瑋如今成了洛阳城内最有权势的人物,他同样的矫诏成为了武装部队最高司令,都督中外诸军。——处理司马亮和卫瓘,根本不需要那么多军队,司马瑋如今意欲何为? 而此时,好乱乐祸的岐盛对司马瑋说:“如今,您应该趁着大权在握,趁机杀了贾模和郭彰一党,诛灭外戚,使王室强盛,安定天下。” 《晋书,贾充传》记载:(郭彰)是“贾后从舅也。与贾充素相亲遇,充妻待彰若同生。” 司马瑋犹豫未决。 原因很简单:司马瑋虽然刚狠,但是一直是功狗,而非猎人。他每次出手,也都是受人指挥,一个习惯于接受命令的人,突然让他转变思维模式,顺利转型为一个发布命令、左右历史走向的人,他一时间还接受不了。 失去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也的确可惜;可是,想要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攻入宫中,废掉贾南风,就一定是易如反掌的么?驻守宫门的三王真的会听命于自己?如果哥哥司马衷站出来说话,外军一哄而散,怎么办? 大凡犹豫一是因为决心,二是因为左右为难。而司马瑋的犹豫,则是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在发动政变之前,岐盛和公孙宏并没和自己通气;突然接到诏书,考虑还算周全,没有忘记把外军也弄来;为了泄愤和自保,自己已经乘机杀了司马亮和卫瓘二人,此时,自己突然成了部队的最高统帅,那下一步该怎么走呢?自己此时也不敢立即解兵,如果身边什么也没有,不要说司马亮和卫瓘的亲党一定会反攻倒算,就是皇上皇后一翻脸,追究起自己的矫诏之罪的话,自己也百口莫辩,死路一条啊!但是,就这样一直拖下去,毕竟不是办法…… “亢龙有悔”也许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事物的一种态势不可能一直处于激荡的状态中……中午,贾模领兵去救司马亮,其实已经显示出贾家对自己的举动不满了。 一整夜,人们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 这时,天色已亮,另外一个同样无情的阴谋也在同时进行着。 从头天晚上贾南风命令司马瑋废黜司马亮和卫瓘,到第二天司马玮成功处置了二人,事情宣告完结。然而,又经过半天一夜,洛阳的局势仍然还处于混乱之中。按理说,你司马瑋既然已经完成了任务,就应该复命、解兵,为什么你还拥着重兵?你司马瑋难道说真的是想借废黜司马亮、卫瓘,骗取诏书,并趁机杀了二位大人,然后,想独霸朝廷,行于自己不利的事情吗?贾南风不会不这样想。 以司马瑋的刚狠无情,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想到这里,估计贾南风不禁会脊背冒汗,但是,她又想不出什么办法。证据之一是《晋书,张华传》的记载:(此时)“内外兵扰,朝廷大恐,计无所出。” 而此时,救命的太子少傅(太子三少之二)张华来了。《资治通鉴》说,张华通过贾南风亲近的宦官董猛,建议贾南风,说:“楚王司马玮一连诛杀二位上公,天下权威将全部到手,身为人主怎么能够平安?最好乘他的权力还没有稳固,指控他擅自杀戮,把他除掉。”张华的建议正合贾南风的心思,她也正打算利用这个机会除掉司马玮这个刚狠的小叔子,因此,对张华的建议,完全同意。——但是,我找不出此种记载的出处。 而《晋书张华传》的记载与此不同。上面记载,张华看到此种情况以后,向皇帝司马衷建议说:“司马瑋矫诏擅自诛杀二位上公,那是因为仓促之间,将士们不明就里,还以为是皇帝的意思,所以,才跟从他。如今,可以拿出解斗的驺虞幡,让外军解散,外军看到驺虞幡,应该会立刻听命解散的。” 结合两处记载,张华当时应该是先说通贾南风,后说服皇帝,并对皇帝说出了平息事变的具体办法。 驺虞幡,是一种上面绣着“驺虞”的长条状旗帜,是晋朝皇帝的符节之一,用来解斗。《诗经,召南,驺虞》上说,驺虞,又名“驺吾”“驺牙”,是古代民间传说中一种奇异的仁兽,长得像老虎,身上有黑色条纹,尾巴比身子还长,性情仁慈,不吞吃有生命的东西,不践踏青草。看到驺虞幡,就说明皇帝要求大家放下武器,不再战斗。清赵翼的《廿二史剳记》卷八记载:“晋制最重驺虞幡,每至危险时,或用以传旨,或用以止兵,见之者辄慴伏而不敢动,亦一朝之令甲也。”有人以为,晋朝其他符节中,还有一种叫白虎幡的旗帜,是用来督战的;也有人以为,白虎幡其实就是驺虞幡,因为唐人避唐朝皇帝李渊的爷爷李虎的讳,而称作白武幡的。曹魏朝有青龙幡、朱鸟幡、玄武幡、白虎幡、黄龙幡五,晋朝唯用白虎幡,《晋书》上叫做“驺虞幡”或“白兽幡”,《北齐书》叫做“白武幡”,《隋书》叫做“白兽幡”,《魏书》、《宋书》、《南齐书》叫做“白虎幡”的,其实都是一样东西。个人赞同后一种观点。 正好天明了,(此时应该是发动政变的第三天的天明,因为,根据《晋书,司马亮传》的记载,司马亮是在发动政变第二天的中午被诛杀的,也就是说,到中午的时候,司马玮还在发号施令,那么,令我们疑惑的是:在杀死司马亮以后,那么长的时间里,司马玮究竟在做些什么?等死吗?)于是,皇帝司马衷开始了行动,他下令派殿中将军王宫手举“驺虞幡”,出宫向司马玮集结起来的部队宣布:“楚王假传圣旨,大家不要受他欺骗。”将士们看到“驺虞幡”出动,大为震动,放下武器,一哄而散。霎时间,司马玮身边将士全部离去,左右侍从卫士也都逃光,他窘困紧张,手足失措,不知道应该如何。 刚才还人声鼎沸的洛阳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此时的司马玮身边只剩下一个14岁的无名小奴,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司马玮,瞬间变成了孤家寡人,他无计可施,绝望中想到了自己的哥哥秦王司马柬,就让小奴驾着牛车,带着自己往秦王府方向走去。 牛车毕竟没有马快。司马玮的牛车走到半路上,司马衷派遣的使者飞马赶上,命令司马玮回到自己的军营里去——司马玮终于又接到了新的命令了,不过,此时的命令是等死的命令。 他心中重新又有了新的方向,于是,顺从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耐心地等待,很快的,等来了法院的法警,把他带走了。 六月十三日,司马衷下诏说:“司马玮违反制度,擅自诛杀二位上公父子,又想大规模地诛杀朝廷大臣们,图谋不轨,应予斩首。”于是,诛杀了年仅21岁的司马玮。临刑之前,司马玮从怀中拿出皇帝司马衷亲笔写在青纸上的诏书,痛哭流涕,请还是那个刘颂的监斩官过目,说:“我有幸是先帝的亲生之子,而竟受到如此这般的冤枉啊!”司马玮请求刘颂代自己向皇帝申诉,刘颂虽然不咋地,但是毕竟不久前还是司马玮弟弟司马允的淮南国相,他也是伤感唏嘘,不能抬头面对这个将死的司马玮。 而整个事变的始作俑者公孙宏和岐盛,不仅没有在这场事变中得到丝毫好处,而且,也与自己的仇人卫瓘同归于尽,被同时屠灭三族。荣晦也因为卫瓘女儿和属下刘繇的上告,而被族诛。 世事真是难料啊,你如果不能有效地左右局势,最好就别先生心…… 一四八、贾后专权 从司马炎死后,贾南风似乎踏上了狗屎运,顺利地除去杨骏、司马繇、司马亮、卫瓘、司马玮、杨太后这些重量级人物,如今,身边的人都是贾、郭一党。晋王朝的政局从混乱之中嘎然而止,步入稳定,与贾南风在诛杀楚王司马玮以后明智的克制有很大关系,她仅仅诛杀了楚王的两个属下公孙宏、岐盛以及杀掉卫瓘全家的荣晦三人,再未波及任何那天参加行动的任何禁卫军将领或者诸侯王,即便是当天参加行动的楚王司马玮的同母兄弟长沙王司马乂,也仅仅是从大国长沙移封为中等国家常山,改封为常山王,并没有赶尽杀绝。因为,此时的贾南风深知:皇权还在诸侯王和全体军民的心目中还占有着统治地位,这一点从殿中将军王宫手搴驺虞幡,数十万军队一齐放下兵器乖乖回营就可以看出来,因此,贾南风要做的事情是尽快让局势稳定下来,而不是再无端起衅。 于是,历史进入了长达10年的相对平静的元康时代。 这个时代从元康元年(291年)贾后专权到永康元年(300年)贾南风被杀,其间长达近10年。这就是我不想把司马亮、卫瓘、司马玮之死也归结到所谓的“八王之乱”中去的另外一个原因,把一件10年以前发生的事情和10年以后发生的事情硬拉到一起,并组成一个提起来容易让人混淆的名词,在我看来,真是愚不可及。 过去,政坛上是司马亮、卫瓘为首,司马繇、司马玮、司马柬、贾皇后的族兄贾模、堂舅右卫将军郭彰、妹妹贾午的儿子贾谧、王戎等一起参与决策。如今,司马亮、卫瓘、司马玮被杀,司马繇被流放,晋王朝的权力中枢几乎变成了清一色的贾家人。代表王室的秦王司马柬,因为自己的舅舅杨骏被杀,而显得更加不安,眼看着自己的异母弟弟司马玮被自己的同母哥哥司马衷所杀,他也无能为力,也许,下一个被杀的人就是自己。万般忧愁终于凝结成病,很快的在291年的9月,也就是司马玮被杀2个月后,司马柬就郁郁而终了。 如今的贾南风可谓是春风得意。 此时的贾谧和自己的姨母(过继贾充后,又叫姑母)贾皇后商量:张华出身寒微,因其不是高门大族,所以,对于皇室的威胁不大,大家也比较佩服他,而且,这次诛杀司马玮全赖张华献计,他既有文才,又有武略,是宰相的合适人选。但是,一向任人唯亲的贾南风对于素无瓜葛的张华还是不放心,在和贾谧商量以后,贾南风又去征求裴頠的意见,裴頠一向敬重张华,全力赞成。于是,任命张华侍中、中书监,参与朝政。为了进一步笼络住张华,贾南风不顾张华的10几次推让,最终加封张华为壮武郡公。张华从此不得不上了贾南风的战车。 任命: 贾模为侍中、散骑常侍; 郭彰还是散骑常侍、卫将军; 贾谧为散骑常侍、后将军; 裴頠为侍中(王戎的女婿,贾家亲戚); 裴楷为中书令、侍中;(很快在当年去世) 王戎为尚书左仆射,领吏部; 后王衍为北军中侯、中领军、尚书令;(贾家亲戚) 武陵王司马澹为中护军;(贾家亲戚) 因为秦王司马柬去世,把刚去关中的司马肜又召回为卫将军、录尚书事;以爷字辈的司马泰录尚书事,两人代表着宗室势力。 地方上,任命司马伦接替司马肜,去关中;司马顒为北中郎将,镇守邺县;何劭都督豫州诸军事,镇守许昌。 在贾模、裴頠、张华等人的悉心辅佐下,元康年间的政局还比较平稳,史料记载:“数年之间,虽暗主在上,而朝野安静,华等之功也。” 在贾后专权时期,贾家最引人注目的人物一个是郭彰,另一个是贾谧,被人称为“贾郭”,两家经常是门庭若市,尤其是贾谧,这个帅哥,身后有自己的姨妈贾南风撑腰,权过人主,“器物珍丽,歌僮美女,选极一时”,生气的时候,曾经把黄门侍郎都敢绑起来打! 这个贾谧不仅帅,而且还是文学青年,史书上记载:“好学,有才思。” 有人巴结贾谧,称赞他的文章华美,可与汉代大才子贾谊比肩,这叫贾谧浑身发痒,更加精进文学,并结交高级知识分子,逐渐的,在贾谧的周围就会聚了一群形形色色,出身各异的人物,号称二十四友。他们分别是: 自己叫爷爷的郭彰、石崇、陆机、陆云、和郁(和峤的弟弟)、荥阳郡(河南省荥阳县)人潘岳、清河国(山东省临清市)人崔基、勃海郡(河北省南皮县)人欧阳建(石崇的外甥,时谚有云:“渤海赫赫,欧阳坚石。”)、兰陵郡(山东省苍山县西南兰陵镇)人缪徵、京兆郡(陕西省西安市)人杜斌、挚虞(著名学者皇甫谧的学生)、琅邪国(山东省临沂市)人诸葛诠(诸葛冲之子,《三国志》钟会传注解:“按百官名:绪入晋为太常崇礼卫尉。子冲,廷尉。荀绰兖州记曰:冲子诠,字德林,玫字仁林,并知名显达。诠,兖州刺史。玫,侍中御史中丞。”)、弘农郡(河南省灵宝县东北)人王粹、襄城郡(河南省襄城县)人杜育、南阳郡(河南省南阳市)人邹捷、齐国(山东省淄博市东临淄镇)人左思、沛国(安徽省淮北市)人刘瓌、周恢、安平国(河北省冀县)人牵秀、颍川郡(河南省许昌市东)人陈眕(音枕)、高阳国(河北省博野县东南)人许猛、彭城国(江苏省徐州市)人刘讷、中山国(河北省定州市)人刘舆、刘舆的弟弟刘琨。《晋书·刘琨传》:“秘书监贾谧参管朝政,京师人士无不倾心。石崇、欧阳建、陆机、陆云之徒,并以文才降节事谧,琨兄弟亦在其间,号曰二十四友。”潘岳为二十四友之首,其次是石崇、左思、陆机、陆云和刘琨文学成就最高,欧阳建、杜育、挚虞等也较有文名,其他诸人传世诗文较少,影响不大。 石崇、潘岳尤其谄媚贾谧,每每故意等到贾谧跟贾谧祖母、广城君郭槐外出时,来到门前,跳下车子,躲到道路一侧,望着贾谧等车后卷起的尘土,当街叩拜——“望尘而拜”。 先说说最富盛名的潘岳。 潘岳,字安仁,因此,也有人称其为潘安,出身寒门,从小就聪明过人,被当地称作是终军、贾谊一般的人才。潘岳与夏侯渊的重孙夏侯湛关系很好,两个人也都是才貌无双,被人称为“连壁”,《晋书》记载:“少时常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之者,皆连手萦绕,投之以果,遂满车而归。时张载甚丑,每行,小兒以瓦石掷之,委顿而反。”《世说新语·容止》注引《续文章志》记载:“(左)思貌丑悴,不持仪饰。亦复效岳游遨,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 虽然潘岳才名冠世,但是,他的经历却是十分坎坷,也正是因为他才貌无双,所以才招人嫉妒,一直做县令一级的官员,长达10年。当时主管人事的山涛、王济、裴楷等一直没提拔潘岳,潘岳心里对这三个人不满意,就题阁道谣,说:“阁道东,有大牛。王济鞅,裴楷鞧,和峤刺促不得休。” 杨骏辅政的时候,引潘岳为太傅主簿。潘岳做河阳令的时候,看到公孙宏孤贫,爱他能鼓琴、又能作文,对他很好。到司马玮杀掉杨骏的时候,公孙宏当时是司马玮的长史,救下了潘岳,后来被任命为著作郎,转散骑侍郎,升为给事黄门侍郎。 长期的郁郁不得志,使得潘岳对于权势有一种强烈的渴望。他想借助权力,施展自己的才华;他不甘心寂寞,他要出人头地,因此,对贾谧巴结唯恐不及,就连潘岳的妈妈也数落他:“你这样孜孜以求,还有完没完啊!” 在潘岳看来,生怕失去了权贵们的垂青,因为,在这个寒门很难出头的世道里,能够被贾谧这样的文学青年看重,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只要生命还在,折腾就没有完…… 一五○、金谷之宴 二十四友中还有那个著名的石崇和对石崇感恩戴德的刘舆、刘琨兄弟。 史料上说,石崇是“颖悟有才气,而任侠无行检。”石崇的巨额财富,来源看似神秘,其实十分简单。《晋书石崇传》称:石崇为南中郎将、荆州刺史的时候,“在荆州,劫远使商客,致富不赀。”史书仅仅记载石崇在荆州为官却打劫的事,由此可知,在石崇未来荆州以前,聚敛财富的手段大体也不过如此吧。 人常说: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身为保民安民的父母官,白天断案一幅清正廉洁的嘴脸,到了夜里,竟然组织将士充当强盗,这也真是匪夷所思。不过,这样的事情,在晋朝可能也不少见,到了东晋时期,我们从小都学到的“闻鸡起舞”、“击楫中流”的大英雄祖逖,其实也做过这样的事情。只是二人所做的特点稍有不同:一是,石崇打劫只打劫远来的商客,而祖逖则是夜里率兵装作强盗闯入富人家明抢;二是,石崇打劫大部分是供自己挥霍,祖逖打劫还是维持部队的给养——当然,祖逖的个人生活也不寒碜。 依靠白天里做官、夜晚上做匪,使得石崇迅速致富,富到可以敌国,有了和司马炎舅舅王恺斗富的本钱(这两人真是一对活宝,虽然斗富,但是私交还好,并且,石崇往往在气势、言谈上还总是占上风)。刘舆刘琨兄弟从小就被王恺嫉恨,王恺有一次召两兄弟到家过夜,想暗地里把二人活埋了,石崇知道以后,夜里驾车匆匆来到王恺家,见到王恺,开口就质问刘氏兄弟在哪里?仓促之间,把王恺给问住了,石崇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挨屋搜查,终于把两个兄弟从后院的房子里找出来,同车而去,连再见都不给王恺说一声就走。在车上石崇严肃地对刘舆说:“年纪轻轻的,你们怎么能轻易地住人家家里!” 刘舆、刘琨兄弟对石崇的救命之恩是感激涕零。 二十四友中,我们过去还说过那个丑左思。陆机刚来洛阳的时候,私下想做《三都赋》,但却听说左思正做着,他抚掌大笑,给弟弟陆云写信说:“这里有一个愣头小子,竟然要做《三都赋》!我等他写好了,正好用它盖酒缸,好好羞辱羞辱他一番。”等左思的《三都赋》写成以后,陆机一看之下“绝叹服,以为无以加也,遂辍笔焉。”张华看到左思的赋,也赞叹道:“不亚于班固和张衡啊。能够让读的人看完还有余韵,读得越久就越有新意。”致使洛阳为之纸贵。 元康4年左右,贾谧的二十四友在石崇的金谷园得意地吟诗作赋,指点江山。 在晋武帝的时候,晋国朝廷就曾经要国史馆修史。但是,要修史,就必须先解决的问题是:从哪里开始修,也就是确定从什么时候才开始被称作晋朝。当时,荀勖主张从魏国正始年间算起,著作郎王瓒想把嘉平年间的所有朝臣都写进晋书,最后也没有争论个结果来。如今,司马衷即位了,国家也安定下来,再加上贾谧主管着秘书省,又把修史的事情提上了议事日程。于是,就又有了晋史限断的争论。贾谧听从了潘岳的意见,主张:晋朝的历史应该从司马炎泰始元年算起。支持贾谧这个意见的包括司空张华、司徒王戎、侍中乐广、领军将军王衍、黄门侍郎嵇绍(嵇康之子)、国子博士谢衡(名士谢鲲之父)等名流;最后,司马衷采纳了贾谧的建议,以老爸司马炎登基作为晋朝的开始。 这一做法,也一直沿用至今。 一五一、另类名士 豪门望族在金谷之宴中尽情狂欢的时候,还有那些出身寒门的名士们在这短暂的安定时期尽情地挥洒着他们的人生,给这个暗淡的世界留下了些许的色彩。 阮瞻,字千里。阮籍的侄子阮咸(就是娶胡婢的那位)的儿子,性情冲合寡欲,与他爸爸阮咸一样善于弹琴,无论老少贵贱,只要来听他琴的,阮瞻都尽心而弹。潘岳是他的内兄,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潘岳总让阮瞻弹琴助兴,一弹就让人家弹一天,一直弹到晚上——这潘岳把人家当留声机了,娶潘的女人还真是不容易啊(比如,潘金莲?)——而阮瞻神色还是那样恬淡,丝毫不感到不快。 一次,阮瞻去见司徒王戎,王戎问:“圣人贵名教,老庄明自然,其旨同异?”也就是说:孔孟等圣人崇尚礼教,老子庄子崇尚自然,他们的观点有什么相同和不同点? 阮瞻回答:“将无同。”将无为语助词,难道不同吗?(宋朝程大昌 《续演繁露·将毋同》说:“王戎问老庄孔子异,阮瞻曰:‘将毋同。’不直云同而云‘将毋同’者, 晋人语度自尔也。” 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附录《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第二讲:“‘将毋同’三字,究竟怎样讲?有人说是‘殆不同’的意思;有人说是‘岂不同’的意思--总之,是一种两可、飘渺恍惚之谈罢了。”) 听到这样一句平淡无奇的话,让王戎唏嘘叹赏很久,立即任命阮瞻为司徒属官。阮瞻因为三个字而被任命为官,被人称为“三语掾”。 关于阮瞻的死,也显得那么离奇。阮瞻一直就不相信世间有鬼,有一天,一个客人突然来要求见面,寒暄完,开始神聊名理。来客口才很好,两个人越谈越有味,谈了很久,谈到世间是不是有鬼神的事情,来客坚持世间有鬼神,阮瞻否认,双方争辩得很苦,辩论到最后,来客理屈了,说不过阮瞻,恼羞成怒,脸色也变的很难看,对阮瞻说:“鬼神的事情是古今圣贤所共传的,为什么只有你说没有!我便是鬼。”于是变为异形,等一会就消灭了。阮瞻一下子沉默了,神色很不好。过了一年多,就病死了,死的时候才30岁。 阮瞻的堂侄阮修,字宣子,《世说新语》里说的阮宣子就是阮修。“三语掾”的故事,在《世说新语》里被记为阮修的故事,而对方也由司徒王戎变为太尉王衍,同时,故事还有后话,在阮修被王衍聘请以后,玉人卫玠嘲笑阮修说:“一个字就可以被提拔,何必要三个?”阮修回答:“如果是天下瞩目的人物,就是不说一个字,也可以被提拔,何必要一个?”从此,二人成为了好朋友。 阮修也和他叔叔阮瞻一样持无神论。曾经和别人一起谈论鬼神有无,大家都说人死后有鬼,阮修独自以为天下没有鬼,他的理由很奇怪和很直率:“今天说某某人看见鬼了,问起来,说看到的鬼都还穿着活着时的衣服,那么,如果人死后产生了鬼,那衣服也有鬼么?”大家都表示服气。曾经要砍伐社树,有人劝说他别伐,社树是有神明的,阮修说:“如果神明住在树上,那么,我去伐树,神明就跑了;如果树本身就是神明,那么,我伐树,神明也就死了。” 王衍是当时最富盛名的清谈领袖,但是,对于《易经》的研究,王衍自己还感到有些没悟到的地方,经常自言自语:“活着的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贯通《易经》的人啊!”王敦向王衍推荐阮修,相谈之下,阮修话虽不对,但是意思畅达,王衍才服气。 阮修从来不喜欢见到俗人,想见朋友的话,不管是深夜还是凌晨,立即就去,见到以后,两人也许什么也不说,只是欣然相对。阮修因为家贫,到40多了还没有成家,王敦等名士们凑钱给他办置喜事,不是名士的人,想凑钱都没人要。还是因为家贫,连自己的老爷阮籍都不如,阮籍还驾车,每到途穷之处,总是恸哭而返,而阮修呢,却经常步行,以百小钱挂在杖头,至酒店,就独自喝个够。王敦当时是鸿胪卿,对阮修说:“您经常没东西吃,鸿胪卿的手下多少有俸禄,干不干?”阮修说:“也可以吧!”后来,在永嘉年间,阮修避乱南行,被强盗所杀。 我归之于另类名士的人,还有地位较低的谢鲲、胡毋辅之、毕卓、王尼等人。 谢鲲,字幼舆。他的老爸谢衡,是国家最高学府的国子监的主管官(国子祭酒),就是赞成贾谧以泰始断代的那位。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中的王谢两家,其实在晋代起点并不相同,王家历来自居为老大,谢家在西晋时期地位并不高,直到东晋才后来居上。谢家肇始于谢鲲的爷爷,不过是曹魏的一个典农中郎将而已。 到了谢鲲,从小就很出名,王衍和嵇康的儿子嵇绍都以为他是个奇人。他能歌善琴,性格通达,不修威仪。曾经有个邻家女孩,姓高,长得很美,谢鲲去挑逗人家,高小姐比较正经,性格还刚烈,她拿起手中的织布梭子就砸了过去,一砸不打紧,把谢鲲的两颗牙齿给打落了,大家都嘲笑谢鲲:“任达不已,幼舆折齿。”而谢鲲听说后,傲然长啸——吹口哨,长啸过后,慢慢地说了句:“仍然不耽误我吹口哨。” ——晋人长啸是作为名士的一个显著标志之一。 谢幼舆的事迹大部分发生在东晋初年,暂时先说到这里。 胡毋辅之,字彦国。他爸爸胡毋原到死只做一个河南令。胡毋辅之和谢鲲一样,从小就很有名,王衍曾经评价自己的弟弟王澄为第一,庾敳为第二,王敦为第三,唯独没有评价胡毋辅之。但是,胡毋辅之却和前面三人一样,与王衍是朋友,加上前三人,被称为王衍的四友。估计王衍没有评价胡毋辅之的原因,是因为王澄对他已经评价过了,王澄说胡毋辅之:“彦国吐佳言如锯木屑,菲菲不绝,诚为后进领袖也。” 我们知道,裴秀年轻的时候曾经被人称为后进领袖,而如今,王澄也以“后进领袖”看待胡毋辅之,可见对胡毋辅之是何等的看重,由此,我们也知道了胡毋辅之可能像裴楷、裴頠那样口才很好。 一次,胡毋辅之到河南尹乐广那里喝酒(杯弓蛇影的那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老胡毋?一笑),一个叫王子博的喂马士兵两腿前伸着坐在一边(就是所谓的“箕踞”,是古人随意的、很不礼貌的坐姿),胡毋辅之吆喝着人家取火,王子博说:“我只是个士兵,我只要不耽误自己的工作就可以了,怎么能当人的仆人,让人使唤来使唤去!” 胡毋辅之和人家一聊,叹道:“我赶不上他啊!”就把王子博推荐给了乐广,乐广一聊之下,也是大喜,立即升为功曹。胡毋辅之还经常和谢鲲、王澄、王尼、阮修、毕卓等人赤裸着全身,通宵达旦地喝酒,他儿子胡毋谦之也侧身其间,喝到大醉的时候,直接叫自己老爸的字,有些时候,胡毋辅之正喝酒,儿子来了,厉声说道:“彦国年老,不得为尔!将令我尻背东壁。” 胡毋辅之欢笑,呼入与共饮。 毕卓和胡毋辅之也是酒友,曾经是吏部郎,其他部里的同僚酿出了好酒,毕卓趁醉去人家办公室房间内去偷酒喝,结果,被看门的发现给抓了起来,一看竟然是毕卓,赶紧解开绳索,毕卓干脆就请看门人在酒缸前大吃大喝起来,直到喝得大醉才罢。毕卓曾经说:“得酒满数百斛船,四时甘味置两头,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 王尼,本来是兵家子,胡毋辅之、王澄、刘舆、荀邃、裴遐等名士请求河南功曹甄述和洛阳县令曹摅解除他的兵籍,二人不敢。于是,一群名士拿着酒肉来到军营,护军还因为是托他办事呢,赶紧让名士们进来。当时,王尼只是个军营马夫,名士们(不仅是名士,而且对于护军来说,还是大官)也不去搭理护军,径直来到马厩,和王尼烤着羊肉,喝着美酒,醉饱而去。护军大惊,当即就给王尼放了长假,不敢在使唤此人,时间久了,王尼慢慢地就被解除了军籍。 光逸,本为博昌小吏,县令让光逸送客,光逸回来全身被淋湿,瑟瑟发抖,正巧县令不在屋,光逸脱下衣服,用火烤着衣服,自己一身潮湿就钻进了县令的被窝。县令回来看见,不禁大怒。光逸说:“家贫衣单,沾湿没有衣服可以换。如果不马上烤干,钻到被中温暖一下,势必冻死,为什么怜惜一条被子,就杀一个人啊!君子仁爱,您肯定不会这样,因此,我才毫不迟疑地睡在了您的床上。”县令听后,啧啧称奇。等老县令离职以后,新县令要来,叫光逸到京城迎接新县令,正巧又是胡毋辅之与荀邃到县令家话别,看到站在门口的光逸,胡毋辅之素来以品评人物为特长,他对荀邃说:“这个人好像是个奇才。”就招呼光逸上车,三人谈了很久,果然不错。县令奇怪客人一直不进门,结果发现是和光逸在谈,大怒,把光逸撵回了家。 此外,到了东晋,还有羊祜的侄孙羊曼与温峤、庾亮、阮放、桓彝并称为“中兴名士”,并把陈留阮放称为宏伯,高平郗鉴为方伯,泰山胡毋辅之为达伯,济阴卞壶为裁伯,陈留蔡谟为朗伯,阮孚为诞伯,高平刘绥为委伯,而羊曼为濌伯,凡八人,号兗州八伯。 这些名士大部分处在东西晋交替之秋,时代处于大动乱的前期,而个人又多数是出身寒门,他们早已经不像竹林七贤那样,虽然放诞,但仍不失风度;而在他们身上更多的是彻底的张扬,多的是纵酒,多的是荒诞,多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多的是不负责任,多的是一切无所谓。对于他们而言,面对着难以逾越的门阀阶级,如果你要孜孜以求于入世为官,你就难免像潘岳那样巴结,落得世人的讥笑;那就只有喝酒了,但是,这些人又不想就这么像阮修那样无声地喝酒,默默地悠游卒岁,而总想群喝群醉,弄出些声响来,于是,就赤身裸体的喝…… 喝…… 一五二、蠢夫淫妇 从元康元年291年6月贾南风专权到永康元年300年的4月被杀,共计8年零10个月的时间里,虽然朝中有贾模、张华、裴頠等人苦苦支撑着政局,但是,国家却连年遭受着自然灾害,国家实力并不像名士们渲染的那样富足。 291年12月,洛阳地震。 292年11月,全国发生了大范围的传染病。 293年4月,荥阳下雹子;6月,弘农郡下雹子,深3尺。 294年5月,淮南寿春山崩地陷,发洪水,6月,寿春大地震;8月,上谷、上庸地震。这一年,发生了全国范围的大饥荒。 295年6月,金城地震,东海下雹子,7月,下邳暴风,10月,武库大火,烧毁历代珍宝和200万人的武器铠甲。 该年,中原和东南地区发生洪水灾害。 296年5月,荆州和扬州发大水,关中发生大的饥荒,伴随着严重的传染病。 297年5月,鲁国下雹子,7月,关中地区发生大规模的传染病,并且,大旱,下霜,每斛米竟然贵到1万钱,朝廷专门下诏,对于买卖亲生儿女的不再禁止! 298年9月,荆州、豫州、扬州、徐州、冀州都发了洪水。 299年11月,洛阳大风。 300年2月,大风,飞沙走石。 即便如此,除了少数大臣还在关心着黎民百姓的生活,更多身处高位的人只想着如何及时享乐,这包括那个蠢笨的皇帝司马衷和狡诈的皇后贾南风。 有人说,司马衷并不白痴。这里面涉及到各人心目中对白痴的定义不同。在我看来,即便司马衷不是白痴,也是一个智力绝对低下的,深居后宫不知道世事的低能儿。根据《晋书》卷四《惠帝纪》“后论”及“史臣曰”均以其为“蒙蔽”、“庸暗”之人,谓“不才之子,则天称大,权非帝出,政迩宵人”。并且,《晋书》在其他人的传记中也曾多次提到司马衷是“暗主”等等,他不低能,谁低能? 两则经典的故事足以说明: 一是,司马衷曾经来到华林园,听到蛤蟆叫声,问身边的人说:“这蛤蟆叫来叫去的,是为公事还是为私事?” 随从回答说:“蛤蟆在公家的地盘上叫,就是为公事,在私人地盘上叫,就为私。” 二是,天下灾害频仍,百姓流离失所,饿死的人很多,听到报告,司马衷很纳闷,随口问道:“如果没有粮食吃,为什么不吃肉呢?” 可见,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是多么无知,有人说,那主要是其不接触实际造成的。史书告诉我们,司马衷不仅笨,而且还不读书,一个人如果全部的知识都要从直接经验中才能得来,那这件事情本身就说明了他的蠢笨和白痴。 因此,在我看来,司马衷的白痴没有疑问,至于其后的一些举动,比如,对嵇绍死的痛惜等等,改变不了什么。 而此时,司马衷的最佳拍档皇后贾南风究竟如何呢? 俗话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近十年的光景中,正是贾南风如狼似虎的年龄。看到妹妹贾午弄到个帅气公子哥韩寿,再看看自己的贵为皇帝,但却蠢笨如牛的司马衷,贾南风心里不是滋味。既然妹妹都能窃玉偷香,如今大权在握的姐姐怎能独守蠢夫呢? 贾南风先和来往宫中看病的太医程据等人勾搭成奸,并且,此等丑事,宫内宫外谁都知道。慢慢的,贾南风开始不满足了,她需要更为俊俏,也更为年轻的男人,就秘密通过各种途径骗取城中年轻貌美的男子,与之共寝以后,往往被杀人灭口。 一个供职于洛阳城南衙门的小吏,人长得英俊儒雅,但是家中贫寒,平时穿着也比较寒酸,突然之间,衣着光鲜。当时,洛阳城南区常常发生盗窃案,小吏的暴富引起了人们的怀疑,贾家亲属也有被盗的,就命令尉部审问,小吏的上司和同僚们都以为他肯定是偷盗了,盘问之下,小吏交代:一天,在街上行走时遇到一个老妇,对他说:“家中有人生病,算命先生说是到城南找一个少年便可以避邪,相烦和我走一趟,事后必定重金酬谢。”于是,就跟着走了。老妇人让他上了一辆围有布幔的车,车上的人不由分说就把他塞进一个大箱子里,车子咣咣当当大概走了十几里路,又过了七、八处门槛,到了一个地方。有人把箱子打开,扶他下了车,小吏睁眼一看,只见亭台楼榭、假山流水、花草树木,象是到了天堂。小吏问:“这是什么地方?叫我来有什么事?”一个女子笑着说:“这是天上啊,人间哪有这么好的地方?叫你来肯定有好事,你不用害怕。”随后,几个女子带他香汤沐浴,锦衣玉食,然后,领他到一间内室,这里更是华丽无比,金壁辉煌,小吏看见有一个三十五、六岁的贵妇人在里边,个子不高,皮肤青黑色,眉间有疤,拉着他的手高兴地说:“果然是个美人儿。”然后盛情挽留,日日共寝欢宴。就这么住了几天后,贵妇人还依依不舍地送给他许多华丽的衣服等。旁听席上的贾家亲属根据所描述的贵妇人形态,断定是贾后无疑,于是讪笑而去,参与庭审的尉部官吏也都心领神会,只好草草收场。 这个小吏可能是得到了贾后的特别厚爱,才侥幸没有被杀灭口,也算是很幸运了。 如此的皇帝,如此的皇后,如此的大臣,即使是张华,也已经年老,不再有过去那种积极进取的精神。这样的晋朝官场能好到哪里去呢?《晋书,惠帝本纪》说:(司马衷)“及居大位,政出群下,纲纪大坏,货赂公行,势位之家,以贵陵物,忠贤路绝,谗邪得志,更相荐举,天下谓之互市焉。高平王沈作《释时论》,南阳鲁褒作《钱神论》,庐江杜嵩作《任子春秋》,皆疾时之作也。”看到名士们相互荐引都可以看出朝政的端倪——如,过去我们说过的王敦举荐阮修,为的是不让阮修挨饿,哪里想到让他利用这个官位为民办些实事! 朝政一团混乱,自然灾害又接连不断,人民苦不堪言。 那只有一个字——反! 一五三、二郝初反 元康元年(291年)8月,晋王朝本来是任命司马伦为征东将军,都督徐州、兖州诸军事的,但是到了9月份,秦王司马柬死亡,于是,贾南风就把驻守关中的梁王司马肜召回中央,把赵王司马伦派往地位相对更加重要的关中地区,做征西大将军。 就在司马伦到了关中之后,第二年,即元康二年,292年,晋国就发生了全国范围的传染病;元康三年(293年),在关中地区的弘农郡出现了严重的雪灾;在元康四年(294年),又发生了全国范围的大饥荒。严重的雪灾对于以农耕为生的汉族人民来说,虽然严重,但是并非致命,来年风调雨顺,老百姓又能生活;而对居于内地,以畜牧为主的草原少数民族来说,严重的雪灾会造成大量牲畜死亡,这不是一年两年就能恢复元气的。接二连三的饥荒,使得下层的牧民无法生存。 于是,就在元康四年的5月,匈奴族的郝散聚众反叛,进攻上党郡(今山西黎城西南),击斩了郡长。从《资治通鉴》的记载情况看,大约郝散在攻克上党以后,转兵西向,准备渡过黄河,与散居在陕西北部的匈奴人联合,并占领关中地区,因为那里灾荒饥民众多,很轻易就能扩大部队人众。 叛乱在进行了3个月以后,以郝散率领部众归降而宣告结束。 但是,奇怪的是:在郝散归降以后,冯翊郡(陕西省大荔县)郡政府都尉却诛杀了郝散。 杀降,历来为人所不齿,只有在十分特殊的情况下,杀降才多少有一点必要性。比如,在灭吴之役中,吴国丞相张悌等率军渡过长江,包围了晋朝王浑部将尉张乔,张乔被迫投降,而对于吴军而言,前面有强敌,投降的晋军并非真心投降,这时候,又没有办法处置这些降兵,但是,如果留下不杀,必为后患,被杀的极有可能是自己,因此,诸葛靓就建议杀降,但是,张悌没有同意,而是安抚了投降的张乔,率军继续北上,结果被晋军前后夹击,大败被杀。这时候,对于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杀降尤其是杀伪降的,并无不可。但是,在郝散投降以后,再进行诛杀,就显得负面作用要大些吧? 我们不知道诛杀郝散的都尉名字,但是,我们知道,当时的冯翊太守是石崇的外甥欧阳建,也是贾谧的二十四友之一,而欧阳建的顶头上司自然是都督关中的征西大将军赵王司马伦。从《晋书,赵王伦传》记载,“伦刑赏失中,氐、羌反叛,征还京师。”和《资治通鉴》记载:“冯翊郡郡长欧阳建也上书皇帝,指控司马伦种种罪恶。”上看,我们推测,也许,诛杀郝散的命令直接来自司马伦,而对此杀降命令,身为名士的欧阳建是坚决反对的。 在关中地区,胡人和汉人杂居现象十分普遍。胡人居住地区遍及关中各个地区,而诛杀郝散的行动不仅没有起到震慑作用,反而使得心底单纯的胡人对于朝廷这种狡猾的、背信弃义的做法气得发疯,从而,也直接导致了随后的296年夏季郝散弟弟郝度元的叛乱。(对此,《晋书惠帝本纪》和《晋书四夷列传》记载的不同,《惠帝本纪》和《资治通鉴》记载郝度元叛乱是在296年,而《四夷列传》则记载的是295年,“明年,散弟度元又率冯翊北地羌胡攻破二郡,自此以后,北狄渐盛,中原乱矣。”)当然,促使郝度元叛乱的,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晋书》对于司马伦和司马伦的亲信孙秀是这样描述的:“伦素庸下,无智策……” 、“伦无学,不知书;秀亦以狡黠小才,贪淫昧利。所共立事者,皆邪佞之徒,惟竞荣利,无深谋远略。”由此看来,无外乎司马伦对汉族和胡人赏罚不公;剥削下层胡人等等。 这次郝度元叛乱也是借助天灾。 这一年,关中发生大的饥荒,并伴随着严重的传染病。到了第二年,朝廷竟公然同意不再禁止饥民卖儿卖女,由此可见当时的饥荒程度。因为,根据晋初法律的规定:“凡民丁课田,夫五十亩,收租四斛,户绢三匹,绵三斤。”并规定“远夷不课田者输义米,户三斛,远者五斗,极远者输算钱,人二十八文”。近夷“服事供职,同于编户”,因此,不管是汉人,还是胡人,老百姓的负担比曹魏时期还要重,在饥荒面前抵御力更为弱小。 这次,郝度元显然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他联络冯翊郡(陕西省大荔县)、北地郡(陕西省耀县)马兰羌部落、卢水胡部落,一齐起兵叛变,击斩了北地郡郡长张损,击败了冯翊郡郡长欧阳建,接着,便紧逼西安。 这时候,我们要提到一个人:解系。 此时的解系是雍州刺史,此人素来清正不屈。过去,当荀勖得宠的时候,荀勖的儿子对解系说:“我和你是朋友,你见到我爸爸了,应该行拜礼。”荀勖也说:“我和你爸爸关系不错。”解系正色回答:“我爸爸没说过这事。如果您和我爸爸关系好的话,我爸爸去世的时候,应当接到您的慰问信。因此,关于和我爸爸亲厚的说法,我不敢承当。”说得荀勖父子无地自容,知道的人都对解系伸出大拇指。此时的解系不仅是雍州刺史,而且加扬烈将军、西戎校尉、假节。可以说,对于平定叛乱有一定发言权的。 可是,历来从未打过胜仗的司马伦在亲信孙秀的鼓动下,和解系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军事上的歧见也直接导致了双方激烈的冲突,互相向中央控告对方;再加上欧阳建也指控司马伦孙秀等人的种种罪行。 争论下来,朝廷认为再让司马伦呆在关右,只能制造混乱,就把司马伦调回洛阳,担任车骑将军、太子太傅。给司马伦一个闲差,这一举措,其实也是对司马伦引发关中混乱的一种惩处。另外,改派曾经驻守过关中的梁王司马肜去当征西大将军兼雍凉二州军区司令长官(都督雍凉二州诸军事)。 解系与司马伦的亲信孙秀结怨很深了,也许孙秀对于胡人做得太绝,解系跟自己的弟弟、总监察官(御史中丞)解结,一起上书皇帝,请求诛杀孙秀,用以安抚被逼反的氐人羌人,但是,这一建议并没有被皇帝司马衷允许。 在这种情况下,张华私下里告诉梁王司马肜,请他诛杀孙秀,司马肜承诺。 人说,臭味相投,真的不假。 孙秀有个朋友,叫做辛冉,(此人后来做到广汉太守,也是性格贪婪残暴,)孙秀专门让辛冉去洛阳做司马肜的思想工作,替自己说情,辛冉对司马肜说:“氐人羌人是自己要造反,跟孙秀何干?”司马肜耳朵软,一听辛冉此番游说——当然免不了还有司马肜弟弟司马伦的书信、必要的礼物等等吧——就把张华的话抛到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