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东将军诸葛诞对大将军司马师说:“如今趁着吴国深入内地侵略,可以派王昶逼取江陵,派丘俭攻向武昌,以羁绊住吴国上游的兵力,然后挑选精锐兵力进攻其两城,等到他们救兵赶到,我们已大获全胜了。”当时征南大将军王昶、征东将军胡遵、征南将军丘俭等人各自都献了征伐吴国的计策。朝廷因三位将领计策不同,于是下诏征询尚书傅嘏的意见。傅嘏回答说:“献计者有人主张乘船直接渡江,横行于江南;有人主张分四路同时进攻,攻占其城垒;也有人主张屯兵边境,平时耕作土地,然后乘其内乱之机发动进攻;这的确都是攻取敌国的常用之计。但是自从我们训练集结伐吴部队以来,前后已有三年,敌人早已知晓,已经不是一支可以出其不意进行偷袭的军队了。吴国与我为敌,将近六十年了,这期间他们君臣团结,同甘苦共患难,最近又丧其统帅,君臣上下心存忧惧危难,加强戒备,假使他们下令在重要渡口排列战船,加固城池占据险要,那么我们横行大江之上的计策,恐怕就难以奏效了。如今边境的守军,与敌军相隔甚远,敌军设置的观察联络哨所,又数量众多戒守严密,我们的间谍不能进入,得不到任何消息。如果军队没有耳目消息,侦察不够详密,却冒然发重兵以面临巨大的危险,这就是怀着侥幸心理以邀取成功,企图先战而后求取胜利,这不是保全军队的良策。只有屯兵边境的计策最为完备牢靠;可以先命令王昶、胡遵选择地方驻扎在形势险要之地,审察他们的安排布置,命令三方面同时进驻守地。第一,要夺取肥沃的土地,让敌人退回到贫瘠的土地。第二,兵士到百姓中间,不许欺压劫掠。第三,在附近区域实行招抚怀柔政策,使投降归附之人每天来到。第四,从远处开始设置侦察联络哨,使间谍不能过来。第五,敌兵退守之后,侦察联络哨必然不能深入,耕作土地也不容易开展。第六,军队就地食用积储的粮食,不用分出兵力运输。第七,敌军内部矛盾混乱情况可以及时得到消息,能迅速作出征讨突袭的决断。以上七个方面,是军事行动的当务之急。不掌握这些,敌军就会独占便利的资财;掌握这些,利益就会归于我国,所以不可以不明察。两军营垒相互逼近,两军的阵势也已经相互明了,智慧勇敢得以施展,各种巧拙之计也得以运用,施展谋略能了解其得失,相互较量也能知道长短优劣,敌军情况的真伪,将向哪里藏匿?以小敌大,就会劳役频繁国力衰竭;以贫敌富,就会加重税敛财力匮乏。因此兵法说:‘敌人安逸能使之烦劳,敌人饱足能使之饥饿。’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但是司马师不采纳这个意见。 十一月,诏王昶等三道击吴。十二月,王昶攻南郡,丘俭向武昌,胡遵、诸葛诞率众七万攻东兴。甲寅,吴太傅恪将兵四万,晨夜兼行,救东兴。胡遵等敕诸军作浮桥紧渡,陈于堤上,分兵攻两城;城在高峻,不可卒拔。诸葛恪使冠军将军丁奉与吕据、留赞、唐咨为前部,从山西上。奉谓诸将曰:“今诸军行缓,若贼据便地,则难以争锋,我请趋之。”乃辟诸军使下道,奉自率麾下三千以径进。时北风,奉举帆二日,即至东关,遂据徐塘。时天雪,寒,胡遵等方置酒高会。奉见其前部兵少,谓其下曰:“取封侯爵赏,正在今日!”乃使兵皆解铠,去矛戟,但兜鍪刀,倮身缘。魏人望见,大笑之,不即严兵。吴兵得上,便鼓噪,斫破魏前屯,吕据等继至;魏军惊扰散走,争渡浮桥,桥坏绝,自投于水,更相蹈藉。前部督韩综、乐安太守桓嘉等皆没,死者数万。综故吴叛将,数为吴害,吴大帝常切齿恨之,诸葛恪命送其首以白大帝庙。获车乘、牛马、骡驴各以千数,资器山积,振旅而归。 十一月,诏令王昶等三路兵马袭击吴国。十二月,王昶进攻南郡,丘俭进攻武昌,胡遵、诸葛诞率七万大军攻打东兴。甲寅(十九日),吴国太傅诸葛恪率兵四万,日夜兼程,救援东兴。胡遵等人命令各军作浮桥渡水,陈兵于大堤之上,分兵攻打两城;城在高峻险要之处,不能很快攻破。诸葛恪派冠军将军丁奉和吕据、留赞、诏咨等人为前锋,从山的西面攻上。丁奉对各将领说:“现在各部队行动迟缓,如果魏兵占据有利地形,就难以与他争锋交战了,我请求快速攻上。”于是让各路军马从道路上避开,丁奉亲自率领属下三千人快速突进。当时正刮北风,丁奉扬帆行船两天就到达了东关,随即占据了徐塘。当时漫天飘雪,十分寒冷,胡遵等人正在聚会饮酒。丁奉见魏军前部兵力稀少,就对手下人说:“求取封侯赏爵,正在今天。”于是让士兵们都脱下铠甲,丢掉长矛大戟,只戴着头盔拿着刀和盾牌,裸身爬上堤堰。魏兵看见他们,都大笑不止,而不立即整兵对敌。吴兵爬上之后,立即击鼓呐喊,袭击攻破魏军前部营垒,吕据等人也相继赶到;魏军惊恐万状四散奔逃,争相抢渡浮桥,浮桥毁坏断裂,魏兵自己跳入水中,互相践踏着逃跑。魏军前部督韩综、乐安太守桓嘉等人都沉没在水中,死者数万人。韩综过去是吴国的叛将,多次为害吴国,吴大帝孙权常常痛恨得咬牙切齿,诸葛恪命人送回韩综首级以祭告大帝庙。缴获魏军的车辆、牛马、骡驴等都数以千计,资材器物堆积如山,凯旋而归。 [7]初,汉姜维寇西平,获中郎将郭循,汉人以为左将军。循欲刺汉主,不得亲近,每因上寿,且拜且前,为左右所遏,事辄不果。 [7]当初,蜀汉的姜维进攻西平,俘获了中郎将郭循,蜀汉任命他为左将军。郭循想要刺杀汉后主,却没接近的机会。他常常借上寿之机,一边跪拜,一边往前靠近,却被左右侍卫所遏止,刺杀的目的未能达到。----------------------------------------------------------------------------------------------------------------------------------------------------------------资治通鉴第七十六卷(回目录) 魏纪八 邵陵厉公下嘉平五年(癸酉、253) 魏纪八 魏邵陵厉公嘉平五年(癸酉,公元253年) [1]春,正月,朔,蜀大将军费与诸将大会于汉寿,郭循在坐;欢饮沈醉,循起刺,杀之。资性泛爱,不疑于人。越太守张嶷,尝以书戒之曰:“昔岑彭率师,来歙杖节,咸见害于刺客。今明将军位尊权重,待信新附太过,宜鉴前事,少以为警。”不从,故及祸。 [1]春季,正月朔(初一),蜀大将军费与诸位将领在汉寿大聚会,郭循也在座。费欢饮以致沉醉,这时郭循突起刺杀了费。费性情宽厚广施仁爱,从不怀疑别人。越太守张嶷曾写信告诫他说:“从前岑彭率领军队,来歙手持杖节为帅时,都被刺客所害。如今将军您地位尊贵权力重大,但您对待和信任新近归附的人太过分,应该以前代之事为鉴,稍微加强一些警戒。”但费不听,所以祸殃及身。 [2]诏追封郭循为长乐乡侯,使其子袭爵。 [2]魏国下诏追封郭循为长乐乡侯,让他的儿子因袭继承爵位。 [3]王昶、丘俭闻东军败,各烧屯走。朝议欲贬黜诸将,大将军师曰:“我不听公休,以至于此。此我过也,诸将何罪!”悉宥之。师弟安东将军昭时为监军,唯削昭爵而已。以诸葛诞为镇南将军,都督豫州;丘俭为镇东将军,都督扬州。 [3]王昶、丘俭听说东部魏军失败,各自烧毁营地后撤走。朝臣议论想要把诸将罢官降职,大将军司马师说:“我没有听诸葛诞的话,才造成这样的后果。这是我的错误,各位将军有什么罪?”于是全部宽宥了他们。司马师之弟安东将军司马昭当时为监军,所以只削去司马昭一人的爵位而已。任命诸葛诞为镇南将军,都督豫州;丘俭为镇东将军,都督扬州。 是岁,雍州刺史陈泰求敕并州并力讨胡,师从之。未集,而新兴、雁门二郡胡以远役,遂惊反。师又谢朝士曰:“此我过也,非陈雍州之责!”是以人皆愧悦。 这一年,雍州刺史陈泰请求下令让并州与他合力讨伐胡人,司马师同意了。队伍尚未集中起来,而新兴、雁门两个郡的胡人由于路途太远,惊疑不定而反叛。对此事,司马师又向朝廷大臣谢罪说:“这是我的错误,不是陈雍州的责任!”因此人们都行惭愧而对司马师心悦诚服。 习凿齿论曰:司马大将军引二败以为己过,过消而业隆,可谓智矣。若乃讳败推过,归咎万物,常执其功而隐其丧,上下离心,贤愚解体,谬之甚矣!君人者,苟统斯理以御国,行失而名扬,兵挫而战胜,虽百败可也,况于再乎! 习凿齿论曰:司马大将军以两次失败引咎自责,错误消弥而事业却兴隆了,真可谓智者之举。如果讳言失败推卸责任,归咎于各种原因,经常自伐其功而隐匿失误,使上上下下离心离德,各种人才分散解体,那谬误就太大了。身为君主之人,如果能掌握这个道理来治国家,行动失误却名声远扬,兵力暂时受挫却能最终战胜敌人,那么即使失败一百次都无妨,何况只有两次呢! [4]光禄大夫张缉言于师曰:“恪虽克捷,见诛不久。”师曰:“何故?”缉曰:“威震其主,功盖一国,求不死,得乎!” [4]光禄大夫张缉对司马师说:“诸葛恪虽然获得了胜利,但离被诛杀却不远了。”司马师问道:“这是什么缘故?”张缉说:“他的声威震慑其君主,功劳盖过全国,想要求得不死,还可能吗?” [5]二月,吴军还自东兴。进封太傅恪阳都侯,加荆、扬州牧,督中外诸军事。恪遂有轻敌之心,复欲出军,诸大臣以为数出罢劳,同辞谏恪;恪不听。中散大夫蒋延固争,恪命扶出。因著论以谕众曰:“凡敌国欲相吞,即仇雠欲相除也。有雠而长之,祸不在己,则在后人,不可不为远虑也。昔秦但得关西耳,尚以并吞六国。今以魏比古之秦,土地数倍;以吴与蜀,比古六国,不能半也。然今所以能敌之者,但以操时兵众,于今适尽,而后生者未及长大,正是贼衰少未盛之时。加司马懿先诛王凌,续自陨毙,其子幼弱而专彼大任,虽有智计之士,未得施用。当今伐之,是其厄会;圣人急于趋时,诚谓今日。若顺众人之情,怀偷安之计,以为长江之险可以伟世,不论魏之终始而以今日遂轻其后,此吾所以长叹息者也!今闻众人或以百姓尚贫,欲务闲息,此不知虑其大危而爱其小勤者也。昔汉祖幸已自有三秦之地,何不闭关守险以自娱乐,空出攻楚,身被创痍,介胄生虮虱,将士厌困苦,岂甘锋刃而忘安宁哉?虑于长久不得两存者耳。每鉴荆邯说公孙述以进取之图,近见家叔父表陈与贼争竞之计,未尝不喟然叹息也!夙夜反侧,所虑如此,故聊疏愚言,以达一二君子之末。若一朝陨没,志画不立,贵令来世知我所忧,可思于后耳。”众人虽皆心以为不可,然莫敢复难。 [5]二月,吴国军队自东兴返回。进封太傅诸葛恪为阳都侯,并兼任荆州、扬州牧,都督中外诸军事。诸葛恪于是产生了轻敌之心,想要再度出兵,各位大臣认为频繁出兵军队疲惫不堪,就异口同声地劝谏诸葛恪,但诸葛恪不听。中散大夫蒋延仍坚持争谏,但诸葛恪却命人把他架扶出去。诸葛恪因此事著文晓谕众人说:“凡是敌对国家想要互相吞并,也就是仇敌想要互相铲除。有仇敌而使之发展,祸患如果不在眼前,就是留给了后人,所以不能不深谋远虑。古时秦国只有关西之地,尚且能吞并六国。如今以魏国与古代的秦国相比,土地却不到六国的一半。然而今天我们之所以能与魏国对敌,只是因为曹操时期的士兵到今天已经老弱不能打仗,而后来出生的人还没有长大,这正是敌人兵力微弱而未及强盛之时,再加上司马懿先诛杀了王,接着自己死去,他的儿子幼弱却专擅那里的大权,虽然有聪明的谋士,却未能加以任用。如今去讨伐,正是他们的厄运到来之日。圣人急于顺随时势,指的实在就是今天的这种情况。如果顺从众人之情,心怀苟且偷安的想法,认为长江天险可以世代保持,不考虑魏国全面的情况而只看现在的形势就轻视其以后的发展,这就是我一直为之难过叹息的原因。如今我听说有些人认为百姓还很贫困,想要先从事休养生息之事,这是不知考虑其大的危害则只是怜惜其小的勤苦的想法。以前汉高祖幸运地占据了三秦之地,为什么他不闭关守住险要以自享娱乐,却偏要发动全部兵力去攻打西楚项羽,以致于身受创伤,甲胄里生满了虱子,将士们饱受艰难困苦,难道他甘心在刀剑里生活而忘记安宁了吗?这是因为考虑到天长日久他与项羽势不两存的缘故。每当我借鉴荆邯劝说公孙述锐意进取的图谋,以及近来见到家叔诸葛亮上表陈述与敌人争竞的计策,我都要喟然叹息!我朝夕辗转反侧,所想的就是这些,因此姑且陈述我的浅见,以送达各位君子明鉴。如果一旦我死去,志向计划不能实现,重要的是让来世之人了解我所忧虑的事情,在我死后深入地思考此事。”众人虽然心里都认为他说得不对,但没有人再敢提出异议了。 丹阳太守聂友素与恪善,以书谏恪曰:“大行皇帝本有遏东关之计,计未施行;寇远自送,将士凭赖威德,出身用命,一旦有非常之功,岂非宗庙神灵社稷之福邪!宜且按兵养锐,观衅而动。今乘此势欲复大出,天时未可而苟任盛意,私心以为不安。”恪题论后,为书答友曰:“足下虽有自然之理,然未见大数,熟省此论,可以开悟矣。” 丹阳太守聂友平素与诸葛恪很有交情,就写信劝谏他说:“先帝本来有遏止东关之敌的计策,但没有施行;敌人自远方前来送死,我军将士凭借先帝的威德,舍身拼命,一下子就取得了非常卓著的战功,这难道不是宗庙、神灵、社稷的福分吗?现在我们应当暂且按兵不动,养精蓄锐,伺察到敌国的内部裂痕再发动兵力。如今您乘此胜利之势想要再次大规模出兵,这是未得天时之利而随便按您个人的意旨行事,我内心深感不安。”诸葛恪在他的文章后面附了一封信回答聂友说:“您的话虽然符合自然之理,但却没有看到胜负存亡的大道理,您仔细阅读这篇文章,就可以明白了。” 滕胤谓恪曰:“君受伊、霍之托,入安本朝,出摧强敌,名声振于海内,天下莫不震动,万姓之心,冀得蒙君而息。今猥以劳役之后,兴师出征,民疲力屈,远主有备。若攻城不克,野略无获,是丧前劳而招后责也。不如按甲息师,观隙而动。且兵者大事,事以众济,众苟不悦,君独安之!”恪曰:“诸云不可,皆不见计算,怀居苟安者也;而子复以为然,吾何望乎!夫以曹芳暗劣,而政在私门,彼之民臣,固有离心。今吾因国家之资,藉战胜之威,则何往而不克哉!”三月,恪大发州郡二十万众复入寇,以滕胤为都下督,掌统留事。 滕胤对诸葛恪说:“您接受象伊尹、霍光那样的辅佐君王重托,在内则安定我们的朝廷,出外则摧败强大的敌人,名声震摄海内,天下之人无不震动,万众之心,是希望蒙受您的恩德而休养生息。如今在繁重的劳役之后,又兴兵出征,人民疲惫精力不足,而且远方的敌人也有了防备。如果城池不能攻破,掠夺地盘也没有收获,就会使前功尽弃而招致后来的责备。因此不如先按兵不动休养军队,然后伺察敌人的漏洞再发兵行动。而且兴兵打仗是件大事,只有依靠众人才能成功,众人如果不愿打仗,您独自一人能安然处之吗?”诸葛恪说:“众人说不可出兵,都未见有什么具体的计划打算,只是心怀苟且偷安的思想;而你又认为他们是对的,我还有什么指望?因曹芳昏庸无能,而使政权落入私家,魏国的臣民本来已经产生离异之心。如今我凭借国家的资财,依仗上次战争胜利的威势,那么将无往而不胜。”三月,诸葛恪发州郡之兵二十万人再次进犯魏国,任命滕胤为都下督,总管留守事宜。 [6]夏,四月,大赦。 [6]夏季,四月,实行大赦。 [7]汉姜维自以练西方风俗,兼负其才武,欲诱诸羌、胡以为羽翼,谓自陇以西,可断而有。每欲兴军大举,费常裁制不从,与其兵不过万人,曰:“吾等不如丞相亦已远矣;圣相犹不能定中夏,况吾等乎!不如且保国治民,谨守社稷,如其功业,以俟能者,无为希冀徼幸,决成败于一举;若不如志,悔之无及。”及死,维得行其志,及将数万人出石营,围狄道。 [7]蜀将姜维自以为详熟西部风俗,再加上对自己的才华武略颇为自负,所以总想诱使各个羌、胡的部族成为自己的羽翼,他认为从陇地往西,都可以断为己有。每次他想要兴兵大举进攻,费就常常加以阻止,不听从他的主张,调给他的兵力也不足一万人。费说:“我们这些人比诸葛丞相差得远了。丞相尚且不能平定中原,更何况我们呢?所以我们不如先保国治民,谨守住自己的国土,至于建功立业扩大疆土,那就要等待有才能的人去干了。我们不要寄希望于侥幸,把成败系于一举,如果不能如愿以偿,后悔就来不及了。”等到费死后,姜维才得以实行他的计划,率兵将数万人越过石营,围攻狄道县。 [8]吴诸葛恪入寇淮南,驱略民人。诸将或谓恪曰:“今引军深入,疆场之民,必相率远遁,恐兵劳而功少;不如止围新城,新城困,救必至,至而图之,乃可大获。”恪从其计,五月,还军围新城。 [8]吴国的诸葛恪进犯淮南,驱杀掠夺百姓。将领中有人对诸葛恪说:“如今率兵深入敌境,境内的百姓必然都一起远远地逃离了,恐怕我们的兵士费尽辛劳而功效甚少,不如仅围困新城,新城被困,必然会有救兵来,等救兵一到,再与他们交战,就可以大获全胜。”诸葛恪采纳了这个计策,五月,撤回军队围困新城。 诏太尉司马孚督军二十万往赴之。大将军师问于虞松曰:“今东西有事,二方皆急,而诸将意沮,若之何?”松曰:“昔周亚夫坚壁昌邑而吴、楚自败,事有似弱而强,不可不察也。今恪悉其锐众,足以肆暴,而坐守新城,欲以致一战耳。若攻城不拔,请战不可,师老众疲,势将自走,诸将之不径进,乃公之利也。姜维有重兵而县军应恪,投食我麦,非深根之寇也。且谓我并力于东,西方必虚,是以径进。今若使关中诸军倍道急赴,出其不意,殆将走矣。”师曰:“善!”乃使郭淮、陈泰悉关中之众,解狄道之围;敕丘俭按兵自守,以新城委吴。陈泰进至洛门,姜维粮尽,退还。 诏命太尉司马孚率军二十万人奔赴战场。大将军司马师询问虞松说:“如今东西都有战事,两个地方都很紧急,但诸位将领却意志沮丧,应该怎么办?”虞松说:“从前西汉周亚夫坚守昌邑而吴、楚之军不战自败,有些事情看似弱而实际强,所以不能不详察。如今诸葛恪带来他全部的精锐部队,足以肆意逞强施暴,但他却坐等在新城,想要招来魏军与他一战。如果他不能攻破城池,请战也无人理睬,军队就会士气低落疲劳不堪,势必将自动撤退,诸位将领的不愿径直进击,对您反而是有利的。姜维握有重兵,但却是深入我境的孤军与诸葛恪遥相呼应,他们没有运粮部队,只以我们境内的麦子为食,不是能坚持长久作战的军队。而且他认为我们全力投入东方的战斗,西方必定空虚,所以径直深入我方境内。现在如果令关中各军日夜兼程快速奔赴前线,出其不意地攻打姜维,他大概就要撤走了。”司马师说:“好!”于是命令郭淮、陈泰率领关中全部军队,去解救狄道的围困;命令丘俭按兵不动坚守营地,而把新城交给吴国去围攻。陈泰行军至洛门,姜维粮尽,只好撤退。 扬州牙门将涿郡张特守新城,吴人攻之连月,城中兵合三千人,疾病战死者过半,而恪起土山急攻,城将陷,不可护。特乃谓吴人曰:“今我无心复战也。然魏法,被攻过百日而救不至者,虽降,家不坐;自受敌以来,已九十余日矣,此城中本有四千余人,战死者已过半,城虽陷,尚有半人不欲降,我当还为相语,条别善恶,明日早送名,且以我印绶去为信。”乃投其印绶与之。吴人听其辞而不取印绶。特乃投夜彻诸屋材栅,补其缺为二重,明日,谓吴人曰:“我但有斗死耳!”吴人大怒,进攻之,不能拔。 扬州牙门将涿郡人张特守卫新城,吴国人连月攻打,城中兵士共三千人,疾病战死者超过了一半,而诸葛恪又堆起了土山猛烈进攻,新城将要失陷,不能再守护了。于是张特对吴国人说:“现在我已经无心再战了。但魏国法律规定,被围攻超过百日而救兵仍然未至者,虽然投降,其家属也不治罪;我自受围攻以来,已经九十多天了,这城中本来有四千余人,战死者已超过一半,城虽然失陷,但还有一半人不愿投降,我要回去劝说他们,逐一辩别好坏,明天一早送名单过来,请先把我的印绶拿去当做信物。”随即把他的印绶扔给了吴人。吴人听信了他的话而没要他的印绶。于是张特连夜拆除城内房屋的木材,修补加固城墙缺口成为双重防护,第二天,对吴人说:“我只有战斗而死,决不投降!”吴人愤怒已极,加紧攻城,但却不能攻克。 会大暑,吴士疲劳,饮水,泄下、流肿,病者太半,死伤涂地。诸营吏日白病者多,恪以为诈,欲斩之,自是莫敢言。恪内惟失计,而耻城不下,忿形于色。将军朱异以军事迕恪,恪立夺其兵,斥还建业。都尉蔡林数陈军计,恪不能用,策马来奔。诸将伺知吴兵已疲,乃进救兵。秋,七月,恪引军去,士卒伤病,流曳道路,或顿仆坑壑,或见略获,存亡哀痛,大小嗟呼。而恪晏然自若,出住江渚一月,图起田丁浔阳;诏召相衔,徐乃旋师。由是众庶失望,怨兴矣。 当时天气十分炎热,吴国士兵疲劳不堪,饮用了不洁净的水,造成了腹泻、浮肿病流行,生病者过半,死伤之人满地都是。各兵营的官吏每天都报告生病者太多,诸葛恪认为他们谎报,要杀掉他们,从此没有人再敢说了。诸葛恪心中没有良策,又耻于攻城不下,所以忿恨之情常流露于外表。将军朱异在军事上与诸葛恪发生抵触,诸葛恪就立刻夺去他的兵权,驱逐他回建业。都尉蔡林多次提出军事计策,诸葛恪都不采纳,结果蔡林骑马逃走投降魏国。魏国将领伺察了解到吴国兵士已疲惫不堪,于是发出救兵。秋季,七月,诸葛恪率军退却,那些受伤生病的士卒流落在道路上,艰难地互相扶持着行走,有的人困顿地倒毙于沟中,有的人则被俘获,全军上下沉浸在哀痛悲叹之中。但诸葛恪却安然自若,外出在江中小洲上住了一月,还计划在浔阳地区开发田地,召他回去的诏书接连不断,他才慢慢地返回。从此他在群臣百姓中失去威望,人们对他的怨恨之言也越来越多。 汝南太守邓艾言于司马师曰:“孙权已没,大臣未附,吴名宗大族皆有部曲,阻兵仗势,足以违命。诸葛恪新秉国政,而内无其主,不念抚恤上下以立根基,竞于外事,虚用其民,悉国之众,顿于坚城,死者万数,载祸而归,此恪获罪之日也。昔子胥、吴起、商鞅、乐毅皆见任时君,主没犹败,况恪才非四贤,而不虑大患,其亡可待也。” 汝南太守邓艾对司马师说:“孙权已经死了,大臣们尚未顺从新朝廷,吴国的名宗大族都有自己的部曲,拥兵仗势,足可以违抗朝廷命令。诸葛恪新近才执掌国政,而朝内又没有明君,诸葛恪也不想着抚恤关怀上下臣民以树立治国的根基,却热衷于对外战争,肆虐役使人民,把全国的军队,困顿在坚固的城下,死掉的数以万计,结果遭受重创失败而归,这就是诸葛恪获罪之日。古时的伍子胥、吴起、商鞅、乐毅都受到了君主的信任,但君主死后他们仍然失败了,更何况诸葛恪的才能比不上这四个贤人,而且他也不顾虑大的忧患,所以诸葛恪的败亡指日可待。” 八月,吴军还建业,诸葛恪陈兵导从,归入府馆,即召中书令孙嘿,厉声谓曰:“卿等何敢数妄作诏!”嘿惶惧辞出,因病还家。 八月,吴国军队回到建业,诸葛恪让兵士排成队列,前有引导后有随从地步入府邸,刚到家就立刻召来中书令孙嘿,厉声申斥他说:“你们怎么敢屡次妄作诏书!”孙嘿十分恐惧地告辞出来,托病返回家中。 恪征行之后,曹所奏署令长职司,一更罢选,愈治威严,多所罪责,当进见者无不竦息。又改易宿卫,用其亲近;复敕兵严,欲向青、徐。 诸葛恪出征回来之后,选曹所奏请的各机构选任的官吏,一概不用,重新选拔。治事愈来愈威严,被治罪和受责备的人很多,该去进见诸葛恪的人没有不胆战心惊唉声叹气的。诸葛恪又更换宫中侍卫,全部选用他的亲近之人;又下令让军队加紧备战,想要出兵攻打青州、徐州。 孙峻因民之多怨,众之所嫌,构恪于 吴主,云欲为变。冬,十月,孙峻与吴主谋置酒请恪。恪将入之夜,精爽扰动,通夕不寐;又,家数有妖怪,恪疑之。旦日,驻车宫门,峻已伏兵于帷中,恐恪不时入,事泄,乃自出见恪曰:“使君若尊体不安,自可须后,峻当具白主上。”欲以尝知恪意,恪曰:“当自力入。”散骑常侍张约、朱恩等密书与恪曰:“今日张设非常,疑有他故。”恪以书示滕胤,胤劝恪还。恪曰:“儿辈何能为!正恐因酒食中人耳。”恪入,剑履上殿,进谢还坐。设酒,恪疑未饮。孙峻曰:“使君病未善平,有常服药酒,可取之。”恪意乃安。别饮所赍酒,数行,吴主还内;峻起如厕,解长衣,著短服,出曰:“有诏收诸葛恪。”恪惊起,拔剑未得,而峻刀交下,张约从旁斫峻,裁伤左手,峻应手斫约,断右臂。武卫之士皆趋上殿,峻曰:“所取者恪也,今已死!”悉令得刃,乃除地更饮。恪二子竦、建闻难,载其母欲来奔,峻使人追杀之。以苇席裹恪尸,蔑束腰,投之石子冈。又遣无难督施宽就将军施绩、孙壹军,杀恪弟奋威将军融于公安,及其三子。恪外甥都乡侯张震、常侍朱恩,皆夷三族。 孙峻因为臣民百姓大都怨恨嫌恶诸葛恪,就在吴王面前诬陷诸葛恪,说他想要发动变乱。冬季,十月,孙峻与吴王密谋在酒筵上杀死诸葛恪。诸葛恪将要赴宴的前一天晚上,精神燥动不安,整夜都不能入睡;另外,家里又发生了几次怪异之事,诸葛恪起了疑心。第二天,诸葛恪把车停在宫门,当时孙峻已经在帷帐之中设下伏兵,唯恐诸葛恪不按时进来使事情泄露,于是就亲自出来见诸葛恪说:“您如果贵体欠安,可以等以后再说,我会把情况禀告主上的。”他说这话实际是想探试诸葛恪的态度。诸葛恪说:“我要勉力进去见主上。”当时散骑常侍张约、朱恩等人写密信给诸葛恪说:“今日宫内的陈设不同一般,我们怀疑有其他变故。”诸葛恪把密信给滕胤看,滕胤劝诸葛恪回府。诸葛恪说:“这些小辈能干什么?恐怕他们是在酒食中下毒来害人而已。”诸葛恪进入宫内,带着剑不脱鞋上殿,上前谢过主上,回来坐在座位上。摆上酒宴,诸葛恪因有疑心就不饮酒。孙峻说:“您的病没有大好,如果有常服的药酒,就请派人取来。”诸葛恪这才安了心。诸葛恪喝着自己人送来的酒,喝了几杯之后,吴王回到内室;这时孙峻也起来上厕所,在那儿脱下长衣,换上短衣服,一出来就喊道:“主上有诏命立即拘捕诸葛恪!”诸葛恪慌忙站起,还没拔出剑而孙峻的刀已经砍了下来,张约从旁边刀劈孙峻,但只伤及左手,孙峻却回手砍断了张约的右臂。这时,宫内的卫兵都跑上殿来,孙峻说:“今天要捕取的只是诸葛恪,现在他已经死了。”然后命令卫兵全都把刀收起来,又把地上清除打扫一番重新开筵。诸葛恪的两个儿子诸葛竦和诸葛建听说父亲遭难,就用车拉起母亲想要投奔魏国,孙峻派人追赶并杀掉了他们。又命令用芦席裹住诸葛恪的尸体,中间用竹蔑一捆,扔到了石子冈。另外派遣无难督施宽到将军施绩、孙壹的军队中,在公安县杀了诸葛恪的弟弟奋威将军诸葛融和他的三个儿子。诸葛恪的外甥都乡侯张震、常侍朱恩也都被诛灭三族。 临淮臧均表乞收葬恪曰:“震雷电激,不崇一朝;大风冲发,希有极日;然犹继之以云雨,因以润物。是则天地之威,不可经日浃辰;帝王之怒,不宜讫情尽意。臣以狂愚,不知忌讳,敢冒破灭之罪以邀风雨之会。伏念故太傅诸葛恪,罪积恶盈,自致夷灭,父子三首,枭市积日,观者数万,詈声成风;国之大刑,无所不震,长老孩幼,无不毕见。人情之于吕物,乐极则哀生,见恪贵盛,世莫与贰,身处台辅,中间历年,今之诛夷,无异禽兽,观讫情反,能不然!且已死之人,与土壤同域,凿掘斫刺,无所复加。愿圣朝稽则乾坤,怒不极旬,使其乡邑若故吏民收以士伍之服,惠以三寸之棺。昔项籍受殡葬之施,韩信获收敛之恩,斯则汉高发神明之誉也。惟陛下敦三皇之仁,垂哀矜之心,使国泽加于辜戮之骸,复受不已之恩,于以扬声遐方,沮劝天下,岂不大哉!昔栾布矫命彭越,臣窃 恨之,不先请主上而专名以肆情,其得不诛,实为幸耳。今臣不敢章宣愚情以露天恩,谨伏手书,冒昧陈闻,乞圣明哀察。”于是吴主及孙峻听恪故吏敛葬。 临淮人臧均上表请求收拾诸葛恪尸骨并加以安葬,他上书说:“电闪雷鸣,不会在整个早晨都连续不断,狂风怒吼,也很少终日不停,雷电狂风过后仍然还会有和风细雨,滋润万物。因此天地的威严不会整日整夜连绵不断地施展;帝王的怒气也不应毫无约束地尽情发散。我狂妄愚鲁,不避忌讳,胆敢冒着破家灭身之罪,象祈求上天降下和风细雨一样,求您暂息雷霆之怒。追想已故太傅诸葛恪,罪恶满盈,自己招致了诛灭三族的结果,他们父子三人的首级被砍下示众也有不少天了,观看者有数万人,咒骂他们的声音也如风四起;国家的大刑震慑了各个地方,就连老人孩童也全都见到了。人情对于万物,往往是乐极生哀,看到诸葛恪在尊贵全盛之时,世上没有人能与他相比,身居三公宰相的高位,经历多年,而如今被诛杀灭族,却无异于禽兽,察尽人情的反复,怎能不令人悲伤!而且他是已经死去之人,应埋葬于地下,没有必要再对他砍凿击刺。希望圣明的朝廷,效法天地,发怒不超过十日,让他的乡里之民和手下故吏用普通士卒的丧服为他收尸,再恩准他殓入三寸薄棺。从前项藉曾受到殡葬的礼遇,韩信也曾得到入殓安葬的恩惠,这都是汉高祖被誉为光大神明的举动。愿陛下施布三皇的仁慈,垂赐哀怜之心,使国家的恩泽施加于因罪被杀者的尸骸,再次让他得到不尽的恩惠,从此仁德的声名扬于远方,使天下劝善惩恶,这难道不正大吗?从前汉代的栾布故意违背成命,向彭越的首级禀奏并祭祀。我对栾布的做法极为不满。他不先请求主上的恩典,而擅自肆意发泄自己的情感,他能够不受诛杀,实在是万幸之事。如今我不敢明白地表达自己的情感来显露圣上的恩赐,只能恭敬地写信上书,冒昧地向您陈述我的意见,请求圣明天子爱怜而体察臣下之心。”于是吴王和孙峻下令听任诸葛恪过去的部下把他收敛安葬。 初,恪少有盛名,大帝深器重之,而恪父瑾常以为戚,曰:“非保家之主也。”父友奋威将军张承亦以为恪必败诸葛氏。陆逊尝谓恪曰:“在我前者吾必奉之同升,在我下者则扶接之;今观君气陵其上,意蔑乎下,非安德之基也。”汉侍中诸葛瞻,亮之子也。恪再攻淮南,越太守张嶷与瞻书曰:“东主初崩,帝实幼弱,太傅受寄托之重,亦何容易!亲有周公之才,犹有管、蔡流言之变,霍光受任,亦有燕、盖、上官逆乱之谋,赖成、昭之明以免斯难耳。昔每闻东主杀生赏罚,不任下人,又今以垂没之命,卒召太傅,属以后事,诚实可虑。加吴、楚剽急,乃昔所记,而太傅离少主,履敌庭,恐非良计长算也。虽云东家纲纪肃然,上下辑睦,百有一失,非明者之虑也。取古则今,今则古也,自非郎君进忠言于太傅,谁复有尽言者邪!旋军广农,务行德惠,数年之中,东西并举,实为不晚,愿深采察!”恪果以此败。 当初,诸葛恪少年即名声大振,吴大帝孙权非常器重他,而他的父亲诸葛瑾常为此事忧虑,说诸葛恪不是能保护家族的主人。诸葛瑾的朋友张承也认为诸葛恪必将败坏诸葛氏家族。陆逊曾对诸葛恪说:“在我前面的人,我必然尊奉他,与他共同升迁;在我之下者,我就去扶持接引他。如今我看你气势凌驾于你前面的人之上,心意中又蔑视在你之下的人,这不是安定德业的根基。”蜀汉的侍中诸葛瞻,是诸葛亮之子。诸葛恪再次攻打淮南时,越太守张嶷给诸葛瞻写信说:“吴王刚刚驾崩,现在的皇帝实在太年幼怯弱,太傅诸葛恪承受辅政托孤的重担,又哪里是容易的事!以周公之才且有亲戚关系,来摄理朝政,仍然会有管叔、蔡叔散布流言发动叛乱;霍光受命摄理朝政,也有燕王刘旦、盖主和上官桀等人阴谋陷害霍光的活动,只是依赖周成王、汉昭帝的圣明才得以免遭危难。以前常听说吴王生杀赏罚的大权,从不交给下人,如今却在垂死之时,终于召来太傅,把后事托付给他,这实在令人忧虑。另外从以前的记载看,吴、楚地方的人性格轻飘急躁,但太傅却远离年幼的君主,深入敌国境内,这恐怕不是良好而长远的计策。虽然说吴国国家纲纪整肃,君臣上下和睦相处,但百事中即使有一次失误,也不是明智者的谋略。用古事来衡量今天的事情,则今事如同古事一样,如果您不向太傅进献忠言,还有谁能直言相告呢?希望您能劝他撤回军队扩展农业,致力于推行仁德恩惠,数年之中,我们东西两国再同时大举进攻魏国,也不算晚,希望您深刻地考虑和采纳我的建议!”后来诸葛恪果然如张嶷所言而失败。 吴群臣共议上奏,推孙峻为太尉,滕胤为司徒。有媚峻者言曰:“万机宜在公族,若承嗣为亚公,声名素重,众心所附,不可量也。”乃表峻为丞相、大将军,督中外诸军事,又不置御史大夫;由是士人失望。滕胤女为恪子竦妻,胤以此辞位。孙峻曰:“鲧、禹罪不相及,滕侯何为!”峻与胤虽内不沾洽,而外相苞容,进胤爵高密侯,共事如前。 吴国的群臣共同建议上奏,推举孙峻为太尉,滕胤为司徒。有个向孙峻献媚的人说:“政务的权柄应由皇族掌握,如果滕胤当了司徒,地位仅次于太尉,而且他声名卓著,众人之心都归附他,那么他日后的势力则不可估量。”于是又上表请任命孙峻为丞相、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却不设置协助丞相管理政务的御史大夫,因此士人都大失所望。滕胤的女儿是诸葛恪之子诸葛竦的妻子,滕胤以此为由想要辞职。孙峻对他说:“鲧之罪不会牵连到禹,你何必这样呢?”孙峻和滕胤虽然内心不甚融洽,但处理外部事务却能互相包容。于是进封滕胤的爵位为高密侯,二人像以前一样一起共事。 齐王奋闻诸葛恪诛,下住芜湖,欲至建业观变。傅相谢慈等谏,奋杀之,坐废为庶人,徙章安。 齐王孙奋听说诸葛恪被诛杀,于是移居芜湖,想要到建业去观察事态变化。傅相谢慈等人劝谏他不要去,孙奋就把谢慈杀掉了。朝廷得知后,把孙奋废黜为庶民,徙居章安县。 南阳王和妃张氏,诸葛恪之甥也。先是恪有迁都之意,使治武昌宫,民间或言恪欲迎和立之。及恪被诛,丞相峻因此夺和玺绶,徙新都,又遣使者追赐死。初,和妾何氏生子,诸姬子德、谦、俊。和将死,与张妃别,妃曰:“吉凶当相随,终不独生。”亦自杀。何姬曰:“若皆从死,谁当字孤!”遂抚育及其三弟,皆赖以获全。 南阳王孙和的妃子张氏,是诸葛恪的外甥女。早先诸葛恪有迁都的打算,就让孙和去修建武昌宫,民间有谣传说诸葛恪想要迎立孙和为天子。诸葛恪被诛之后,丞相孙峻就因此事夺去了孙和的印玺,徙居到新都,又派使者随后追去赐孙和自杀。当初,孙和之妾何氏生了儿子孙,其他姬妾生的儿子有孙德、孙谦、孙俊。孙和将死时,与张妃决别,张妃说:“无论吉凶祸福,我当永远相随,决不独自活着。”然后也自杀而死。何姬说:“如果都相从而死,谁来抚养孤儿呢?”于是就抚育孙和他的三个弟弟,这些孩子都依靠她才得以生存下来。 高贵乡公上正元元年(甲戌、254) 魏高贵乡公正元元年(甲戌,公元254年) [1]春,二月,杀中书令李丰。初,丰年十七、八,已有清名,海内翕然称之。其父太仆恢不愿其然,敕使闭门断客。曹爽专政,司马懿称疾不出,丰为尚书仆射,依违二公间,故不与爽同诛,丰子韬,以选尚齐长公主。司马师秉政,以丰为中书令。是时,太常夏侯玄有天下重名,以曹爽亲,不得在势任,居常怏怏;张缉以后父去郡家居,亦不得意:丰皆与之亲善。师虽擢用丰,丰私心常在玄。丰在中书二岁,帝数召丰与语,不知所说。师知其议己,请丰相见以诘丰,丰不以实告;师怒,以刀钚筑杀之,送尸付廷尉,遂收丰子韬及夏侯玄、张缉等皆下廷尉,钟毓按治,云:“丰与横门监苏铄、永宁署令乐敦,冗从仆射刘贤等谋曰:‘拜贵人日,诸营兵皆屯门,陛下临轩,因此同奉陛下,将群僚人兵,就诛大将军;陛下傥不从人,便当劫将去耳。’”又云:“谋以玄为大将军,缉为车骑将军;玄、辑皆知其谋。”庚戍,诛韬、玄、缉、铄、敦、贤,皆夷三族。 [1]春季,二月,魏国杀中书令李丰。当初,李丰十七八岁时,已经颇有清雅之名,海内人士交口称誉。他的父亲太仆李恢不愿让他这样,所以就令他闭门谢客,不与人往来。曹爽独揽朝政时,司马懿称病不出,当时李丰任尚书仆射,就在曹爽、司马懿二人之中周旋反覆,因此没有与曹爽一起被诛杀。李丰的儿子李韬,被选中娶齐长公主为妻。司马师主持朝政时,任命李丰为中书令。当时,太常夏侯玄在天下极有威望,但因为与曹爽是亲戚,不能担任有权势的职位,平时常常怏怏不乐;张缉因为是皇后之父而免去郡守闲居在家,他也很不得意;李丰与夏侯玄和张缉关系十分亲密。司马师虽然提拔了李丰,但李丰心里更为看重夏侯玄。李丰担任中书令的两年中,皇帝多次召见李丰一起交谈,但不知说些什么。司马师知道他们是在议论自己,所以请李丰来相见,向他询问,但李丰却不以实言相告;司马师勃然大怒,就用刀把上的铁环捶死了李丰,把尸体送交廷尉,接送又逮捕了李丰之子李韬和夏侯玄、张缉等人,都送交廷尉收监。钟毓负责审讯治狱,他说:“李丰与黄门监苏铄、永宁宫署令乐敦,冗从仆射刘贤等人阴谋策划说:‘拜贵人的那天,各营的兵力都把守在宫门口,陛下临近前廊时,借此机会共同侍奉陛下,再率领众官兵士,近前去诛杀大将军;陛下如果不听从,就要挟持着他离开。’”又说:“他们阴谋商定以夏侯玄为大将军,张缉为骠骑将军;夏侯玄、张缉都知道这个阴谋。”庚戌(二十二日),诛杀李韬、夏侯玄、张缉、苏铄、乐敦、李贤等人,并诛灭三族。 夏侯霸之入蜀也,邀玄欲与之俱,玄不从。及司马懿薨,中领军高阳许允谓玄曰:“无复忧矣!”玄叹曰:“士宗,卿何不见事乎!此人犹能以通家年少遇我,子元、子上不吾容也。”及下狱,玄不肯下辞,钟毓自临治之。玄正色责毓曰:“吾当何罪!卿为令史责人也,卿便为吾作!”毓以玄名士,节高,不可屈,而狱当竟,夜为作辞,令与事相附,流涕以示玄;玄视,颔之而已。及就东市,颜色不变,举动自若。 夏侯霸投奔蜀国时,曾邀请夏侯玄和他一同去,但夏侯玄没有听从。等司马懿去世,中领军高阳人许允对夏侯玄说:“以后不用再忧虑了。”夏侯玄叹道:“士宗啊,你怎么不明事理呢?司马懿还是能把我作为世代交好的少年来对待我,而司马师、司马昭就不会容我了。”入狱之后,夏侯玄不肯招供,钟毓亲自去处理。夏侯玄表情严肃地斥责钟毓说:“我有什么罪!你身为公府令史亲自来责问我,那你就替我写!”钟毓认为夏侯玄是名士,志节清高,不可屈服,但案子要了结,于是连夜为他写了供状,使与所查察之事相符合,然后流着眼泪给夏侯玄看;夏侯玄看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而已。等到推到东市斩首,他仍然脸不变色,举动自如。 李丰弟翼,为兖州刺史,司马师遣使收之。翼妻荀氏谓翼曰:“中书事发,可及诏书未至赴吴,何为坐取死亡!左右可同赴水火者为谁?”翼思未答,妻曰:“君在大州,不知可与同死生者,虽去亦不免!”翼曰:“二儿小,吾不去,今但从坐身死耳,二儿必免。”乃止,死。 李丰的弟弟李翼是兖州刺史,司马师派人去逮捕他。李翼的妻子荀氏对他说:“中书令出了事,你可在诏书未到之前跑到吴国去,为什么要坐着等死!你的左右有谁能与你一起赴汤蹈火?”李翼想了想没有回答,他妻子说:“你身在大州,却不知有谁能与代同生共死,你虽然离去也不免一死!”李翼说:“两个儿子还小,我不能走,如今只是我一人受牵连而死,两个儿子必能获免。”终于没有逃走,被杀而死。 初,李恢与尚书仆射杜畿及东安太守郭智善,智子冲,有内实而无外观,州里弗称也。冲尝与李丰俱见畿,既退,畿叹曰:“孝懿无子;非徒无子,殆将无家。君谋为不死也,其子足继其业。”时人皆以畿为误,及丰死,冲为代郡太守,卒继父业。 当初,李恢与尚书仆射杜畿和东安太守郭智是好朋友。郭智的儿子郭冲,有内秀而外表不漂亮,州里没有人称赞他。郭冲曾与李丰一起去看望杜畿,走了之后,杜畿叹道:“李恢没有儿子了;不仅没有儿子,恐怕也将要没有家了。郭智却是死不了的,他的儿子足以继承父业。”当时人都认为杜畿说得不对,等李丰死时,郭冲则当了代郡太守,终于继承了父业。 正始中,夏侯玄、何晏、邓俱有盛名,欲交尚书郎傅嘏,嘏不受。嘏友人荀粲怪而问之,嘏曰:“太初志大其量,能合虚声而无实才。何平叔言远而情近,好辩而无诚,所谓利口覆邦国之人也。邓玄茂有为而无终,外要名利,内无关钥,贵同恶异,多言而妒前;多言多衅,妒前无亲。以吾观此三人者,皆将败家;远之犹恐祸及,况昵之乎!”嘏又与李丰不善,谓同志曰:“丰饰伪而多疑,矜小智而昧于权利,若任机事,其死必矣!” 正始年间,夏侯玄、何晏、邓都很有名气,他们想要结交尚书郎傅嘏,但傅嘏却不接受。傅嘏的朋友荀粲奇怪地问他何以如此,傅嘏说:“夏侯玄的志向超过了其能力,他能符合虚有的声名却没有实际的才干。何晏话说得很高远而情感却很浅近,喜好辩论却没有真诚,这就是所谓口齿伶俐却会颠覆邦国的人。邓有所作为但最终没有成就,他在外邀取名利,而内心却毫无节制,喜欢与自己相同而讨厌与自己不同的意见,多嘴多舌而且嫉妒超过自己的人;多嘴多舌就会造成很多矛盾,嫉妒超过自己的人就会失去亲近的朋友。以我看这三个人都将要家败族灭,我远远地避开他们还恐怕会招惹灾祸,更何况与他们亲近呢?”傅嘏又与李丰不和,曾对朋友说:“李丰善于掩饰其虚伪而且生性多疑,沾沾自喜于小聪明而又热衷于权利,如果让他掌管机密要事,那么他被杀是必定无疑的!” [2]辛亥,大赦。 [2]辛亥(二十三日),实行大赦。 [3]三月,废皇后张氏;夏,四月,立皇后王氏,奉车都尉夔之之女也。 [3]三月,魏国废掉皇后张氏;夏季,四月,立皇后王氏。王皇后是奉车都尉王夔之的女儿。 [4]狄道长李简密书请降于汉。六月,姜维寇陇西。 [4]狄道长李简写密信给蜀汉,请求投降。六月,姜维率军进犯陇西。 [5]中领军许允素与李丰、夏侯玄善。秋,允为镇北将军、假节、都督河北诸军事。帝以允当出,诏会群臣,帝特引允以自近;允当与帝别,涕泣欷。允未发,有司奏允前放散官物,收付廷尉,徙乐浪,未至,道死。 [5]中领军许允平时与李丰、夏侯玄交好。秋季,许允任镇北将军、假节、都督河北诸军事。魏帝认为许允应当离京外出,于是诏令群臣集会,魏帝特地把许允拉到自己身旁谈话;许允在与魏帝告别时,泪流满面哀叹着不忍离去。许允还没走,有司就奏告说许允以前曾随便散发官用物品,于是就把他逮捕交付廷尉处理,后又把他押送到乐浪,还没有到达就死在路上。 [6]吴孙峻骄矜淫暴,国人侧目。司马桓虑谋杀峻,立太子登之子吴侯英;不克,皆死。 [6]吴国的孙峻骄横傲慢淫乱残暴,国人愤恨,侧目而视。任司马的桓虑谋划要杀掉孙峻,立太子孙登之子吴侯孙英为君;没有成功,参与者都被处死。 [7]帝以李丰之 死,意殊不平。安东将军司马昭镇许昌,诏召之使击姜维。九月,昭领兵入见,帝幸平乐观以临军过。左右劝帝因昭辞,杀之,勒兵以退大将军;已书诏于前,帝惧,不敢发。 [7]魏帝对李丰之死,心中颇为愤愤不平。安东将军司马昭镇守武昌,诏令召入京然后去攻打姜维。九月,司马昭领兵来晋见魏帝,魏帝到平乐观检阅他的军队。左右亲信借司马昭进见辞行的机会杀掉他,然后再领兵击退大将军司马师;在此之前已经写好诏书,但魏帝害怕,不敢发。 昭引兵入城,大将军师乃谋废帝。甲戌,师以皇太后令召群臣会议,以帝荒淫无度,亵近倡优,不可以承天绪;群臣皆莫敢违。乃奏收帝玺绶,归藩于齐。使郭芝入白太后,太后方与帝对坐,芝谓帝曰:“大将军欲废陛下,立彭城王据!”帝乃起去。太后不悦。芝曰:“太后有子不能教,今大将军意已成,又勒兵于外以备非常,但当顺旨,将复何言!”太后曰:“我欲见大将军,口有所说。”芝曰:“何可见邪!但当速取玺绶!”太后意折,乃遣傍侍御取玺绶著坐侧。芝出报师,师甚豆。又遣使者授帝齐王印绶,出就西宫。帝与太后垂涕而别,人乘王车,从太极殿南出,群臣送者数千人,司马孚悲不自胜,余多流涕。 司马昭领兵入城,大将军司马师就阴谋废掉魏帝。甲戌(十九日),司马师假传皇太后的命令召集群臣开会议论,以魏帝荒淫无度宠幸亲近歌舞艺人为理由,认为他不能再承担帝王的重任了。群臣都不敢反对。于是上奏章要没收魏帝的御玺,贬为齐王。又让郭芝入宫告诉太后。太后正在与魏帝对坐闲谈,郭芝就对魏帝说:“大将军想要废掉陛下,立彭城王曹据为帝!”魏帝站起来就走了。太后很不高兴。郭芝说:“太后有儿子却不能教育,现在大将军主意已定,又领兵在外以防备非常事变,只能顺着他的旨意,还有什么可说的!”太后说:“我要见大将军,对他有话说。”郭芝说:“有什么可见的!”现在只应该快点取来御玺!”太后无奈,就让身边的侍从官取来御玺放在座位旁。郭芝出来报告司马师,司马师很高兴。又派使者把齐王之印绶给魏帝,让他出来住在西宫。魏帝与太后垂泪而别,然后乘坐亲王规格的车子,从太极殿出来往南而行,群臣出来送别的有数十人,司马孚悲痛欲绝,其他人也都挥泪相送。 师又使使者请玺绶于太后。太后曰:“彭城王,我之季叔也,今来立,我当何之!且明皇帝当永绝嗣乎!高贵乡公,文帝之长孙,明皇帝之弟子,于礼,小宗有后大宗之义,其详议之。”丁丑,师更召群臣,以太后令示之,乃定迎高贵乡公髦于元城。髦者,东海定王霖之子也,时年十四,使太常王肃持节迎之。师又使请玺绶,太后曰:“我见高贵乡公,小时识之,我自欲以玺绶手授之。”冬,十月,癸丑,高贵乡公至玄武馆,群臣奏请舍前殿,公以先帝旧处,避止西厢;群臣又请以法驾迎,公不听。庚寅,公入于洛阳,群臣迎拜西掖门南,公下舆答拜,傧者请曰:“仪不拜。”公曰:“吾人臣也。”遂答拜。至止车门下舆,左右曰:“旧剩舆入。”公曰:“吾被皇太后征,未知所为。”遂步至太极东堂,见太后。其日,即皇帝位于太极前殿,百僚陪位者皆欣欣焉。大赦,改元。为齐王筑宫于河内。 司马师又派使者向太后索要御玺,太后说:“彭城王是我的小叔,他立为天子,我该到哪儿去?再说明皇帝难道就永绝后嗣了吗?高贵乡公是文皇帝的长孙,明皇帝之弟的儿子,按照礼制,可以选择小宗的后代来继承大宗的统绪,你们再详细议论议论。”丁丑(二十二日),司马师再次召集群臣,把太后的命令给他们看,然后决定到元城迎接高贵乡公曹髦。曹髦是东海定王曹霖之子,当时年仅十四岁,所以让太常王肃持符节去迎接他。司马师又派人向太后要御玺,太后说:“我要见高贵乡公,他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我想亲手把御玺授给他。”冬季,十月,己丑(初四),高贵乡公到达玄武馆,群臣上奏请求让他住在前殿,高贵乡公认为那是先帝的旧居,就避开前殿而住到西厢;群臣又请求让朝内用皇帝的车驾平迎接,高贵乡公不同意。庚寅(初五),高贵乡公进入洛阳,群臣在西掖门南边跪拜迎接,高贵乡公也下车答拜,司仪对他说:“按照礼仪不必答拜。”高贵乡公说:“我也是天子之臣,怎能不拜?”于是就下车答拜。到了止车门高贵乡公下了车,左右之人说:“按旧仪您可乘车进入。”高贵乡公说:“我受到皇太后的征召,还不知干什么呢?”然后就步行到太极东堂,拜见太后。当天,高贵乡公在太极前殿即皇帝位,出席的文武百官都十分喜悦。然后实行大赦,改年号为正元。又在河北郡为齐王建造了宫室。 [8]汉姜维自狄道进拔河间、临洮。将军徐质与战,杀其荡寇将军张嶷,汉兵乃还。 [8]蜀汉的姜维从狄道进军攻克河关和临洮。将军徐质与之交战,杀了蜀汉的荡寇将军张嶷,蜀汉军队随即撤回。 [9]初,扬州刺史文钦,骁果绝人,曹爽以其乡里故爱之。钦恃爽势,多所陵傲。及爽诛,又好增虏级以邀功赏,司马师常抑之,由是怨望。镇东将军丘俭素与夏侯玄、李丰善,玄等死,俭亦不自安,乃以计厚待钦。俭子治书侍御史甸谓俭曰:“大人居方岳重任,国家倾覆而晏然自守,将受四海之责矣!”俭然之。[9]当初,扬州刺史文钦,骁勇果敢超过他人,曹爽因与他同乡,所以非常器重他。文钦依仗曹爽的权势,也常常盛气凌人。曹爽被杀后,文钦内心十分恐惧,又喜好虚报俘虏的人数以邀功求赏,司马师常常约束遏制他,因此他对司马师十分怨恨。镇东将军丘俭平素与夏侯玄、李丰交往甚密,夏侯玄等人被杀之后,丘俭内心也惴惴不安,于是就按照内心的计谋,拉拢文钦,给他丰厚的待遇。丘俭的儿子治书侍御史丘甸对他父亲说:“父亲大人担当国家一个方面的重大责任,如果国家覆没灭亡而您却安然无恙自守一方,那将受到天下人的责难。”丘俭认为他说得很对。 二年(乙亥、255) 二年(乙亥,公元255年) [1]春,正月,俭、钦矫太后诏,起兵于寿春,移檄州郡以讨司马师,乃表言:“相国懿,忠正,有大勋于社稷,宜宥及后世,请废师,以侯就第,以弟昭代之。太尉孚,忠孝小心,护军望,忠公亲事,皆宜亲宠,授以要任。”望,孚之子也。俭又遣使邀镇南将军诸葛诞,诞斩其使。俭、钦将五六万众渡淮,西至项;俭坚守,使钦在外为游兵。 [1]春季,正月,丘俭、文钦假称受太后诏书,在寿春起兵,并向各州郡发檄文以共同讨伐司马师,又上表说:“相国司马懿,为人忠正,为国家立了伟大功勋,应该宽宥他的后世,请求只废掉司马师的官职,让他以侯爵的身分退居家中,让其弟司马昭代替他。太尉司马孚尽忠尽孝小心奉职,护军司马望也能忠心耿耿尽职尽责,他们都应得到亲近和信任,授予他们重要职务。”司马望是司马孚之子。丘俭又派使者邀请镇南将军诸葛诞共讨司马师,但诸葛诞杀掉了使者。丘俭、文钦率五六万大军渡过淮河,向西到达项县;丘俭坚守城池,让文钦在外率领游动兵力。 司马师问计于河南尹王肃,肃曰:“昔关羽虏于禁于汉滨,有北向争天下之志,后孙权袭取其将士家属,羽士众一旦瓦解。今淮南将士父母妻子皆在内州,但急往御卫,使不得前,必有关羽土崩之势矣。”时师新割目瘤,创甚,或以为大将军不宜自行,不如遣太尉孚拒之。唯王肃与尚书傅嘏、中书侍郎钟会劝师自行,师疑未决。嘏曰:“淮、楚兵劲,而俭等负力远斗,其锋未易当也。若诸将战有利钝,大势一失,则公事败矣。”师蹶然起曰:“我请舆疾而东。戊午,师率中外诸军以讨俭、钦,以弟昭兼中领军,留镇洛阳,召三方兵会于陈、许。 司马师向河南尹王肃询问计策,王肃说:“从前关羽在汉水之滨俘虏了于禁,有向北争夺天下的志向,后来孙权袭击攻取了其将士的家属,结果关羽的军队一下子就瓦解了。现在淮南众将士的父母妻子都留在内地州县,只要迅速派兵去保护其家属抵御丘俭、文钦的军队,不让他们进来,那他们必然会象关羽那样土崩瓦解。”当时司马师刚刚割掉眼部肿瘤,创口很大,很多人都认为此时大将军不应自己率兵前往,不如派太尉司马孚去抵抗叛军。只有王肃与尚书傅嘏、中书侍郎钟会等人劝司马师亲自去,但司马师犹豫不决。傅嘏说:“淮、楚地区的兵力强劲,而且丘俭等自负力量强大要远征拼斗,其锋锐之势不易抵挡。如果诸将的战斗出现不利,大势一去,那么您的事情就要失败。”司马师快速地站起来说:“我要抱病登车前去东边。”戊午(初五),司马师率领中外各军去讨伐丘俭和文钦,让其弟司马昭兼任中领军,留守洛阳,并召集三个方面的军队在陈县、许县会合。 师问计于光禄勋郑袤曰,袤曰:“丘俭好谋而不达事情,文钦勇而无算。今大军出其不意,江、淮之卒,锐而不能固,宜深沟高垒以挫其气,此亚夫之长策也。”师称善。 司马师向光禄勋郑袤询问御敌之策,郑袤说:“丘俭善于谋划但不能通达事情,文钦有勇而无谋。如今大军出其不意地进攻,而江、淮地区的士卒,锐气是不能持久的,您应该深挖沟高立垒以挫其锐气,这是汉代周亚夫用过的妙计。”司马师称赞这个计策好。 师以荆州刺史王基为行监军,假节,统许昌军。基言于师曰:“淮南之逆,非吏民思乱也,俭等诳诱迫胁,畏目下之戮,是以尚屯聚耳。若大兵一临,必土崩瓦解,俭、钦之首不终朝而致于军门矣。”师从之。以基为前军,既而复敕基停驻。基以为:“俭等举军足以深入,而久不进者,是其诈伪已露,众心疑沮也。今不张示威形以副民望,而停军高垒,有似畏懦,非用兵之势也。若俭、钦虏略民人以自益,又州郡兵家为贼所得者,更怀离心,俭等所迫胁者,自顾罪重,不敢复还,此为错兵无用之地而成奸宄之源,吴寇因之,则淮南非国家之有,谯、沛、汝、豫危而不安,此计之大失也。军宜速进据南顿,南顿有大邸阁,计足军人四十日粮。保坚城,因积谷,先人有夺人之心,此平贼之要也。”基屡请,乃听,进据水。 司马师任命荆州刺史王基为行监军,借用符节,统率许昌军队。王基对司马师说:“淮南的叛逆,并不是吏卒和百姓想要作乱,而是丘俭等人诳骗引诱再加以胁迫,他们害怕眼前的被杀之祸,所以暂时还聚集在一起。如果大兵一到,他们必然会土崩瓦解,丘俭和文钦的首级用不了一早上就会送到军营的门前。”司马师采纳了他的计策。让王基为前军,但不久又下令让王基停止前进。王基认为:“丘俭等人发兵足以长驱直入,而现在所以久久不进,是因为其诈伪之心已经败露,众人心怀疑虑而停止不前。如今不大张旗鼓地显示军队的威风阵势以求符合百姓的意愿,而是停止不前高筑营垒以自守,就好象十分畏惧懦弱,这不是用兵的气势。如果丘俭、文钦掠夺人民以补充自己,另外州郡兵士中有些人的家属被叛贼所获,他们顾虑重重,会进一步产生叛离之心;那些被丘俭等所胁迫的人,因顾虑自己的罪行严重,也不敢再回来;这就是置兵于无用之地,又促成了叛乱犯罪之徒的出现。假如吴国乘机进犯,那么淮南地区就不属于我国所有了,谯、沛、汝、豫等地也会危险而不安定,这是战略的极大失误。我军应迅速推进占据南顿县,南顿县有大邸阁,估计有足够军队食用四十日的口粮,保卫坚固的城池,凭借积蓄的粮食,行动在敌人之先而有夺取敌人的决心,这是平定叛贼的关键。”王基多次请求,终于采纳了他的意见,于是进军占据水地区。 闰月,甲申,师次于桥,俭将史招、李续相次来降。王基复言于师曰:“兵闻拙速,未睹为巧之久也。方今外有强寇,内有叛臣,若不时决,则事之深浅未可测也。议者多言将军持重。将军持重,是也;停军不进,非也。持重,非不行之谓也,进而不可犯耳。今保壁垒以积实资虏而远运军粮,甚非计也。”师犹未计。基曰:“将在军,君令有所不受。彼得亦利,我得亦利,是谓争地,南顿是也。”遂辄进据南顿,俭等人项亦欲往争,发十余里,闻基先到,乃复还保项。 闰月,甲申(初一),司马师驻军于桥,丘俭的将领史招、李续相继来投降。王基又对司马师说:“用兵只听说宁拙而能速胜,还未见过求巧而能持久。如今外部有强大的敌人,内部有叛乱的臣子,如果不及时作出决断,那么事态发展的深浅祸福则是难以预测的。议论的人都说将军持重稳健。您持重稳健是对的,但按兵不动则不对。持重,不是不往前行的意思,而是指前进而不可抵挡。如今我们坚守营垒,使其他各地积存的粮食资助了叛军而我们却从远方运输军粮,这实在不是好的计谋。”但司马师仍然不准进军。王基说:“将领在行军作战时,君主的命令也可以不接受。如果敌人得到对敌人有利,我方得到对我方有利,这就是所谓争地,这个地方就是南顿。”随即就进军占据了南顿,丘俭等人从项县出发也想去争夺南顿,发兵行进了十余里,听说王基已经抢先到达,于是又撤兵坚守项县。 [2]癸未,征西将军郭淮卒,以雍州刺史陈泰代之。 [2]癸未(疑误),征西将军郭淮去世,任命雍州刺史陈泰接替其职。 [3]吴丞相峻率骠骑将军吕据、左将军会稽留赞袭寿春,司马师命诸军皆深壁高垒,以待东军之集。诸将请进军攻项,师曰:“诸军知其一,未知其二。淮南将士本无反志,俭、钦说诱与之举事,谓远近必应;而事起之日,淮北不从,史招、李续前后瓦解,内乖外叛,自知必败。困兽思斗,速战更合其志,虽云必克,伤人亦多。且俭等欺诳将士,诡变万端,小与持久,诈情自露,此不战而克之术也。”乃遣诸葛诞督豫州诸军自安风向寿春;征东将军胡遵督青、徐诸军出谯、宋之间,绝其归路;师屯汝阳。丘俭、文钦进不得斗,退恐寿春见袭,计穷不知所为;淮南将士家皆在北,众心沮散,降者相属,惟淮南新附农民为之用。 [3]吴国丞相孙峻率领骠骑将军吕据、左将军会稽人留赞袭击寿春,司马师命令各部队都加固加高营垒坚守不出,以等待东部军队的到来。各位将领请求进军攻打项县,司马师说:“诸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淮南的将士们本来没有反叛之心,丘俭、文钦说服劝诱他们共同反叛,说是无论远近必然群起响应;而他们起事之后,不仅淮北地区不响应,而且史据李续也都前后投降。内部离心,外部背叛,他们自知必败无疑。被困的野兽想着拼斗,如果速战就更符合他们的心意,虽然我们一定能胜,但伤亡也必然惨重。况且丘俭等人诳骗自己的将士,诡计多端,变化无常,我们只要稍微多与他们持久对峙一些时日,其诈伪之情自然会显露出来,这是不战而胜的战术。”于是派遣诸葛诞督领豫州各军从安风向寿春推进;派遣征东将军胡遵督领青州、徐州各军进驻谯郡、睢阳之间,以绝断叛军退路;司马师自己率军驻扎在汝阳。丘俭、文钦进不能战,退又恐怕寿春受到袭击,无计可施不知应该怎么办;淮南将士们的家都在北方,此时众心沮丧涣散,投降者接连不断,只有淮南地区新依附的农民能受他们驱使。 俭之初起,遣健步赍书至兖州,兖州刺史邓艾斩之,将兵万余人,兼道前进,先趋乐嘉城,作浮桥以待师。俭使文钦将兵袭之。师自汝阳潜兵就艾于乐嘉,钦猝见大军,惊愕未知所为。钦子鸯,年十八,勇力绝人,谓钦曰:“及其未定,击之可破也。”于是分为二队,夜夹攻军,鸯帅壮士先至鼓噪,军中震扰。师惊骇,所病目突出,恐众知之,啮被皆破。钦失期不应,会明,鸯见兵盛,乃引还。师与诸将曰:“贼走矣,可追之!”诸将曰:“钦父子骁猛,未有所屈,何苦而走!”师曰:“夫一鼓作气,再而衰。鸯鼓噪失应,其势已屈,不走何待!”钦将引而东,鸯曰:“不先折其势,不得去也。”乃与骁骑十余摧锋陷陈,所向皆披靡,遂引去。师使左长史司马班率骁骑八千翼而追之,鸯以匹马入数千骑中,辄杀伤百余人,乃出,如此者六七,追骑莫敢逼。 丘俭起兵之初,曾派遣善于走路的人到兖州送信,兖州刺史邓艾把他杀了。然后领兵一万多人,兼程前进,抢先赶到乐嘉城,制作了浮桥以等待司马师的大军。丘俭让文钦领兵去袭击乐嘉城。但司马师从汝阳秘密进兵到了乐嘉城与邓艾会合,文钦突然看到大军,大吃一惊不知如何是好。文钦之子文鸯,十八岁,勇猛强健,体力超人,此时就对文钦说:“我们趁其尚未安定,猛然出击可以攻破他们。”于是兵分二路,当夜就开始夹攻进击,文鸯率领强壮的士兵首先赶到,大声鼓噪进攻,城内军队惊扰不安。司马师也十分惊恐,急得他那只病眼也向外空了出来,他恐怕众人知道,就咬住被子强忍疼痛,结果把被子都咬破了。但文钦误了约定的时间未来接应,等到天明,文鸯见到对方兵力强盛,就撤兵而回。司马师对诸将说:“叛贼跑了,现在可以去追击他们!”诸将说:“文钦父子骁勇异常,没有受到挫折,苦于什么而要逃跑呢?”司马师说:“打仗时第一次击鼓进攻士气大振,再次击鼓士气就衰弱了。文鸯鼓噪一夜又失去策应,其士气已然受挫,不逃走还等什么?”文钦将要领兵向东而退,文鸯说:“如果不先挫其威势,我们是走不了的。”于是就同十几个骁勇骑兵杀入敌兵冲锋陷阵,所向披靡,然后才领兵而去,司马师派左长史司马班率领骁勇骑兵八千人从两翼追击,文鸯单枪匹马闯入数千骑兵之中,一次就杀伤百余人,然后突出重围而走,象这样来回六七次,追赶的骑兵也不敢向前紧逼。 殿中人尹大目小为曹氏家奴,常在天子左右,师将与俱行,大目知师一目已出,启云:“文钦本是明公腹心,但为人所误耳;又天子乡里,素与大目相信,乞为公追解语之,令还与公复好。”师许之,大目单身乘大马,被铠胄,追钦,遥相与语,大目心实欲为曹氏,谬言:“君侯何苦不可复忍数日中也!”欲使钦解其旨。钦殊不司,乃更厉声骂大目曰:“汝先帝家人,不念报恩,反与司马师作逆,不顾上天,天不汝!”张弓傅矢欲射大目,大目涕泣曰:“世事败矣,善自努力!” 殿中官员尹大目从小就是曹氏家奴,经常在天子左右侍奉,司马师带着他一起出来,尹大目知道司马师的一只眼已经突了出来,病情严重,就启禀说:“文钦本是您的心腹之人,只是被人所蒙蔽而已;他又是天子的同乡,平时与我互相信任,我请求为您去追赶并劝解他,让他与您恢复旧交。”司马师同意了。尹大目单身骑一匹大马,披上铠甲,追赶文钦,远远地与他说话,尹大目内心实际上是为曹氏着想,但不便直言,只好旁敲侧击地说:“您苦于什么而不能再多忍受几天呢?”他想让文钦理解他的意思,但文钦却一点儿也不明白,就更加严厉地大骂尹大目说:“你是先帝的家人,却不想着报恩,反而与司马师一起作逆,你不顾忌上天,上天也不会保佑你!”说完就张弓搭箭想射尹大目,尹大目流着眼泪说:“当世之事败坏,您好自为之吧!” 是日,丘俭闻钦退,恐惧夜走,众遂大溃。钦还至项,以孤军无继,不能自立,欲还寿春,寿春已溃,遂奔吴。吴孙峻至东兴,闻俭等败,壬寅,进至橐皋,文钦父子诣军降。丘俭走,北至慎县,左右人兵稍弃俭去,俭藏水边草中。甲辰,安风津民张属就杀俭,传首京师,封属为侯。诸葛诞至寿春,寿春城中十余万口,惧诛,或流迸山泽,或散走入吴。诏以诞为镇东大将军、仪同三司,都督扬州诸军事。 这天,丘俭听说文钦败退,十分恐惧,就连夜逃走,将士也随之四散溃逃。文钦退回到项县,因孤军无援,自己难以立足,想要回到寿春,而寿春已经溃败,于是就投奔了吴国。吴国孙峻到达东兴,听说丘俭等人失败,壬寅(十九日),进军到橐皋,文钦父子到军前来投降。丘俭逃走,向北到了慎县,左右的士兵逐渐都弃他而去,丘俭就藏身于水边的草丛中。甲辰(二十一日),安风津的百姓张属走过去杀掉了丘俭,丘俭的首级送到京师,于是加封张属为侯爵。诸葛诞到达寿春,寿春城中十余万人口害怕被杀,有的人流窜到山林川泽,有的人则分散地逃入吴国。诏令任命诸葛诞为镇东大将军、仪同三司,都督扬州诸军事。 夷丘俭三族。俭党七百余人系狱,侍御史杜友治之,惟诛首事者十余人,余皆奏免之。俭孙女适刘氏,当死,以孕系廷尉。司隶主簿程咸议曰:“女适人者,若已产育,则成他家之母,于防不足以惩奸乱之源,于情则伤孝子之恩。男不遇罪于他族,而女独婴戮于二门,非所以哀矜女弱,均法制之大分也,臣以为在室之女,可从父母之刑,既醮之妇,使从夫家之戮。”朝廷从之,仍著于律令。 诛杀丘俭的三族。丘俭的同党七百余人皆被逮捕入狱,由侍御史杜友处理,只诛杀首犯十余人,其余皆奏明朝廷而赦免其罪。丘俭的孙女嫁给了刘氏,应当处死,但因有身孕便关在廷尉狱中。司隶主簿程咸议论说:“已经出嫁的女子,如果已经生育了孩子,那就成了别人家的母亲,将她定罪,对于防止犯罪来说不足惩诫奸乱之源,对于情理来说则伤害了孝子之情。男子不受其他家族罪行的牵连,而女子却偏偏要受到父母家和丈夫家两个家族罪行的牵连,这不是同情怜悯弱女子的政策。这些问题都是法制的重要内容,我认为未出嫁的女子可以随同父母的罪行而治罪,而已经出嫁的妇女就要随同丈夫家的罪行而治罪。”朝廷采纳了这个建议,并写入了法律条款。 [4]舞阳忠武侯司马师疾笃,还许昌,留中郎将参军事贾充监诸军事。充,逵之子也。卫将军昭自洛阳往省师,师令昭总统诸军。辛亥,师卒于许昌。中书侍郎钟会从师典知密事,中诏敕尚书傅嘏,以东南新定,权留卫将军昭屯许昌为内外之援,令嘏率诸军还。会与嘏谋,使嘏表上,辄与昭俱发,还到洛水南屯住。二月,丁巳,诏以司马昭为大将军、录尚书事。会由是常有自矜之色,嘏戒之曰:“子志大其量,而勋业难为也,可不慎哉!” [4]舞阳忠武侯司马师病情严重,回到许昌,留下中郎将参军事贾充监管诸军之事。贾充是贾逵之子。卫将军司马昭从洛阳去许昌看望司马师,司马师让司马昭总管诸军。辛亥(二十八日),司马师在许昌去世。中书侍郎钟会跟随司马师掌管机密要事,天子下达诏令给尚书傅嘏,说东南刚刚安定下来,应暂且让卫将军司马昭留守许昌作为内外的援军,命令傅嘏率领各军返回。钟会与傅嘏商量,让傅嘏上表章说明情况,然后就同司马昭一同出发,回到洛水以南驻扎。二月,丁巳(初五),诏令任命司马昭为大将军、录尚书事。钟会因此事而常常流露出骄傲自得的表情,傅嘏告诫他说:“你的志向大于你的能力,而功勋事业是难于建立的,能不谨慎吗?” [5]吴孙峻闻诸葛诞已据寿春,乃引兵还。以文钦为都护、镇北大将军、幽州牧。 [5]吴国的孙峻听到诸葛诞已经占据了寿春,就领兵返回。任命文钦为都护、镇北大将军和幽州牧。 [6]三月,立皇后卞氏,大赦。后,武宣皇后弟秉之曾孙女也。 [6]三月,立皇后卞氏,实行大赦。皇后是武宣皇后的弟弟卞秉的曾孙女。 [7]秋,七月,吴将军孙仪、张怡、林恂谋杀孙峻,不克,死者数十人。全公主谮朱公主于峻,曰“与仪同谋”。峻遂杀朱公主。 [7]秋季,七月,吴国将军孙仪、张怡、林恂等人要谋杀孙峻,未能成功,被杀者有数十人。全公主在孙峻面前诽谤朱公主,说她与孙仪是同谋,于是孙峻又杀了朱公主。 峻使卫尉冯朝城广陵,功费甚众,举朝莫敢言,唯滕胤谏止之,峻不从,功卒不成。 孙峻派卫尉冯朝修筑广陵城,耗资巨大,整个朝廷无人敢劝说,只有滕胤进谏劝止,但孙峻不听,工程终究未能完成。 [8]汉姜维复议出军,征西大将军张翼廷争,以为:“国小民劳,不宜黩武。”维不听,率车骑将军夏侯霸及翼同进。八月,维将数万人至罕,趋狄道。 [8]蜀汉的姜维又讨论出兵之事,征西大将军张翼在朝廷上劝谏他,认为:“国家弱小人民劳苦,不宜滥用兵力。”但姜维不同意,还是率领车骑将军夏侯霸以及张翼共同进军。八月,姜维率领数万人到达罕县,并向狄道进军。 征西将军陈泰敕雍州刺史王经进屯狄道,须泰军到,东西合势乃进。泰军陈仓,经所统诸军于故关与汉人战不利,经辄渡洮水。泰以经不坚据狄道,必有他变,率诸军以继之。经已与维战于洮西,大败,以万余人还保狄道城,余皆奔散,死者万计。张翼请维曰:“可以止矣,不宜复进,或毁此大功,为蛇画足。”维大怒,遂进围狄道。 征西将军陈泰命令雍州刺史王经进驻狄道,等待陈泰军队到达,再把东西兵力合在一起进军。陈泰军队驻扎在陈仓,而王经所统领的各军在旧边关地区与蜀汉交战不利,于是王经渡过洮水。陈泰认为王经不坚守狄道,必然是有其他变故,就率领各军去接应他。此时王经已经与姜维在洮西交战,结果大败,又率领万余人返回保卫狄道城,其余的兵士全都四散奔逃,被杀者以万计。张翼请求姜维说:“我们可以停止了,不应再向前进,如果再向前进,也许就要毁掉这次大的胜利,而变成画蛇添足了。”姜维勃然大怒,不听张翼的意见,于是进军包围了狄道。 辛未,诏长水校尉邓艾行安西将军,与陈泰并力拒维,戊辰,复以太尉孚为后继。泰进军陇西,诸将皆曰:“王经新败,贼众大盛,将军以乌合之众,继败军之后,当乘胜之锋,殆必不可。古人有言:‘蝮蛇螫手,壮士解腕。’《孙子》曰:‘兵有所不击,地有所不守。’盖小有所失而大有所全故也。不如据险自保,观衅待敝,然后进救,此计之得者也。”泰曰:“姜维提轻兵深入,正欲与我争锋原野,求一战之利。王经当高壁深垒,挫其锐气,今乃与战,使贼得计。经既破走,维若以战克之威,进兵东向,据栎阳积谷之实;放兵收降,招纳羌、胡,东争关、陇,传檄四郡,此我之所恶也。而乃以乘胜之兵,挫峻城之下,锐气之卒,屈力致命,攻守势殊,客主不同。兵书曰:‘修橹,三月乃成,拒堙三月而后已。’诚非轻军远入之利也。今维孤军远侨,粮谷不继,是我速进破贼之时,所谓疾雷不及掩耳,自然之势也。洮水带其表,维等在其内,今乘高据势,临其项领,不战必走。寇不可纵,围不可久,君等何言如是!”遂进军度高城岭,潜行,夜至狄道东南高山上,多举烽火,鸣鼓角。狄道城中将士见救至,皆愤踊。维不意救兵卒至,缘山急来攻之,泰与交战,维退。泰引兵扬言欲向其还路,维惧,九月,甲辰,维遁走,城中将士乃得出。王经叹曰:“粮不至旬,向非救兵速至,举城屠裂,覆丧一州矣!”泰慰劳将士,前后遣还,更差军守,并治城垒,还屯上。 辛未(二十二日),诏命长水校尉邓艾出任安西将军,与陈泰协力抵抗姜维,戊辰(疑误),又让太尉司马孚为后续部队。陈泰进军至陇西,诸将都对陈泰说:“王经新近才失败,敌兵气势正盛,而将军您率领临时杂凑起来的军队,又是继败军之后,去抵挡正乘胜前进的锋锐部队,恐怕必定不能取胜。古人有言:‘被蝮蛇螫了手,壮士就砍掉了手腕。’《孙子》说:‘兵有时不必出击,地有时不必坚守。’这是因为小的方面有所失而大的方面就能保全的缘故。您不如先占据险要之地以求自何,观察敌人的失误等待敌人出现漏洞,然后再进军救援,这个计策是最好的。”陈泰说:“姜维带领轻装军队深入我境,正是想与我们在原野上一争锋芒,希求一战而胜。王经应当高筑营垒坚守不出,挫败敌人的锐气,但现在竟与敌人交战,使敌人的计策得以实现。王经既已失败逃去,姜维如果凭借战胜的威势,向东进兵,占据栎阳这座有粮食储备的城池,然后放出兵力四处收罗降兵降将,招纳羌、胡部族,向东争夺关、陇地区,再向陇西、南安、天水、略阳四郡发布檄文,这是我们所担忧之事。但姜维却用士气强盛的兵力围攻狄道,使兵力受挫于坚固的城池之下,锐气耗尽仍竭力拼命攻城,攻与守的形势差别很大,主与客也有不同。兵书上说:‘制作大盾牌和攻城的战车,三个月才能完成;堆积土山攻城,也要三个月时间才能完成。’因此围攻城池对于轻装远来的军队是十分不利的。如今姜维孤军深入远离本土客居我方境内,粮草接济不上,这正是我军迅速前进消灭敌人的时机,所谓迅雷不及掩耳,这是自然形成的威势。洮水象带子一样围在敌军外面,姜维的兵力在洮水以内,如今我们登高占据险要地势,突然出现在敌人头上的高处,不用交战他们就必定要逃走。敌寇不可纵容,围城不可持久。你们怎能说这样的话!”于是进军爬过高城岭,秘密行军,夜里到达狄道东南的高山之上,突然举起众多火把,同时击鼓吹响号角。狄道城中的将士们见到救兵来到,都奋发振作欢呼跳跃起来。姜维没想到救兵突然到达,并借山势紧急向他进攻。陈泰与姜维交战,姜维退却。陈泰又领兵扬言要截断姜维 退路,姜维十分惊恐。九月,甲辰(二十五日),姜维率兵逃走,狄道城中的将士才得以出来。王经感叹地说:“我们的粮食已不足十天所用,如果不是救兵迅速赶到,全城之人就要遭到屠杀,我们也要丧失一州之地了!”陈泰慰劳守城将士,先后让他们返回,另外选择军队把守狄道城,并修筑了城垒,然后率兵撤回,驻扎在上。 泰每以一方有事,辄以虚声忧动天下,故希简上事,驿书不过六百里。大将军昭曰:“陈征西沈勇能断,荷方伯之重。救将陷之城,而不求益兵,又希简上事,必能办贼者也。都督大将不当尔邪!” 陈泰常常认为,凡是发生情况,有关人员总要虚张声势扰动全国,因此他自己奏事既稀少又简略,传递书信不用每日超过六百里的加急文书。大将军司马昭说:“征西将军陈泰沉着勇敢能果断行事,承担了一个方面的重任。救援将要失陷的城池而不要求增加兵力,上书言事又稀少而简略,是个必能打败敌兵的人。都督大将难道不应象他那样么!” 姜维退驻钟提。 姜维退兵,驻守在钟提。 [9]初,吴大帝不立太庙,以武烈尝为长沙太守,立庙于临湘,使太守奉祠而已。冬,十二月,始作太庙于建业,尊大帝为太祖。 [9]当初,吴大帝孙权不立太庙,因为武烈皇帝孙坚曾任长沙太守,所以在临湘县立了庙,让太守供奉祭祠而已。冬季,十二月,开始在建业建筑太庙,尊吴大帝孙权为太祖。----------------------------------------------------------------------------------------------------------------------------------------------------------------资治通鉴第七十七卷(回目录) 魏纪九 高贵乡公下甘露元年(丙子、256) 魏纪九 魏高贵乡公甘露元年(丙子,公元256年) [1]春,正月,汉姜维进位大将军。 [1]春季,正月,蜀汉姜维升任为大将军。 [2]二月,丙辰,帝宴群臣于太极东堂,与诸儒论夏少康、汉高祖优劣,以少康为优。 [2]二月,丙辰(初九),魏帝在太极东堂宴请群臣,与各位儒生讨论夏少康和汉高祖的优劣,魏帝认为少康优于汉高祖。 [3]夏,四月,赐大将军昭衮冕之服,赤舄副焉。 [3]夏季,四月,庚戌(初四),赐给大将军司马昭绣龙的礼服和冠冕,另加一双帝王穿用的赤色木底靴。 [4]丙辰,帝幸太学,与诸儒论《书》、《易》及《礼》,诸儒莫能及。帝尝与中护军司马望、侍中王沈、散骑常侍裴秀、黄门侍郎钟会等讲宴于东堂,并属文论,特加礼异,谓秀为儒林丈人,沈为文籍先生。帝性急,请召欲速,以望职在外,特给追锋车、虎贲五人,每有集会,辄奔驰而至。秀,潜之子也。 [4]丙辰(初十),魏帝到太学去,与各位儒生讨论《书》、《易》和《礼》,各位儒生都自愧不如。魏帝曾与中护军司马望、侍中王沈、散骑常侍裴秀、黄门侍郎钟会等人在东堂饮宴讲论学术,并作文论,对他们特别加以礼遇,并称裴秀是儒林丈人,王沈是文籍先生。魏帝性急,请人前来就希望快点到达,因为司马望在宫外任职,就特地赐给他一辆追锋车和勇士五人,每当有集会,就奔驰而至。裴秀是裴潜之子。 [5]六月,丙午,改元。 [5]六月,丙午(初一),改年号为甘露。 [6]姜维在钟提,议者多以为维力已竭,未能更出。安西将军邓艾曰:“洮西之败,非小失也,士卒凋残,仓廪空虚,百姓流离。今以策言之,彼有乘胜之势,我有虚弱之实,一也。彼上下相习,五兵犀利,我将易兵新,器仗未复,二也。彼以船行,吾以陆军,劳逸不同,三也。狄道、陇西、南安、祁山各当有守,彼专为一,我分为四,四也。从南安、陇西因食羌谷,若趣祁山,熟麦千顷,为之外仓。贼有黠计,其来必矣。” [6]姜维在钟提,人们议论多认为他兵力已经衰竭,不能再次出征。但安西将军邓艾说:“我们在洮西的失败,并不是小的损失,士卒伤残严重,十分衰弱,粮食仓库也已经空虚,百姓们流离失所。如今从谋略方面说,他们有乘胜进军的实力,而我们的现状却虚弱不堪,这是一。他们官兵上下相互熟习,兵器齐备而犀利,而我们更换了将领,更新了士兵,兵器也不完备,这是二。他们是坐船行进,而我们是陆地行军,劳逸不同,这是三。狄道、陇西、南安、祁山各地都应当有人守卫,他们是专门进攻一处,而我们却分守四方,这是四。他们从南安、陇西进军可以就地食用羌人的粮食,如果向祁山进军,那里成熟的麦子有千顷之多,足以成为他们的外部粮仓,这是五。敌人素来狡黠善于算计,他们来进攻是必然的。” 秋,七月,姜维复率众出祁山,闻邓艾已有备,乃回,从董亭趣南安;艾据武城山以拒之。维与艾争险不克,其夜,渡渭东行,缘山趣上,艾与战于段谷,大破之。以艾为镇西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维与其镇西大将军胡济期会上,济失期不至,故败,士卒星散,死者甚众,蜀人由是怨维。维上书谢,求自贬黜,乃以卫将军行大将军事。 秋季,七月,姜维再次率兵出祁山,听说邓艾已有防备,就撤兵返回,从董亭奔向南安;邓艾据守武城山来抵抗姜维。姜维与邓艾争夺险要之地未能成功,当天夜里,他渡过渭水向东而行,沿山奔向上,邓艾又与姜维在段谷交战,把姜维打得大败。魏国任命邓艾为镇西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姜维与蜀汉的镇西大将军胡济约定在上会合,胡济误期未能到达,因此姜维失败了,士兵们四散奔逃,伤亡惨重,蜀人因此而埋怨姜维。姜维上书谢罪,自求贬职,蜀汉就让他改卫将军代行大将军的职权。 [7]八月,庚午,诏司马昭加号大都督,奏事不名,假黄钺。癸酉,以太尉司马孚为太傅。九月,以司徒高柔为太尉。 [7]八月,庚午(二十六日),诏令司马昭加大都督封号,奏事可以不称名,出师持黄钺。癸酉(二十九日),任命太尉司马孚为太傅。九月,任命司徒高柔为太尉。 [8]文钦说吴人以伐魏之利,孙峻使钦与骠骑将军吕据及车骑将军刘纂、镇南将军朱异、前将军唐咨自江都入淮、泗,以图青、徐。峻饯之于石头,遇暴疾,以后事付从父弟偏将军。丁亥,峻卒。吴人以为侍中、武卫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召吕据等还。 [8]文钦向吴人游说讨伐魏国之利,孙峻派文钦与骠骑将军吕据以及车骑将军刘纂、镇南将军朱异、前将军唐咨等人从江都进入淮水、泗水,以图攻取青州、徐州。孙峻在石头城为他们饯别,突然得了暴病,就把后事托付给叔父偏将军孙。丁亥(十四日),孙峻去世。吴人任命孙为侍中、武卫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又召吕据等人返回。 [9]己丑,吴大司马吕岱卒,年九十六。始,岱亲近吴郡徐原,慷慨有才志,岱知其可成,赐巾,与共言论,后遂荐拔,官至侍御史。原性忠壮,好直言,岱时有得失,原辄谏争,又公论之;人或以告岱,岱叹曰:“是我所以贵德渊者也!”及原死,岱哭之甚哀,曰:“徐德渊,吕岱之益友,今不幸,岱复于何闻过!”谈者美之。 [9]己丑(十六日),吴国大司马吕岱去世,终年九十六岁。起初,吕岱亲近吴郡人徐原,徐原慷慨大方而有才志,吕岱知道他能够取得成就,就赐与他巾帻、单衣等庶人穿戴的礼服,并与他一起交谈,后来就推荐提拔他,官至侍御史。徐原性情忠厚豪放,喜好直言,吕岱有时出现失误,徐原就直言进谏争辩,又公然在众人之中议论;有人告诉了吕岱,吕岱感叹地说:“这是我所以看重徐原的原因。”徐原死时,吕岱哭得十分哀痛,说:“徐原啊,我的好友,如今你不幸而去,我又从何处听人指出我的错误?”谈论的人十分赞美这件事。 [10]吕据闻孙代孙峻辅政,大怒,与诸督将连名共表荐滕胤为丞相;更以胤为大司马,代吕岱驻武昌。据引兵还,使人报胤,欲共废。冬,十月,遣从兄宪将兵逆据于江都,使中使敕文钦、刘纂、唐咨等共击取据,又遣侍中左将军华融、中书丞丁晏告喻胤宜速去意。胤自以祸及,因留融、晏勒兵自卫,召典军杨崇、将军孙咨告以为乱,迫融等使有书难,不听,表言胤反,许将军刘丞以封爵,使率兵骑攻围胤。胤又劫融等使诈为诏发兵,融等不从,皆杀之。或劝胤引兵至苍龙门,将士见公出,必委就公。时夜已半,胤恃与据期,又难举兵向宫,乃约令部曲,说吕侯兵已在近道,故皆为胤尽死,无离散者。胤颜色不变,谈笑如常。时大风,比晓,据不至,兵大会,遂杀胤及将士数十人,夷胤三族。己酉,大赦,改元太平。或劝吕据奔魏者,据曰:“吾耻为叛臣。”遂自杀。 [10]吕据听说孙代替孙峻辅佐朝政,勃然大怒,就与诸位都督、将领连名共同上表推荐滕胤为丞相;孙改任滕胤为大司马,代替吕岱驻守武昌。吕据领兵返回,使人报告滕胤,想共同废掉孙。冬季,十月,丁未(初四),孙派遣堂兄孙宪率兵在江都迎住吕据,让中使下令文钦、刘纂、唐咨等人共同击杀吕据,又派遣侍中左将军华融、中书丞丁晏去告诉滕胤,让他迅速离开都城前往武昌。滕胤自认为灾祸已经来临,就拘留了华融、丁晏整兵自卫,招来典军杨崇、将军孙咨,告诉他们孙要作乱,并迫使华融等人写书信责难孙。孙不听,上表说滕胤要造反,又许愿给将军刘丞封爵,让他率兵马去围攻滕胤。滕胤又劫持华融等人让他假作诏书发兵起事,华融等人不从,滕胤把他们都杀了。有人劝滕胤领兵到苍龙门,认为将士们见他出来,必定弃孙而跟从他。当时已经过了半夜,滕胤仗着与吕据有约,又难以向宫中发兵,就勒令部曲不得散乱,并说吕据的军队已经在附近的路上,因此手下兵士都为滕胤尽死守护,没有一个离散的。滕胤脸不变色,谈笑如常。当时刮起了大风,到了拂晓,吕据仍没到来,而孙的兵大举进攻,结果杀了滕胤及他手下将士数十人,并诛灭滕胤三族。己酉(初六),实行大赦,改年号为太平。有人劝吕据投奔魏国,吕据说:“我耻为叛臣。”于是就自杀而死。 [11]以司空郑冲为司徒,左仆射卢毓为司空。毓固让骠骑将军王昶、光禄 大夫王观、司隶校尉琅邪王祥,诏不许。 [11]任命司空郑冲为司徒,左仆射卢毓为司空。卢毓坚决辞让并推荐骠骑将军王昶、光禄大夫王观、司隶校尉琅邪人王祥,但诏令不准。 祥性至孝,继母朱氏遇之无道,祥愈恭谨。朱氏子览,年数岁,每见祥被楚挞,辄涕泣抱持母;母以非理使祥,览辄与祥俱往。及长,娶妻,母虐使祥妻,览妻亦趋而共之,母患之,为之少止。祥渐有时誉,母深疾之,密使鸩祥。览知之,径起取酒,祥争而不与,母遽夺反之。自后,母赐祥馔,鉴辄先尝,母惧览致毙,遂止。汉末遭乱,祥隐居三十余年,不应州郡之命,母终,毁瘁,杖而后起。徐州刺史吕虔檄为别驾,委以州事,州界清静,政化大行,时人歌之曰:“海沂之康,实赖王祥;邦国不空,别驾之功!” 王祥生性大孝,继母朱氏对他很不好,但王祥对她更加恭敬。朱氏的亲儿子王览,那年才几岁,见到王祥被鞭打,就哭泣着抱住母亲让她不要打;母亲让王祥干力不能及的苦差事,王览就与王祥一同去。长大后,都娶了妻子,母亲又暴虐地役使王祥之妻,王览之妻也赶快跑去一起干,母亲心有顾忌,惩罚就少了一些。王祥逐渐有了一些声誉,母亲深深地忌恨他,就暗地里在酒里下毒想要毒死王祥。王览知道了此事,就跑过去抢酒,王祥争执着不给他,母亲却突然夺过去倒掉了。从此后,母亲 每次给王祥什么吃的东西,王览总要先尝一尝,母亲害怕王览死掉,于是就不再下毒了。东汉末年天下大乱,王祥就隐居了三十多年,不应州郡的征召,母亲去世,他哀痛得身心交瘁,拄着拐杖才能站起来。徐州刺史吕虔写信来召他担任别驾,委任他管理州中事务,结果州界境内平静安定,政事教化顺利推行,当时的人歌唱道:“海沂之康,实赖王祥;邦国不空,别驾之功。” [12]十一月,吴孙迁大将军。负贵倨傲,多行无礼。峻从弟宪尝与诛诸葛恪,峻厚遇之,官至右将军、无难督,平九官事。遇宪薄于峻时,宪怒,与将军王谋杀,事泄,杀,宪服药死。 [12]十一月,吴国孙升任大将军。孙自负高贵倨傲不群,干了很多无礼之事。孙峻的堂弟孙宪曾参与诛杀诸葛恪之事,所以孙峻给他非常厚重的待遇,官至右将军、无难督,平九官事。孙对待孙宪不如孙峻对他那么优厚,孙宪十分恼怒,就与将军王密谋杀掉孙,事情败露,孙杀掉王,孙宪则服毒自杀。 二年(丁丑、257) 二年(丁丑,公元257年) [1]春,三月,大梁成侯卢毓卒。 [1]春季,三月,大梁成侯卢毓去世。 [2]夏,四月,吴主临正殿,大赦,始亲政事。孙表奏,多见难问,又科兵子弟十八已下、十五以上三千余人,选大将子弟年少有勇力者,使将之,日于苑中教习,曰:“吾立此军,欲与之俱长。”又数出中书视大帝时旧事,问左右侍臣曰:“先帝数有特制,今大将军问事,但令我书可邪?”尝食生梅,使黄门至中藏取蜜,蜜中有鼠矢;召问藏吏,藏吏叩头。吴主曰:“黄门从尔求蜜邪?”吏曰:“向求,实不敢与。”黄门不服。吴主令破鼠矢,矢中燥,因大笑谓左右曰:“若矢先在蜜中,中外当俱湿;今外湿里燥,此必黄门所为也。”诘之,果服;左右莫不惊悚。 [2]夏季,四月,吴王亲临正殿,实行大赦,开始亲自执政。孙的上表奏章,多次受到他的质问,又选兵士子弟十八岁以下、十五岁以上的三千多人,选大将子弟中勇武有力的,让他们领兵,每天都在苑囿中练兵习武,他说:“我建立这支军队,是想和他们一起成长。”他还多次拿出府藏书册阅览先帝时的旧事,问左右侍臣说:“先帝常常亲自书写诏书,而如今大将军奏事,为什么只让我签字认可呢?”他要生吃酸梅,让黄门到库里去取蜂蜜,蜜中有鼠屎;就召来守库官询问,守库官叩头谢罪。吴王说:“黄门从你那儿要过蜂蜜吗?”守库官说:“以前曾要过,我没敢给他。”黄门不服。吴王让人破开鼠屎,屎中是干燥的,于是他大笑着对左右说:“如果鼠屎事先就在蜜中,那么里外都应是湿的,现在外面湿而里面干燥,这必定是黄门放进去的。”诘问黄门,他果然服了罪。左右之人都很震惊恐惧。 [3]征东大将军诸葛诞素与夏侯玄、邓等友善,玄等死,王凌、丘俭相继诛灭,诞内不自安,乃倾帑藏振施,曲赦有罪以收众心,畜养扬州轻侠数千人以为死士。因吴人欲向徐,请十万众以守寿春,又求临淮筑城以备吴寇。司马昭初秉政,长史贾充请遣参佐慰劳四征,且观其志。昭遣充至淮南,充见诞,论说时事,因曰:“洛中诸贤,皆愿禅代,君以为如何?”诞厉声曰:“卿非贾豫州子乎?世受魏恩,岂可欲以社稷输人乎!若洛中有难,吾当死之。”充默然;还,言于昭曰:“诸葛诞再在扬州,得士众心。今召之,必不来,然反疾而祸小;不召,则反迟而祸大,不如召之。”昭从之。甲子,诏以诞为司空,召赴京师。诞得诏书,愈恐,疑扬州刺史乐间己,遂杀,敛淮南及淮北郡县屯田口十余万官兵,扬州新附胜兵者四五万人,聚谷足一年食,为闭门自守之计。遣长史吴纲将少子靓至吴,称臣请救,并请以牙门子弟为质。 [3]征东大将军诸葛诞平时与夏侯玄、邓等人关系亲密,夏侯玄等人死了,王凌、丘俭等也相继被诛杀,诸葛诞内心很不安,于是就尽量拿出官府库中的财物广泛地赈济施舍,又屈法赦免那些有罪之人以收买众人之心,还蓄养了扬州的轻捷侠客数千人当做护卫自己的敢死队。因为吴国人想要攻打徐,诸葛诞就请求率十万兵众去守卫寿春,又要求滨临淮水建筑一座城以防备吴人进犯。司马昭刚刚执掌朝政,长史贾充建议派遣部下去慰劳征东、征南、征西、征北四将军,并观察他们的志趣、动向。司马昭派贾充到了淮南,贾充见到诸葛诞,一起谈论时事,贾充说道:“洛中的诸位贤达之人,都希望实行禅让,您认为如何?”诸葛诞严厉地说:“你不是贾豫州的儿子吗?你家世代受到魏国的恩惠,怎能想把国家转送他人?如果洛中发生危难,我愿为国家而死。”贾充默然无语。回来之后,贾充对司马昭说:“诸葛诞再次到扬州后,深得士众之心。如今召他来,他必然不来,还会反叛,但早反叛祸害不大;如果不召他来,那么晚反叛祸害就大了,因此不如召他来。”司马昭采纳了这个意见。甲子(二十四日),诏令任命诸葛诞为司空,并召他往赴京师。诸葛诞得到诏书,更加恐惧,怀疑是扬州刺史乐离间自己,于是就杀掉乐,聚集了在淮南及淮北郡县屯田的十余万官兵和扬州地区新招募的身强力壮的兵士四五万人,又聚集了足够食用一年的粮食,作了闭门自守的长期准备。又派遣长史吴纲带着他的小儿子诸葛靓到吴国,向吴王称臣请求救援,并请求再让部下将士的子弟当做人质。 [4]吴滕胤、吕据之妻,皆夏口督孙壹之妹也。六月,孙使镇南将军朱异自虎林将兵袭壹。异至武昌,壹将部曲来奔。乙巳,诏拜壹车骑将军、交州牧,封吴侯,开府辟召,仪同三司,衮冕赤舄,事从丰厚。 [4]吴国滕胤和吕据之妻,都是夏口督孙壹的妹妹。六月,孙派镇南将军朱异从虎林领兵去袭击孙壹。朱异到武昌时,孙壹率领部曲前来投奔。乙巳(初六),朝廷下诏任命孙壹为车骑将军、交州牧,封为吴侯,开建府署征召僚属,仪同三司,又赐给帝王服用的全套服饰,各种事情都给予丰厚待遇。 [5]司马昭奉帝及太后讨诸葛诞。 [5]司马昭侍奉魏帝和太后共同去讨伐诸葛诞。 吴纲至吴,吴人大喜,使将军全怿、全端、唐咨、王祚将三万众,与文钦同救诞;以诞为左都护,假节、大司徒、骠骑将军、青州牧,封寿春侯。怿,琮之子;端,其从子也。 吴纲到了吴国,吴人大喜,派将军全怿、全端、唐咨、王祚等人领兵三万人,与文钦一起去救援诸葛诞;任命诸葛诞为左都护,持符节、大司徒、骠骑将军、青州牧,并封为寿春侯。全怿是全琮之子,全端是全琮之侄。 六月,甲子,车驾次项,司马昭督诸军二十六万进屯丘头,以镇南将军王基行镇东将军、都督扬·豫诸军事,与安东将军陈骞等围寿春。基始至,围城未合,文钦、全怿等从城东北,因山乘险,得将其众突入城。昭敕基敛军坚壁。基累求进讨,会吴朱异率三万人进屯安丰,为文钦外势,诏基引诸军转据北山。基谓诸将曰:“今围垒转固,兵马向集,但当精修守备以待越逸,而更移兵守险,使得放纵,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遂守便宜,上疏曰:“今与贼家对敌,当不动如山,若迁移依险,人心摇荡,于势大损。诸军并据深沟高垒,众心皆定,不可倾动,此御兵之要也。”书奏,报听。于是基等四面合围,表里再重,堑垒甚峻。文钦等数出犯围,逆击,走之。司马昭又使奋武将军监青州诸军事石苞督兖州刺史州泰、徐州刺史胡质简锐卒为游军,以备外寇。泰击破朱异与阳渊,异走,泰追之,杀伤二千人。 六月,甲子(二十五日),魏帝车驾到达项县,司马昭率诸军二十六万人进驻丘头。让镇南将军王基为行镇东将军,都督扬、豫诸军事,并与安东将军陈骞等人围攻寿春。王基刚到寿春,包围圈还未形成时,文钦、全怿等人从城东北凭借险要的山势,才得以率领军队突入城中。司马昭命令王基聚拢军队坚守壁垒不与敌人交战。王基屡次要求进攻,恰好吴国的朱异率领三万人进驻安丰,成为文钦的外部接应势力,诏令王基率领诸军转移占据北山。王基对诸将说:“如今包围的营垒已经坚固了,兵马也近于集中,此时只应精心整治守备力量以等待敌人突围逃跑,但是却命令我们转移兵力把守险要之地,使城内敌人得以放纵,如果这样做,即使有聪明之人,也不能很好地处理以后的战事!”于是就坚持有利的做法继续包围寿春,同时又上疏说:“如今与敌人对峙,我们就像山那样岿然不动,如果转移部队依据险要,人心就会动荡不安,对于形势有很大损害。各军都已据守深沟高垒的营盘,众心都已稳定,不可再加以动摇,这是治军的要领。”上奏章之后,回报说同意王基的意见。于是王基等人四面合围,形成里外两层包围圈,深沟高垒的防御工事非常坚固。文钦等人多次出城企图突破包围,都受到迎面还击而逃回。司马昭又派奋武将军监青州诸军事石苞统领兖州刺史州泰、徐州刺史胡质的轻装精锐士卒作为游动军队,以防备外面的敌兵。州泰在阳渊击败了朱异,朱异逃走,州泰在后面追赶,杀伤了敌兵二千人。 秋,七月,吴大将军大发兵出屯镬里,复遣朱异帅将军丁奉、黎斐等五人前解寿春之围。异留辎重于都陆,进屯黎浆,石苞、州泰又击破之。太山太守胡烈以奇兵五千袭都陆,尽焚异资粮,异将余兵食葛叶,走归孙;使异更死战,异以士卒乏食,不从命。怒,九月,己巳,斩异于镬里。辛未,引兵还建业。既不能拔出诸葛诞,而丧败士众,自戮名将,由是吴人莫不怨之。 秋季,七月,吴国大将军孙出动众多兵力驻扎在镬里,又派朱异率将军丁奉、黎斐等五人前去解寿春之围。朱异把辎重粮草留在都陆,进驻黎浆,石苞、州泰又击败了他。太山太守胡烈率奇兵五千人偷袭了都陆,全部焚毁了朱异的物资粮草,朱异率领剩余兵力吃着葛叶,逃归孙处;孙让朱异再次拼死出战,朱异以士卒缺乏粮食为由,不服从孙的命令。孙大怒,九月,己巳(初一),孙在镬里杀了朱异。辛未(初三),领兵回到建业。孙既不能救出诸葛诞,而且又伤亡了大量士卒,还杀戮自己的名将,因此吴人没有不怨恨他的。 司马昭曰:“异不得至寿春,而吴人杀之,非其罪也,欲以谢寿春而坚诞意,使其犹望救耳。今当坚围,备其越逸,而多方以误之。”乃纵反间,扬言“吴救方至,大军乏食,分遣羸疾就谷淮北,势不能从。”诞等益宽恣食,俄而城中乏粮,外救不至。将军蒋班、焦彝,皆诞腹心谋主也,言于诞曰:“朱异等以大众来而不能进,孙杀异而归江东,外以发兵为名,内实坐须成败。今宜及从心尚固,士卒思用,并力决死,攻其一面,虽不能尽克,犹有可全者,空坐守死,无为也。”文钦曰:“公今举十余万之众归命于吴,而钦与全端等皆同居死地,父兄子弟在江表,就孙不欲来,主上及其亲戚岂肯听乎!且中国无岁无事,军民并疲,今守我一年,内变将起,奈何舍此,欲乘危徼幸乎!”班、彝固劝之,钦怒。诞欲杀班、彝,二人惧,十一月,弃诞逾城来降。全怿兄子辉、仪在建业,与其家内争讼,携其母将部曲数十家来奔。于是怿与兄子靖及全端弟翩、缉皆将兵在寿春城中,司马昭用黄门侍郎钟会策,密为辉、仪作书,使辉、仪所亲信赍入城告怿等,说“吴中怒怿等不能拔寿春,欲尽诛诸将家,故逃来归命。”十二月,怿等帅其众数千人开门出降,城中震惧,不知所为。诏拜怿平东将军,封临汀侯,端等封拜各有差。 司马昭说:“朱异不能到达寿春,不是他的罪过,但吴人却杀了他,这是想以此来安抚寿春的将士而坚定诸葛诞守城的意志,让他仍然盼望着救兵。如今应加强包围,防备他们突围逃跑,而且要想方设法使他们判断失误。”于是到处放风行反间之计,扬言说:“吴国救兵就要到了,魏国的大军缺乏粮食,要分散派遣病弱的士卒到淮北去吃那里的粮食,看形势围攻不会太久了。”诸葛诞等人更加放宽心任意吃粮,没过多久城中粮食告乏,而外边的救兵仍然未到。将军蒋班、焦彝,都是诸葛诞的心腹主谋之人,此时对诸葛诞说:“朱异等人率众多兵力前来而不能进城,孙杀掉朱异而回到江东,表面上是以发救兵为名,内里实际上是要坐等成败。如今应趁众人之心还能稳定,士卒愿意效力,集中力量拼死命攻其一面,尽管不能获全胜,仍有可能保全部队实力,如果空坐这里死守,是没有出路的。”文钦说:“您如今率领十余万士卒来归附于吴国,而我与全端等人都与您共同居于死地,我们的父兄子弟都在江南,即使孙不想来,而主上及其亲戚又怎么肯听他的呢?而且魏国没有一年是没事的,军民都很疲惫,如今他们围守我们一年,内变就将兴起,为什么我们要舍弃这里而想冒着危险侥幸一战呢?蒋班、焦彝仍坚持劝他,文钦十分恼怒。诸葛诞要杀掉蒋班、焦彝,二人非常害怕,十一月,他们背弃诸葛诞越过城墙来投降。全怿哥哥的儿子全辉、全仪在建业,与家内之人发生争执,就带着母亲率领部曲数十家来投奔魏国。此时全怿与其兄之子全靖以及全端之弟全翩、全缉都领兵在寿春城中,司马昭采用黄门侍郎钟会的计策,秘密地替全辉、全仪写了书信,并让全辉、全仪的亲信之人送入城中告诉全怿等人,说:“吴国朝廷恼怒全怿等人不能击败包围寿春的敌兵,而想要杀尽诸将的家属,因此跑出来归顺魏国。”十二月,全怿等人率领手下兵将数千人开城门出来投降,城中的人十分震恐,不知怎么办好。诏令任命全怿为平东将军,封临湘侯,全端等人的拜官封职各有差等。 [6]汉姜维闻魏分关中兵以赴淮南,欲乘虚向秦川,率数万人出骆谷,至沈岭。时长城积谷甚多,而守兵少,征西将军都督雍、凉诸军事司马望及安西将军邓艾进兵据之,以拒维。维壁于芒水,数挑战,望、艾不应。 [6]蜀汉的姜维听说魏国分出关中的兵力去支援淮南,想乘虚攻向秦川,于是就率领数万人出骆谷,到达沈岭。当时长城一带积存的粮食很多,而守兵很少,征西将军都督雍州、凉州诸军事司马望和安西将军邓艾就进兵占据了那里,以抵挡姜维。姜维筑营垒于芒水一带,多次出来挑战,而司马望、邓艾不应战。 是时,维数出兵,蜀人悉苦,中散大夫谯周作《仇国论》以讽之曰:“或问往古能以弱胜强者,其术如何?曰:吾闻之,处大无患者常多慢,处小有忧者常思善;多慢则生乱,思善则生治,理之常也。故周文养民,以少取多,句践恤众,以弱毙强,此其术也。或曰:曩者,项强汉弱,相与战争,项羽与汉约分鸿沟,各归息民,张良以为民志已定,则难动也,率兵追羽,终毙项氏。岂必由文王之事乎?曰:当商、周之际,王侯世尊,君臣久固,民习所专;深根者难拔,据固者难迁。当此之时,虽汉祖安能杖剑鞭马而取天下乎!及秦罢侯置守之后,民疲秦役,天下土崩,或岁易主,或月易公,鸟惊兽骇,莫知所从,于是豪强并争,虎裂狼分,疾博者获多,迟后者见吞。今我与彼皆传国易世矣,既非秦末鼎沸之时,实有六国并据之势,故可为文王,难为汉祖。夫民之疲劳,则骚扰之兆生,上慢下暴,则瓦解之形起。谚曰:‘射幸数跌,不如审发。’是故智者不为小利移目,不为意似改步,时可而后动,数合而后举,故汤、武之师不再战而克,诚重民劳而度时审也。如遂极武黩征,土崩势生,不幸遇难,虽有智者将不能谋之矣。” 当时,姜维屡次出兵征战,蜀人愁苦不堪,中散大夫谯周作《仇国论》以讽谏说:“有人问古代能以弱胜强者,他们的方法如何?曰:我听说,处于大国地位而无祸患者常常多有轻慢,处于小国地位而有忧虑者常常想着向善;怠轻之事多就会出现内乱,想着向善就能使国家安定,这是普遍的道理。因此周文王善于养民,就能以少取多;句践能够抚恤众人,就能以弱胜强,这是他们的方法。有人说:以前,项羽强而汉高祖弱,互相交战,后来项羽与汉高祖约定中分天下以鸿沟为界,各归本土生息养民,张良认为民心一旦安定,就难以再发动,于是率兵追击项羽,终于消灭了他。难道一定要像文王那样行事吗?回答说:在商、周之际,王侯世代尊贵,君臣之分久已稳固,人民已习惯于专心事其君上;深深扎根的东西难以拔除,依托稳固的东西难以迁移。在那个时代,即使是汉高祖又怎能靠持剑策马而夺取天下呢?到秦朝废弃分封侯国设置郡守之后,百姓被秦朝的苦役搞得疲惫不堪,天下已经土崩瓦解,或者每年换个君主,或者每月换个主公,如同鸟兽般惊恐不安,不知所从,于是豪强们并力争夺天下,如狼似虎地撕裂分割,迅速搏杀者所获就多,行动迟缓者就被吞并。如今我们与古代都是经历改朝换代而流传的国家,既不是秦朝末年天下鼎沸纷争的时代,实际上却有六国并立称雄的形势,因此可以行文王之事,难以有汉高祖的作为。百姓的疲劳就是产生骚动不安的前兆;在上位的骄慢而在下位残暴,就会出现土崩瓦解的形势。谚语说:‘射箭如果屡次不中,不如慎重瞄准之后再发射。’因此有智谋的人不为蝇头小利而动心,不为似是而非的情况改变常态,时机成熟以后再行动,形势适宜以后再举兵,所以商汤、周武的军队不用再次战斗就能取胜,实在是因为重视人民的劳苦状况而能审时度势。如果竟然竭尽武力滥用征伐,出现了土崩瓦解的形势,又不幸遭遇危难,那么即使有有智谋的人也将不会有挽回局势的谋略了。” 三年(戊寅、258) 三年(戊寅,公元258年) [1]春,正月,文钦谓诸葛诞曰:“蒋班、焦彝谓我不能出而走,全端、全怿又率众逆降,此敌无备之时也,可以战矣。”诞及唐咨等皆以为然,遂大为攻具,昼夜五六日攻南围,欲决围而出。围上诸军临高发石车火箭,逆烧破其攻具,矢石雨下,死伤蔽地,血流盈堑,复还城。城内食转竭,出降者数万口。钦欲尽出北方人省食,与吴人坚守,诞不听,由是争恨。钦素与诞有隙,徒以计合,事急愈相疑。钦见诞计事,诞遂杀钦。钦子鸯、虎将兵在小城中,闻钦死,勒兵赴之,众不为用,遂单走逾城出,自归于司马昭。军吏请诛之,昭曰:“钦之罪不容诛,其子固应就戮;然鸯、虎以穷归命,且城未拔,杀之是坚其心也。”乃赦鸯、虎,使将数百骑巡城,呼曰:“文钦之子犹不见杀,其余何惧!”又表鸯、虎皆为将军,赐爵关内侯。城内皆喜,且日益饥困。司马昭身自临围,见城上持弓者不发,曰:“可攻矣!”乃四面进军,同时鼓噪登城。二月,乙酉,克之。诞窘急,单马将其麾下突小城欲出,司马胡奋部兵击斩之,夷其三族。诞麾下数百人,皆拱手为列,不降,每斩一人,辄降之,卒不变,以至于尽。吴将于诠曰:“大丈夫受命其主,以兵救人,既不能克,又束手于敌,吾弗取也。”乃免胄冒陈而死。唐咨、王祚等皆降。吴兵万众,器仗山积。 [1]春季,正月,文钦对诸葛诞说:“蒋班、焦彝认为我们不能出城而走,全端、全怿又已率众投降,这正是敌人没有防备的时机,可以出城一战了。”诸葛诞和唐咨等人都认为很对,于是就大力准备进攻的器具,连续五六个昼夜进攻南面的包围,想要突破重围而出。包围圈上的魏国诸军站在高处发射石车火箭,迎面烧破敌方的进攻器具,箭石像雨一样泻下,死伤者遍地,流血充满堑沟,诸葛诞等又被迫返回城中。城内的粮食越来越少,出城投降者有数万人之多。文钦想让北方人都出城投降以节省粮食,留下他与吴国人一起坚守,但诸葛诞不同意,从此两人之间互相怨恨。文钦平时就与诸葛诞有矛盾,只是因为反对司马昭的想法相同而结合,事态紧急了就愈加互相猜疑。文钦进见诸葛诞商量事情,诸葛诞就杀掉了文钦。文钦之子文鸯、文虎领兵在小城中,听到文钦的死讯,就想带兵去为父报仇,但众人不为他们效命,二人随即独自越过城墙逃出来,投降了司马昭。军吏请求杀了他们,司马昭说:“文钦罪不容诛,他的儿子本来也应该杀掉;但文鸯、文虎因走投无路而归顺,而且城还没攻破,杀了他们就更坚定了城内敌兵的死守之心。”于是赦免了文鸯、文虎,让他们率数百骑兵巡城高呼:“文钦之子尚且不被杀,其余之人有什么可害怕!”又让文鸯、文虎都担任将军,并赐爵关内侯。城内之人闻讯都很高兴,而且人们也日益饥饿困乏。司马昭亲自来到包围圈,见城上持弓者不发箭,就说:“可以进攻了。”于是下令四面进军,同时鼓噪呐喊登上城墙,二月,乙酉(二十日),攻克寿春城。诸葛诞情急窘迫,单枪匹马率领麾下突击小城想要闯出城,司马胡奋手下的兵士把他杀死,又诛杀其三族。诸葛诞麾下的数百人,都拱手排成队列,却不投降,每杀一人,就问其余的人降不降,而他们的态度终究不变,以至于最后全部杀尽。吴将于诠说:“大丈夫受命于君主,带兵来救人,既不能取胜,又要被敌人俘虏,我决不如此。”于是就脱掉盔甲突入敌人兵阵而战死。唐咨、王祚等人都投降了。俘虏的吴国兵卒有一万多人,缴获的兵器堆得像山一样。 司马昭初围寿春,王基、石苞等皆欲急攻之,昭以为“寿春城固而众多,攻之必力屈;若有外寇,表里受敌,此危道也。今三叛相聚于孤城之中,天其或者使同就戮,吾当以全策縻之。但坚害三面,若吴贼陆道而来,军粮必少;吾以游兵轻骑绝其转输,可不战而破也。吴贼破,钦等必成禽矣!”乃命诸军按甲而守之,卒不烦攻而破。议者又以为“淮南仍为叛逆,吴兵室家在江南,不可纵,宜悉坑之。”昭曰:“古之用兵,全国为上,戮其元恶而已。吴兵就得亡还,适可以示中国之大度耳。”一无所杀,分布三河近郡以安处之。拜唐咨安远将军,其余裨将,咸假位号,众皆悦服。其淮南将士吏民为诞所胁略者,皆赦之。听文鸯兄弟收敛父丧,给其车牛,致葬旧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