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他们已经到引桥……”科蒂说。 “咱们走。”哈里·马克尔说。 于是,他们继续走,但注意避开为数不多的行人,因为行人正去的地方是蓝狐狸酒店附近一直喧闹的居住区。 一分钟后,哈里·马克尔和科蒂走到码头停住了。其他六人都在,他们躺在船上,一直让船漂在水上,潮水最低时也是如此。因为这样他们上船可以容易一些。 “你们没有看见约翰·卡彭特和兰亚·科克?……”科蒂问道。 “没有。”一个水手说,拉着系缆站起来。 “他们不可能离很远。”哈里·马克尔说,“咱们呆这儿等一等。” 这儿光线昏暗,他们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六分钟过去了,仍不见水手长和厨师的面,搞得大家心神不安。他们被抓住了?……不能有抛弃他们的念头……况且,哈里·马克尔抢船的人手并不多,如果机灵号的船员不肯束手就擒,还需要他们来对付呢。 快九点钟了。夜色浓重,天上的云越来越多,而且一动不动。假如不下雨,就有一种像轻雾样的东西降落到海湾的水面上。这种天气条件对逃犯很有利,尽管他们可能不太容易找到机灵号的停泊地。 “船在什么地方?……”哈里·马克尔问。 “那儿。”科蒂边说,边伸手朝东南方向指。 不错,小船靠近后就可以看清了,因为前桅支索上肯定悬挂着信号灯。 科蒂焦虑不安,又上了岸,朝码头边的房子走了五十来步,许多房子的窗户上亮着灯光。科蒂走到一条路口。约翰·卡彭特和厨师可能会从这条路上回来。 当有人从那条路上走过来时,科蒂心里就想,万一他们走散了,会不会是他们两个当中的一个回来了。此时,水手长恐怕也在等他的伙伴,因为他的伙伴不知道怎么走才能找到引桥下的小船。 科蒂不敢大摇大摆往前走,只好顺着墙跟,一边小心翼翼听动静,一边蹑手蹑脚往前挪步子。每时每刻都有警察可能突然赶来。警察搜遍了大大小小的酒店,没有搜出名堂来,肯定会来码头继续搜寻,检查停泊在码头的船只。 这时,哈里·马克尔和其他人大概以为他们要倒霉了,立即警觉了起来。 其实是蓝狐狸街末端突然一片哗然。人群立即往吵闹声很响的地方涌。这时,前面几座屋子的拐角处有一盏煤气灯亮着,这儿不算太黑暗。 哈里·马克尔呆在码头边上,能看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再说,科蒂无意在可能被人认出来的混乱场面之中露面,于是,立即转身往回走。 在吵闹达到高潮时,警察逮捕了两个人,牢牢地抓住他们,带着他们朝码头的另一侧走去。 这两个人挣扎着,死活不肯顺从。除了他们俩大喊大叫外,还有二十来个人也在喊叫,不知道是为他们打抱不平还是指责他们。这两个家伙说不定就是水手长和厨师,不过,这种看法是有其道理的。 果然不出哈里·马克尔同伙们所料,有一位同伙叨叨开了: “他们被抓了……他们被抓了……” “怎么把他们救回来呢?……”一个同伙问。 “躺下!”哈里·马克尔命令说。 谨慎措施,因为,假如约翰·卡彭特和厨师落到警察手里,那么警察就会由此推断出其他歹徒就在附近,认定他们没有离开市区,就会一直搜索到码头来,检查各条停泊船只,并不许出航,渔船货船无一例外。这样一搞,逃犯很快就会被发现。 哈里·马克尔没有惊慌失措。 在他的同伴们躺在船舱里,借着夜幕,以防被发现时,期间几分钟就过去了,可他们觉得时间很长。码头上的嘈杂声有增无减。那两个被逮捕的家伙一直在挣扎。人群的起哄使他们难以忍受。看来起哄声就是针对马克尔犯罪团伙这帮坏蛋的。 有时候,哈里·马克尔觉得似乎听出了是约翰·卡彭特和兰亚·科克的声音。他们是不是被带回引桥来了?……是不是警察知道他们的同伙就藏在某条船上?……是不是他们都将被抓获,再次送进第二次逃不出来的监狱里?…… 喧闹声终于平息了。警察带着在蓝狐狸大街抓获的两个人回码头对面去了。 哈里·马克尔和另外七个同党暂时不会受到什么威胁了。 现在怎么办?……水手长和厨师不管被逮捕与否,反正没有回来……少两个人,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哈里·马克尔能否继续往机灵号上摸,设法在停泊地无意中发现机灵号,八个人去实现十个人去做都已经够大胆的抢船计划呢?…… 无论如何,必须利用这条船离开,把船开到海湾某个停靠点,然后弃船,逃进茫茫旷野。 在决定怎么办之前,哈里·马克尔再次登上引桥,没有发现沿码头边有人,于是就准备再次上船,企图驾船出海,正好这时有两个人出现在马路的拐角处。那条马路在科蒂和哈里·马克尔走过的那条街的右侧。 那两个人原来是约翰·卡彭特和兰亚·科克。他们正快步朝引桥走来。没有一个警察盯他们的梢。被警察抓去的那两个人是海员,他们刚才打了第三个海员,打人的地点就在蓝狐狸酒店。 他们简单扼要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哈里·马克尔。水手长和厨师走到路口时,警察把路封了,不可能由这条路去码头。于是他们俩转身又往回走,一直走到那条小巷子,小巷子也已经被别的警察封了,他们索性就往居住区的高处跑。因而就有了这险些将一切都搞砸了的迟到。 “上船!”哈里·马克尔没有多说什么,就说了这么一句。 眨眼间,约翰·卡彭特,兰亚·科克和他自己就已上了船。四个人站在船头,手持各自事先准备好的木桨。系泊缆立即被解开了。水手长掌舵,旁边站着哈里·马克尔和其他同伙。 海潮还没有落。要是落潮持续半小时,小船就来得及抵达法尔马小海湾,因为两地间距最多两海里。逃犯们一定能发现机灵号的锚泊地,而且很可能在船员们没能来得及还手时,出其不意地将船抢到手。 约翰·卡彭特熟悉海湾地形,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他朝南南东走,肯定能把船开进法尔马小海湾。当然,任何船只当它停泊在海湾或者港口时,都能看到船头上高高悬挂的规定信号灯。 随着小船渐渐驶离海湾,昆斯敦市的最后几盏灯光湮没在茫茫薄雾里。没有一丝风,海湾的水面上不起一个波浪。万籁俱寂,海面上十分恬静。 驶离引桥二十分钟后,小船停了下来。 约翰·卡彭特半挺起身子说: “信号灯……那儿……” 一道白光在水面上十五英尺左右高的地方闪烁,距小船约二百米。 小船向前行驶一百米,停下不动了。 毫无疑问,这条船就是机灵号。因为有消息说,没有其他船此时在法尔马小海湾停泊。因此,问题在于靠近它,但不得惊动船员。雾天,船员不在船上,这是有可能的。但至少有一个人在甲板上值班,必须避免引起他的注意。把木桨收起来,海流的力量应该足够把小船推近机灵号一侧。 其实,用不了一分钟,哈里·马克尔及其同伙就能贴近机灵号的右舷后侧,在未被发现踪影和听到声响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攀上舷墙,并在值班水手发现情况报警之前将其斩除。 小船刚刚下锚回转。首次海浪出现了,但没有带来海风。机灵号这时仍然船首朝着大海湾的入口,船尾对着之后东南方有个岬角的法尔马小海湾深部。这个岬角必须绕过去,才能出海,并将船驶向圣乔治运河。 这时正好黑灯瞎火,小船正好由右舷后侧靠近机灵号,而且船首楼的前桅索上就挂着一盏信号灯,在蒙松雨下大时,忽亮忽灭。 四近静悄悄的,听不到一丝儿声响。哈里·马克尔及其同伙向机灵号摸近,但没有引起值班水手的警觉。然而,他们心里犯嘀咕,觉得他们的出现会被引起注意。有可能是值班水手听到有轻微的激浪声,走过来随便查看,他们听到了他沿舷墙走过来的脚步声。值班水手的身影刹那间出现在后甲板上,接着他将身子探出栏杆外,脑袋左一转,右一转,好像一个想看到什么的人那样…… 哈里·马克尔及其同伙在小船的座板上躺着。即使值班水手不会发现哈里·马克尔及其同伙,他肯定也会发现小船,会把前甲板上的伙伴们喊过来,哪怕是为了系住随风浪漂流的一条船。船员们会设法在船漂过时将其拦住,但无意中发现哈里·马克尔他们的小船恐怕是不可能的。 即使如此,哈里·马克尔也决不会放弃他的计划。因为抢夺机灵号关系他和同伙们的生死存亡,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决不会一走了事。他们会冲上甲板,仿佛就是他们首先挨了打一样,大打出手,而且很有可能占有全部优势。 况且,形势会对他们有利。值班水手在后甲板上呆了片刻之后,又回到他在前甲板的值班处去了。 他们没有听见他喊叫其他人,他也没有看见黑暗中漂移的小船。 过了一分钟光景,小船正沿着机灵号的侧面航行,走着走着突然被主桅杆的横缆挡住了去路。在此借助桅侧支索牵条攀上船可能是比较容易的。 尽管如此,机灵号才升止吃水线六英尺以上,勉强超过船体铜薄板包的壳体。哈里·马克尔及其同伙踮起脚,伸长手,抓牢靠,用力一蹦,就落到甲板上了。 小船一系泊稳当,海浪就不会把它推入大海湾。逃犯们把他们越狱后偷的大砍刀,往腰带上一别,准备大干一场。科蒂第一个跨过栏杆,其余人随后也机敏地越过了栏杆。值班的水手没有发现,也没有听见他们的动静。 越过栏杆以后,他们顺着走廊爬行,慢慢朝船首楼摸去。值班水手就坐在那儿,背靠着起锚绞盘,几乎已经睡着了。 约翰·卡彭特第一个到达值班水手旁边,照准胸部狠狠捅了一刀。那可怜的水手由于心脏受伤,没有喊一声,就倒在了甲板上,抽搐几下之后,便断了气。 至于哈里·马克尔和另外两人,科蒂和兰亚·科克,他们窜到了后甲板。科蒂低声说: “现在干掉船长。” 船长帕克森的舱室在后甲板下的左舷角上,可以从船员休息室角上一个开着的门进去。他的舱室有一个窗户,朝着甲板。窗户上挂着布帘,油灯挂在一个双圆环上,微弱的灯光就由这扇窗户透了出来。 帕克森船长这时还没有睡觉,正在整理准备出航的船舶证件,以便乘客到了以后,晨潮一起,即可升帆起航。 突然,舱室门砰地一下开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哈里·马克尔的砍刀就架到他脖子上了,他嘶哑着嗓子喊道: “救命!……救命啊!……” 船上的人立即听到了他的喊声,五六名水手闻声推开舱盖,连忙往外冲。科蒂和其他歹徒就等在舱门口,出来一个打倒一个,水手们没动歹徒一指头就先被打趴在地了。 眨眼间,六名水手就躺倒在甲板上了。有几个伤得很重,吓得瑟瑟发抖,痛得嗷嗷直叫。 他们的叫喊有谁能听见?既就是有人听见了,深更半夜,黑灯瞎火,机灵号又停泊在法尔马小海湾的顶里头,怎么去援救?…… 六名水手和船长并非全体船员。可能还有三四个人呆在船员舱不敢出来…… 他们没有抗得住,最后还是被歹徒撵了出来,霎时间,甲板被十一个人的鲜血染成了红色。 “把尸体扔进海里!……”科蒂大声喊道。 接着,他就准备将尸体从船舷上扔过去。 “先别急!……”哈里·马克尔对科蒂说,“现在扔下去,海浪会把它们冲向码头……咱们就等落潮,潮水会把它们带入海里。” 第六章 一船之长 抢船抢成了。这一惨剧的第一部分在极其可怕和极其大胆的条件下结束了。 继赫利发号之后,哈里·马克尔又当上了机灵号的船长。没有人会怀疑刚刚发生惨剧的什么,没有人会揭发在英国进出船数最多的港口之一发生的犯罪行为,尽管这个港口位于科克湾的入口处,是众多在欧洲和美洲间航行船只的中途停靠港。 现在,这伙歹徒不再惧怕英国警方了。英国警察不会登上机灵号搜捕他们。该他们现在无所恐惧地在太平洋远水域重操海盗旧业了。他们只要开船出海,几小时功夫就可以驶离圣乔治运河。 当安的列斯中学的寄宿生们第二天上午来到港口准备上船时,机灵号不在泊位了。他们在科克湾,或者昆斯敦港找了个遍,没有找到机灵号的踪影。 大家公认船不胫而走,但能想出个中原因吗?……脑子里有没有什么设想?……到底是什么缘故?……不是恶劣天气迫使轮船驶离法尔马小海湾……海风在海湾四近几乎感觉不到……帆船因无风停止了在海湾的航行……四十八小时来,只有汽船可以出入海湾…… 前一天,有人还看见机灵号泊在这个地方,就算是夜里被别的船撞沉了,没有留下一块残骸,可这又不太像是真的。 因此,值得相信的是,事实真相不会立即澄清,也许永远不会澄清,除非在哪个海滩上找到尸体,才可以揭开这场骇人听闻凶杀案之谜。 但关键是哈里·马克尔早早离开了法尔马小海湾停泊地,天亮时,机灵号就已经不在这个锚泊地了。 机灵号驶出圣乔治运河时,如果时机对它有利,机灵号无须将航向转向西南,朝安的列斯群岛方向驶去,而是直接朝南航行。 哈里·马克尔会注意避开陆地上人们的视线,远离驶往赤道方向船只通常所走的航道。就是有警卫舰追踪,在这样的条件下行驶可以使他避免再次被抓。 的确没有任何迹象让人认为,帕克森船长及其船员当时不在凯伦·西摩夫人租赁的轮船上。帕克森为何把船开走,恐怕没有人知道,要想知道,起码得等几天。 由此可见,哈里·马克尔当时占有天时地利之便,手下九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机灵号抢到手了。这说明他那些海员很能干,他们绝对相信他们的船长,他们的船长也值得他们信任。 因此,他们全力以赴确保这次行动的成功。在出事后几天,机灵号就没有再在科克湾露面,当局不得不认为,机灵号原因不明出海以后,已经在茫茫大西洋上人船统统沉没了。永远不会有人想到是昆斯敦监狱的逃犯们抢了机灵号。警方会继续他们的调查,并将调查范围扩大到市郊。各郡首府将受到严密的监视。乡村会得到警告。总而言之,这个犯罪团伙短期内会被重新抓获,这是不容置疑的。 时机不利于立即出航,肯定会使形势发生化。 天气不仅没有变化,而且看上去似乎确实不可能有变化。浓雾一直从天空的低压区徐徐落下。静止不动的云彩仿佛一直要降至海面。有时连海湾入口处的灯塔光芒都遮得不能看见。 黑更半夜时,没有一艘汽船试图进出海湾。因为不能测定岸边和圣乔治运河上的信号灯,所以在水涨船高时航行就会有危险。 至于帆船,可能由于无风,已经在距离大海几英里处停止行使了。 尽管如此,大海却没有“任何感觉”。海湾的水因受涨潮的影响,勉强泛着层层涟漪。泊索系着的小船勉强在荡悠。 “没有风,我就没有了挣酬金的资本!”约翰·卡彭特大喊大叫,同时夹带几句最难听的粗话。 就不应该考虑开航的事儿。 风帆蔫了,顺着桅杆垂了下来。船被海浪推着漂过海湾,一直漂到了昆斯敦港。 一般情况下,当海潮开始来临时,海水会带来一点微风。风有了,但是逆风,哈里·马克尔绕来拐去,仍试图将船开出去。 水手长比较熟悉这一带海域,所以不会影响其航行。机灵号一旦驶出海湾,就会处于抢占头风的有利位置。约翰·卡彭特爬上桅杆了望了几次,他发现小海湾被悬崖峭壁所遮挡,所以风有可能挡走了……不,根本没有风,因为主桅杆上的风信旗就不转动。 然而,天亮前即使还没有风,希望仍然有。时间刚刚十点钟。子夜过后,潮流会回转。难道哈里·马克尔到时候就不会借落潮之机出海吗?……利用他手下预备好的小船来拖机灵号,机灵号不就能驶出海湾了吗?……毫无疑问,哈里·马克尔和约翰·卡彭特早就想到这一着了。 如果机灵号真地因为无风停驶了,会发生什么事呢?乘客们找不到船,就将返回码头……后来得知机灵号已经离港,就会在港湾里寻找……如果海政局派艘汽艇追到岩石角以外呢?……哈里·马克尔及其同伙会有什么危险吗?……他们的船会被要求靠岸停泊以便识别和接受检查……他们人立即被逮捕……警方获悉此次流血惨案造成船长帕克森及其船员丧生!…… 大家心里明白,既然机灵号肯定没有开走,就有开走的现实危险,停留在法尔马小海湾则是不怎么现实的危险。每年到这个时候,风平浪静的天气有时要持续好几个天。 无论如何,必须得拿出个主意来。 如果夜里不起风,如果任何方式的离港都不可能,哈里·马克尔及其同伙可能会把船抛弃,弄条小艇进入小海湾最里面,然后窜进荒郊村墅,企图摆脱警方的追捕。一旦这一招失败,还会试另一招吗?……也许白天藏在海岸蜿蜒曲折的沟豁里躲一躲,等再起了海风,趁夜阑人静时重新回到船上?…… 但乘客们在次日上午找到弃船后,他们就将回到昆斯敦。有关方面会立即派人去扣押机灵号并将它拖回码头。 种种这些问题,哈里·马克尔、水手长和科蒂他们正在讨论,而其余的人则统统聚集在前甲板上。 “该死的海风!……”约翰·卡彭特唠唠叨叨,“要时不多,不要时多得要命!” “海浪带不来风,”科蒂插上说,“落潮时风不会从陆地上刮过来……” “明天上午船上要上乘客!……”水手长大声嚷嚷,“该不会等等乘客呀?” “那谁知道!你说呢,约翰?……” “总之,”约翰·卡彭特说,“他们只不过是十来个……按报上的说法……由老师陪着的学生!……我们知道我们甩掉了机灵号上的船员,我们一定能够……” 科蒂在摇头,并非他不赞同约翰·卡彭特的说法,而是他认为应该做这样的考虑: “夜间容易做的事情,白天就比较困难……而且这伙学生将由码头上个别可能认识帕克森船长的人领过来!……当学生们问起船长为什么不在船上时,怎么给他们说?……” “就说船长上岸去了。”水手长不客气地说,“……他们要上船……他们的小船就将返回昆斯敦……而且……” 可以肯定,在法尔马这个阒无一人的小海湾深处,在某个时刻一条船都看不见,这伙歹徒很容易将师生们制服。他们不会放弃再次作案的机会……,帕滕森先生和他的学生们,就像机灵号的船员那样,甚至没有反抗就被杀害了。 不过,根据他的习惯,哈里·马克尔向来让手下人畅所欲言。哈里·马克尔正在思考如何摆脱出不了海这十分危险处境的对策。哈里·马克尔不会犹豫不决,但拿出个主意,恐怕必须等到下一夜……又得等二十几个小时……此外,始终是这么一个严重的复杂问题:他们当中有一个人认识帕克森船长,开航那天对帕克森不在怎么解释,到时候就说机灵号要开航了,这样行么?…… 不行。但值得高兴的一面是,天气情况不但允许开航,而且允许夜间离开锚地,前往二十几英里外的爱尔兰南部。尽管如此,有碍出航逃避跟踪的不利因素仍然很大。 总之,也许问题就在于忍耐。时间还不到十一点。大气状况难道不会在黎明前发生变化?是呀,哈里·马克尔及其同伙虽然惯于观察天色,恐怕也观察不出任何有利的征兆。这持续不散的轻雾引起了他们十分正常的惴惴不安。这说明是纯粹的天电干扰天气,海员们说那是“潮热天气”之一种,可能会持续好几天,不必对这种天气报有任何希望。 不管什么情况,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哈里·马克尔只能这么答复手下。时机一旦到来,他就将决定,他们是放弃机灵号潜入荒村野郊合适,还是躲藏在法尔马小海湾的某个岬角上恰当。 无论怎样,他们在偷了帕克森船长及其船员放在抽屉里或者包袋里的钱以后,可能还预备了食物。他们脱下自己的衣服,换上机灵号船员放在工作岗位上的制服,因为新换的衣服没有昆斯敦越狱犯的衣服那么令人生疑。 有了钱,有了食物,他们能使警方的追捕受挫,能在爱尔兰另外某一码头上船,能平安无事地踏上去欧洲大陆其他岬角的航程,有人敢打保票吗?…… 因此,作出决定之前,得花五六个小时分析情况。哈里·马克尔及其同伙受到警方的追捕,窜上机灵号上时已是筋疲力尽,而且饥饿难忍。因此,他们一抢到船,首先关心的是弄吃的。 他们当中被派去做这一苦差使的人,自然是兰亚·科克。兰亚·科克点亮提灯,先检查厨房,然后检查食物储藏室。食物储藏室在海员用餐室的下面,通过舱口可以进去。食物储藏室的食物是为往返旅途预备的,所以相当充足,甚至可以满足机灵号穿越太平洋各海域之需要。 兰亚·科克找到了为同伙们充饥触渴所需的一切:白兰地、威士忌和为数不少的杜松子酒。 吃的问题解决了。哈里·马克尔享用完他那份美食,就命令约翰·卡彭特和其他手下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换上横七竖八横死在甲板上的海员的衣服。换好衣服,他们就去角落里睡觉,升帆起锚需要时再把他们叫醒。 至于哈里·马克尔,他不大想休息。查阅船舶证件,他觉得才是当务之急,因为他无疑能从这些证件中得到某些情报。于是,他走进船长办公室,点亮灯,用从不幸的帕克森衣兜里掏来的钥匙打开抽屉,把各种证件统统取出来,坐在桌旁一一浏览,保持着他干铤而走险勾当时那种沉着与冷静。 人们知道,轮船第二天就要起航,这些各种证件都合乎手续。哈里·马克尔在看过船员名册后,这才确信轮船被遭突抢时,所有船员都在船上,因此不必担心个别船员当时因勤务或请假外出未归不在。船员被杀了个一干二净。 哈里·马克尔在检查货物登记簿时,还发现船上有罐头肉,干蔬菜,饼干,腌货,面粉等,预备之充足起码够航行三个月使用。至于帕克森船长抽屉里的现金,其数额是高达六百英镑的整数。 现在,哈里·马克尔认为,了解帕克森船长率机灵号出游路线对他是有用的。其实,在他将来远涉重洋中,关键问题是轮船不可进入它曾经停泊过的港口,因为进那些港口,有可能被它的船长认出来。哈里·马克尔不是那种办事粗枝大叶的人,他想把各种情况都预料到,尽量少出差错。 查看各种登记簿使他获得了有关这方面的情况: 机灵号是艘有三年航龄的轮船,由伯肯黑德辛普森造船公司建造,下水后仅两度远航印度洋,到过孟买、锡兰和加尔各答,然后由那里直接返回船籍港利物浦。机灵号自下水以来,从未远洋过太平洋诸海域,哈里·马克尔在这一点上应该完全放心。在必要时,他可以自称是帕克森船长。 此外,由帕克森船长航海日志记载他以前的航程记录得知,帕克森不曾去过安的列斯群岛,不论是法属的,还是英属的,也不论是荷兰管辖的,丹麦管辖的,西班牙管辖的。如果说帕克森被凯伦·西摩夫人选中,运送安的列斯中学获旅游资助金的学生,如果说机灵号是专为此次旅行而租赁的,那都是设在利物浦的某个联络机构推荐的。因此,该机构既对轮船负有责任,又对船长负有责任。 深夜十二点半,哈里·马克尔走出船长办公室,登上后甲板,在那儿见到了约翰·卡彭特。 “一起平安无事吧?……”哈里·马克尔问约翰·卡彭特。 “一起平安无事。”水手长约翰·卡彭特回答说,“天气也没有要变的迹象!” 的确如此,天际到处是积聚不动的阴云,同样的牛毛细雨从低垂的浓云纷纷落下,同样的阴暗笼罩着海湾的水面,同样的寂静没有被海流最轻的激潮波所打破。一年的这个时期是涨小潮期,潮汐不太猛烈,因此海浪只能慢慢地通过狭窄的海湾一直漫流到科克港,在李河里仅仅回涨了两英尺。 然而,那天夜里,在接近凌晨三点时,海大概是处于平潮,因为当时落潮迹象已经在显露。 约翰·卡彭特当然有充分的理由咒骂运气不佳。随着潮水的退去,海风不论吹得多么轻,也无论来自何方,机灵号都有可能升帆起航,绕过法尔马小海湾的岬角,驶入狭窄的水道,即使曲折行使一段时间,日出前无论如何能到达科克湾一带海面……不!船还泊在那儿,拴在锚上,纹丝不动,宛如一个浮标,或像一具尸体,在这样的条件下毫无起航的希望! 在太阳从法尔马小海湾的高崖上出现之前,必须咬紧牙关等着。别指望情况会发生变化! 两个小时过去了。哈里·马克尔,约翰·卡彭特和科蒂都不曾想眯盹片刻,而他们的伙伴们大多数则顺着舷墙,躺在前甲板上呼呼酣睡。 天气情况毫无变化。云彩堆积不动。虽然海上不时有一阵轻风吹来,但几乎立即就停吹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海风可能很快会再刮过来,或从海面上,或从陆地上。 三点二十七分,当数缕微光开始使东边的海平线泛出鱼肚白时,拴在系索端上的小船被落潮水冲偏了航路,撞在了机灵号的船身上,机灵号立即绕锚回转,船尾对着大海。 退潮也许有望能带来一点儿西北风,这样小船就可以离开锚地,进入圣乔治运河,但这个希望很快就破灭了。小船恐怕一夜都不可能起锚。 现在的问题是清理这些尸体。事先,约翰·卡彭特想弄清楚,漩流是否不会把那些尸体滞留在法尔马小海湾。约翰·卡彭特和科蒂下到船上,发现海流正朝着把小海湾与窄水道分开的岬角涌去,因为落潮正把水流带入这个方向。 小船又回来顺着船舷,停在主桅近旁,那些尸体先后一具一具被搬上船。 然后,为了更谨慎起见,小船把它们一直运送到岬角的后面,因为海流受到岬角阻拦会倒流,就可以把尸体冲上沙岸。 约翰·卡彭特和科蒂把尸体一具一具投入水中。这儿水流平稳,激波声几乎听不见。尸体首先沉下水,接着又浮上水面,最后被落潮带走,消失在茫茫大海的深处。 第七章 三桅“机灵号” 三桅帆船机灵号,登记吨位四百五十。如前所述,由伯肯黑德船厂建造,铜皮包底,铜钉锁固,舷侧编号为法国船级社壹号,悬挂大不列颠国旗,正准备第三次远航。 在头两次穿洋过海期间,机灵号越过大西洋,绕过好望角,横渡印度洋,直接朝本南方向航行,而此次则直接航安的列斯群岛,承担费用者时凯伦·西摩夫人。 机灵号是艘快速船,可以挂风帆,具备高速游艇的显著优点,可以不同速度行驶。如果海上风平浪静,不发生导致轮船减速的意外,用不了三个星期,就能村爱尔兰千里迢迢抵达安的列斯群岛。 从首航开始,帕克森就是机灵号的舰长,副舰长是二副戴维斯,船员有九名,驾驶这一吨位的帆船足够。第二次由利物浦出航加尔各答时,这套人马没有任何变动,原来的正副舰长,原来的船员。机灵号以前出航是这样,此次欧美洲际间的出航依然是这样。帕克森船长是个优秀的水手,工作认真谨慎,得到人们普遍的信任,有关他的好评材料已经交给了凯伦·西摩夫人。享受旅游资助金的学生和他们的领队因此会在机灵号上得到他们家长所希望的各种便利与安全。往返航行都在水波不兴的季节进行。安的列斯中学九名寄宿生在外的时间可能不会超过两个半月…… 不幸的是,机灵号已不在帕克森船长的指挥之下了。机灵号的船员也刚刚被人在法尔马小海湾杀害了。轮船已经落入赫利发号的海盗团伙之手。 天麻麻亮,哈里·马克尔和约翰·卡彭特就仔细检查他们抢来的轮船。他们第一眼就发现机灵号的适水性能不错,如果它前一天九点起航,夜间越过圣乔治海峡,天亮距离爱尔兰海岸就只有三十几海里了。 从拂晓开始,天空布满了低垂的阴云,确切地说,布满了薄雾,刮阵轻风,薄雾几分钟就被吹得一干二净了。在距机灵号三链远的地方,蒸汽与海水混为一体。强烈的太阳光都不一定能把那湿雾扯开一条缝,微风更是无能为力。哈里·马克尔当然愿意湿雾不散,轮船出不了航,停在锚地不易被人发现。 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快七点钟时,没有感到有风从陆地和海上吹来,笼罩轮船周围的雾气在太阳的照射下开始变得稀薄了。这就顶示着是个有风但不凉爽的天气。 一会儿功夫,海湾雾气消散,一派豁亮之象。 法尔马小海湾距离昆斯敦码头约两海里之遥,放眼望去,各种景物一览无余。再往纵深看。依稀可见昆斯敦市口的头几幢屋宇的轮廓。码头前面,泊着许多湿漉漉的帆船,大多数由于没有风不能出航,被迫驻留在码头。 机灵号只要还被雾气笼罩着,哈里·马克尔及其同伙呆在船上就不会有任何危险。但是,当雾气散去之后,到岸上去躲是否就不安全了?……根据前一天的消息,机灵号的乘客刚刚到达昆斯敦码头,两三个小时以后,该不会打开舱门迎接他们上船?……把船停靠在法尔马小海湾深处,哈里·马克尔一伙还来得及逃入荒村野郊吗?…… 约翰·卡彭特、科蒂与其他同伙正围在哈里·马克尔周围,等哈里·马克尔下令往船上搬运储备食物。他们划了几桨,把船划到法尔马小海湾顶里的沙岸边。 水手们所提的问题有了结果: “我们既然在船上了,那就好好呆着!……”哈里·马克尔说话了。 他的手下相信他,就没有再多问什么。哈里·马克尔能这么说,肯定有他的理由,不是信口开河。 这时,海湾渐渐热闹了起来。由于没有帆船,几艘汽船正准备起航。五六条汽艇绕着弯儿,好像要进入港口,又好像要驶离码头,将水面犁开一道白浪翻卷的长航迹。结果没有一艘朝法尔马小海湾方向驶去。不必为机灵号担心。 接近八点时,可真得提高警惕了。 一艘汽船刚进入海湾,拉紧右舷索缆,将航向调向法尔马小海湾的入口水道,仿佛想在距离机灵号不远的地方找个锚泊地。这艘汽船不去昆斯敦码头,有意在此停泊,就停几小时,还是停几天?……它一停,肯定有几条昆斯敦港口的小艇立即驶过来,这一来一往可能会给哈里·马克尔及其同伙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这艘汽艇的斜桁上悬挂着大不列颠国旗,是艘货船,运煤到英国殖民地,卸煤返回英国时,经常装载的不是小麦就是镍矿石。 汽艇驶过小海湾的岬角后,速度减低了,开始慢速行驶。哈里·马克尔见状心里直发毛,揣不透它是要停泊,还是准备调头驶入法尔马小海湾。 “协和号”——哈里·马克尔一伙很快地辨认出了汽艇的名字——显然没有直接驶抵昆斯敦码头的意思,相反,正朝机灵号靠了过来。当行驶到距离机灵号仅半链的地方时,突然停下了。可是,仍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它准备在此抛锚停泊。 协和号的船长想干什么?……为什么有这样的行动?……难道他认出了机灵号尾板上的船名?……他和帕克森船长有交情,想和他联系?……他要乘小艇到机灵号上来? 哈里·马克尔、约翰·卡彭特、科蒂及其同伙此时心情之诚惶诚恐,人们并不难想象。轮船不能起航,留着也没有用,夜间扔它掉最好,否则他们就不能逃遁荒郊野村,不能到昆斯敦郡近郊找个比昆斯敦市更安全而没有警察来搜捕的藏身之地。 现在行动已经太晚了。 尽管如此,哈里·马克尔仍然不马虎大意,站在船员休息室门口,躲在栏杆后面,不肯轻易露面。 这时,协和号上有个船员举着传话筒对着机灵号喊话: “嗨!……机灵号的……船长……在船上吗?……” 听到这句要见船长的喊话,哈里·马克尔还是没有贸然答应。很明显,协和号要找的人是帕克森船长。 但是,没等这边回话,那边的传话筒又喊开了: “谁在指挥机灵号?……” 很显然,对方只知道机灵号的名字,却不知道机灵号的指挥者是谁。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讲,哈里·马克尔不应该有顾虑。 长时间不理会对方的喊话,会引起对方的怀疑。于是,哈里·马克尔登上甲板,一开口就反问对方: “谁在指挥协和号?……” “詹姆斯·布朗船长!”答话提船长本人,他就在驾驶室,可以辨认出他身的制服。 “詹姆斯·布朗船长有何见教?……”哈里·马克尔问。 “您知道科克市的镍矿石价格是升了,还是降了?……” “告诉他在下降,他就走了……”科蒂在一旁说。 “在下降!”哈里·马克尔照科蒂说的回答。 “下降多少?……” “三先令六便士……”科蒂提示说。 “三先令六便士……”哈里·马克尔重复了一遍科蒂说过的话。 “知道了……无利可图了。”詹姆斯·布朗接着又说,“谢谢船长……” “不用谢了!” “利物浦有事要办吗?……” “没有。” “祝机灵号旅途愉快!” “祝协和号一路顺风!” 得到这些情况以后,需要做些评估,看看可信不可信。协和号正在调头,准备驶出法尔马小海湾。出了海湾,协和号开足马力,航向掉向东北,直接朝利物浦驶去。 这时,约翰·卡彭特发了如此一番很是自然的议论: “协和号的船长真想感谢我们告诉他准确的镍矿石价格,他就应该放下拖缆,把我们拖出这该死的海湾!” 即使微风吹起来了,借风使舵也来不及了,昆斯敦码头和法尔马小海湾的水道口现在繁忙起来了,渔船交错驶过,有的渔船来到岬角后面撒网捕鱼,离机灵号就几链的距离。为了谨慎起见,哈里·马克尔及其同伙基本上没有露面。假如乘客们还没有到,机灵号就开走的话,它莫名其妙的起航一定会引起人们的怀疑。 即使有出航的可能,天黑之前最好呆着别动。 哈里·马克尔一伙心里明白,形势依然十分严峻。霍雷肖·帕滕森领队和他的小旅伴们登上机灵号的时间在一分一秒接近。 不应该忘记,凯伦·西摩夫人把出发的日期确定在六月三十日,并且得到了安的列斯中学校长的同意。 六月三十日到了。帕滕森先生不愿意迟到一个小时,于前一天晚上就到了出发地点,帕滕森先生是个既细心又守时的人,他决不会忙里偷闲去游览科克,逛昆斯敦,尽管他这两座城市没有来过。美美睡了一觉后,他已经从舟车劳顿中恢复了过来。他先起来,叫醒酣睡的学生,然后就跑到码头打问机灵号的锚泊地,有艘小艇的主人提出来送他一趟。 哈里·马克尔由于不了解帕滕森先生是何许之人,脑子里自然就有各种各样的想法。他怕被渔民认出来,既注意避免在后甲板上露面,又必须留神海湾的动静。科蒂望远镜举到眼前,透过后甲板海员休息室的舷窗,也在观察码头上船只的动向。他人虽距离码头有两海里之遥,但能真切地放眼纵观码头和屋宇。天空变得格外豁亮,晴天丽日。太阳从洁净的海平线上徐徐升起,驱散了最后的缕缕轻雾。起风的迹象却没有,海面上没有,信号器上也显示海上风平浪静。 “明摆着,”约翰·卡彭特大喊大叫,“监狱就是监狱,昆斯敦的监狱差不多也是那样儿!……可这里……” “等一等。”哈里·马克尔规劝约翰·卡彭特。 十点半前一点,科蒂又来到后甲板门口说: “我似乎发现一条小船载着十来个人刚刚离开码头……” “说不定是给我们送乘客的那条船!”水手长插上话。 哈里·马克尔和科蒂立即返回海员休息室,用望远镜观看科蒂所说的小船。 不大一会儿功夫,这条小船果然借着退潮的涌势,迎着机灵号开过来。小船由两名水手驾驶,第三个掌握方向。中间和后甲板上坐着十几个乘客,乘客中间堆放的包裹提箱依稀可见。 完全可以相信,那时机灵号的乘客上船来了。 实实在在的关键时刻,哈里·马克尔亲手搭起的脚手架也许马上会倒塌! 不过,一切都取决于这个唯一的可能性:帕滕森先生,或者学生中有人认识帕克森船长。这事似乎不大可能。哈里·马克尔把实现其计划的希望寄托在这种不可能性上。驾驶小船的昆斯敦码头海员不可能认识机灵号的船长,但当他哈里·马克尔出现在帕克森船长的地位上时,他们会说什么呢?…… 但是,应当注意的是,机灵号是初次停泊昆斯敦码头,确切地说,初次进入科克海湾,船长必须上岸办理到开船只手续。不过,他们可以暂时侥幸地认为,小船上的海员在昆斯敦没有见过机灵号的船长。 “无论如何,”约翰·卡彭特结束了和同伴们关于这方面的谈话后说,“咱们不让他们上船……” “这样做比较谨慎……”科蒂表示赞成。“咱们到时候只同意把行李搬上来……” “各回各位!”哈里·马克尔发号施令。 首先,他小心翼翼地叫把他们前一天抢来去法尔马小海湾的小船隐藏起来。机灵号上的小艇足够他们使用,假如他们想溜走的话,至于那条小船,砍它几斧子,就让它沉入海底。 科蒂立刻来到前甲板,等小艇一靠近,就准备抛根缆绳下去。 “嗨!”约翰·卡彭特对哈里·马克尔说,“这可能要冒风险……” “我们已经冒过风险了……我们还要冒其他的风险……” “我们以前可都是转危为安,哈里!……总之,我们吃一堑,长一智……有那么一次就已经够了!” 小艇一面缓缓靠近,一面与海岸保持着小小的距离,正朝遮挡法尔马小海湾的岬角驶来。当小艇行驶到距离法尔马小海湾大约还有二百米时,船上的乘客就已经能看清楚了。 问题一会儿就能有结果。如果事情能像哈里·马克尔希望的那样发展下去,如果帕克森船长的失踪没有得到验证,那么哈里·马克尔就可以见机行事。这些学生是由凯伦·西摩夫人资助去旅游的,应该有人接待,哈里·马克尔理所当然就得像机灵号的船长那样,把学生们接上船,给他们安排食宿,以免他们产生离船念头。 当帕滕森先生和他的学生们发现没有风,轮船不能起航时,他们也许会提出就他们送回昆斯敦的要求。他们来时急于赶船,肯定没有顾得上游览昆斯敦的工业和海滨城市,既然他们有闲暇了,就很有可能提出游览这两座城市的建议。 不过,现实危险还必须得避免。小船送走他们还得返回码头,以后的接送工作将由机灵号上的小艇来完成。这条小艇是哈里·马克尔手下的两三名海员搬上船的,活动太频繁,难免要出问题。 警察在居住区各个酒店搜查未果,继续在大街小巷和码头进行搜捕能置若罔闻吗?万一有一个逃犯被认出来,一切都将暴露无余……警察立即会乘汽艇驶进法尔马小海湾,机灵号将被扣留,犯罪团伙就将重新落入警察之手…… 因此,乘客们上船以后,决不能让他们再下船,哪怕起航可能会拖延数天。从明天夜里开始,没有人知道,哈里·马克尔能杏像他摆脱帕克森船长那样,顺利摆脱警察?…… 哈里·马克尔在做最后的安排。他的同伙想必不会把他的话当作耳旁风,因为他们早已不再是赫利发号上的海员了。不再是从昆斯敦监狱跑出来的逃犯……他们是机灵号上的海员,至少今天一天都是。他们自己应该多加留神,不要说一句露底的话,要拿出正派海员的精神风貌,一定要“举止端正”,正如约翰·卡彭特说的那样,要为这位慷慨的凯伦·西摩夫人脸上争光!……他们个个明白他们各自要扮演的角色。 无论如何,一直到小艇离去时,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尽量少露面。他们将呆在各自的岗位上……水手长和科蒂两个人可以把行李搬上船,安排好乘客的食宿。 至于午餐,地点就放在海员餐厅,由机灵号上的厨房提供丰盛的午饭。这事将由亚兰·科克负责操办。他自荐当大师傅,显然是想露一下他的烹调才能,让大家大吃一惊。 帕克森船长及其船员们如此行动的机会来了。小船就在几公尺处。乘客来了,不应该没有人去迎接,于是,哈里·马克尔就来到右舷梯口。 毋需赘言,哈里·马克尔身穿被害船长帕克森船长的制服,他的同伙穿的是在他们各自岗位上找来的水手服。 机灵号听到小艇上的人用传话筒呼叫,科蒂就抛下一根缆索,缆索落在艇蒿上,然后被船员送到前甲板。 托尼·雷诺和马格努·安德斯第一批爬上软梯,跳上甲板。他们的同学随后也相继上了甲板。霍雷肖·帕滕森先生最后一个到甲板。约翰·卡彭特还热情地扶他过舷门。 船员们立即开始往船上搬行李。学生们的行李都是简简单单的箱子,既不重又不占地方,很快就搬放妥当了。 小艇的海员没有上机灵号。帕滕森先生给他们已付了服务费,还另外给了可观的小费。他们离开机灵号,返回码头去了。 领队帕滕森先生向来彬彬有礼,此时他行了个鞠躬礼问: “哪位是帕克森船长?……” “是我,先生。”哈里·马克尔说。 帕滕森先生又深深鞠了一个躬说: “帕克森船长,我荣幸地向您介绍安的列斯中学的寄宿生,并向您表示我个人诚挚的问候和崇高的敬意……” “署名霍雷肖·帕滕森。”托尼·雷诺爱开玩笑,对着路易·克洛迪荣附耳低语。他和全体同学已经向机灵号的船长打过招呼了。 第八章 在轮船上 帕滕森先生和安的列斯中学九名寄宿生的旅程是在良好的条件下进行的。他们对途中发生的大小事件发生了强烈的兴趣。一群真正逃出樊笼的小鸟,是完全驯服而必须返回笼中的小鸟!而事情才刚刚开始。 这些年轻学生肯定不是初次坐火车或者乘轮船旅行。当他们从安的列斯群岛来欧洲时,他们都曾横渡过大西洋。因此就说大海对他们不再有什么奥秘了,这并不客观!他们几乎记不得那次横渡大西洋来欧洲的情景了。他们踏上英国的土地时,他们当中最大的只不过才十几岁。乘坐机灵号轮船远航对他们来说是新鲜事物。对他们的领队来说,这是他首次冒险横渡凶险的大洋大海,这使他感到心痒难挠。 “这是我的愿望。”贺拉斯之后1800年了,他还在反复引用这句话。 这个旅行小组在布里斯托下了火车以后,从五点钟开始,就改乘英国与爱尔兰之间的定斯客轮,航程约二百海里。 这些都是豪华客轮,装饰讲究,行速快,最高时速可达十七海里。现在正值海面平静时期,只有阵阵轻风在吹拂,一般来说,当船只过了米尔福一哈文和威尔士地区的最后几个岬角,进入圣乔治海峡就相当艰难。轮船基本上走了一半路程,这是事实,但是乘客们仍然觉得又走了半天。这一次,他们部分觉得他们驾着快艇行驶在罗蒙湖,或者在苏格兰腹地罗布罗伊地区卡特里纳湖平静的水面上。 霍雷肖·帕滕森先生在过圣乔治海峡时没有感到不舒服,于是他得出以后的旅途将是一帆风顺。听他的口气,一个人只要身强体壮,小心谨慎,精神饱满,对晕船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毅力问题,”他一再说,“不是其他什么问题。” 霍雷肖·帕滕森和他的学生们就是在心身状态较好时到的昆斯敦码头。很有可能,他们无暇参观该市,也没有顾得上游览科克,更不会有时间去逛首府。 这可以理解,他们都感到有乘坐机灵号的强烈愿望,感到有登上专为他们租赁的这艘轮船——可以说是一艘游艇——的强烈愿望,感到了拥有他们自己舱室的强烈愿望,感到有从前甲板漫步到后甲板的强烈愿望,感到有和帕克森船长及其船员们取得联系的强烈愿望,感到有在海员餐厅用他们第一顿饭的强烈愿望,感到有参加他们能帮上忙的各种起航作业的强烈愿望,无论他们的帮忙多么无足轻重。 假如机灵号停泊在码头,帕滕森先生及其学生们立即就上船了,根本不存在闲逛昆斯敦大街的问题,可是,时间来不及了,当时快晚上九点了。第二天,轮船将驶往法尔马小海湾。 这就使大家产生了轻微的失望情绪,因为他们都希望在船上过第一夜,正如托尼·雷诺所说的那样,躺在他们自己像五斗橱抽屉般叠置的框架上,蜷缩在抽屉里美美睡一觉! 但是上船时间推迟在次日早晨。 然而,从当天晚上起,路易·克罗迪荣和约翰·霍华德就和码头海员约好了时间。码头海员答应用他的小艇把他们送到机灵号的猫泊地。码头海员根据所提要求,进入海湾两海里处时指出法尔马小海湾的位置。他们要是提出来的话,他们一到就可以送他们去,迫不及待要上船的人也就同意接受这个建议。在炎热无风的夜晚漫游海湾,只能令人心旷神怡。 帕滕森先生认为不应该同意这个建议。第二天去拜访帕克森船长,他们也没有迟到,既然出发时间定在六月三十日。学生们在六月三十日之前赶到,这肯定是人家所不希望的。 晚间一分一秒在流逝……昆斯敦市的大钟敲响了十点……毫无疑问,帕克森船长及其船员们已经睡了……何必叫醒他们呢?…… “嗨!”托尼·雷诺大喊大叫,“我们要是上了船的话,机灵号说不定当晚就起航了呢?……” “你别做梦了,我尊敬的先生。”码头海员说,“起航根本不可能,谁知道这无风的天气是否还要持续几天……” “海员先生,您看呢?……”帕滕森先生开了腔。 “这可说不准……” “既然如此,”帕滕森先生又说,“我们也许最好是住到科克或者昆斯敦的某家客店里,一直呆到有顺风能鼓起我们的船帆时……” “啊!帕滕森先生……帕滕森先生!……”马格努·安德斯和另外几名同学克制不住心中的气恼之情,大喊大叫。 “不过……亲爱的同学们……” 他们讨论开了。讨论的结果是他们在旅馆过夜,天亮退潮后,由预定的小艇送他们去法尔马小海湾。 帕滕森先生还做了这样的考虑,这在一个做会计工作的人身上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了:在船上过夜,旅馆费省了,而且省得值。此外,要是没有风,起航退后几天,返回昆斯敦也没有什么不便。 帕滕森先生和他的学生们雇车来到码头上的一家旅馆。他们在那儿过夜,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头顿饭喝的是茶,吃的是三明治,然后登上送他们去搭乘机灵号的小艇。他们没有忘记,薄雾此时已经散去。小艇刚驶出一海里,法尔马小海湾就在岬角的拐弯处出现了,那儿是它北部的界线。 “机灵号!……”托尼·雷诺指着锚泊地仅有的一条船,大喊大叫。 “是……我年轻的先生,机灵号……”小艇的老板说,“是艘漂亮的客轮,这我向你们保证!” “您认识帕克森船长吗?……”路易·克罗迪荣问道。 “我不认识帕克森船长。他很少来岸上。不过,大家都认为他是个优秀的海员。他手下的船员精明能干。” “多么漂亮的三桅船!……”托尼·雷诺大声称叹。他的赞叹得到了他的同学马格努·安德斯的广泛赞同。 “这是一艘名副其实的游轮!”罗杰·欣斯达尔说。凯伦·摩西夫人为他们租了这艘豪华客轮,使他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 一刻钟后,小艇驶抵机灵号右舷梯底下。 大家知道,正如事先说好的那样,小艇的老板和他的两名手下呆在小艇上没有动,等他们上了客轮以后,就立即掉转方向朝码头驶去。 大家还知道,相互介绍是在怎样的条件下进行,哈里·马克尔怎样冒充帕克森船长接待他的乘客。寒暄介绍之后,约翰·卡彭特以水手长的身份表示愿意帮忙,提出把他们领到为他们准备好座舱的海员休息室。 在此之前,帕滕森先生认为应该再次向船长表示问候。帕滕森感到庆幸的是,凯伦·西摩夫人把他率领的这伙年轻远足者的命运托付给一个在航运界享有崇高声望的杰出船长……毫无疑问,既要他们冒险远渡重洋,他们就要冒些危险……但是,有帕克森船长,有一艘像机灵号这样好的轮船,又有经验丰富的海员,他们能够顶得住大海的澎湃怒涛…… 哈里·马克尔面对这溢美之词,表现得很是沉着冷静。他只回答说,他和他的手下们将尽他们最大的努力,让机灵号的乘客们旅途愉快。 现在的问题就是把客轮“从底舱到桅杆顶上的小球”参观一遍,托尼·雷诺一再如是说。 这些年轻学生对此产生如此强烈的兴趣,人们不会感到惊讶。这不就是为他们选择的为期一个季度的去处浮城吗?……这不就是他们在旅途期间所要逗留的与英国不相连的安的列斯中学的一部分吗?…… 首先是船员餐室,位于后甲板的里面,大家可能一起在那儿吃饭,防滑餐桌摆在中间,有活动靠背长凳,有舱灯以及舱灯的万向节式的悬挂装置,有各种各样的用具,挂在后桅杆上,横跨餐桌,有外面光线注入其内的栅栏甲板窗,有配膳室,里面的碗杯盘碟;长颈大肚子玻璃瓶以及其他物品都靠着纵摇和横摇排放着。 其次,在舷侧两边都开有客舱,里面配有帆布吊铺、梳洗间、小衣橱,客舱通过后甲板舱壁上开的一个透镜玻璃舷窗采光。进住舱内的旅游资助金享受生将按国籍分成小组。左舷第一舱室分别是休伯·佩金斯:第二舱室是罗杰·欣斯达尔一个人;路易·克罗迪荣和托尼·雷诺在第三舱室。有舷舱室里是尼尔斯·阿尔伯和阿克塞尔·威克本;第五舱室里是艾伯塔斯·勒文;第六舱室是马格努·安德斯。 至于留给霍雷肖·帕滕森先生的舱室正好与船长的舱室门对门,在进海员餐室的右侧,面向后甲板的前部,比学生们的舱室稍稍宽敞一些。在必要时,他可以自视为机灵号的大副,有权在制服袖子上佩带两道饰条的袖章。 不言而喻,凯伦·西摩夫人事先作了周密的安排,没有忽略能够保证学生们旅途舒适卫生的方方面面。虽然船上没有医生,即便是有,确实也没有理由预料既有人会生病,又会发生任何危险。领队帕滕森先生能够制住学生中最鲁莽者的种种轻举妄动。机灵号上的药箱里确实备有充足的常用药物。在天气恶劣,狂风大做的情况下,乘客们可以穿上水手衣服。舱室里的防水衣、水手帽、油布裤一样不缺。 如果托尼·雷诺和另外几个同学一上船就想当水手的话,谁都不会感到惊讶。对霍雷肖·帕滕森先生来说,总戴礼帽,总穿黑色礼服,总戴白色领带,他总觉得与他的性格以及他对穿海员制服和对戴传统雨帽的尊重不相配。 然而,这并不是因为帕滕森先生在科克海湾水波不兴的水域遇上了风平浪静的天气,所以就觉得有理由不对他的习惯做任何改变,而是三桅船根本没有感到海涛的涌动。只要帕滕森夫人在他身旁,帕滕森先生就不会有离开他在安的列斯中学那个温馨家庭的感觉。也许他没有发现法尔马小海湾和牛津街之间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除了过路客数量没有那么多之外。 参观完海员休息室,旅行箱放进舱室应放的位置以后,开始参观轮船。约翰·卡彭特尽船主之谊,回答学生们的问题,尤其是回答托尼·雷诺和马格努·安德斯向他提出的各种问题。在后甲板上,学生们特别仔细地观看了舵轮和罗经柜。这些未来的海员看到人家手握舵轮,将航向掉向北北东微东,或者南南西微西,他们就手痒。再下到甲权上以后,他们跑遍了甲板,查看悬挂在门形吊艇上的两条小艇以及吊在船尾的多桨快艇。前桅的前面是厨房,兰亚·科克领导炊事员已经生火烧午饭了。兰亚·科克非洲汉子般的美貌得到了霍雷肖·帕滕森先生的称赞。最后,水手舱没有引起学生们怀疑,船尾楼,起锚绞盘,左舷的铁锚抛在水中,有舷的铁锚横置在吊锚架上,所有这一切涣散了这伙好奇的年轻学生的注意力。 现在就剩底舱没有去看了,看完底舱,参观轮船的活动就将告结束。 帕滕森先生如果不想冒险跟他的学生们一起下到机灵号黑糊糊的底舱深处去看,没有谁会感到意外,确实没有下底舱的梯子,只有顺着垂直支柱凿开的几个缺口,要下底舱,脚必须蹬着这些缺口下。帕滕森先生不会去冒这个险,就像他不会冒险攀着横梯索爬进桅楼上主桅横杆,或者前桅横杆一样,哪怕是经桅楼升降口上去。但是这些年轻的学生们却敏捷的溜入机灵号的底舱内,那里的货物被能保证轮船平稳行驶的铁质压舱物所取代。舱底被从头至尾踏看了一遍。舱底与船员舱之间由一架梯子相连通。底舱尾部的一道金属密封隔墙把底舱与位于后甲板下的食品库隔开。那儿放着船帆、索具、备用帆桁,还有许多箱罐头食品,数桶葡萄酒和数桶烧酒,几袋面粉。机灵号物品储备充盈,真像要去环游世界样子。 底舱参观完了,学生们又都爬上甲板,重新回到和船长呆在后甲板的领队身边。他们两人正在聊天。帕滕森先生像往常一样滔滔不绝,哈里·马克尔只是简短对答。勇敢的海员,哈里·马克尔无疑当之无愧,但是明显不怎么健谈。 于是托尼·雷诺围着舵轮转来转去,又是查看罗经柜,又是手把舵轮,像个舵手似的顺转一下,反转一下,转够了,这才说出了他的想法: “船长……您一定会允许我们……时不时……掌掌舵……当天气好的时候……” “嗨!……”帕滕森领队说,“我不知到这样做是否谨慎……” “放心吧,帕滕森先生,我们不会让您翻下船的!”托尼·雷诺申辩说。 哈里·马克尔没有吭声,只作了个肯定的手势。 这家伙在想什么?……难道是看见这些年轻学生娃登上机灵号后那么愉快,那么高兴,心里萌发了几分恻隐之情?……不是!在即将来临的深夜,他们当中没有一个能博得他的宠爱。 这时,机灵号前甲板上的钟声响了。一个海员刚刚敲了四下报十一点的大钟。 “这是开午饭的钟声。”路易·克罗迪荣说。 “好吧,我们要好好饱餐一顿!……”霍雷肖·帕滕森先生说,“我饥若老狼……” “饥若海豹……”托尼·雷诺接过帕滕森先生的话说。 “海狼。”帕滕森先生把海豹一词翻译成拉丁语。 午饭时,哈里·马克尔申明自己习惯独自呆在座舱吃饭,不能主餐而表示歉意。 这顿午餐是在海员餐舱吃的,大家围桌而坐。午餐吃的是鸡蛋、凉肉、鲜鱼、饼干、茶水,所有这些吃的喝的被认为特别可口。这些细皮嫩胃的学生们早晨外出散步,肚子饿了,食欲大增,吃饭不挑三拣四,而且应该承认,帕滕森先生的饭量也比在安的列斯中学食堂用餐时翻了一番。 午餐以后,大家又到后甲板上找到了哈里·马克尔。 于是,路易·克罗迪荣按照他们刚才商量好的计划,请教哈里·马克尔: “船长,您认为能马上张帆起航吗?……” “一起风,”哈里·马克尔料到路易·克罗迪荣问这个问题的目的,顺理成章地回答说,“就可以随时起航。” “那……那要是不起风呢?……”霍雷肖·帕滕森先生插问了一句。 “不起风照样可以张帆起航。我们所需要的风是微风,不管微风从何方吹来……” “是呀……”托尼·雷诺喊叫,边扯拉值班船员。 “逼风航行……”马格努·安德斯补弃说。 “先生们,你们说得挺轻松。”哈里·马克尔反驳说。 当风帆都张上时,真有比贴近风向——无论是左舷受风或者右舷受风——行驶轮船的顺风航向更漂亮的帆船航向吗?…… “船长,”尼尔斯·阿尔伯问,“到底有没有理由认为微风即将再度刮……” “下午会吧?……”约翰·霍华接下去说。 “我希望如此。”哈里·马克尔说,“风平浪静的天气持续了近六十个小时,不久肯定会停止。” “船长,”罗杰·欣斯达尔质问,“我们想知道,机灵号今天起航有多大可能?……” “我一再告诉你们,各位先生,我对此丝毫不会感到惊讶,因为气压表下降了一点点……尽管如此,我仍不能下断言……” “这样的话,”路易·克罗迪荣说,“我们兴许可以到岸上去过下午?” “行……可以!……”同学们交口赞成路易·克罗迪荣的建议。 然而,这个建议哈里·马克尔根本就不同意。他不想看到任何人去岸上,不管是乘客还是船员。他们的处境已经十分危险,再出漏子,那就是避坑落井。 于是,霍雷肖·帕滕森先生就举出几个很恰当的事例来为请求做支持。他和他的学生们既不熟悉科克……也不熟悉昆斯敦……他们前一天没能游览成这两个城市……据说两市的近郊很奇特……尤其是那个布拉尼村,该村以它的名字来命名爱尔兰人的花言巧语……其次是那座城堡。有人说,城堡上有一块石头真能永远使那些将嘴唇贴近它的人脑子混乱…… 显而易见,学生们都支持帕滕森先生的意见。机灵号出条小艇,派两名水手,用半个小时功夫,就能把他们送到码头,既然他们答应天黑之前赶回来。 “哎呀,船长,”帕滕森先生又说,“我们正向上帝下来就数他的船主提出恳求……” “我很想同意你们的请求,”哈里·马克尔用几分生硬的语气回答说,“可是我做不到……我们确定的起航日期到了……尽管风很小,假如有必要,哪怕只有潮水退落,我都想驶出科克湾……” “可是,”路易·克罗迪荣提醒说,“既然我们不能正常航行,一旦出了海湾怎么办?” “靠近陆地抛锚躲避海浪,”哈里·马克尔说,“机灵号起码离开了法尔马小海湾……如果起了风,正如我所料想的那样,我们宁可将来在海上,也不愿意在挡风挡得很厉害的法尔马小海湾里遇上风……” 这些理由很能说得通,但总而言之,应该相信船长。 “先生们,”哈里·马克尔补充说,“我恳请你们放弃上岸的计划……这样可能会失去一次潮汐。” “就这么说定啦,船长,”帕滕森先生回答说,“我们不再坚持了。” 年轻学生们很快打定了各自的主意。然而,至少有两名学生只想着离开港口。大家猜想这两个学生分别是马格努·安德斯和托尼·雷诺。乘船的欢乐他们觉得已经满足了。登上机灵号以后,他们打算不到安的列斯群岛某个港口不下船。他们的同学游览科克市或昆斯敦市去了。轮船因乘客没有回来不能起航时,他们就盼望着起风……可谁知道较长的延误会不会对旅行有影响?……凯伦·西摩夫人会怎么说?……安的列斯中学校长会怎么想?明白这种争论严重性的学生领队要承担何种责任?…… 问题提完了,他们会老老实实呆在船上。随后的交谈说的是有关旅游方面的话题,哈里·马克尔不可能不肯参加。罗杰·欣斯达尔问机灵号有没有从英国穿洋过海去过安的列斯群岛。 “没有,先生。”哈里·马克尔回答说,“到目前为止,我们的轮船只在印度洋上路过两趟。” “船长,”休伯·佩金斯问哈里·马克尔,“这么说您很熟悉安的列斯群岛了?……” “我不熟悉安的列斯群岛。” “看来,”霍雷肖·帕滕森先生指出,“水手可以直接去他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当然可以!”托尼·雷诺插上大声说,“而且闭着眼睛……” “不,”哈里·马克尔打断托尼·雷诺的话说,“睁着眼睛,边测定船位,边查阅地图,边测定方向……” “我们会看到这一切了?”马格努·安德斯问。 “只要在海上,不是窝在海湾里,这一切是可以看到的!” 路易·克罗迪荣和他的同学们只好忍耐。此外,从他们没有被允许下船,将在船上呆上一整天。不会做出他们觉得这一天会很漫长的推断。不会!他们根本不会想到请人送他们去附近的海滩。要是他们想到了,并提出来,哈里·马克尔没有准会同意,因为这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危险。坐在后甲板的条凳上,坐在摇椅上摇来摆去,在甲板上散步,登上桅楼或者爬上横梁,这些事够不够轻轻松松打发一下下午呢?…… 科克湾尽管风平浪静,但是仍然呈现出几分热闹景象。海风一直没有刮起来,昆斯敦码头船只往来不曾间断过。因此,学生们的小型望远镜和霍雷肖·帕滕森先生的大型望远镜——两法尺四寸——派上了用场,忙个不停。海湾的繁忙景象不应该视而不见:游弋在海湾进行捕鱼作业的渔船,穿梭在海滨做服务的汽艇,放下拖缆忙着将急于开走的帆船拖出海湾的拖船,进出海湾的客轮和其他船只。科克湾每天都有许多这样的船只。 吃完相当于午饭的五点钟晚餐,领队帕滕森先生当着大家面称赞兰亚,科克饭菜做得好。学生们都回到后甲板上以后,哈里·马克尔告诉大家,陆风已经开始吹动了。只要陆风再坚持吹一个钟头,哈里·马克尔很可能会决定起航。 这个消息当然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在东北方向确实出现了让人相信天气会变的云团。毫无疑问,这些云团正从陆上升起,要是从海上升起就更好了。但是,机灵号终究要离开锚泊地,一旦驶过岩石角,船长就将随风使舵了。 “大家请上甲板,”哈里·马克尔发号施令说,“准备起锚!” 几个海员来到卧式锚机旁,在愿意协助他们起锚的学生们的帮助下开始转动绞盘。在此期间,风帆已经松开,帆桁已经吊升到桅杆顶部。接着,当锚链拉直,铁锚慢慢回到吊锚架上时,三桅机灵号在前桅下帆、船首三角帆、前桅中帆、主顶桅帆,后桅斜帆的推动下,开始进入惯性滑航。 在最新消息栏目里,晚报上登载了这样一条消息:三桅机灵号轮船在船长帕克森的率领下,载着安的列斯中学旅游资助金会考优胜生,刚刚出航,驶往安的列斯群岛。 第九章 驶向陆地 差不多七点钟时,机灵号离开岩石角岬,航向左转驶出科克湾。再向西航行几海里就是科克郡沿海一带了。 在骋目远眺茫茫无际海面之前,乘客们正出神地凝视着爱尔兰南海岸一半沉浸在阴影之中的高坡土岭。暮色昏茫,后甲板的天篷已经收起,他们坐在后甲板上看着,丝毫不抑制他们这个年龄极其自然的几分激动心情。他们当年从安的列斯群岛千里迢迢来欧洲时漂洋过海的情景,他们如今几乎记不得了。 一想到这次大旅行将去他们的故乡,他们激动不已,浮想联翩。他们的脑子里尽是这些富有魔力的字眼,什么远足呀,探险呀,冒险呀,发现呀之类的旅游词汇。他们阅读过的有关报道,尤其是近几天在安的列斯中学阅读过的报道,他们记忆犹新。当他们还不知道机灵号的目的地时,他们对旅游想的可真多!……他们又是翻阅地图册,又是查看地图,忙得不亦乐乎!…… 这些年轻人满脑子的希望与憧憬,因此必须得对他们过分激动的心理状态有所了解。这次旅游总的看来既很简单又很容易,他们现在虽然对这次旅游的目的不再陌生,但他们始终受到他们所看读物的影响。他们打算在他们去远方探险旅行时,他们要效仿伟大发现家们的作为,占些新土地,并插上他们各自国家的旗帜!……他们想成为发现美洲的克里斯托夫·哥伦布,发现印度的瓦斯科·达·伽马,发现火地岛的麦哲伦,发现加拿大的雅克·卡尔蒂埃,发现太平洋群岛的詹姆斯·科克,发现新西兰和南极地区的迪蒙·德·乌维尔,发现太平洋群岛的詹姆斯·科克,发现新西兰和南极地区的赫德森·帕里和詹姆斯·罗斯!……他们和夏托布里昂一样总这么说,既然有人周游过世界,说明地球太小。他们遗憾这个世界只有五个部分,而没有分上十几个部分!……他们自认为他们已经走远了,走得很远很远了,尽管机灵号横渡伊始,仍在英国水域里航行…… 另一方面,在离开欧洲之时,他们中的每个人都高高兴兴向他们自己的祖国敬了最后一次礼。路易·克罗迪荣和托尼·雷诺向法国敬礼,尼尔斯·阿尔伯和阿克塞尔·威克本向丹麦敬礼,艾伯塔斯·勒文向荷兰敬礼,马格努·安德斯向瑞典敬礼,对此不应该有什么想法。 只有罗杰·欣斯达尔、约翰·霍华德、休伯·佩金斯可能萌生了这么个雅兴,向连同大不列颠岛组成联合王国三岛的爱尔兰送去最后一个再见礼。 从第二天渡过圣乔治海峡开始,到进入美洲海域之前,他们将见不到一个大陆,他们每个人将认得出一点他们留在欧洲的东西。 然而,他们将会发现,时间在流逝,英国的海岸仍然没有在海平线上消失。 其实,刚刚起来的海风可以让机灵号离开法尔马小海湾。但正如人们所担心的那样,这股由陆地吹来的风没有强度,持续不了多久,吹到海面几海里就将销声匿迹。 机灵号想在驶出圣乔治海峡以后保持航向,就应该朝西南方向航行,而船长帕克森正是这么做的,假如他能再前进一百来海里,他可能在茫茫大海上遇上风向很稳定的海风。 这显然不是哈里·马克尔的愿意,因为他出了圣乔治海峡以后就要朝南航行。 此外,在暮色昏茫时尽快驶离海岸,疏远众多经常活动在海岸因无风而滞留的船只,这有利于哈里·马克尔实现其罪恶计划。 然而,海上风平浪静,海面上没有一道涟漪,甚至听不到岸边和船侧有激浪声。爱尔兰海静静地将它的海水排入大西洋。 由此看来,机灵号好像进入了两边不是湖岸就是河岸的水道,进退不了了。由于陆地的遮挡,置身在船上丝毫感觉不到船在动。哈里·马克尔先生一想到他有时间适应气候环境,有时间习惯轮船的摇摆,心里暗暗感到高兴。 乘客们对这种情况持耐心的态度,不这样,又有什么办法挽救呢?可是哈里·马克尔及其手下对呆在陆地附近的水域里动不了忧心忡忡。他们一直担心国家护卫舰驶来停泊在圣乔治运河出口处,奉命对驶出克科湾的所有船只进行检查。 他们既气愤又担心。哈里·马克尔在考虑他能否不流露内心的优愤。科蒂和其他同伙们摆出一副乘客们最终可能会害怕的面孔。 约翰·卡彭特和哈里·马克尔试图让他们克制,但没有成功。他们不明白天不作美竟然会让同伙们如此生气。如果说轮船迟迟不能上路让人感到不快的话,首先是帕滕森先生和他带领的那伙年轻学生,而非对海上经常出现的麻烦司空见惯的水手。 哈里·马克尔和约翰·卡彭特一面谈天说地,一面在甲板上大步走来走去。聊着聊着,约翰·卡彭特就对哈里·马克尔说: “哎,哈里,天快黑了,我们在法尔马小海湾乘天黑干掉了机灵号上的人,这事在离开海岸一两海里的地方能不能干呢?……我觉得在克科湾干风险还是很大的……” “你忘了,约翰,”哈里·马克尔说,“既然一定要搞到机灵号,我们当时非走那条路不可。” “那么,哈里,乘客们在他们的舱室睡大觉时,有谁会阻止咱们干掉他们呢?……” “约翰,你想知道谁会阻止我们?……” “是的。”约翰·卡彭特又说,“他们已经上了船,现在……机灵号不在海湾……我想没有人会来这儿造访他们……” “没有人?……”哈里·马克尔反驳说,“在昆斯顿,信号台会宣布船因无风滞留码头的消息,你肯定不会有几个朋友来向他们做最后道别?……如果来人在船上找不到他们,又会出什么事呢?……” “你心里清楚,哈里,这是不大可能的!” 不大有可能,总之还是有可能!第二天,轮船还泊在河岸,为什么没有游艇向它靠近呢?……哈里·马克尔的同伙们不像是有可能明白这些道理。夜里这场骇人听闻的悲剧一定会结束。 暮色趋浓,傍晚的凉爽渐渐缓解着白天的酷热。八点过后,太阳就将从无云的海平线上消失。没有任何迹象让人相信天气情况即将发生变化。 年轻学生们聚集在后甲板上,不急于下到他们各自的舱室去。帕滕森先生向他们道了晚安,就回他的舱室,仔细做完睡前的梳洗,有条不紊地脱下衣服,挂在旅行期间挂衣服的地方,然后戴顶黑色丝绸软帽,躺在帆布吊床上,开始了他入睡前的最后漫想。 “贤惠的帕滕森夫人!……我的过度小心谨慎的确使她感到几分不安!……但这是智者的行动,一切回头都将得到补偿。” 然而,如果说海上的平静能等于空间的平静,那么机灵号一直在圣乔治海峡口受到很明显的海流的影响。海浪从海面压过来,大有将它推近海岸的趋势。哈里·马克尔如果不把船固定住,他可能担心的不仅仅是遇上满潮,还有其他麻烦。他绝对不愿意被海浪从较北的地方一直带到爱尔兰海域。另一方面,机灵号万一在海岸触礁,海上风平浪静,救助虽说没有任何困难,但当警方要是把搜寻范围放在昆斯顿和克科附近,他们这伙逃犯的处境就大为不妙了! 况且,许多——至少有百十来条——不能返回码头的帆船能看见机灵号。那些帆船那天晚上返不回码头,翌日有可能依然如故,因此大多数帆船准备顶住晚潮下锚停泊。 十点钟,机灵号离开海岸仅仅半海里,航向就已经有点儿偏西,一直偏到过了罗伯科夫。 哈里·马克尔估计,要想把铁锚下到水底,就不应该再等了,于是,喊来了手下人。 路易·克罗迫荣、罗杰·欣斯达尔和其他同学听到喊声后,赶快离开了后甲板。 “您是不是要抛锚,帕克森船长?”托尼·雷诺问哈里·马克尔。 “即刻就下锚,”哈里·马克尔说,“海浪正强劲……我们距离海岸太近……我担心触礁……” “看来不可能起风了?”罗杰·欣斯达尔不安地问道。 “不可能了。” “这可就讨厌了。”尼尔斯·阿尔伯提醒说。 “讨厌得厉害。” “在茫茫大海上,有可能会起风。”马格努·安德斯说。 “因此,我们将要随时准备利用海风,因为机灵号将下一个锚。”哈里·马克尔说。 “既然如此,船长,您到时候通知我们,让我们为起航助一臂之力行吗?……”托尼·雷诺问哈里·马克尔。 “我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