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当时的婚嫁习惯,要用蓝布制成天幕状的房间,作为新郎新娘的洞房。新郎的亲朋好友聚集在布幕外面,静静地倾听房间里的声音。只有一块布,所以在幕中不管怎样小声说话,外面都能听到。新娘新郎自然也都知道,所以几乎不怎么言语。这可以说是一种奇怪的风俗习惯。因为是荆州牧的官邸,的确没办法在大厅或走廊里围出这样的洞房,所以只在一间普通房间的门口象征性地挂上了一块蓝色的布。当然,也没有偷听的人。屋外站着二百名手持兵刃的孙家侍女,一旦发现了打算偷听的可疑人物,定然是立斩不饶。第二天早上,做清洁的杂役老妇和侍女们窃窃私语起来。“好像很激烈的样子。”“关系好像比什么都好。”“那真是好得过头了啊。”“哈,真叫人羡慕。”“嘘,真下流。可别叫人听见了。”连在房外待命的人都听出了两人关系好,自然屋子里面两人的感情一定也差不了。四十八岁的刘备,经验丰富,在情场方面更算老手。要让这位喜爱习武的二十三岁处女体会到做女人的快乐,刘备自然是非常有心得的。举行盛大酒宴来庆祝结婚的风俗始于唐代。唐代以前,据说新郎家和新娘家在婚期都要禁乐三天。也就是说结婚是件令人悲痛的事。新娘家是因为要将一手拉扯大的女儿送走,这种伤感不难理解。要说新郎家为什么悲伤,则是儿子结婚了就肯定会生子,而这说明上了年纪的父母就离死不远了。婴儿的降生意味着老人的死亡,两者是不可分离的。汉代时已经没有了以结婚为悲的风俗,但大张旗鼓地庆祝习惯也还未诞生,正好处于中间的过渡时期。汉代的记录表明,有人结婚时,因没钱买酒肉就向别人借。这说明当时还是有小型庆祝的。在公安的荆州牧官邸,刘备的亲随、幕僚和使臣们都分得了酒肉,也算是一派欢乐热闹的景象。当时要结婚,在“纳彩”(定亲)等程序后是“请期”(定日子),然后才是“迎亲”。“迎亲”如字面的意思,由新郎亲自到新娘家迎娶新娘。若是远隔两地,就未必按照惯例行事了。当时,孙权的官邸设在京口(现在的江苏省镇江),从那里到公安十分遥远。不过反正结婚之后,终归是要回娘家的,所以媒人鲁肃定下了一个规矩:省略“迎亲”这一步。但在新娘回娘家之时,刘备要赶赴京口去迎接新娘。“这次联姻,是打算让我去抵御曹操。”刘备当然明白这一点。“但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就必须增强实力。为了增强我的实力,就得让他们把荆州的江北地区还给我……”他如此盘算着。刘表曾经作为荆州牧定居于襄阳。虽说曹操在赤壁大败,但他仍占据着荆州的北部,派猛将乐进驻守襄阳。刘备任命关羽为襄阳太守。襄阳是荆州的一部分,刘备自然也认为那是自己的领地。现在只不过是临时被曹操占领而已。作为襄阳太守,关羽虽不能去上任,但始终主张他才是正统的长官。面对曹操这个大敌,刘备通过任命关羽驻守襄阳的形式表明了自己“总有一天要让你归还襄阳”的意思。而孙权尽管名义上是自己的同盟,却占据着荆州最肥沃的土地——江北,让周瑜驻扎在江陵。“要是他们不把旧荆州还给我的话,我可就成为天下的笑柄了。”刘备打算在陪妻子回娘家时会见孙权,提出这样的要求。“刘表的旧部几乎都被我收留了,我必须养活他们啊。”这也是理由之一。听说刘备要陪同新娘回娘家探亲,诸葛孔明摇了摇头:“孙氏一族之中,对你有好感的只有鲁肃等少数人。主公应该知道东吴众将对你抱有敌意的人很多。去京口的话,恐怕会被扣留在那里。”“是吗?我的支持者就那么少?”刘备一脸疑惑地问道。“当然如此。从东吴的角度来讲,我们难道不是外人吗?”“但是东吴一党不也就是些乌合之众吗?各方豪族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聚在一起罢了。”“的确,这是孙氏政权的最大弱点。但是,虽为乌合之众,他们却能为共同的利益而合作。一旦主公被扣留,不乐观地说,他们会直接没收湖南四郡,平分了好处。”“那么简单就能被没收吗?即使我不在,他们还得对付关羽、张飞的勇猛,以及先生的足智多谋。现在,他们若在湖南一带耗费精力,曹操很有可能会从合肥发动进攻。”“非也。东吴扣留了主公后,曹操也不一定要进攻,可以观望形势。总而言之,此去京口,凶多吉少。”诸葛孔明强烈反对道。但是,刘备非去京口不可。“我的同盟虽少,却有一位能敌千军万马的同盟者。”刘备辩说道。孔明只以为此人是鲁肃,反对道:“鲁肃也许可敌千军万马,但另有一名周瑜,却也相当于千万个敌人。”“我所说的同盟者并非鲁肃。”刘备笑道。“那是谁?”“我的爱妻。”孔明大吃了一惊,看来主公相当有自信啊。孔明无奈地撇了撇嘴。不管怎么说,刘备已经成功地驯服了这匹烈马,要将之作为自己人使用。孔明不能再反对,他提出了条件:“这次离开公安时,主公切记要秘密行动,不能让对岸的周瑜知道。那家伙要是知道了,定会马上赶往京口,说服其他人将您扣留。您前往京口的十天左右,只要不透露消息,想来周瑜也就耍不了什么花招了。”八刘备迎娶孙权之妹在建安十四年(公元209年),刘备赶赴京口则是第二年的事情。这是刘备与孙权的第一次会面。赤壁之战前双方结盟之时,是诸葛孔明前往孙权的前线大本营柴桑商定大计的。所以虽然诸葛亮已见过孙权,但刘备还未曾与其谋面。在礼节繁缛的年代,前去拜访的人会被视为地位较低的一方。虽说刘备长时间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但在孙权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的时候,他就已是一州之主了。无论处境多么艰难,他也不会轻易地去拜访孙权。这次陪妻子回娘家就成了再好不过的理由,因为这种拜访本身不存在身份上的差异。然而,虽然刘备极其秘密地离开了公安,但周瑜布下的情报网相当牢靠,刘备出发两日后,江陵方面就得到了消息。然而,周瑜得知这一消息后,只是咬牙切齿了一番,却没有追着刘备去京口。他正因高烧而卧床不起。“唉,怎么偏偏在这时候发烧?”周瑜拍着床铺叹气道。不过,他一转念,便令部下拿来纸笔,给孙权修书一封,内容如下:“刘备乃枭雄,且有虎将关羽和张飞随其左右,日后绝非等闲之辈。依属下之见,不妨借此机会,将其扣于东吴,赐予豪华宫殿,美女珍宝,令其纵情声色。一旦使其与关羽、张飞分开,并离间关、张二人,钝如瑜者亦可轻易破其阵营,定天下大局。今若将土地割让于刘备,无疑给予其成就霸业之军资,为其三人之集结提供有利之场所。如此一来,三人便如蛟龙得雨,岂会屈身于小潭之中,恐将腾云直上,称霸于世。待到那时,必成东吴之大患……”书信虽行文严肃,但却不如直接的对谈来得真切。刘备按照孔明授意的计策行事,用他独特且富有诚意的方式说服孙权。更何况当时亲刘备派的领袖鲁肃也在京口,给刘备出了不少主意。但是,比什么都奏效的是刘备夫人对其兄长的劝告。“要是刘备遭天下豪杰耻笑,你看得下去吗?”被妹妹这样一逼问,连孙权也有些招架不住。诸葛亮授意的说服方式大体如下:“无论东吴是否决定西征,目前最大的危险都是荆州北部直接与曹操的领地相接。与其保有这块战火一触即发的土地,不如让给同盟者,建立起缓冲地带。这不是更为明智的做法吗?”但是对孙权来说,他毕竟也是各大豪族联合势力的盟主,将到手的土地拱手让人,无疑有失权威。所以,不妨将东吴江北的四郡,与刘备的湖南四郡作交换。而且在名义上,是让刘备“借”用江北四郡。虽然周瑜不在京口,但反刘势力仍然很强大,其中吕范坚持主张扣留刘备。孙权自身其实也不觉得自己是被刘备夫妇说服的,只不过自己对天下形势作了分析后,相信这是为了东吴能采取的最佳策略。“曹操可畏。”虽说赤壁之战获胜,但孙权并没有摆脱“恐曹症”。派入邺城的密探发回的报告中有幅插图。“铜雀台,几近完工。高耸入云……”图的旁边配着这样的文字。真是叫人恐惧的财力。如果用造铜雀台的钱财来补充军备,不知能养多少兵啊!恐怕那铜雀台是用整军备武的余资建造的。光是这么一想,就让孙权感到害怕。刘备交涉成功,得到了荆州的江北地区,意气风发地回到了公安。“嗯,这次的联姻还真不错。”在归途的车中,他一个劲儿地抱着妻子。江陵的周瑜最终决定不顾病情,前往京口。“岂能坐视不管?……”他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想法。“打倒刘备,夺取蜀地!”在发高烧时,周瑜也反复说着这样的胡话。夺取了蜀地,东吴才能真正作为霸主在这个乱世中生存下去——这是他的信念。到了京口,周瑜立刻去劝说孙权。孙权动摇了,这并非是因为他被说服了,只是周瑜为了国家而置个人安危于不顾的气概深深打动了他。“对方可是个病人……”在这种场合下,孙权无法无情地拒绝周瑜的建议。“我已决定西征。”孙权说,“所以,在夺取蜀地之际,就让刘备去对付曹操吧!西征就在眼前了。”只有为东吴扩大疆域的西征,才是周瑜梦想的伟大事业。如今,曹操修建铜雀台展示实力,孙权本以为不可能西征。但是不西征的话就无法安慰带病坚持的周瑜。孙权用力地点了点头,答应了西征的事。“多谢主公。既然先西征的话,那就今后再收拾刘备这小子……那么,西征的计划如何安排?”周瑜边说边喘气,看来他病得不轻。“让我仔细地考虑一下。”孙权说道,但又怕周瑜起疑心,便加了一句:“不过已经决定派奋威去了。”奋威将军即孙权堂弟孙瑜,现任丹阳太守。其实说考虑任命他为西征大将军什么的,不过是孙权在搪塞周瑜而已。“奋威将军不错,做总司令再合适不过了。”周瑜满意地点着头,接着又是一阵剧咳。周瑜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这次旅行。从京口返回江陵的途中,他愈发衰弱,终在一个叫作巴丘的地方命归黄泉。巴丘位于湘水的右岸,距离两年前他负责指挥并大获全胜的战场——赤壁并不太远。周瑜享年不过三十五岁。临死之前,周瑜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给孙权写了一封信:“鲁肃忠烈,临事不苟,可以代瑜……”鲁肃与周瑜意见相左,二人曾发生过激烈争执。在对待刘备的策略上,二人针锋相对。而周瑜临终前却推荐这位对手做自己的继任者,想来在激烈讨论的过程中,双方都能理解彼此对东吴的赤胆忠心。周瑜认为在自己死后,就算意见看法不同,但对东吴抱有一腔热血,谨慎不苟的鲁肃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了。也许临死之前,周瑜已经完全放弃西征和铲除刘备等事情了。倘若他健在的话,或许还有牵制曹操的可能,而他一死,还是放弃为好,果然应该走鲁肃的那条路。不用说,周瑜之死稳固了刘备的地位。西征之事,已不是孙权的问题,而成了刘备和孔明的工作。作者曰《魏志》记载,合肥城包围战之后才是赤壁之战。而在同一本《三国志·吴志》中,却说赤壁之战后才有合肥之战。参考过各类书籍后编撰成书的《资治通鉴》则记载,赤壁之战发生在建安十三年十月,孙权围攻合肥是同年十二月,而曹操向合肥增派援兵则是次年三月。战云西飞一曹操立于铜雀台顶。台楼摩天高耸,极目远望,视野甚是开阔。“哦……成了黑白二色了……”他点了点头。幽幽的琴声传入耳畔,这是技艺绝伦的乐师弹的琴。见曹操点了点头,人们都以为他被美妙的旋律陶醉了。他的确很陶醉,但不是因为琴声。从铜雀台上俯视,他陶醉的是下面的景致。河面上波光粼粼。郁郁葱葱的树木,到了极远之处,就不见了原本的绿色,呈现出一片浑黑色。这一带的河水泛黄,但远望的话则呈现出白色。不管是什么颜色,一旦离远看,似乎只有黑白两色了。近看与远观实在是大有不同。“我看的不是眼前,而是远方。要是不被红、黄、绿等色彩所迷惑,所有的一切都会在黑白之间看得清清楚楚……”遥望着远方,曹操心想。琴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曹操从一开始就没专心在听,自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这时,传来了急使的声音:“启禀主公,东吴大都督周瑜病亡。”“哦,周瑜竟……刘备那厮,运气真好!”曹操这句话好像是说给谁听的。琴声又在屋子里缓缓响起,曹操却走到房间外,在栏杆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听琴曲,赏美景。”虽这么说,实际上他根本没有听琴,只是眺望着远方而已。当然他也并非在欣赏风景,他在思考天下大事。景色只不过能带来一点启发罢了。“又得重定计划吗?”在此之前,所有的计划都是建立在东吴周瑜健在的情况之下的。反刘备派的领袖周瑜一死,娶孙权之妹为妻的刘备可就安泰了。现在,安泰的程度倒是成了问题。虽然不可能安泰如磐石,但对刘备来说,形势已经让他有足够的余地来期待安泰的到来了。在曹操看来,孙权和刘备的关系越不稳定,对他就越有利。但是,事态并非如曹操所愿。周瑜的死讯对曹操来说几乎算是坏消息。“鲁肃接任了周瑜的大都督之职。”急使又加了一句。“只能重新打算了……”曹操不禁说出了声。“您有何吩咐?”急使不解地问道。“没有什么……都退下吧。我一个人听听琴就好。”曹操命令道。在场的家臣们都急忙退了出去,只剩下一名弹琴的女子。屋子中只剩下两人,曹操开口说道:“曲音甚妙啊!”“多谢主公夸奖……不过,奴婢以为您好像并没有在听。”女子说。“什么?”曹操一下子站了起来,低下头紧紧盯着这名女子。女子赶忙伏在地上。“我有没有在听,你能看得出来?”“是的,您对这音乐没有任何反应。奴婢是为了安慰丞相,才拨动琴弦的,可是……”“是吗?真不愧是高手……丝毫不逊色于令尊的琴声啊!”“实不敢当。”女子这才终于抬起了头。她是已故的蔡邕之女蔡文姬。兴平二年(公元195年),献帝东归时的诸侯混战中,蔡文姬被匈奴掠走,成为于扶罗之子左贤王豹的侧室,在匈奴生活了多年。曹操与其父蔡邕交情深厚,花钱将蔡文姬赎了回来。蔡邕乃天下闻名的琴师,而他的精湛琴艺也传授给了女儿文姬。“我刚才竟然没有聆听仙人弹的琴,实在是有失礼数。”曹操有些过意不去。“您不必在意。先父常说,能让听者忘记乐音本身,才算是达到了琴技造诣之极致。”文姬说完,又俯下了身子。“其实是我在思考其他的事情啦。”“如果有助于丞相思考,那也是琴的幸运。”“事到如今,不得不重新打算……能否再弹一曲,助我思考。”“遵命。”文姬坐正了身子说:“美妙的琴声,加之知心朋友的建议,定会催生好的建议。”“稍等。”曹操伸出右手说。优美的琴声由有名乐师蔡文姬来演奏,可是谁才是提出建议的知心朋友呢?曹操思考片刻,摇响了身旁的铜铃。这是呼唤随从到场的信号。随从立即走进来,俯身跪下。“唤五斗米道的教母来。”曹操命令道。二据说“琴”字由“禁”字演变而来。古书中记载由来是琴音能禁防淫邪,端正人心,但看起来有些牵强附会。不过,自古以来琴音就被视为圣洁之物。琴有七弦二孔,七弦指北斗七星,二孔则是龙池与凤沼,是喜庆的名字。清澈的琴声缓缓响起。曹操在栏杆旁边的胡床上坐了下来。胡床,如字面所示,是胡人的东西。在此以前,汉民族一直习惯跪坐。据说汉民族开始喜欢使用胡床,也就是有靠背的椅子,正是在东汉三国时期。史书中也有记载:汉献帝之父灵帝喜欢胡床。曹操喜欢胡床,也许是因为他身材矮小。他自己坐在胡床上,其他人都跪坐着,这样会显得他十分高大。五斗米道的教母少容端坐在屋子的角落中。屋门大敞着,带栏杆的回廊也并不宽敞,所以两人之间的距离其实相当近。曹操低头看着少容。她虽然身材娇小,却丝毫不为对方的威势所动,内心之中隐藏着一种看不见的刚强。有一次,她曾经对曹操说:“请丞相夺取天下,而我则夺取天下人之心。”这真是再明了不过的挑衅了。文姬说起知心朋友的建议时,曹操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少容。“教母为何不回到汉中令郎的身边?”曹操问。“分别一段时间之后,我与汉中人的想法也就不同了。”“怎样不同呢?”“我曾经跟丞相说过,我一心想让道的教导在人们心中传播。因为汉中的人们拥有汉中这片不大不小的土地,所以为了守护这片土地、拓展这片土地,他们才想将道的教导传播出去。”少容答曰。少容的儿子张鲁,字公祺,割据汉中已有二十五年。少容带着爱徒陈潜出游四方后,再也没有回过五斗米道本部所在的汉中。少容的信念是将道的教导传扬到人们的心中,然而拥有了土地的儿子的想法却离她越来越远。四处漂泊的思想家,与割据一方的“领主”的想法不同也是理所当然的。“哦,教母也是悲哀之人啊!”曹操说。这时,蔡文姬正在演奏一支叫《别鹤操》的曲子,并低声唱着歌。琴曲分为畅、操、引、弄四种。其中,“操”是忧愁的旋律。随琴声而歌的歌词中,又有十二种操。《别鹤操》唱的是因不能生育儿子而遭丈夫休弃的女子的伤悲,曲调和歌词都让人痛彻心扉。少容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并不悲哀。”“是吗?与亲生儿子分别二十五年……这种悲伤难道不是比被休女子的更为深切吗?”“世间的母亲,都只活在自己儿子的心中,而我活在许多人的心中,有什么可悲的呢?”“您真是胸襟广阔……”曹操说完,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很快,他又挺直了腰,开口道:“就算我讨伐张鲁也无妨?”“无妨。”少容用力点了点头,“请自便。”“张鲁可能会丧命哦。打起仗来,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就算是教母的儿子,也不会有特赦……”“虽然我已很久未见到他,但我儿张鲁可不是那种愚钝之人……不管怎样,请尽早派人跟他通个风吧。他定会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会有所觉醒的。”“教母,你……”你能读懂我的心吗?曹操本想这样问,但他的话还未说完,少容白发下的美丽脸庞上已经浮现出了微笑,她深深地点了点头。“是要掀起惊涛巨浪对吧?如果是丞相的话,应该能乘风破浪才对。”少容说道。“惊涛巨浪啊。”这样说着,曹操苦笑了一下。赤壁之战以后,曹操想一举打破僵持不下的局面,少容看懂了他的心思,所以才用“惊涛巨浪”打了个比方。如今曹操、刘备和孙权三分天下。作为曹操一方,自然希望刘备和孙权相争。那么,刘备和孙权之间有引起纷争的火种吗?有。这就是“蜀”的问题。刘备成为荆州主公后,为了更好地发展,将目光瞄准了益州,也就是“蜀”地(现在的四川省)。刘备觊觎蜀地的野心曹操当然清楚。假如他站在刘备的立场上,也同样期望得到蜀地。然而,东吴孙权阵营中,“征蜀”是已故周瑜的长远计划,至今仍然有人支持“征蜀论”。只不过现实的问题在于,要攻打蜀地就必须得经过刘备占领的荆州。刘备自然不会一声不吭地让东吴军通过。正因如此,当初周瑜才反对将荆州的北部让与刘备,并亲自驻守江陵。东吴军虽不能攻打蜀地,但也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刘备带兵进入蜀地。至少,他们会从背后偷袭刘备。蜀的主公刘璋只不过是继承了其父刘焉的益州牧的头衔。他优柔寡断,缺乏才干。所以也有家臣对其主公不抱任何指望,悄悄地另投了明主。汉中(现在的陕西省汉中市)是从中原入蜀的入口,如今该地被建立在五斗米道宗教团体之上的张鲁政权所割据。正因为是弱势政权,所以蜀的无能主公也得以享受安泰的生活。若汉中被曹操这样的强大势力占领的话,蜀就岌岌可危了。一旦发展到这种程度,恐怕谁也救不了蜀地了。“向刘备请求帮助。”刘璋家臣中的亲刘备分子必然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刘备一定会认为是绝佳的机会而有所行动。“怎能让你们为所欲为?”东吴军必然也会行动起来。这样一来,看似平衡的天下大局,不就会掀起惊涛骇浪了吗?三“嗯?这是我没听过的曲子?”与少容的对话告一段落之后,琴声才又飘进曹操耳中。这首曲子应该不是《别鹤操》,而且既不是“操”,也不是“畅”。喜欢音律的曹操对于大多数曲目都是很熟悉的。“诚惶诚恐。”蔡文姬将手指从弦上移开后,低下了头。“这不是中原的曲子吧?”曹操耳朵聪敏,琴声中夹杂的异样旋律,一听就能分辨出来。“不愧是丞相大人……”蔡文姬抬头答道。“是匈奴的吗?”“是的。”“匈奴那里也有琴吗?”“没有。只有角笛。”“哦,就是叫作胡笳的东西?”“是的。我试着把胡笳的旋律改编成了中原的曲子。”“长年生活在异国的天空下,真是辛苦你了……”“乱世之中,饱尝痛苦的不止我一人。”“是啊……”曹操轻咬着嘴唇,“不能让乱世再持续下去了。要尽快统一天下,缔造和平盛世才行。”“拜托您了。”文姬抬头仰视曹操,眼中闪着泪光。“为此,战争在所难免啊!”曹操从胡床上起身,又摇响了铃铛。“令三公九卿、将军、校尉,明早在丞相府集合。”他对随从下令道。曹操终于决定西征了。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三月,也就是东吴周瑜英年早逝的第二年,天下之势,又开始发生巨大的变化。“讨伐汉中的张鲁。”曹操紧握的拳头高举过头,大声宣布道。这时,廷尉高柔进谏道:“大军若向西进发,陕西的韩遂与马超会怀疑遭到讨伐,可能会彼此联合在一起。首先应安抚他们,待长安一带平静之后,再向汉中进兵也不迟。”“不可,讨伐张鲁!”曹操一句话就否定了谏言。“自以为是的家伙!”曹操在心中非常不悦。其实,曹操的真正目标不是张鲁,要讨伐张鲁的话随时都可以,根本用不着自己动兵,少容只要开口说句话,张鲁就可能投降。但是,为了搅乱天下,掀起惊涛骇浪,就有必要公开宣布讨伐汉中的张鲁。光宣战不出兵当然是不行的,要出兵,然后借此机会顺便讨伐陕西的一些小军阀。从长安到兰州盘踞着许多小军阀,其中最主要的是东汉功臣马援的后代马超和韩遂二人。除此之外,还有侯选、程银、杨秋、李堪、张横、梁兴、成宜、马玩八将。世人将他们合称为“关中十部”。曹操在大本营召开了军事会议。“关中十部或许不会让我们顺利通过吧?”被任命为这次远征军司令官的司隶校尉钟繇提出了这样的疑问。参加这次军事会议的只有首脑数人,在这里,曹操可以尽吐心声。“实际上,讨伐关中十部才是本次出兵的真正目的。”曹操第一次道出了他的本意。“关中十部各自为营,成不了什么气候,只有马超、韩遂稍微强一点而已。但是,如果弱小的十部兵合一处,就会变成难缠的对手。我军西进,恐怕会使他们团结起来。所以应该使用谋略,防止他们合作,逐个击破才是上策。”钟繇进言道。曹操笑着说道:“大军西征的目的,就是要让他们集结起来。”“这又是……”远征军的总司令有些回不过神来。“虽是弱敌,若分散各处,要一一击溃,就得耗费多余的兵力。到时候军队也会格外疲惫。与其如此,莫不如将他们聚在一起,一举消灭掉,这才是作战的上策。”曹操这样解释道。那段日子,曹操正在熟读《孙子兵法》,并为之作了注释。逐一击破不如聚而攻之。他将陕西的地图挂在卧室的墙上,从早到晚琢磨分析之后才终于确定了上述方针。“是这样啊!”就连另一位负责领兵的征西护军夏侯渊也显出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挠了挠头。“此种作战,古已有之!”曹操呵斥道。作战方针一旦确定,指挥官自身就必须深信这是最佳策略,这样才能毫不迟疑地贯彻作战计划。事实上,曹操自己对“一举消灭”和“各个击破”的意见是六四开,算是相当勉强的判断。然而就算他觉得勉强,也必须让前线的将军以百分之百的信念去作战。四曹操发动大军西征的消息,果然震惊了关中十部诸军阀。他们决定团结起来共同抗敌。如此一来,依照实力来说,马超和韩遂二人就应为首领。如果关中有实力的仅一人的话,曹操可能就不会一举歼灭,而会选择各个击破。一山不容二虎。就算一时团结,两雄之间终会产生矛盾。如此一来便有机可乘。曹操期待着机会的出现。关中十部的诸将起兵十万,在潼关布阵,以防御曹操的西征军。潼关属陕西省,地处现在的山西、陕西和河南三省的交界处。南来的黄河在这里以近乎直角的角度拐向东流,因为水流湍急根本无法行舟。拐角处屹立着山峰,水流几乎是直接撞在上面的。“河在关内,南流潼激关山,因谓之潼关。”《水经注》做了如此记载。“潼”这个字,好像是水流撞击声的拟声字。因为在此设有关卡,不必说此地为要塞之地。抗日战争时期,南下山西的日军行军至黄河北岸的风陵渡,中国军队就在对岸的潼关与其对峙。潼关一直都是守卫关中的要地。唐代安禄山之乱时,潼关一破,皇帝便开始作亡命的准备。攻打关中,必须经过潼关。关中十部的将士,自然会死守潼关。七月,曹操带兵亲征,留下长子曹丕驻守邺城。“关西军队精锐,拿上长枪近乎无敌。主公须小心行事。”如此进言者不在少数。曹操却放声大笑:“要打仗的是我们,而非敌人。要是他们善使长枪,我就让你们看看,我是怎么叫他们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这次远征,曹操的堂弟曹仁任安西将军,负责指挥众将。但是,作战计划基本上是曹操一人制订的。听说曹操亲率大军向潼关进发,关中十部几乎将所有的兵力都投入了潼关。曹军西征有两条路线:一是从黄河的东面,也就是从河东渡河,向黄河西面进发;二是从河南向西直进。为了准备从河东进攻,就要对黄河西岸严加警戒。而从河南进攻的话,就会遇到天然要塞潼关。闻听曹操选择从河南进攻的消息,关中十部放弃了黄河西岸的防守,将兵力集中在了潼关。而事实上,曹操令徐晃、朱灵二将率步骑兵约四千人悄悄地向河东进军。要是超过这个数量的兵力进入河东的话,恐怕会过于引人注目。潼关不仅有从北向南流的黄河,还有自西向东流的渭水,渭水在潼关以北与黄河合流。曹操决定在潼关附近渡过渭水向北进军。几乎同时,身在河东的徐晃、朱灵两军应该能突破警戒薄弱的黄河西进,然后沿河南下。关中十部在渭水以北迎战渡河而来的曹操主力时,背后就会遭到徐晃、朱灵两军的偷袭。然而,关中军会轻易让曹军渡过渭水吗?曹操自有计策。耸立在潼关背后的,是在中国被视为圣山的华山。曹操买通了熟悉当地地形的丁斐,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在山中躲起来。丁斐用这笔钱买了牛马,宣称自己是牛马商人。这一年是闰年,有两个八月。第二个八月,曹军开始横渡渭水。马超率万余步兵和骑兵前来抵挡,向渡河曹军放出阵阵箭雨。曹军的掩护部队,也朝着妨碍渡河的关中军射箭。但是,就算是掩护部队,也不得不跟在友军的后面渡河。越到后面,掩护部队的人数就越少。就在这个时候,隐藏在后面山中的丁斐突然把买来的牛马群赶向了河岸。关中军的士兵大多是因为曹操西征才紧急征集来的,军人的素质不高,原本军饷就不多,而这时候他们眼前又突然出现了来路不明的牛马群。“哎呀,好肥的马啊!”“好强壮的牛啊!”“没有主人管啊!”“谁捡到就是谁的!”“好,走!”这可不是向渡河军射箭的时候了,要是不赶快的话,肥马壮牛可就要被别人牵走了。兵卒们丢下手中的弓箭,开始去追逐牛马。“你们,不射箭了吗?”“不要离开阵地!”“违令者斩!”将校士官怎样叫喊都无济于事。违令者太多了,得到牛马的人也不想再回关中军里了。就在关中军陷入混乱之际,曹军渡过渭水,在北岸迅速地建起了营地。主将曹操渡河之时,亲卫队长许褚以马鞍作盾保护曹操。马鞍和许褚的铠甲好像刺猬一般,密密麻麻地扎满了箭。进入河东的徐晃、朱灵两军沿河南下,关中军已束手无策。就这样,曹操乘虚而入,打了个漂亮的胜仗。五矍铄一词用来形容老年人目光炯炯、精神饱满的样子。东汉始祖光武帝在称赞年逾七十仍担当征讨安南(现在的越南)总司令的伏波将军马援时,第一次使用了这个词。精神矍铄的马援有一个女儿,是第二代皇帝汉明帝的皇后。马氏与皇室之间的深厚渊源由此可见。马超正是这个马援的后人,算名门中的名门。在注重身份地位的年代,关中十部集结在一起,当然会首推马超为总帅。然而,由于还有一个名叫韩遂的实力派,结果成了双头体制。马超觉得无趣:“老头子竟也会缔结这么无聊的盟约。”马超的父亲马腾与韩遂是结义兄弟,父亲的义弟自然也就成了马超的叔叔。韩遂动辄以叔叔自居,对马超颐指气使。其实,韩遂和马超相差不过十岁。董卓死的那年,韩遂和马腾一同攻入长安,二人遂结拜为兄弟。马腾现在隐居在许都,过着悠闲自得的生活,他将兵权都交给了儿子马超。但是,韩遂却依旧在军中指挥作战。双头体制下的关中十部逐步陷入了曹操的罗网。原本拼凑起来的军队,对阵时间一长,意见不合就浮出了水面。“必须尽快做出反击。”在这一点上,马超与韩遂的意见一致。双方和解,这一点传到了曹操的耳朵里。“举行首脑会晤吧。”曹操也做出了回应。说是首脑会谈,组织严密的曹军一方当然总由曹操出面,而关中军方面的代表有时是韩遂,有时是马超。曹操在等待着这样的机会。要挑拨两巨头之间的关系,必须以这种高层会晤来达成。经验丰富的曹操不仅能在战场上玩弄对手,也能在社交场合操控对方。对于曹操而言,这并非什么难事。韩遂代表关中在约定场所与曹操见面之时,场地周围聚集起了大量的劣马。“这是怎么搞的?”曹操一脸难堪。然而究竟是什么原因,他自己是最清楚的。这些劣马是他故意找来的。“看来,这些家伙多半是为见识一下大名鼎鼎的曹公而来吧?”韩遂说。“哦?我有什么好看的?”曹操对着野马群说道,“我长了四只眼睛?还是两张嘴?我也是个人。只不过这里有些与众不同,但从外表可看不出来哟。”曹操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头。“这么下去可没什么好谈的。”韩遂显得有些焦躁。“今天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要说。对了,不如我们两人骑上马,叙叙旧,如何?”曹操邀请道。“也好。”韩遂答。虽然韩遂的父亲与曹操的年纪差异较大,但两人都于熹平三年(公元174年)步入仕途,算是入仕的同级考生,也有些亲交。而韩遂身为同事的儿子,在洛阳的时候和曹操同席过,所以双方并不陌生。就算是叙旧,只要能让之后的交涉顺利进行的话,倒也不算毫无用处。韩遂这样想着便答应了下来。两人远离马群,并肩策马疾驰。马蹄在河岸沙滩上扬起了阵阵的尘烟,看起来也相当默契。马超在大本营的瞭望台上注视着这幅光景。毕竟有一定距离,看得当然不会很清楚。然而两人谈笑风生的样子却勉强能看出个究竟,谈话的声音当然听不见。偶尔能看见曹操露出牙齿,应该是在笑。两个人的关系看起来好像非常亲密。马超不禁心生疑念。韩遂与曹操以前有过一面之交,马超也不是不知道,但看来他们不像是只见过一次面的样子,要比预想的亲密得多。“其实这只是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不是吗?撇开马超的话,我们二人其实能够相处得很好,不是吗?”如果曹操这样引诱韩遂的话,他会怎么办?韩遂会断然拒绝曹操吗?疑心生暗鬼。马超开始用怀疑的眼光看待韩遂。还有这样一件事情。有一天,曹操派人给韩遂送去一封信。那个使者身边跟着戒备森严的武装侍卫。“奇怪。”马超心想。于是他去找韩遂,“曹操那边应该送来了书信,我想看一看。”马超的口气咄咄逼人。“啊,那封信啊。我本来也想给你看的,但信上没说什么重要的事,我就想等遇到你的时候再说。你等一下。”韩遂进入里屋,拿着曹操的信出来了。马超展信一看,信上的好几个地方都用墨涂黑了。读上一读,总觉得被涂黑的地方好像写着什么关键的事情。“怎么有涂抹的痕迹?”马超质问道。“涂抹的痕迹?”韩遂一愣,“啊啊,那封信嘛……这本来就有的,信送到我手上时就被涂成那样了,可能是曹操写错了吧。”“要是写得错成这样的话,难道不应该重新誊写吗?”“嗯,我也觉得有些纳闷……大概是没有时间吧。”韩遂回答说。“是想掩饰什么吧?”马超怒火中烧。如此说来,之前韩遂和曹操故意不带旁人,两人不知道单独在马上说了些什么。马超又问起了此事。“今天什么都没说,之聊了些在洛阳时的往事。”韩遂避而不谈。要说洛阳往事也不必两个人单独说吧,这种鬼话谁会相信啊。就这样,关中十部军的两位首领陷入了决裂的状态。这样的联军不可能强大。曹操看准时机,放弃交涉,决定再度开战。战役拉开了序幕。然而胜负已不战而定。关中军的将领互相怀疑,彼此猜忌。在号令统一、行动机敏的曹军面前,关中军完全不是对手。关东军在敌人到来之前都忙于算计着如何逃跑,哪有工夫展示他们最擅长的枪战。关中十部的将领之中,成宜和李堪二人在这一战中被斩。马超和韩遂两位巨头逃到了凉州(现在的甘肃省武威县)。杨秋逃到了安定。安定位于长安和兰州的正中间,地处现在甘肃省平凉市到宁夏回族自治区的固原之间。曹操进入长安之后,立即发兵北上,攻打安定,杨秋投降。“小人没有逃到凉州那么远的地方去,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有归顺您的意思。”杨秋说。“既然有归顺的意思,为何还要逃走?”曹操质问。“碍于交情。”面对如此回答,曹操放声大笑。杨秋被赦免,官复原职。讨伐安定是那一年的十月。十二月,曹操从安定回到长安。曹操凯旋回到大本营邺城则已是次年,建安十七年(公元212年)正月的事。他把蔡文姬唤到铜雀台来,命令道:“那首你用匈奴的胡笳曲改编而成的曲子,可以再弹给我听吗?在北方打过仗后,我终于理解那首曲子了。”六曹操聆听着悠扬的琴音,这是按照中原风格重新改编过的匈奴的旋律。音乐能启发智慧。曹操急忙叫来情报人员,在蔡文姬悠扬琴声的伴奏下,听取汇报。自己亲手搅乱的水面,究竟能掀起多大的波涛,曹操现在想确认一下。曹操要讨伐张鲁——得知这一消息后最为震惊的非蜀地莫属。蜀地的益州正是因为有张鲁这样带有浓厚宗教色彩的小军阀横在汉中,才得以逍遥自在。而汉中若被曹操这样的超大军阀占领,蜀就会变成被蛇盯住的青蛙。蛙入蛇腹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与其让曹操夺得汉中,倒不如拱手让与其他豪杰。现在,曹操是中原势力最强大的军阀。汉中理想的主公应该比曹军稍弱一些,又比张鲁稍强一些。益州牧刘璋能否很好地统治从父亲那里接掌过来的蜀地,实在令人忧心。生逢乱世,人们等于是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领袖身上。主公值得依靠还好,若是身在无能之辈手下,自己的身家性命就危险了。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保身而谋反也是情有可原的。不谋反就必死无疑。为了生存,就必须舍弃不值得信赖的领袖,投靠更值得信赖的主公。在无能的刘璋的家臣之中,很早就有了更换主公的动向。毕竟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这种动向意外地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那么,让谁来做主公?”接下来是这个问题。“荆州的刘备是不错的人选。”蜀的亲刘备派势力自赤壁之战后开始强大起来,其核心人物是担任益州别驾的张松,以及军议校尉法正。因为远离中原,益州得以避免战乱。正因如此,益州的视线始终注视着中原的形势。在小势力林立的年代,益州尚能安然度日,但中原势力之争一旦形势已明,变成少数几个强大势力的争霸的话,益州就不能再悠然自得了。为了不惹怒他们,防止他们向益州出兵,就有必要找适当的机会与他们交好。赤壁之战前,得到曹操大军即将有所动作的情报后,益州立即派张松前去观望形势,名义上叫作前线慰问。不用说,张松还带去了礼物。出征之际,主帅在接受这种礼节性访问之时,通常都会赐予使者相应的官爵。“给益州的使者二千石级别的官爵如何?”尚书杨修向曹操进言。“不要作践了官爵,否则不就贬值了吗?”曹操摇了摇头。“怎么是这种男人……”曹操召见张松的时候这样想着。虽然自己个子也不高,但曹操却瞧不起这个个头矮小、斜着眼、缺乏风度的张松。召见张松时,正是曹操攻陷襄阳降服刘琮之后。也许那时候他的心气比较高,而且已故刘表的部下大都归于自己帐下,当时曹操正忙着给归顺的人授予官爵,因而根本顾不上前来慰问的使者。张松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前几年,他的哥哥张肃以使者的身份前去慰问之时,受封为广汉太守。“虽风采欠佳,但论及才华,却在其兄之上。”这是蜀人对张松的评价。尽管如此,哥哥得到了太守之位,张松却遭到了冷落。“曹操啊,好你个曹操,不过是个矬子,没什么了不起的。”张松也管曹操叫“矬子”。他一回到蜀国,就立即向主公报告:“曹操不足为靠。与他结盟,益州只会更加危险。我们应立即与他断绝关系。”“那么,该与谁结交呢?”刘璋问道。“刘备应该更合适。同为汉朝皇室出身,看起来人品也比曹操好得多。”“哦,刘备刘玄德……”刘璋有些意外地念叨着这个名字。不过,之后很快便传来了曹操在赤壁战败的消息。“张松果然看得很准。”起初刘璋颇感意外,当他得知赤壁之战的结果后,便对张松的话深信不疑了。“与荆州的主公刘备结盟为好。”刘璋坚定了这个想法。即使结盟,如果对手过于强大的话,也会有被吞并的顾虑。而刘备是半靠着孙权的情面才好不容易得到荆州的,这种人作为同盟者比较让人放心。就在此时,传来了曹操为了讨伐汉中张鲁,举兵西征的消息。汉中是入蜀的咽喉,要是这里被强大的曹操势力控制,益州就危险了。“该怎么办才好呢?”无能的刘璋慌作一团,没有半点儿主意。“之前臣不是向您提过吗?眼下我们只能借助刘备的力量了。应该让刘备在曹操之前攻下汉中。”张松进言道。“是吗?……那么,应该派谁出使荆州呢?”刘璋完全没有主见,所有的事情都一味依赖他人。“臣认为法正比较适合。”张松回答说。法正姓法名正,字孝直,右扶风(陕西)人,建安初年因饥荒入蜀避难。后来唐朝时长安一带又闹饥荒,诗人杜甫等很多人也同样迁居到了物产丰富的蜀地。法正是有才能的人,可惜刘璋目不识珠,法正入蜀后一直怀才不遇,但慧眼识英才的张松悄悄地发现了他,将他变成了自己的心腹。“啊,那个法正嘛……”刘璋隐约记得这个名字。就算是在这种场合,对他来说法正也算是意料之外的名字。不过,至今张松的进谏都没有出过错。“好吧,派法正出使。”事后,张松私下里与法正见面,面授机宜:“你要推辞掉这份工作。再三拒绝之后,才装作迫不得已的样子接受。”这是为了让法正看起来不像亲刘备派。要是他一口就答应下来,恐怕会引起人们的怀疑——他正等着这一天。那个法正不是亲刘备派的人吗?于是法正按照张松的计策,几次婉言拒绝出任使者。但是除了张松的进言以外,刘璋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于是他只好逼迫法正说:“如果你坚持要拒绝,那只能请你立刻离开蜀地。”话至如此,自然也就给人们留下了法正也是无可奈何才去的印象。法正出发去荆州之前,与张松密谈了很长时间。他们都谈了些什么?当然是如何将自己效劳的蜀地主公换成更有才能的人物的策略。刘璋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为别人推翻自己的策略充当了推波助澜的角色。七法正出发前往荆州。这个时代长途旅行要携带的行李非常多,但因为从蜀到荆州走的是水路,所以行李的负担没有那么重。因而法正将数量惊人的行李搬上船时,谁也没有起疑心。事实上,这些行李之中装有大量关于蜀的资料。首先是详细的地图,不仅有水系图、山系图,甚至有道路图。关于蜀的所有资料,详细到居民、物产和交通用具等各方面的书籍,装满了好几个大箱子。法正来到刘备的面前,将这些资料一一拿出:“这就是蜀地。请您接管。”“谈何容易,蜀地不是有主公吗?”“您是说益州牧吗?那刘璋本是懦弱之人,只有像您这样的英雄豪杰才能担此重任。而且,为益州尽心尽力的张松大人那时也定会作为内应助您一臂之力。夺取益州,岂不是易如反掌之事?”张松确实有远见,法正是了不起的说客,他的说辞思路清晰,又将带来的资料逐一作了详细说明。“是吗……嗯,关于这件事,我要好好考虑一下。”刘备虽然这样说,但夺取蜀地之事,他其实很早以前就考虑过了。只不过关于如何夺取这一点,不知道是否应该跟张松等人合作。要讨论的问题仅此而已。刘备立刻召开了幕僚会议。“这是求之不得的好机会,是天赐良机,绝对不可放过。”不管是倡导天下三分论的诸葛孔明,还是人称“凤雏”的庞统都极力赞成。孔明别号“卧龙”。既然龙凤都赞成了,也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法正并不是光在口头上说愿助刘备一臂之力,他献上了大量的具体资料,又说:“无论如何,请取而代之。”可见他们已经有了足够的觉悟,做好了内应的准备。“向蜀地出兵可以,但必须留意东吴方面的动向。因为他们有乘虚而入的可能,所以应该留下相当的兵力才行。”庞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