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妹子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柯山,显然是对“上下级关系”不理解。“你有没有加入军统?”柯山干脆直截了当地问道。“妹子,你要说实话呀!”贺二虎在一旁着急地说道。“什么是加入?”向妹子依然是满脸的疑惑。柯山一直在紧紧盯着向妹子的表情,感觉至少有八成把握她没有说谎,便决定改变问话的方向,“你知道你哥和我们是什么人吗?”向妹子点了点头。“你是愿意帮我们,还是他们?”向妹子看了看贺二虎,又转向柯山,“怎么帮你们?”“先帮我们抓住向老爹,怎么样?”“行。”向妹子没有半点犹豫。柯山在之前已经感觉到他们的关系并不一般,提出抓捕向老爹也是为了试探她,没想到居然这么痛快地答应了,暗喜的同时又有些疑虑,因为毕竟对她还很不了解,根本无法预测在行动中会出现什么变故。其实,向妹子自有她的打算。自从被抽大烟的父亲卖掉后,她就一直跟随以兽医职业为掩护的向老爹四处奔波,长大后又被他破身霸占。无依无靠又不可能有长期相处的朋友,令她对向老爹自然而然地产生了逆来顺受的依附意识。向老爹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军统特务,自然不会让在他眼中仍然是个黄毛丫头的向妹子知道得过多,不过是作为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可是,已经长大的向妹子的心思也大了,特别是遇到睿智英俊的张冕(吴刚化名)哥后,她对向老爹的不满甚至发展到厌恶的地步。此时,正是摆脱他的好机会。为了更加有把握,柯山继续问道:“那怎么才能抓到向老爹?”“昨晚我在牛牯寨听说他去了凤凰城,只要在半路等他回来就行。”牛牯寨?柯山猛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吴刚在牛牯寨吗?”“吴刚?”向妹子疑惑地看着柯山。“啊,就是张冕,半年前你从永绥领到古丈的那个人。”“没……不知道。”向妹子又将头埋了下去。柯山见她有些吞吞吐吐的,就知必有隐情,继而更不敢问藏粮山洞的事情了。又见贺二虎着急地想要说话,连忙摆手示意他不要做声,然后尽量缓和着口气说道:“先不去管他了,最重要的是怎么抓到向老爹,你有什么好办法?”向妹子暗暗松了口气,抬起头来说道:“到天黑时我领你们去半路等他。他都是走夜路,就是不知道哪天回来。”“只要你能领我们认准地方就行。”柯山的心中已经有了计划,“好,现在大家抓紧时间休息。为了不暴露目标,没有命令不要出去。”说完,又回到洞口处坐下。小石和贺二虎对视一眼,将疑虑的目光转向了向妹子。向妹子已经面朝洞壁和衣而卧,好像很快就睡着了。柯山掏出笔记本,飞快地写着什么,然后招手叫来小石,将纸条递给他,低声说道:“你马上回凤凰,把这个送给张排长。把武器弹药都留下,这样会更安全些。记住,遇到敌人,一定要先把这封信毁掉。”小石郑重地点点头,然后将身上的武器装备都摘下来,将信藏进头帕中,警惕地钻出了山洞。柯山又招手把贺二虎叫过来,带有些歉意地说道:“二虎,你也看出来,她有些话还是不愿意说,所以我不得不防。”“柯干事,有你这句话就说明信得过我。要不我去问问她?我就不信……”柯山摆了摆手,“她既然已经答应帮助咱们抓捕向老爹,那就一步一步来,不要逼得太紧,也许她有什么为难之处呢。”“行。”贺二虎咬着牙说道,“柯干事,咱们也算是出生入死过的朋友了,要是她敢动歪心眼,我决饶不了她!”柯山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去休息吧。”然后靠在石壁上,闭上了眼睛。贺二虎站起身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地走到向妹子身边,眼里噙着泪水关切地看着她的背影,两兄妹失散这么多年,也不知她受了多少苦,如今虽然相认,却又不能交心。其实,向妹子早就在偷眼观察着他们的动态,也知道自己并没有被信任,此时亲哥哥就在身边,便决定探探虚实。她悄悄侧过头来,低声说道:“哥,你怎么帮着他们外人?”外人?贺二虎随即明白过来,“我不管什么外人不外人,只要对我好就是亲人。那些官家土匪倒是湘西人,可是咱们还不是有家不能回?”“你没听说过吗?外人早晚有走的一天。要是让官家土匪知道你帮了他们,是不会饶了你的。”“所以我更要帮他们了,先下手为强把那些歹人灭了,咱们也就可以回家过安稳日子了。你没看到吗?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他们是连官家土匪一块打,还给老百姓分地呢。”贺二虎顿了顿,一咬牙说道,“就算是他们走了,我就跟着一起走。我看到大军里面有女兵,到时候咱们一起走。”“女兵?”向妹子翻身坐起来,眼里满是兴奋,“对,大军里面有女兵,我在周兴那里就看到过,我们还说过话呢。”“周兴那里?怎么回事?”贺二虎疑惑地问道。就在这时,洞外隐隐约约似乎传来喊声,三人连忙趴在洞口向外观察,只见远处慌慌张张跑过来两个短发女子,身着解放军军服,在她们后面远远尾随着一群匪兵。“就是那两个女兵。”向妹子指外面说道。“怎么回事?”柯山侧脸问道。“应该是张平掳上山的。”贺二虎说道。向妹子跟着点了点头,随即指着山下,“是潘巧妹!”柯山定睛看去,带领匪兵疾追的正是挥舞着双枪的潘巧妹,她旁边那个身穿国民党军服非常乍眼的正是贺玉宝。柯山立即紧张起来,此时必然要出手救助那两个女兵,可是一旦打起来,对面却有贺玉宝。“怎么办?”贺二虎焦急地问道。柯山一咬牙,低声命令道:“准备战斗。”说着,爬出山洞抢占有利地形,一边向山下观察,一边压低嗓音朝那两个女兵喊道,“到这边来!”女兵听到声音,抬头向这里张望。柯山一下认出后面的那个竟然是郑文琴,连忙探出头喊道:“文琴,到这边来!”“柯大哥!”郑文琴喜出望外,拉着那个女兵跑过来,趴在他的身旁。“怎么回事?”柯山打量着她身上的军服,疑惑地问道。郑文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为了便于工作,就换了军服。”“我是说你怎么会在这里?”“噢,十几天前,我们押运款项下乡时遭了伏击。她是我们单位的周佑婷。”郑文琴指指身边的女兵,“周兴的女儿,所以那些土匪就把我们送到这里来了。”柯山想起来了,周兴有个女儿在长沙读书,后来加入湖南人民革命大学。在被分到湘西工作后,在一次下乡发动群众时,有老百姓在台下喊“她是土匪的闺女,下来”,一时搞得场面很尴尬。原来就是她,难怪追击的匪兵一直没敢开枪。“你们怎么跑出来的?”柯山一边观察山下追兵的情况,一边问道。“昨天夜里,有个蒙面人把我们领出来的,后来他又消失了,也不知道是谁。”柯山已经估计到那蒙面人就是贺玉宝。他扭头对贺二虎使了个眼色,说道:“二虎,听我的命令,瞄准了再打。”“知道。”贺二虎会意地点点头,瞄准跑在最前面的匪兵扣动了扳机。那匪兵随即中枪倒地,翻滚下山坡。众匪兵见势不好,慌忙四散躲避。柯山回头刚要吩咐郑文琴她们先撤,却发现向妹子正拿着小石的卡宾枪朝山下张望,猛然一愣,连忙低声喊道:“向妹子,过来。”向妹子拎着小石的装备弯腰跑过来,趴在了柯山的身旁。郑文琴和周佑婷看到向妹子先是一愣,然后彼此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原来,向妹子曾随龙云飞的夫人到周兴那里“慰问”,彼此见过面。郑文琴见她和柯山在一起,便以为是自己人。就在这时,柯山却猛然伸手一把抓住向妹子手中的卡宾枪,她愣了一下,最终还是满脸委屈地松了手。不远处的贺二虎脸色一变,将头转向了山下。柯山并不理会,快速从后腰抽出柯尔特手枪递给郑文琴,又从小石的挎包中翻出柯尔特左轮枪递给周佑婷,然后转头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向妹子,犹豫了一下,抬手卸下汤姆森冲锋枪的弹夹,取出3发子弹连同没有弹夹的冲锋枪递给她,说道:“你带她们回凤凰,要听从她的指挥。”他指了指郑文琴。“嗯。”向妹子脸上露出了笑容,爽快地应道。柯山又对郑文琴说道:“你们3个一定要在一起,直到回到凤凰为止。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开枪。明白吗?”然后,暗暗朝着山下和向妹子使了个眼色。郑文琴是何等聪明,刚才看到柯山“夺”向妹子手中的枪,就感觉事出有因,此时更加明白他的话乃是一语双关:一是山下的匪兵中有我军的侦察员,不要轻易开枪,以免误伤;二是向妹子一旦反抗或逃跑,就要果断将其击毙。刚才看到柯山只给了向妹子3发子弹,并没有给弹夹,就知道那是在限制她只能分次装弹击发,而自己和周佑婷各有一把手枪,即便是向妹子击倒一人,另一人也会在她装弹时及时反击。至于周佑婷,单凭她面对父亲周兴时的表现,就已经值得信任了。郑文琴看了看山下,只见有一股匪兵猫着腰向侧翼包抄过来,又戒备地瞟了眼向妹子,说道:“明白。”此时,向妹子正好奇地看着周佑婷,问道:“你是周兴的闺女?”“嗯。”周佑婷不情愿地应道。“难怪他们不敢开枪呢。这就好办了。”向妹子说着,朝四周观察了一下,说了句“跟着我”,就蹿了出去。三十四、战地情仇柯山根本没有思想准备,只得慌忙向空中连连开枪,以对山下的匪兵进行震慑,见郑文琴、周佑婷跟着向妹子冲过那片开阔地后,才向山下瞄准搜寻目标。山下的潘巧妹见状,不顾贺玉宝的拦阻,高声喝道:“给我朝开枪的地方打!”随即,密集的子弹向柯山他们射来。柯山和贺二虎频频还击,但均是认清瞄准了才击发,以免误伤到贺玉宝。柯山之所以选择使用小石的卡宾枪,就是怕冲锋枪的火力面太大,而且单发射击又不如卡宾枪的精准度高。“二虎,准备撤退。”柯山见时间差不多了,同时也怕被侧翼包抄的匪兵断了后路,便掏出一颗手雷,瞄准一个方向投了出去。爆炸过后,两人随即跃起后撤。就这样边打边退,渐渐追上了郑文琴她们。此时郑文琴已经跑不动了,而周佑婷既想帮她,又要盯住向妹子,急得直跺脚,都快哭出了声。向妹子见状,返身回来弯腰背起郑文琴就走,可是她瘦弱的身体难以过久支撑,很快步子就有些踉跄了。柯山远远地看到这一情况,一咬牙说道:“二虎,你快过去帮她们,我来掩护。”“不行,你先走!”贺二虎发狠道。“你的体力好,我去了也帮不上忙。服从命令!”“那……”贺二虎还在犹豫。“这里离凤凰城已经不远了,估计土匪们也不敢追得太近。你沿途给我留下路标就行了。快走!”贺二虎见事已至此,将手中的三八大盖和所有的子弹留给柯山,扭头向郑文琴她们跑去。紧追不舍的土匪见对方仅仅几个人,而同伴又在连续伤亡,因此完全被激怒了,在潘巧妹的督战下更加失去理智,便不再理会之前的禁忌,一边用火力封锁前面的路径,一边疯狂地嚎叫着冲上来。贺玉宝曾以离凤凰城太近为由进行劝阻,可是潘巧妹已经杀红了眼,哪里肯听,因此他只能暗暗着急。柯山回头看到郑文琴她们被敌人的火力压制动弹不得,随即心中发狠,将所有的手雷都掏出来,声嘶力竭地喊道:“下面的人听着,再敢往前冲,我全炸死你们!”他这样喊,一是提醒贺玉宝赶紧隐蔽,二是在告诉郑文琴她们要趁机冲过封锁线。就在这时,突然传来3声爆炸声,随即是密集的枪声。柯山疑惑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手雷,连忙探头向山下观察,只见匪兵们正在四散逃窜,并且纷纷中弹倒地。循着枪声望去,只见侧翼对面的悬崖上,有解放军战士正在顺着绳索而下。他惊喜之余,大喊道:“不要开枪,不要开枪!”可是声音被枪声盖住了。他一把抓下头上的帕子,探出身拼命地挥动着,“不要开枪!!!”话音未落,“嗖”地一声,一发子弹擦肩而过,钻进他身后的树干中。“妈了个巴子的,是自己人!不要开枪!”柯山声嘶力竭地用东北话喊道。对面军号响起,枪声戛然而止,只听到有人喊道:“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射击!”听声音是军直警卫营的张排长。紧接着小石的声音响起:“是自己人,不要开枪!”原来,小石在半路遇到了奉命前来的张排长,做向导的徐老板见到小石,便先行返回了凤凰城。张排长率一个加强班随小石奔向柯山他们藏身的山洞,却听到了枪声,急奔过来,只见两名女兵和两名当地人被土匪的火力压制住。由于柯山也被压制而无法还击,正藏在一块巨石后准备投掷手雷,因此张排长和小石没有看到他。张排长仓促下令向土匪射击,柯山高喊时,他已有所察觉。柯山探身挥舞头帕时,一名战士不管不顾抬手就是一枪,幸亏反应过来的张排长猛推枪身,子弹才射偏了,否则至少要打断柯山的一条胳膊。柯山长长出了口气,连忙向山下观察,只见部分匪兵趁着枪声停止,没命地逃去,很快便没有了踪影。他连忙站起身焦急地张望着,猛然看到在山石与灌木之间那身国民党军服在移动,而且是趴伏在一个人的背上。柯山立刻拔腿追了上去,心中开始为贺玉宝的安危担心起来。在前方的战场上,有七八名战士正在谨慎地搜寻,只见伤亡的匪兵遍布四处,有的呻吟着告饶,有的竟然负隅顽抗,因此不时有近距离对射的枪声传来。柯山要穿越战场,又害怕身上的当地服装再次引发误会,便一边跑着一边扒掉上衣一边用东北话喊道:“自己人!自己人!”路过一名战士时,说了句“用用你的帽子”,然后一把摘下来反戴在自己的头上,这样至少可以让后面的战士看得清楚一些,又喊道,“两个人,跟着我!”离他最近的两名战士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眼,正准备跟上去,却又发现有负隅顽抗的匪兵,连忙进行射击。此时,柯山已经冲过战场追进了一片树林之中。柯山瞄着前面时隐时现的身影紧追不舍,眼看越来越近,突然又不见了。柯山立即加了小心,因为在古丈追击吴刚时就曾遭遇过暗算,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又不得不追击,况且在山地中时隐时现又是必然的。他一边利用巨石或树干隐蔽前进,一边搜寻着。突然听到一声低喝:“站住!”柯山猛然一愣,只见自己右侧七八米处的巨石后伸出一只手,手中有一支驳壳枪,枪口直直地指着自己的胸膛。“是你?”巨石后面的人闪出半张脸来,正是潘巧妹。她上下打量着柯山,只见他下身穿着当地机织布裤子,光着上身,头上反戴着一顶似乎是解放军的军帽。“你是共军?把抢扔了,举起手来!”她厉声喝道。之前,她已经发现后面有人,之所以没有开枪阻击,就是因为柯山的这身打扮令她有些迷惑,而且她身负贺玉宝跑了这么长的距离,已经感到体力不支,正想有一个帮忙的。柯山知道对方的枪法极准,而且自己是左手持枪身,右手持枪托,枪口自然偏向左前方,可是对方在自己的右侧,且有隐蔽物,心里明白反抗是徒劳的,便将枪抛在地上,缓缓地举起手。“巧妹,不要……”巨石后传来低弱的声音,是贺玉宝。“玉宝,没事,正好让他背你走。”潘巧妹关切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发狠地说道,“他若不老实,我再一枪毙了他!”柯山听那口气,已经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他缓缓地将军帽正过来,挺了挺胸膛,说道:“潘巧妹,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他现在需要救治,我们有最好的军医。”潘巧妹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巧妹,听他的。”贺玉宝说道。“不行。”潘巧妹一咬牙,“你要是落到他们的手中,还能有个好?”突然猛醒过来,“你们……你们……”贺玉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你……唉!我怎么这么命苦,总遇到你们这种男人。”潘巧妹想起自己先是被张玉琳手下的那个排长霸占,后来嫁给刘忠教,直到他被共军抓住后,自己才知道原来他是军统特务。后来遇到彭明武,直到他被逼得没有了办法,自己才知道原来是他对丈夫刘忠教下了黑手。此时又是贺玉宝……泪珠扑簌簌滚落下来,持枪的手不由得剧烈颤动起来。柯山紧紧盯着那颤动着的枪口以及搭在扳机上的食指,高度的紧张甚至令视力都有些模糊了,可是他没有选择躲避,因为那样会被对方下意识地认为具有攻击性,反而更危险。“我潘巧妹不能说是真心一片,可是你们也不能总是这样对我吧!”潘巧妹喃喃地说道。“巧妹……”贺玉宝的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枪响,潘巧妹应声倒地,都没来得及吭上一声。“巧妹!”贺玉宝从巨石后面扑出来,紧紧地抱住了潘巧妹松软的身体。柯山听出枪声并不是从潘巧妹的方向传来,连忙朝贺玉宝摊开双手,表明自己手中没枪,然后环顾四周,搜寻开枪的人。“柯干事,你没事吧?”小石跑了过来,手上的步枪枪口还冒着青烟。“谁让你开的枪!”柯山厉声喝道。小石一愣,委屈地说道:“她……她要朝你开枪。”“算了。”贺玉宝摆了摆手,“也不怨他。”柯山、小石跑了过去,只见潘巧妹的太阳穴和胸口处各有一个弹孔,鲜血在不断地涌出来。“我……我只开了一枪。”小石诺诺地嘟囔道。“有一枪是她自己打的。”贺玉宝黯然说道。原来,潘巧妹在用右手中的枪指着柯山的同时,悲愤之余,将左手中的枪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由于有巨石遮挡,小石只看到了指向柯山的枪。两枪几乎同时击发,因此只听到了一声枪响。而且,小石只能射击到潘巧妹露在巨石外的右胸部,没有太阳穴那一枪,也就不至于这么快就毙命。柯山看到贺玉宝的右腿用一块女人的衣襟包扎着,随即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贺玉宝咧了咧嘴,苦笑道:“手榴弹崩的。幸亏你喊了一句,我能躲得快些,否则就得麻烦你给我收尸了。”“那可不是我扔的。”柯山连忙解释道。“知道,你要扔也只能扔手雷。”当时,贺玉宝听到柯山的喊声,连忙将潘巧妹扑倒,战士们投下的手榴弹炸响后,一块弹片钻进了他的大腿,并被震晕过去。他若先行躲避不去救护她,恐怕也就不会受伤了。潘巧妹见状,一边躲避密集的枪弹,一边撕下自己的衣襟给贺玉宝包扎,然后拖着他试图离开战场。等枪声停止,她便背起他向最近的树林中躲避。贺玉宝醒来,让她放下自己先行逃命,可是她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更不知道留下他反而能够得到更好的救治,因此坚持“死,就死在一块”。否则,潘巧妹就不至于死在这里。贺玉宝并不想让潘巧妹的尸体成为“战果”的一部分,便请求柯山和小石将她埋了。然后,柯山将卡宾枪还给小石,并给他戴上军帽,以免在回途中发生误会,自己则背上贺玉宝,三人一起下山。有搜山的战士陆续过来,见到一名光着膀子的“当地人”背着一名“国民党军官”,一名戴着解放军军帽的“县大队队员”在旁边押送。这名“县大队队员”手端美式卡宾枪,腰插潘巧妹的两支德国造驳壳枪,后腰别着张排长临时给他的日本王八盒子,肩背穿越战场时顺手抄起的匪兵的汉阳造。有战士羡慕地说道:“嚯,收获不小呀,还抓了一个国民党大官!”走到开阔地,只见漫山遍野都是解放军战士,柯山一愣,这时看到张排长跑了过来,后面居然跟着史克强。“怎么你又被抓住了?”史克强看着柯山开玩笑道。柯山苦笑一下,放下贺玉宝,说了句“没时间开玩笑”,然后疑惑地向张排长问道:“怎么回事,这么多部队?”“回头再解释,你怎么样?”“我没事,赶紧派人把他送回凤凰救治。”贺玉宝由于失血过多,此时已经进入昏迷状态。“卫生员!卫生员!”张排长高声喊道,然后转向柯山,“咱们也要马上撤离这里,太乍眼了。”这时,军号响起,大部分的部队又隐入山中,只留史克强连打扫战场。柯山匆匆找到郑文琴,只见她肩背自己的汤姆森冲锋枪,正和周佑婷用手枪指着坐在地上的向妹子。贺二虎无奈地站在一旁。“柯大哥,你没事吧?”郑文琴欣喜地问道。“我没事。她怎么了,要逃跑吗?”柯山看着一脸委屈的向妹子问道。“没有。”郑文琴自豪地说道,“有我在,她跑不了。我要亲手把她交给你。”柯山将郑文琴和周佑婷的武器收回来,说道:“待会儿,你们和部队一起回凤凰。”然后向贺二虎和向妹子一招手,“你们跟我来。”说完,朝张排长那里走去。郑文琴疑惑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和周佑婷对视一眼,“怎么回事?”柯山、小石、贺二虎找回各自的装备。柯山与史克强握手告别,由向妹子引路,和张排长率领一个加强班的战士匆匆钻进大山之中。在行军途中,张排长介绍了相关情况——由于形势需要,上级命令务必在四日后凌晨发起攻击,拿下牛牯寨。从陈子贤的口供中,已经得知藏粮洞的大致位置。张排长接到命令,要尽快与柯山会合,并在总攻前查清突袭路径和藏粮洞的具体位置。由于时间紧迫,不得不让徐老板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做向导,之后便遇到小石。柯山这边枪声响起,不仅引来张排长他们,还惊动了附近预伏的部队,包括史克强的连队。“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柯山懊恼地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张排长安慰道,“不过,势必会引发敌人的警觉,咱们的行动就更关键了。”“怎么上级突然要求得这么急?”“不清楚。”张排长转而反问道,“你说是不是和咱们军的朝鲜兵回国有关?听说有兄弟部队已经开始北上了。”柯山一愣,联想到与龙云飞对话时,也曾提到这一情况。“谁知道呢。”他含糊地应道。张排长也没在意,看着前面领路的向妹子问道:“听小石说,你们抓到一个能从二狼沟爬上牛牯寨的人,是她吧?可靠吗?”“就目前情况来看,还可以。”柯山犹豫了一下,“现在去抓向老爹,也是想再考验她一次。而且,向老爹知道的情况应该比陈子贤更多。对了,我让小石送的情况汇报你看到了吗?”“我哪里敢看,当时就派战士先送回凤凰城了。”三十五、短兵相接天空挂着一个小小的月牙,繁星反而在起劲地眨着眼睛。已经是深夜两点钟,在潜伏点都静卧了6个多小时,可是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柯山轻轻挪动了下酸痛的身体,再次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看手表。“怎么回事?”身旁的张排长低声问道,“是不是选错了地点?”“若是选错了还好,我担心的是被故意带错了地点。”柯山朝向妹子的方向瞄了一眼,黑暗之中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我看她的表现很正常,还不至于吧。这么大的山,也许向老爹走了别的路,况且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返回。”柯山又看了看手表,“再等一等。天亮之前咱们就撤回山洞。明天晚上就去二狼沟,到时候再说。”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利用明天白天的时间好好和向妹子谈谈。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柯山反而冷静下来,仔细地回忆着进入潜伏区的每一个细节。从向妹子的表现来看,正如张排长所说的“很正常”,甚至可以说是很积极。她告知柯山,向老爹的听觉和嗅觉非常灵敏,因此设伏人员在彼此联络时,不能用传统的发声方法,而是扯动绳索,并在前面预设了观察哨,并让所有的人用土涂抹身体,以遮盖气味。至于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地点,她声称这是向老爹与众不同的习惯,因为他每到一处总是要首先选择一条秘密路线,并记熟沿途的一石一木以及万不得已的逃跑途径,一旦有人在这里活动过,他可以通过蛛丝马迹加上灵敏的听觉和嗅觉予以判断危险性,而且曾经依靠这一过人本领屡屡逃脱险境。向妹子领着他们是通过攀爬和溜索的方法斜插到设伏点的,在通道上绝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至于向老爹是否会在今晚通过这里,柯山虽然没有十分的把握,但毕竟已经做了些相关安排,他让小石送的情况汇报中的一条,就是让军管会的谭科长申请搜查凤凰县城及周边地区,抓捕向老爹或逼迫他尽快返回牛牯寨。“也许在凤凰城的行动中已经抓住向老爹了?”柯山想着。突然,手中的长绳连续动了两次,他浑身立即紧张起来,心脏似乎猛然就跳到了嗓子眼,连忙轻轻扯动绳子,通知下面的战士。很快,一个若隐若现的黑影悄无声息地进入视线。柯山暗生佩服,按照出现的时间计算,他至少悄然闯过了两个观察哨。黑影越来越近,两名战士从隐蔽处猛然跃起将其扑倒,那人的身手果然了得,虽然已经被紧紧压制住,可是居然与那两名最强壮的战士形成了僵持状态,幸亏柯山事先安排贺二虎用当地黑话进行低声盘问,让那人以为是遇到设卡的土匪而松懈下来,否则在悬崖边上滚打起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几乎就在同时,又扑上来两名战士,八只手配合默契,很快便将那人捆了个结结实实,并用毛巾堵上嘴,同时搜出一把上了膛的勃郎宁手枪。柯山快速冲过去,抓住那人的头发向上一拎,果然是向老爹。向老爹看到面前的是柯山,先是惊讶,后是欣喜,可是看到随后出现的张排长时,又转为震惊,继而是暴怒,抬右膝直击柯山的裆部。柯山早有防备,原本就是微侧身站立,见对方有猛吸气运力的下意识动作,便知不好,迅速向右转身同时平抬起左腿并略向前欺身,向老爹的膝盖还未达到最大用力点,便抵碰到柯山的左大腿外侧,两人的腿相互接触后,自然同时卸力下落,不过柯山的左脚却是直奔向老爹的支撑脚猛跺下去,随即快速抽身脱离。向老爹疼痛难忍,自然条件反射地抬起支撑腿,而另一只脚还未落实,借助两名架着他胳膊的战士之力,几乎悬空。那两名战士的反应也极为敏捷,同时一翻手,将向老爹轻易地按倒在地。另一名战士迅速扑上前,用短绳将他的两个脚腕分别捆住,只留出一步的距离,就像戴上脚镣一般。向老爹见事已至此,也不再挣扎,只是怒视着柯山,似乎恨不得用目光将其刺杀得千疮百孔。柯山并不在意,由于这里处在他们先前藏身的山洞和二狼沟之间,是极为危险的地带,因此低声命令道:“马上撤离,注意不要弄出动静。”一行人踏上归程。小石、贺二虎在前引路,两名战士各拉一个绳头将向老爹夹在中间,柯山紧紧相随,向妹子不愿与向老爹相见,因此故意落在后面,张排长和一名战士在队尾殿后。此时的向老爹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灵敏与狂躁,佝偻着身体,一瘸一拐蹒跚地走着,完全是一副落寞老人的姿态。柯山看着他的背影,甚至产生了恻隐之心想上前搀扶他一把。就在这时,只见向老爹猛然一个踉跄,似乎脚下绊到了什么东西,一前一后两名战士欲上前搀扶,可是向老爹突然利用绳索松弛之际向悬崖下跃出去。柯山见事不好,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后面那名战士的武装带,但仍被巨大的惯性拖得扑倒在地,而前面的战士竟然被拖下悬崖,幸亏在慌乱中抓住了一棵小树的树干,不过两名战士都依然死死地拽住手中的绳头,令向老爹悬在半空。向老爹见拼命挣扎无效,便用脚一蹬崖壁,身体悠起、回荡,然后拼尽全力用双脚猛蹬岩壁,绳索在两名战士紧握的手中迅速滑脱,乃至磨掉一层手掌皮。向老爹的身体呈抛物线飞出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柯山懊恼地攥拳砸地,疼痛令他马上清醒过来,猛回首看去,只见张排长已经赶上来并焦急地问道:“怎么回事?”柯山来不及解释,低声反问道:“向妹子呢?”“放心,我已安排了战士。”柯山这才沮丧地说道:“向老爹跳崖了。”张排长一愣,没再说话。这时,那名悬空的战士也被拉了上来。柯山见两名战士的手已经包扎好,说道:“马上撤离,天亮之前必须赶回山洞。”队伍重新上路。柯山退到小径一侧等待向妹子,他不想再出任何问题。向妹子走过来时,偷偷向悬崖下吐了一口口水。她并没有看到黑影里的柯山,柯山却将她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心头随之一沉,因为他已经基本判断到,向妹子是在借解放军之手除掉向老爹。这倒无所谓,问题是她之后的表现会怎样?一路上,柯山再也不敢离开向妹子半步。天渐微明,18个人鱼贯进入山洞,一下子就显得拥挤了许多,不过秩序井然,人们分头找好地方躺下休息。张排长安排好哨兵,回到洞中,低声问道:“柯干事,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柯山沉吟了一下,说道:“后天凌晨就要发起总攻了。咱们目前有两种选择,一是利用今天晚上的时间,摸清攀上悬崖去牛牯寨的路径,同时最好侦察出藏粮洞的具体位置。”随后,他讲明了自己对向妹子的怀疑与担心,“向妹子一旦意有不轨,咱们必然会被置于极为危险的环境。”张排长斜视着柯山,满不在乎地说道:“怕什么,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向妹子作为探路向导,必然要攀在最前面,这样很容易逃脱,咱们打起来没事,就怕会因此提前暴露并打乱我军的作战意图。况且,她知道我与龙云飞见过面,一旦吴刚、龙汉章醒悟过来,去做龙云飞以及张平、周兴、张玉琳的工作,加强了彼此协同作战的能力,即便是有千军万马,也很难在这种地形有所作为。”“那,还有一种选择呢?”“第二种选择,就是等待总攻开始前夕咱们再行动。不过,这还会出现向妹子是否配合的问题。若一旦出现不测,即便是咱们尾随她攀上悬崖,也势必会很快遭到攻击,不仅起不到突袭的效果,甚至会被打回到悬崖下面来。”“等一下。”张排长打断柯山的话,“让我理一下头绪。”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满脸狐疑且不屑地看着他,“既然这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柯山已经看出他对自己的不满,便一语双关地说道:“至少还有48个小时呢,会有办法的,你还不相信我?嘿嘿。”张排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了。突然,一粒小石子落进洞内。两人随之一愣,这是哨兵发现情况的暗号。“准备战斗!”张排长低声命令道,随即和柯山爬到洞外的哨兵身旁。“什么情况?”柯山问道。哨兵指指自己,又摆了摆手,然后指向侧前方,表示自己没有看到,是前面的哨兵发来的信号。两人又爬到前面哨兵的身旁,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由于天空只是渐明,又有一层雾气,隐隐约约的似乎看到树丛之间有人影晃动,并不敢确定。张排长连忙掏出望远镜,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是人!大概有二十个左右。”随后对哨兵说道,“通知全体人员,准备战斗,没有命令不许开枪。”柯山接过望远镜看去,确实是一支队伍,而且似乎正在向这里靠近。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像是自己人。”“不可能,”张排长一把将望远镜抓过去,“大战将至,上级在没接到我的汇报之前,不可能再派第二支侦察分队来这里。”又观察了一会儿,犹豫着说道,“咦?看那人的动作好像是程大康。”“139师侦察连的程排长?”柯山立即想起二进围城抓捕吴显贵、吴刚、杨文华时,曾经得到过他的配合。“对,是解放军军服,就是他!怎么这小子闯到这里了?”那支队伍越走越近,柯山已经看清楚在前面引路的正是冯永年,没想到围城一别,此时又见面了。张排长为了避免误会,先“啪”地一声掰断了一根枯树枝。山下的队伍听到声音迅速隐蔽。张排长这才低声用东北话喊道:“口令!自己人!”对面有人低声笑骂道:“妈了个巴子的,知道是自己人还问什么口令。”随即快步上前,见是张排长,先是一愣,然后尴尬地笑着说,“怎么是你?”张排长把脸一沉,说道:“先进山洞再说。”冯永年看到柯山,惊喜地要说什么,见柯山在连连摆手,只得闭上嘴跟着钻进了山洞。“冯大哥!”小石看到冯永年惊呼道。“昌儿!你也在这里!”冯永年惊喜之余,叫出了小石的原名。“早就给你说过了,我现在叫石金生。”小石埋怨道。“好,好,你现在叫石金生,小石,对不?呵呵。”两边的战士也有互相认识的,也在兴奋地打着招呼。“肃静!”张排长严肃地说道,然后转向程排长,“这里是敌人腹地,你们怎么来了?有命令吗?”“迷路了不行吗?”程排长“嘿嘿”地笑着,见对方依然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只得说道,“我听说,从一个叫二狼沟的地方能爬上牛牯寨,所以就想过来看看。”柯山马上转向冯永年,“你知道上去的路?”冯永年吞吞吐吐地说:“我当时只是说听说有人上去过,他……他们就让我……”“都一样,都一样。”程排长打岔道,“既然有人上去过,咱们也就能上去。”张排长恨恨地说道:“程大康,你这可是擅自行动。”程排长依然是“嘿嘿”地笑着,“没那么严重,否则咱们这些侦察兵不都够枪毙八回的了?”转而狡黠地瞥了柯山一眼,“这里谁是最高指挥员?我要报到。”张排长见事已至此,拿他也没什么办法了,只得指了指柯山说道:“是他。”转而又补了一句,“战斗起来是我。”“现在不是还没打起来嘛。”程排长得意地说着,非常标准地给柯山敬了个军礼,“报告首长,139师侦察连3排程大康向您报到,请指示。”柯山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顿时感到手足无措起来。还不待他说话,程排长已经示威般地向张排长一扬脸,一边向山洞里面走去,一边说,“既然首长们都在,那就不用我操心了,我先睡一会儿,等打起来再叫我也不迟。”此时的山洞里由于又进来二十多人,就显得更拥挤了,程排长用脚将蹲坐着的战士趟开,突然看到了向妹子,猛然一愣,想想不关自己的事,便直接躺在地上和衣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