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山一愣,怎么是他?虽然看不清楚面目,但听说话的声音能够判断出,正是在长途班车上遇到的那个“兵油子”。贺二虎猛地直起身子,一脸的兴奋,不过嘴张了张,最终没敢出声。“什么怎么了,你自己看!”邓德乾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草标。麻三没有吭声,低下头,“扑通”跪在地上。那名报信的突击队员犹豫一下,对贺玉宝说:“咱们后面不知什么时候跟着一队共军,如果不是邓团副安排我暗中收尾,发现情况后又把他们引开,恐怕现在就被堵在这个洞里了。”“麻三!”贺玉宝一脚将他踹倒,随即解下皮带,抡圆了“啪”地抽在他的后背上,“龟儿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见没有回答,挥手又要抽下去。“算了,不要费那么多话。”邓德乾戒备地斜视着贺玉宝,然后对麻三说道,“麻三,你也吃了这么多年军粮,应该知道什么叫军情紧急吧?给你3秒钟时间,是说,还是不说?”麻三叹了口气,重新跪好,把头一低,依然是一声不吭。“既然这样,”邓德乾叹了口气,“常言道:各为其主。我也不怪你。可是既然你无情,那也别怪我邓某无义。”说着,他转向贺玉宝,“他可是你带出来的,你说怎么办吧!”贺玉宝抬腿,伸手“噌”地从靴筒里抽出一把短刀,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吐沫,咬着牙说道:“麻三,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要托付的吗?”麻三又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大哥,我对不起你。刚才邓团副也说过了,咱们是各为其主。我落到这种地步,谁都不怨,我认了。只求大哥……”他猛地仰起头望着漆黑的洞顶,篝火在他的眼角隐隐地闪着光,“只求大哥有空去看看我的……”洞中一片寂静。麻三久久没有说出下面的话来。“麻三,这可是你自找的。”贺玉宝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咱们是一码说一码,既然你把身后事托付给了我,就放心吧。”说着,看了邓德乾一眼,又环视着四周,“哪位兄弟跟着帮一把手,也做个见证。”突击队员们都看向邓德乾。麻三并不理会这些,站起身默默地向洞外走去。贺玉宝提着匕首跟在后面。邓德乾向那个报信的队员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领命跟了出去。邓德乾稍做停顿,又向另一名队员做了个手势,那人也悄然消失在了洞口。柯山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切,虽然没有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也推测出一个大概:那个麻三应该是我军的秘密情报员!想到这里,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邓德乾用阴郁的目光瞥向柯山,侧头低声对身边的一名队员问道:“他们是从哪个方向来的?”那名队员顺着邓德乾的目光看向柯山,低声回道:“前面。”邓德乾没有再说话。不久,贺玉宝和那两名队员先后回到洞内。只见贺玉宝一扬手,一个人耳朵形状的东西被扔进火堆,随后弥漫出一股刺鼻子的焦糊味。他俯身抓起地上那把草标,擦着手中的短刀,“怎么处置他们?”他斜视着小石和贺二虎,问邓德乾,“留着也是一个祸害,不如……”“阿宝哥!”贺二虎一骨碌爬起来,一边小心地躲避着看守队员的枪口,一边挥手向贺玉宝大喊,“阿宝哥,是我,二虎!”贺玉宝一愣,“贺二虎?”“是我,阿宝哥。”贺二虎的声音因为兴奋都变了调。贺玉宝却一咬牙,沉下脸来喝道:“你这龟儿子也帮着外人打自己人,今天正好也捎带着送你上路。”说着,拎着短刀向贺二虎走去。“慢着。”此时,向老爹上前两步挡在中间,目光越过贺玉宝的肩膀看向邓德乾。邓德乾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等会儿再说。”说着,抬手腕看了看手表,然后将目光转向洞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洞内一下子又安静下来。柯山的心脏却剧烈地跳动着,大脑飞快地猜测着对方的意图:邓德乾没有急于追问自己的“身份”以及来这里的行程、目的等,应该是有他的原由。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邓德乾有些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不时用手中的皮带抽打一下自己的大腿,虽然只是间断地发出轻微的“啪”声,但在寂静的山洞中却是显得那么的清脆,令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向老爹、贺玉宝以及突击队员们或站或坐,视线随着他的走动而移动,没有人敢出声。柯山偷偷看了下手表,已是凌晨1点钟了。“你们先睡吧。”邓德乾显然发现了自己的失态,故作轻松地摆摆手说道。当人们重新躺倒归于平静后不久,一个黑影闪进洞内,凑到邓德乾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邓德乾一边听一边点头,还不时侧脸看看柯山和小石、贺二虎。然后那人蹲到地上捡起小树枝,在邓德乾和向老爹曾经画过的地方画了起来,又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等那人说完,邓德乾毫不犹豫地从后腰抽出手枪走向贺二虎。坐在地上的贺二虎见状,紧张地两脚交换蹬地,向后退去,一直到脊背抵到洞壁上,再也无处可退。邓德乾走到近前,站定,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也看出来了,我没时间跟你废话。快说,你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这可不关我的事!”贺二虎恐惧地盯着对方,结结巴巴地说道,“是那个柯干事让我来的。我只是个跑腿的,他们长官让我干什么,我也不能不听……”“闭嘴!”邓德乾将手枪的机头扳开,然后用枪口指点着贺二虎说道,“我问你,你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别给我扯其他的。”“我们……”贺二虎犹豫了一下,看了眼柯山,然后咬了咬牙,“他好像知道你们要来这里,就让我领路来找你们……唉呦!”贺二虎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小石狠狠地踹了一脚,连忙躲到一旁。被两名队员死死按住的小石并不罢休,两只脚依然狠狠地向贺二虎的方向踹去,被毛巾堵住的嘴中不间断地发出暴怒的“呜呜”声。柯山虽然听不懂他们当地的语言,但看情形也明白了八九分,心情随之低落到了顶点——显然,邓德乾得到了一些什么情报,并选择贺二虎作为突破口。而贺二虎从围城开始,就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他若……现在的问题不是能不能完成任务了,而是自己能否活到天亮!二十二、短刀连毙命邓德乾伸手将贺二虎拎起来拖拉到一旁,开始问起话来,一会儿低声私语,一会儿又大声呵斥,甚至拳打脚踢。贺二虎一边极力地说着什么,一边躲闪着拳脚,满脸的委屈与焦急……在一旁的向老爹偶尔也会问上几句,有时会挥手制止贺二虎回话的声音,又不时地看看柯山和小石。柯山歪靠在洞壁上,似乎一副漠不关心、满不在乎的样子,眯起的眼睛却紧张地斜视着邓德乾、向老爹、贺二虎,竖起的耳朵虽然偶尔能够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却不懂他们的方言。他求助般地看向小石,可是小石依然被两名看守死死按住,动弹不得,挺直了头似乎在怒视着贺二虎,不再试图喊叫和挣扎。柯山见此情况,彻底瘫靠在了洞壁上,不再理会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出于生存本能,他的大脑快速回想着贺二虎跟上自己的经历:一进围城,永绥军管会保卫科吕岩科长派贺二虎配合自己的行动;二进围城,吕岩科长再次派他配合行动,由139师侦察连程排长率队协同,抓捕台湾派遣的湘西凤凰特区特派组专员组长、化名张冕的吴刚,以及组员杨文华。由于敌匪的疯狂反扑,吴刚趁机逃脱。贺二虎、冯永年跟随小石一直追击到所里,并安排冯永年返回永绥报信。自己得信后,与贺二虎会合,决定兵分两路向古丈方向追击。之后,自己与小石会合,和141师侦察连郑排长协同,一直紧咬着吴刚不放,不过最终还是被他逃脱。随后,自己奉命赶赴辰溪的石田坳,协助140师的史克强连长保卫秘密粮库,途中与贺二虎等会合……也就是说,贺二虎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任务以及在行动中的表现,也知道我军主力已从四川返回,并发起剿匪总攻势……就在这时,邓德乾提枪向柯山走来,阴郁的脸上尽显杀机,站定,双眼紧紧地盯着他。柯山半眯着眼斜视着对方,尽量让自己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事已至此,只能静待对方的反应了。“柯老弟!”邓德乾停顿下来,双眼依然紧紧地盯着他。作为预审员,柯山当然知道这一停顿不过是一种心理攻势,但作为被动者,虽然明明知道这只是个审问中的小技巧,可是面对未知的命运,总会在心理甚至生理上产生下意识的反应,因此除了过硬的心理素质外,还需要一些应对的小技巧——他依然半眯着眼睛,以免从眼神中透出更多的信息,甚至更能显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同时,暗暗在口腔中画圈转动自己的舌头,以免面部肌肉发生痉挛。“柯老弟,”邓德乾将右脚踏在石头上,俯下身子,右臂支在右腿上,这样一来,手中的枪就很自然地指向了柯山,“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柯山咧嘴一笑,“如果你什么都清楚了,那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如果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就尽管问好了,不需要兜什么圈子。”“好,痛快!”邓德乾将身子俯得更低,并压低声音,声音里透着严厉,“我问你,你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什么?”“共军给我的任务是保护秘密粮库。”“你之前的任务呢?”“共军给我的任务是抓捕吴刚。”“共军?”邓德乾这才意识到对方的话里有话,紧接着问道,“难道除了共军给你的任务外,难道你还另有重任?”“我说过,现在不需要你知道。况且,你的手下刚刚就出了叛徒。”邓德乾一愣,“那么……”他的声音刚有些缓和,随即又转为严厉,“你刚才说共军给了你两项主要任务,那完成得怎么样呀?”“是。”柯山看着邓德乾,然而对方没有说话,只是脸上露出一丝游离的冷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柯山心里反而有些窃喜,这正是他需要的,大脑重新又活跃起来,同时脸上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微笑,“你们带着电台吗?”“你问这个干什么?”邓德乾警觉起来,将枪口抬了抬。“嘿嘿,共军还给过我抓捕向老爹的任务呢,他现在是不是还在你的面前?至于吴刚,你可以通过电台问一下张平,看他是不是正在那里安稳地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呢!”柯山底气十足地说道。正因为吴刚确实逃脱了,况且张平这只老狐狸即使不被抓捕或击毙,也不敢架设电台进行联络。同时,邓德乾若进行联络,自己还能确认他是否带有电台。因此,他的这种底气十足是不需装饰的,眼神和脸部表情也就更加毋庸置疑的坚定。“吴显贵和杨文华是你亲手抓的吧?”邓德乾追问道。“共军赴川的主力部队秘密潜回湘西,在他们计划先于暴动之前动手的情况下,恐怕丢车保帅是最明智的选择了。况且,我不过是共军总体行动中的一枚小小的棋子,往往到了最后才知道任务的最终目的,根本脱不开身,只得力所能及地尽些人事罢了。至少吴刚还在,对不?”“是你没有办法抓到他吧?”“刚才那小崽子的枪法你也看到了。”柯山向小石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你觉得吴刚再能跑,还能跑得过枪子吗?恐怕贺二虎已经给你说过了,他们有杀父之仇。我不用命令,哪怕稍有一个不注意,他们之间的仇就会了结了。还是那句话,你有电台的话,直接问一下张平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嘛。”邓德乾狐疑地盯着柯山看了一会儿,低头想了想,猛然站直身子提枪向小石走去,挥挥手让那两名看守队员闪到一旁,然后拉下小石嘴中的毛巾,将枪口抵在他的额头。小石一挺身,双眼顺着枪身怒视着对方。邓德乾冷笑一声,说道:“我问你,死到临头了,还有什么话要托付给老哥办的吗?”“少废话,老子就孤身一人,没什么要托付的,要杀要剐你就动手吧!”“小崽子,挺有种。”邓德乾转而一笑,“我又和你没有仇,没必要动刀动枪的。不过,两军对垒,各为其主。你若帮着我们毁了那个粮库,就可以饶你不死。到时候,你有什么未了结的事情还可以接着去办。”小石一愣,没有说话,挺直的身子矮了矮。邓德乾的脸上露出宽厚的笑容,收回枪,紧接着说道:“你也是咱们湘西子弟,何必帮着外人打自己人?你没听老人们说过嘛,外人永远也不会在咱湘西这地界站住脚的。你若帮着我们毁了那个粮库,就算是立了头功,到时候我给你们那里的地方上说说,分给你几亩好田,再讨个堂客,生群娃子,你们家的香火不就又续起来了吗?除了这些,你说说还有什么要让老哥办的?”“你能帮我报了杀父之仇吗?”小石再次挺直了身子,直视着邓德乾。“杀父之仇?你说说,你的仇人是哪个?”邓德乾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但眼神里已经透出一丝得意。“吴刚!”“吴刚?听说你一路从永绥追杀到古丈,你那么好的枪法难道会让他跑了?”“要不是他,我早就一枪……”小石蔑视地看了柯山一眼,突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转头又看到邓德乾一脸得意的笑,“龟儿子!”小石一下子暴怒地大骂起来,“你们是一路的!”邓德乾已经印证了柯山所说的“吴刚没有事”,因此随之放松下来,对小石的破口大骂也不以为意,笑着说道:“小兄弟,这冤冤相报何时了。”“龟儿子,少废话!老子明白,只要老狗吴显贵、小崽子吴刚还活着,就算是分给我好田也保不住,更没好日子过。还让我帮着你们毁粮库,没门!就算我死了,只要大军还在,他们就能替我报仇!”“看样子你是铁了心了?”邓德乾转而一脸的杀气。“是又怎么样!”小石腾地站起来,还示威般地向前跨了一步。“好小子,像咱湘西的汉子。好,我就成全你。”邓德乾转身环视着四周早就坐起身看着他们的队员,“哪位兄弟肯送他一程?”就在人们面面相觑互相探寻的时候,只见一个人影已经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手中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动作晃出一道白光。柯山眯眼看去,正是那个兵油子贺玉宝。虽然柯山并没有听懂他们刚才的对话,但看事态也明白了八九分:邓德乾已经决定对小石执行处决,而刽子手便是主动请缨的贺玉宝。“送一个是送,送两个也是送,还是交给我吧,今天正好凑个双数。”贺玉宝边说边向小石走去。柯山猛然挺直了身子,大脑瞬间像身体一样僵硬了,在完全下意识的状态下,首先本能地想到:自己不能动!即便动,也是死!“小兄弟,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我这可是上派下效,你到了那边可别记恨我呀。”贺玉宝说着,上前一把抓住小石的前胸,用力向洞口方向一甩。此时他已是满脸的狰狞,环视着四周,“哪位兄弟还想再帮把手吗?”队员们都躲躲闪闪地低下头,并没有看向邓德乾。邓德乾向贺玉宝摆了摆手,似乎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一个人就能搞定了,哪儿这么啰里啰唆的。”邓德乾在处决麻三时,曾派出“帮手”,那多是出于对贺玉宝的不信任而派去做监视的。贺玉宝杀了麻三,也就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既然他连自己带出来的弟兄麻三都杀了,也就没有理由放过一个与自己毫无干系的共军小崽子。再有,他那句“哪位兄弟还想再帮把手吗”的问话,明显是赌气在问:“还有谁敢不信任我吗?”所以,也就没有人愿意接茬了。“那好,就由我一人代劳了。”贺玉宝说着转身看向柯山,“他怎么办?索性一块解决了,省得再跑第三趟。”“这你就别管了,先办你的事去吧。”邓德乾摆摆手说道。“兄弟,”贺玉宝用刀尖一指柯山,“你也别瞪我,嘿嘿!今天我是杀顺手了。”就在人们的视线顺着他的手指看向柯山时,柯山却看到他回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不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就结束了,而是一个连贯的分解动作——用勾起来的手指,在双眉上一左一右各刮了一下!柯山的心脏随之剧烈地跳动起来。他记得,二进围城前,聂科长在给自己布置任务时,曾经提到过我军秘密情报员会以此作为接头暗号;在永绥,聂科长又通过吕岩科长再次提醒过这一动作。显然,打入敌人内部的并不仅有麻三一人!就在这时,贺玉宝推着小石走出山洞。柯山的心又揪了起来,他一边努力回忆是否看清了贺玉宝的那个动作,一边紧张地盯着洞口,同时又要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因为邓德乾和向老爹看似在小声嘀咕着什么,眼睛却在斜视打量着他。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柯山的心逐渐不安起来,继而剧烈地跳动起来。此时,一个身影出现在洞口,正是贺玉宝,只见他随手一扬,一块耳朵状的东西被扔进篝火里,溅起一簇火星,随即弥漫出一股刺鼻子的皮肉焦灼味道。柯山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随即大脑一片空白。刚才处决麻三的时候,已经有过这样的场景,此时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这显然是割下被处决人的耳朵,以作为完成任务的印证!贺玉宝重复了用草标擦手、擦刀的动作,然后慢悠悠地走回原地,躺下。懊恼与恐惧,令柯山几近崩溃。他干脆侧躺下来,蜷起身体,双手交叉抱肩,看似是准备睡觉,可实际上是以这种姿势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以免抖动得过于剧烈。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这一问题连续冲击着柯山的大脑,虽然他非常清楚此时此刻绝对要平息心态,但就是控制不住。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狠了狠心,暗暗长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死死地憋住,默念着1、2、3……289、290……依兰的原始老林子、沈阳的凤凰楼、长春的小火车、天津的老铁桥、北京的前门楼子……314,315,316……妻子筠缥缈的笑脸,一片耀眼的白光,解开喉咙上的绳索……“起来,嗨,起来!”柯山感觉有人在推自己的身体。“醒醒,睡得真死,该醒醒了。”柯山意识到确实是有人在叫自己,便缓缓地翻身坐起来,头很痛。“快起来,长官有请。”话音落下,一个背影渐渐远去。柯山下意识地抬手掐了掐太阳穴,那里正在一跳一跳地痛,然后疑惑地环视了一下四周。我这是在哪里?我怎么会到了这里?远处那些看着我的人是谁?那人是……邓德乾!旁边的是向老爹!柯山的意识渐渐开启,继而豁然恢复:自己曾用强制窒息的办法遏制下意识的反应,然后暂时失去了知觉。他抬起手腕,借着微弱的光线努力辨认着,已经是凌晨2点半了。此时,那个刚才离开的背影又转回来,似乎要再次催促。柯山摆了摆手,意思是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了”,然后用手扶着岩壁站起来,适应了一下,向邓德乾走去。洞内的人怎么多了?这是柯山的第一反应。邓德乾带领的是一支16人特别小分队,即便是连放哨的都进来,也不会这么多。和邓德乾站在一起的除了向老爹,还有两个人,而且其中一个还是女的,她的眼神除了戒备外,好像还有……“柯老弟,”邓德乾笑着招了招手,“过来过来,看样子你又遇到老熟人了。”柯山一愣,脚步不禁有些迟疑,随即又坚定地迈了出去,脸上先露出笑容,大脑却开始飞快地运转起来:老熟人?已经和向老爹见过面了,恐怕就是另外那两个人了。应该不会是那个男的,因为从衣着特别是帕子缠扎的熟练程度以及面部轮廓来看,他应该是本地人,不过身材却比本地人明显高出一头,若以前见过,自己不应该没有印象。那就是这个女人?自己除了向妹子,并没有和别的湘西女子打过交道,她显然不是向妹子。想到这里,柯山下意识地看向向老爹,对方戒备的眼神下露出一丝得意,而刚才那女人的眼神里满是戒备,还有……还有仇恨!“原来是巧妹呀。”柯山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已经做出判断,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去,并努力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哈哈,算是老熟人了。”“就是他!”话音未落,那女人手中的枪已经笔直地指向了柯山,她身旁的那名男子也快速抽出手枪。柯山此时已经确认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这个女人就是蒋特刘忠教的老婆——潘巧妹。“慢着!”邓德乾上前一步,将潘巧妹持枪的手臂推开,转而又对那名男子说道,“彭队长,你也把枪放下。”邓德乾的这句“彭队长”,让柯山又印证了自己的另一个判断,这个男子就是匪首张平的手枪队队长——彭明武。“怎么回事,怎么一见面就动刀动枪的?”柯山诧异地问道。“柯老弟,”邓德乾满脸戒备地打量着柯山,“既然是老熟人就好办了,那你就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吧?”“你要我说什么?”柯山一脸疑惑地问道。“装什么么傻呀!”彭明武再次平端起枪,“你说,刘忠教是不是被你抓起来的?”柯山斜视了他一眼,“这话从何说起呢?”“那天是不是你去邮政所打的电话?”潘巧妹向前跨了一步,直视着柯山。“是呀。”柯山微微一笑,“因为去打电话就怀疑是我抓的刘老兄?你也知道,那天向老爹和向妹子也在,要抓的话,为什么不连他们一块抓起来?相比之下,向老爹知道的事情要比刘老兄多得多,如果非要抓一个的话,那也是先抓他,”柯山一指旁边的向老爹,“而且抓他一个也就足够了。如果要想一网打尽的话,恐怕连所里汽车站的蔡喜才也跑不了。”柯山说着,看向向老爹,“还让我再点些人名吗?恐怕不太好吧!”向老爹一愣,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已经是第三次问我这个问题了。”柯山不耐烦地说道,“我也第三次回答你:等到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了。你如果着急的话,可以直接去问一问吴刚就明白了。”说着,转向潘巧妹和彭明武,“两位应该是从张平张司令那里来的吧,是否带着吴特派员的什么口信吗?”柯山之所以敢这样问,是因为他有自己的判断,那就是彭明武和潘巧妹应该是张平派来配合邓德乾行动的,若从古丈赶到这里,至少需要5天时间,而吴刚从永绥逃往古丈是前天的事情,彼此不会见到面。况且,吴刚作为台湾特派特务,绝不会与他们直接发生接触。从另一方面,柯山也可以以此表明自己“身份”的特殊性和重要性。果然,潘巧妹和彭明武被这番话搞得面面相觑,又一同看向邓德乾。邓德乾一直紧紧盯着柯山,并没有发话的意思。柯山面向潘巧妹继续说道:“那天我去邮政所打电话,不过是个借口而已。”在场的人都不由得一愣,齐刷刷地看着柯山,等待下文。二十三、智斗女匪柯山微微一笑,故作神秘地说道:“主要目的就是,本人受命要协助向老爹把任务完成得更好。”他把“协助”两字咬得较重,寓意很明显,就是“上峰派我来监视向老爹的工作”。邓德乾随即看向向老爹,潘巧妹和彭明武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也下意识地随着他的视线转向向老爹。向老爹尴尬之中似乎有些愠怒,尴尬是因为人们都突然看向了自己;愠怒是因为感到自己居然也被上峰怀疑了。柯山见自己的意图已经越来越深入了,不禁暗暗窃喜,但依然不露声色地说道:“巧妹,刘老兄利用缝衣针窃听电话,我又去打过电话,而恰恰当晚刘老兄就被抓了,然后你就怀疑是我干的。巧妹,你是不是太疑神疑鬼了?”潘巧妹毕竟原本只是一个山里女子,此时已经被柯山的一番话搞得一脸茫然,无助地看看彭明武,又看看向老爹,最终看向邓德乾。邓德乾依然没有说话。柯山继续说道:“况且,你的疑神疑鬼已经被一个事实证明是错误的。”说着,颇有深意地看向邓德乾,故意停顿了一下。“我哪里错了?”潘巧妹的思路果然被引了过来,态度也因半信半疑而表现得有些犹豫。“我问你,那天刘老兄是不是被你们救走了?”柯山故意用眼睛瞟了一下彭明武。“是。”“那刘老兄是怎么死的?”“是被大军打死的。”“你亲眼看到他是怎么被打死的吗?”“没有。”“当时刘老兄是不是和彭队长在一起?”柯山看向彭明武,语速很快,没有半点停顿,“枪子是近距离从眼眶打进去的,彭队长不会不知道吧?”彭明武一愣,他根本就没有想到柯山会突然将矛头转向自己,脑筋一时有些转不过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怎么会知道?”“巧妹,当时是谁在率队殿后进行掩护?”柯山又看向潘巧妹。“是我。”“就算是枪子跃过你们,可是山上那种地形,你觉得会直接打进刘老兄的眼眶里吗?”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彭明武。柯山并没有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就算是彭队长不知道,那么跟着他的弟兄也应该知道吧?”一句话点醒了潘巧妹,她一举枪,转身大喝道:“彭旺升!”黑影里响起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不……不关我的事。”潘巧妹几步过去,一把将彭旺升揪了出来,抬手将枪口抵到他的脑门上,厉声问道:“不关你的事,那到底关谁的事?说!”“我不知道,巧妹,我真的不知道呀。”彭旺升已经吓得跪到地上。“彭旺升!”潘巧妹“喀吧”一下将机头扳开,“你也知道咱湘西的规矩,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是知情不说,那就是在帮着我的仇人,你帮着我的仇人,也就是我的仇人!我潘巧妹的脾气和手段你也是知道的。快说!”“巧妹,巧妹,我真的不知道呀!巧妹。”彭旺升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哭音,极力辩解道,“我对天发誓,我要看到了知情不报,天打五雷轰,让我不得好死!巧妹,我真的不知道呀!”如此毒的誓言让潘巧妹不禁犹豫起来,她回头看向柯山,似乎在怀疑,又似乎在求助接下来该怎么办。柯山微微一笑,直视着彭旺升,问道:“当时谁和刘老兄在一起?”彭旺升似乎暗暗松了一口气,理直气壮地说道:“反正不是我。”“那是谁?!”潘巧妹再次厉声问道。“是……是彭……彭队长。”彭旺升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你他妈的……”彭明武“噌”地从腰间抽出手枪。在他们对话的时候,柯山已经有意识地渐次靠近了彭明武,见此情况,闪电般地伸出左手抓住枪体,大拇指顺势卡在机头和撞针之间,同时向斜上方推开枪口,微微侧身并反手用右手背拍击对方的裆部,动作不大,却非常致命。彭明武立即感到下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不得不将枪脱手并俯身用手按压裆部以减轻痛苦,可是,面部随即撞在了柯山迅速抬起的膝盖上,只得仰面向后倒去。在人们目瞪口呆之中,他又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后倒的势头锐减,定住,然后缓缓地滑落到地上,背后随之现出一个身影,原来是贺玉宝!他的手中拎着那把明晃晃的短刀,鲜血顺着刀身滑向刀尖,然后一滴一滴落到地上。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半天没有反应。良久,邓德乾无可奈何地挥了挥手,说道:“抬出去。”贺玉宝一边将短刀在彭明武的身上擦了擦,一边嘟囔道:“兄弟,对不住了。赶上你倒霉,谁让你老哥我今天送人送顺手了。”说着,招手叫来两名队员,将尸首抬了出去。柯山将彭明武的枪递向邓德乾,故意保持将够却又够不着的距离,脸上露出一丝颇有深意的微笑。邓德乾犹豫一下,还是跨上半步,将枪接了过去,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枪,然后对潘巧妹说:“你们人的枪,还是还给你吧。”如此一来,既化解了尴尬,又合情合理。柯山无所谓地一笑,同时也验证出邓德乾对自己依然没有消除顾虑。“柯老弟,”邓德乾说道,“你是什么时候到粮库的?”“昨天。”“具体时间呢?”“下午4点左右。”“今天什么时候出来的?”“早晨6点左右。”柯山不知道对方问话的目的,眼角的余光见旁边的向老爹一直在紧紧注视着自己,感到其中必有深意,但又不能犹豫以免露出破绽,只得硬着头皮如实回答下去。“你是47军军部派下来的?”“是。”“主要任务是什么呢?”“协助秘密粮库的保卫工作。”“既然你是军部派下来协助保卫工作的,想必他们首先就会向你汇报防御计划吧?况且,按你的说法,你与吴刚有着某种秘密使命,想必也会首先想尽办法搞到防御计划吧?”柯上没有想到邓德乾在这里等着他呢,从见面至今,邓德乾完全有时间问这些问题,但并没有问,而是先后听了两名队员的汇报,结果是第一名令麻三的身份暴露并丧命,第二名显然是事先被派出去摸清我方的布防情况,接着又等来了潘巧妹。这样一来,先后杀了麻三和小石,又拷问了贺二虎,再安排潘巧妹、彭明武与自己对质,而最终目的就是秘密粮库的防御计划了。刚才邓德乾的问话已经将自己堵得死死的,又有第二名队员的汇报作为印证,自己无论如何也推托不开了。通过这一系列的事情,已经能够看出邓德乾不仅有军人的果敢与智谋,亦有湘西常年匪患下的狡黠与心狠手辣,因此稍有疏漏便会招来杀身之祸。“是的。”柯山没有任何犹豫,“而且负责保卫任务的连长就是我的同学,应该不会对我隐瞒什么。”“哦?你来。”邓德乾立即兴趣大增,随即在篝火旁蹲下身来。在刚才柯山走过来与潘巧妹对质时,他已经有意识地用脚将地上的图抹掉了。此时,他拿起小树枝很快又重新画出一幅地形图,然后抬头看着柯山。柯山也蹲下来,接过小树枝开始一边指点,一边讲解。邓德乾和向老爹认真地看着听着,偶尔问上几句。潘巧妹站在一旁,虽然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依然饶有兴致地看着,时不时地会将视线移到柯山的脸上。讲解完毕,邓德乾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看了看手表,说道:“柯老弟,辛苦了。待会儿咱们就要出发了,你先抓紧时间休息一下。”柯山暗暗送了口气,说:“情况基本就是这样。另外据共军的史连长说,还有一支军部派来的侦察小分队,我昨天来时没有见到他们,其主要任务是在粮库外围进行机动巡逻,刚才那位弟兄说的尾随部队可能就是他们,虽然极有可能是误打误撞跟上来的,但也要万分小心。”“放心吧,柯老弟。”邓德乾拍了拍他的肩膀,轻松地说道,“咱跟小日本也真刀真枪地干过,连他们的飞机场都偷袭过,这算得了什么!你先去休息吧,待会儿还有山路要走呢,你是北方人,恐怕不习惯。”“好吧。”柯山走回原来的地方,背靠着洞壁半坐半躺地将自己安顿好,微眯的双眼却紧紧盯着邓德乾他们。只见邓德乾将向老爹、潘巧妹和彭旺升召集到一起,蹲在地上指点着地形图,应该是在分配任务。柯山对此并未在意,因为依照当地的规矩,自己毕竟没有与他们有过命的交情,况且又面临着一项至关重要的军事行动,因此不被接纳也是在情理之中,令他稍有宽慰的是,至少目前自己不被怀疑了,而只是理所当然的戒备而已。他的视线移动起来,贺玉宝又没了踪影,应该是回到阴影里去休息了。这人已经连续杀掉三人,可见其绝对的心狠手辣,尤其是刀毙彭明武时,悄无声息且动作麻利,要对此人万分戒备。又看向贺二虎,此时他正紧紧地盯着自己,显然是以为自己已经睡过去了。因为彼此离得较近,所以能够比较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惊讶,还有一丝疑虑。这小子惯走江湖,心计颇多,而且就刚才的表现来看,绝对是见风使舵之辈,有机会一定要先除掉他。邓德乾那边已经布置完毕,向老爹、潘巧妹和彭旺升分别找地方休息去了,邓德乾坐在篝火旁频频看表,显然是在等待出发时间。柯山暗暗估算时间,此时应该是两点半左右,按照地图标定的距离,即便是现在出发,并且走最近的路线,也得要在天亮之后才能赶到秘密粮库。看情形,今晚邓德乾绝对不会行动的,难道他要在白天发动强行突袭?或者,他还会有什么更高明的计划?对于刚才邓德乾说曾经偷袭过日本军用机场,柯山并没有太多怀疑,因为他知道,在抗战时期,“湘西王”陈渠珍曾出面组织了一支7000余湘西子弟的队伍,其中有三分之一是苗人,后被编为国民党第10集团军第128师,并于1937年11月奉战区司令长官薛岳之命,在师长顾家齐、副师长戴季韬带领下,参加了上海保卫战,之后转战抗日前线浴血奋战,最终仅活下来3000余人。这些人既有大兵团作战的经历,又有典型山地游击战的经验,再加上他们地形熟、眼线多,应该会有一些出奇制胜的战法……柯山又有些焦虑起来。柯山刚才在介绍秘密粮库的布防情况时,故意间隔漏掉了几处内围哨点,并且主动提出有侦察小分队在机动巡逻:一、是想尽量化解邓德乾对被尾随的疑虑。同时让他知难而退,至少要延缓行动时间,以便令史克强因自己的失踪而引起警觉,直至派出战士进行搜寻,这样相互遭遇的几率就会加大;二、是一旦发生遭遇战,特别是被哨点发现而交火,自己还可以有辩解的借口。还好,邓德乾居然没有问口令的事。这一念头刚刚闪过,柯山的心脏随之猛然一跳,双眼紧张地看向邓德乾,那身解放军军服立即扑面而来,大脑随之飞快地运转起来:他们都是穿的解放军军服,难道是化装成兄弟部队借路通过?可是,知道口令不是更容易接近哨卡吗?况且还可以选择让自己出面应对口令……显然,邓德乾对自己还是不能非常信任。再者,邓德乾曾与解放军有过直接作战,还做过俘虏,又有向老爹等国民党情报人员提供信息,因此势必对我军的番号及部署有一定了解。最关键的是,邓德乾在南华山军官培训处毕业后,作为国民党新1军的军官随廖耀湘兵团进驻东北,他对东北的口音及地理风俗并不陌生,应该能够应对哨兵的盘查。如果真是这样闯卡的话,自己该怎么办?……时间在一点点流逝,柯山的心脏负荷又加大起来。“集合。”邓德乾发出了命令。虽然声音不大,但洞内的人迅速起身,一阵整理行装的磕碰声过后,悄无声息地从暗影处汇集到篝火旁,显然都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整理行装。”邓德乾再次发出命令。柯山也走过来,视线扫了一下,已经算出邓德乾部有10人,均穿解放军军服;潘巧妹部5人,身着当地服装;加上向老爹、贺二虎和自己,洞内一共有18人。目前麻三已死,在洞外警戒的至少还有邓德乾突击队的5人。邓德乾见柯山走过来,微微一笑,从后腰抽出那只柯尔特手枪,退出弹夹亮了一下,然后重新装好上膛,扣好保险递给柯山,说道:“柯老弟,马上就要出发了,你是北方人,可能走不惯山路,而且天又黑,我安排一个兄弟协助你。”说着扭头唤道,“侯家贤。”“到!”一个声音应道。“你负责柯老弟的安全。”“是。”一个身影走到柯山的身旁。柯山暗暗打量,只见对方个不高,典型的南方人身材,但透着军人的精干和训练有素,而他肩上正背着自己的汤姆森冲锋枪。显然,这一安排是邓德乾早就准备好的。此时,邓德乾将柯山拉到一旁,低声说道:“柯老弟,你我都是军人,说话不用拐来拐去的。”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弹夹递给柯山,“我不知道你执行的是什么任务,但是能够看出你不像是一名经历过战火的军人。此去凶多吉少,要好自为之。”语气之中,似乎带着一丝语重心长的味道。“谢谢关照。”柯山说道,心中竟然有了一丝暖意。“好,就这样吧。”邓德乾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实话,虽然与你相识不久,但邓某非常佩服你的胆识,若此去能够全身而退,必当与柯老弟痛饮三百杯。”然后一转头,低声喝道,“准备好了吗?”“准备完毕!”众突击队员一同低声回答。“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