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汉时关（出书版）》作者：任愿-10

项羽原来就是英雄盖世，胸襟磊落，听了刘季的话一时大为感动，之前的间隙立消。第十一章　巨鹿之战项羽的反击意气风发的宋义统领大军救赵。走到安阳，大军停驻。这一停就是四十六天。军队无缘无故停驻，又是一个多月时间，对此宋义连一个理由都没有。众将士都对此颇有微词。在众多疑惑目光与窃窃私语中，有一个人，一直用压抑而森冷的目光注目着宋义。项羽找到宋义，对他说：“冠军阁下屯兵安阳四十六日，到底为何？我听说秦军把赵王包围在巨鹿城内，形势危急，我们应该赶快率兵渡过黄河，楚军自外攻城，赵军在内接应，到时打垮秦军确信无疑。”面对项羽的质问，宋义轻蔑道：“巨鹿城小却坚固，秦军要想一时攻下绝无可能。这道理就如同‘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虮虱’，牛虻能咬死牛，却伤不了小小的跳蚤。”“如今秦国攻打赵国，秦军若胜，士卒亦会疲惫；我军则可趁其疲敝攻之；秦军若败，哼哼，我军更可率领部队擂鼓西进，必能一举灭秦。两厢权衡，先让秦、赵两方相斗，我军坐山观虎，坐收渔利，这正是我屯军安阳的玄机所在。”宋义说着满脸得色，那边项羽听得目瞪口呆。这还不算完，冠军先生紧接着又说：“若论披坚甲执锐兵，勇战前线，我宋义比不上阁下；若论坐于军帐，运筹决策，阁下却比不上我宋义。”项羽从宋义军帐出来，陡然冷笑，好一个纸上谈兵的赵括，竟然是废物中的废物！熊心下定决心重用宋义，除了自觉宋某人擅长用兵，其实还另有缘由，六国时候，宋义曾担楚国令尹。楚亡国后，宋义跟随项梁充当门客度日。先前熊心一见故国旧臣，自然免不了君臣相互感慨欷，叹亡国，叹人事两非。之后又谈兵法，二人相谈甚欢，熊心最终决意扶植宋义为心腹大将，借此夺项羽兵权，削弱项氏。楚王熊心认定宋义是个不世出的军事天才，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宋义此人，充其量不过是个辩论家。他得到的这些评价都源自于他的口水战。打仗靠嘴巴说，这个玩笑开大了。不知纸上谈兵的赵括会不会从棺材里跳出来，问宋义要专利使用费。即便他之前曾预言过项老板的失败结局，但骄兵必败的道理，是个读过兵书的都知道。这其中有撞大运的成分。之前说过，千万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去当军事统帅，因为这实是不适合你！现在宋义就是这样的情况。勉强去当了个军事统帅，还有个极其拉风的名字“卿子冠军”凌驾一切将军之上，超级冠军。带着大军出发固然威风八面，但越迫近战场冠军先生的心里就越慌张。打仗这事，他不会啊！于是，行到安阳冠军先生说什么都不肯走了。一屯就屯了四十六天。及到项羽来质问，他竟然有脸说出那番歪理。秦军攻赵若胜，秦军必定气势如虹越发锐不可当。到时楚军失去赵军盟友，又遇强秦，能胜才见鬼。秦军若败？你觉得可能吗？赵王满世界送求救信，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可笑这些完全违背军事常识的歪理，冠军同志怎么说得出口，当真不知人间有羞耻事。先前有周文占卜师，现今有宋辩论家，这两个废物当真是天生一对。项羽冷笑完毕，愤恨而去。霸王已经鄙视、愤怒、郁闷到要发飙，谁料当天宋义又下一道军令。令曰：“军中有凶猛如虎、违逆如羊、贪婪如狼，倔犟不听指挥者，一律斩杀。”传令官用十分露骨的目光注目项羽，那眼神在说：兄弟，可听清楚了，冠军先生说的可就是你。这下把项羽气得七窍生烟，心中冷笑，从这刻开始，宋义就注定要倒大霉。就在项羽苦于无机会下手的时候，宋义却犯了个低级错误。封建社会，当官的都知道一旦得势就得培养家族势力，这样危难时才可做到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宋义也是这么做的。现在的宋义深受楚王熊心器重，为楚国的卿子冠军，统领楚国的兵权。才受封宋义就在积极地活动，打算给他的儿子宋襄谋个官职。安阳屯军四十六天后，事情终于成了。齐国请宋襄去做丞相。于是，宋义亲自送儿子去齐国为相，一直送到无盐这个地方，设酒摆宴大会宾客。场面铺得十分的大。消息传到项羽处，霸王连呼天助我！宋义是这支楚军的最高统帅，而现在最高长官离营，去办私事了。这无疑给了副手项羽一个莫大的好机会。项羽怎肯坐失良机。于是，趁着宋义大吃大喝的时候，项羽召集将领们，开始促膝谈心。当时正是初冬季节，老天又连续下了好多天雨，天气又冷又湿。楚军在安阳停了许多日，粮草早就不够。士兵们很久没吃过饱饭，大家的情绪都十分低落。对职业士兵来说，打仗是份很特别的差事。古代打仗为了提高士气，开打前将领们都会做一些鼓舞士气的训话，内容例如：同志们，我知道大家打仗很辛苦。看到前面这座城池了吗？里面有钞票，有美女，只要我们能进去，这些东西就都是我们的。当然在进去之前，我们得消灭干净这些路障。凡杀敌十人者，官升一级，饷银双倍。杀敌二十人者，立刻提干，享受高级士官待遇……诸如此类种种，所以，打仗虽有风险，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种发横财的机会。当了兵总有风险，有得仗打总比没得仗打要好，这是士兵们的共识。可现在的情况，既没得仗打，又吃不饱饭，老天还没完没了地下雨，可谓又冷又饿又郁闷。再听小道消息说，冠军先生送儿子去当丞相，正在无盐大宴宾客好吃好喝。士兵们一时都怒了，纷纷抱怨怒骂。项羽站在高处，看得十分满意，火势已起此时不浇油更待何时。霸王用异常沉痛的口气对大家说道：“同志啊，这次救赵我们空国而出，带了所有的士兵所有的粮食，本来想一举灭秦洗雪国耻。可现在打又不打，走又不走，好几十天过去了。军中已无多少存粮。我们唯一的生路就是尽快打败秦军，到赵国补充粮食。再留在此地只能等死啊！“同志们啊，今年咱们国家收成不好老百姓穷得一塌糊涂，我们当兵的也吃不饱饭，可是宋义这小子，不和大家同甘共苦，偷偷把儿子送到齐国当大官去了，现如今正在无盐，大摆送子宴席，吃香的喝辣的。唉，宋冠军如此不体恤士卒，真让人万分痛心啊！”霸王说着掩面叹息。下头士兵早就不满，再听到这些话早就纷纷怒骂出口。“好了好了，请大家冷静，先听我说完。”项羽高喊一声，继续巧舌如簧道，“我们这位宋将军让大家坐在这里饿肚子，说是要等秦国军队疲惫再进攻，这法子能行吗？肯定不行，大家想想，以秦国的强盛围攻刚刚建立的区区赵国，肯定易如反掌就能把巨鹿城拿下来，打下巨鹿灭掉了赵国，秦军士气更旺，哪里会有疲惫之师让我们来捡便宜啊！”此言一出，众将的愤愤之情立马转为对战势的担忧恐惧，看着众人凄惶的神色，项羽又继续动之以情，“同志们啊，我们国家刚刚被秦国军队打败过，大王坐立不安，忧心忡忡，集中了全国的部队和粮草交给宋大将军，国家存亡的重大责任就在他一人肩上。可是宋将军却一点都不顾及王命也不爱惜大家，只忙着自个儿的事情，这样的人不是社稷之臣啊！”项羽的话在众将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此番促膝交心后，军营里项羽的威望立刻飙升，大家看向他的目光都是敬畏中带着钦佩。而这一切宋义却全不知晓。送儿子去齐国为丞相，这既是私心又有熊心的授意。原来临行前楚王熊心曾交给宋义一项秘密任务——与齐国交好。这一点楚军中几无人知，这才有了项羽以此为柄大做文章云云。小人得志的宋义哪里知道项羽的厉害，虽说熊心曾提醒过要提防项羽，但他以为此时项羽已是落架凤凰不如鸡，加之之前下过“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疆不可使者，皆斩之”的威胁令，而项羽对此却丝毫没有反应。这点更让宋义确信无疑——项羽不足为虑。在整个秦末农民战争以及即将上演的楚汉争霸戏码中，有个绝对的定律，胆敢挑衅西楚霸王者，都会死得很难看。此定律几乎对所有诸侯实用，请注意是几乎，只有一个人打破了这个定律，却付出了七次重伤，险些丧命的代价。这个人的名字叫刘邦。当宋义送完儿子，兴高采烈回到军营中时。大家看他的目光都已经变了，此时将领士兵们看到的只是一个毫无才能，不懂军事，而又自大狂妄，人格低下的家伙。所谓昨是而今非，一切筹谋部署都在宋义离开军营的短短几天内完成，而这种事情当事人永远是最后知道的。次日清晨，项羽单独入帐面见宋义。片刻，里面一声惨叫，一片血光，士兵惊愕，只见霸王虎步出帐，手中高举一物正在往下滴答着红色液体。宋义的大好头颅就提在项羽手中！想想当初霸王出道杀气千里，会稽郡守府，击杀数百人的勇武威风，杀个区区宋冠军，那就是玩儿。正在众将目瞪口呆两股战战之际，项羽怒喝道：“宋义这贼，竟与齐王密谋欲反楚投赵，屯兵安阳，送子相齐就是铁证。今我奉楚王之命，已诛杀此贼！你们哪个有话就说！”说完，霸王怒目圆睁，将人头一抛。生米已成熟饭，想想宋义送子相齐的事实，再看看凶神恶煞般的霸王，众将士们又有谁敢说个不字，又有谁愿意说个不字，树倒猢狲散，大家顺水推舟纷纷开始表忠心。“开创楚国事业的就是将军您家啊，今儿个是将军诛杀叛乱之臣，杀得好杀得好！就请您老人家代理上将军吧。”此后，项羽斩草除根，派人追到齐国杀掉了宋义的儿子，并让桓楚回去向怀王熊心作了汇报。要知道那年头，什么王都是假的，手上有兵才是硬道理。熊心无可奈何，只好趁势封项羽为上将军，之前派出的当阳君英布、蒲将军等主力部队，名正言顺都归了项羽。霸王诛杀卿子冠军，威震楚国，名扬诸侯。自此项羽重掌军政大权，大军拔营，兵锋直指巨鹿城。一场旷世之战即将打响！破釜沉舟前207年，二世三年，11月。黄河边上，五万楚军已经做好了渡河的准备，天险对面就是强大的秦军。在这场恶战即将打响之际，霸王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他沉吟片刻，开始作战前训话。“今日之战必是一场恶战，楚国的男儿们，你们面对的是四十万的秦军。你们胆怯吗？在考虑这个问题之前，我想请问大家，你们为什么投军？”将士们的脸上流露出悲愤的神色，这里的人无一不想过安稳日子，没有人会把打仗当人生目标，若不是活不下去，谁肯来当兵！“逼我们到这步田地的不是别人，正是暴秦，秦灭了我们的楚国，屠戮我们的人民，残害我们的父母。人生在世，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忍辱偷生，活得猪狗不如！我们楚人各个都是血性男儿，有仇不报怎为人。此次我们不但要渡过天险黄河，还要打败暴秦。请大家牢记血仇，为了我们的国家，为了惨死在暴秦手中的父母亲人，誓死一战吧！”将士们的热血沸腾了，诛杀卿子冠军后项羽在军中威信如日中天。将士们看着岿然如山岳，锐气若宝刃的霸王，再听这番话，无不群情激愤视死如归，“诛暴秦，报国仇，偿家恨”的喊杀声震天动地。可以一战了，项羽在心中说道。他知道为了国仇家恨，士兵们会洒尽最后一滴血，死也不会退却！“大军渡河！”浩荡楚军渡过黄河，重整队列，项羽知道仅有刚才的训话是不够的。古时打仗，必先生火造饭，等士兵们吃饱，然后才去力战。这些辎重后勤是一场战斗的基本军需，而此时这些东西不再是军需，而是一条打不赢的后路。项羽必须断了这后路，勇者才能无敌！“我们都不怕死，抱着必死的信念，必灭秦军。此战有进无退，不成功便成仁。传我军令，将所有船只凿沉，炊具打烂，庐舍焚烧，全军只带三日口粮。此去义无反顾，项羽与大家同生共死，三日内必破秦军！”釜已破，舟已沉，口粮只得三日。一班士卒见主将如此举动，都明白这次不是去打仗而是去搏命。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打赢！项羽破釜沉舟的消息传到章邯军中。有人就提醒章大将军，当心对方是来拼命的。对此章邯却不以为然，蔑视道：“破釜沉舟好啊，只带三天口粮好啊，我看姓项的怎么打，三日既过，无粮可炊，饿也把他们饿死。”章邯的自信是有根据的，毕竟可怕的兵力差距在这里。秦军四十万，而楚军只有区区五万，仗恃这点章邯信心十足，心想对方远道而来，只一支疲敝之师，何况之前屯兵安阳四十余日分明是畏惧强秦。破釜沉舟鼓动士气后，项羽开始精密的军事部署。这是一场恶战，要想打赢光靠士气是不够的。当时的情况：章邯命令大将王离领兵二十万困守巨鹿，自己则领兵二十万驻扎在巨鹿城以南的棘原，并在那里构筑甬道，就是一条两侧有土墙的通道。甬道直达巨鹿城外，以供应王离军的粮秣。企图长期围困巨鹿，困死赵军，并伺机拔城，彻底平定赵地。秦军以四十万众将巨鹿城团团围住，战线拉得十分长，全面出击对人数只有五万的楚军相当不利。章邯轻视项羽，遣王离、涉间领军二十万继续守巨鹿，自己带二十万人打算迎击楚军。这仗怎么打，项羽心中已经有了全盘计划：敌人既然人多，那么就分开击破。当晚项羽即命英布与吴芮率两万人为前锋，趁夜渡过漳水，奇袭秦副将苏角的军队。之前说过，章邯命人修筑甬道，一是为围住巨鹿全城，二是借此道给王离军运送粮秣以求长期困守巨鹿。而负责运送粮秣的正是秦副将苏角，章邯急于歼灭楚军自己领军驻在巨鹿城北郊，仍派王离围守巨鹿。英布其人乃项王帐下五大将之一，其余四位，除了龙且无人出其右。英布阵斩秦副将苏角。剩下秦兵慌了阵脚纷纷投降，楚军初战告捷。章邯修筑的甬道，此刻反倒为楚军所用。甬道失守，王离军粮秣无着落不说，又与章邯军被隔。这样无形之中，对手从四十万大军减至二十万。况且，巨鹿城内赵军闻楚上将军项羽来救，又闻初战告捷，如在阴霾中看到一丝光亮，已经振作起来，准备伺机而动，联合楚军内外夹击王离。王离自然又气又急又惊又惧，项羽怎么肯给敌人喘息的机会，乘胜领余下三万楚军，杀入王离军中。秦汉相交，天下大乱，群雄争霸，那是个谋士辈出，星将云集的精彩年代。今日的我们能做的只是读到精彩处拍案叫绝，之后掩卷追忆古人们的绝世风采。在众多星将中，项羽无疑是最耀眼的一颗，他的风采威仪千百年后仍为人们叹服。冲锋角号中，项羽一马当先冲在阵前，霸王威风凛凛，所过处砍人如切菜，锐不可当，后面楚军见主将神勇若此无不视死如归，冲上去连砍带杀，一时鲜血四溅喊杀震天。楚军杀红了眼，如狼似虎所向披靡。秦军惊骇，这哪里是在打仗，这些疯子都不要命了！秦军一个怕各个怕，一个退各个退，两厢权衡，楚军自是越战越勇，秦军却是节节败退。如此这般，项羽领军接连九次冲入秦军军阵，九战九胜，真乃英雄盖世，浑身是胆！可怜二十万秦军既被吓破胆，军阵又被霸王被冲得七零八落，慌乱中逃也无处逃，只得丢弃兵器伏倒在地，投降保命。项羽将投降秦军收编入各副将麾下，再战之时，就命这些降军做前锋，这些人中多有对面的亲人兄弟，诸多因素下秦兵军心涣散，阵脚大乱。项羽见时机已到，遂整合各路兵马，准备对王离军发起总攻。当时，各国救赵援军闻知楚兵进攻，便都立在自己营壁上观战，各人心中都替楚兵车惧，以为定被秦兵所败。至两军交锋，谁知楚兵愈战愈勇，人人奋勇直前，无不以一当十。喊杀之声，震天动地，吓得观战各军胆战心惊。现在王离败局已定，那些坐壁上观的援军也响应号召冲出壁垒，参与对王离军的围攻。真是墙倒众人推，你推我也推。王离军已是强弩之末，之前小股冲杀尚且抵受不住，又何况群殴。二十万秦军全面崩溃，大将王离被俘，副将涉间走投无路，被迫自焚而死。章邯见大势已去，他当机立断、义无反顾，决定逃跑。打败仗逃跑不稀奇，但带二十万大军逃跑就很不寻常，整个中国历史上都极其罕见。这位果然是财务专业出身，任何时候都不忘带家当。项羽三万楚军对二十万秦军，解了巨鹿之围，一战扬名，威风万世。适时，传令遍请各国将军前来相见。各援军首领闻命，莫敢不从。这些所谓援军，虽有救赵之名，实无救赵之实。其实这也难怪，章邯此人自出道就用乌合之众打败了周文大军，此后，破陈胜、灭魏国、杀齐王。中间虽被项梁连败两阵，但不过须臾，又大破楚军杀死项梁。平心而论，章邯的确是个不错的将才，只可惜碰到超过界限的项羽就提也甭提了。人怎能与神为敌？项羽就是军神。众将遇见章邯就怕得要死，而今项羽竟将章邯打得仓皇而逃，这当中的差距，众将连想都不敢想。所以一听项羽召唤，众人便心惊胆战，如同奉诏进见帝王一般，跟着传令使者才走到项羽军帐外，就觉得膝盖发软，跪倒在地。可怜这些各方诸侯将军们，平日威仪万千，见到项羽只有膝行向前，从辕门外一直爬进帐内的份。及到帐内，众将无人敢抬头仰视，项羽说什么就应什么。霸王之名，草木知威，如帝如天。由此项羽接过反秦龙头重任，各国将军皆归麾下，为楚上将军。友谊的破裂赵王歇与张耳被围巨鹿。巨鹿城虽小却坚，赵军拼死坚守，秦军一时也攻不下。赵歇和张耳一面死守一面派人出去求援，前往楚国的只是一支。另外，燕、齐、魏等国也纷纷派兵救援。在宋义还屯兵安阳时，这些国的援军就已到巨鹿城外。宋义屯军实为畏惧秦军的拖延之策，这些援赵联军也比宋冠军好不了多少。所不同的是，前者远远屯在安阳，后者则和巨鹿城北的陈馀军队会合。原来早在邯郸城破时，慌乱中大将军陈馀与赵王歇、丞相张耳走散。落单的陈馀独自向北逃窜，在常山收集赵国残兵，得了五万人。五万残兵连同诸国援兵，说起来人数尚有十余万，可堪一战。无奈众将既怀私心，又惧秦军，竟只与陈馀结营而居，互相观望，谁也不肯和秦军交锋。那边赵歇和张耳被困巨鹿城，时日既久城内粮食已尽，兵力又弱，其间张耳多次派人召陈馀前来救援。原本凭二人过命的交情，张耳前一两回派人送信求援得不到回音，还疑心是使者被秦军所劫杀，于是又屡次派人去送信。这一送就送了好几个月，眼看巨鹿城即破了，可陈馀那边还是按兵不动。张耳大怒之后终于肯面对事实，他平生至交陈大将军把他给踹了。心中怨恨的张耳又派张陈泽二人去责备陈馀。既然你已见死不救，那么难听的话少不得得多听两句了。张陈泽潜出城，来到陈馀军中，以张耳原话斥责道，“想当初患难之时，你我二人结为生死之交，互为刎颈，如今赵王和我被困巨鹿城，城小粮绝，城破旦暮。而你拥兵数万，我屡次求援，竟视若无睹见死不救。此番为臣是为不忠，如此为友亦是不义。你可曾想过我二人当年的至交情分？请阁下遵守互为刎颈的信诺，发兵与秦军决一死战，或许我赵国还有十分之一二的生机。”这话说得是相当重。古代文人贤士最忌讳不忠不义，可见张耳心中怨恨已深，话说得既重又句句刺在痛处。而陈馀对此的反应却让人大跌眼镜。陈馀说：“不是我不救，而是无能去救。秦军强大，我若向前进军，不但救不成赵，还要白白地全军覆没。出于这样的考虑，我绝不能出兵。另外，若是赵王与张先生有个万一，我还要肩负起为赵国，为张先生报仇的重任。所谓任重而道远，只得忍辱负重行事了。我这番苦心希望你二人转告给张先生。他是贤人，这道理就如同把肉送给饥饿的猛虎，于事无补啊！”陈馀说罢掩面欷，只把张陈泽气得七窍生烟，当真好一个刎颈之交。二人齐道：“事已迫在眉睫，需要以同归于尽来确立诚信，哪里还顾得上以后的事呢！”大家既已撕破脸，别的话就好说了，陈馀冷笑：“已经说了，不是我怕死，而是不想死得毫无意义，二位既然将诚信看得重若性命。如此成全二位，拨你们五千人马，你二人且舍生取义去吧！”陈馀说完拂袖送客。张陈泽二人领了区区五千兵马怒而迎战秦军。在强大秦军面前，五千人马无异于飞蛾扑火，直被秦军杀得片甲不留，张陈泽二人战死军中。这二人本是张耳亲信，此刻死在乱军中，自然无人回去报信。张耳久等不到回信，疑心这二人被陈馀所杀，巨鹿又危，由此心中更怨陈馀。自此，这两位好友生了间隙。项羽大破王离军，解了巨鹿之围后，赵歇和张耳终于出城。拜谢完项羽的救赵之恩后，张耳立刻去办私事——和陈馀之间那笔账是时候该算算了。张耳怒冲冲跑到陈馀营帐内，开口就指责陈馀枉顾情意，见死不救。那话说得是相当重，只差没破口大骂。而陈馀理亏根本无从反驳，其实这时候他也后悔，原以为巨鹿城必破，想不到这姓张的命这么大，项羽又太牛，只用三万光速破二十万。好一通骂后，张耳又问：“之前派来求援的张陈泽二人呢？”陈馀也是吃惊：“我给了他们五千兵马，让他们去解巨鹿之围了。”张耳一听差点没啐出来：“怎么说得出口！原来你我的情谊就值区区五千兵马。”再想到当日陈胜用三千兵马打发自己上路的情形，张耳顿时又悲又愤，欷感慨乱世中人心不古。“好了。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张陈泽对我素来忠信，你把二人交出来我们前事不论。”“他二人真的已经领五千人抗秦去了，难不成死于乱军中？对了，一定是这样。张大哥这一点你可要相信我。”尽管陈馀赌咒发誓，但张耳心中怨恨已深，说什么都不信，不依不饶认定张陈泽二人已遭陈馀毒手。两人说着说着，嗓门渐高，这火气也上来了。陈馀心道，我不救你，虽有怕死的嫌疑，但也是出于形势。你骂也骂了，我好话也说尽了。你还这么不依不饶，太不给面子了！于是这位火气反倒更大，怒道：“想不到在张大哥心中，我陈某竟是这种人。阁下如此咄咄相逼，索性我交出将印以此明志吧。”说完，陈馀“当”一声把将军大印掷在桌上，往张耳那里一推。张耳这时也愣了，他与陈馀多少年的交情，两位贤人，遭遇相似，以贤相交，别说吵架连重话都没有过一句。陈馀交印这一出，完全出乎张耳承受能力。军帐中气氛凝重，隔着大印，两人就此僵持。过一会儿，陈馀见张耳神色似有悔意，心想，张大哥这么大年岁了，我素来以侍奉父亲之礼侍奉他，这个人架子大惯了，不给台阶恐怕转不过这弯来。他心中想定于是站起身来，躬身道：“张大哥，失陪下，我去洗手间。”陈馀借尿而遁，实想给张耳台阶下。他遁了好半天觉得差不多了于是回去。谁知道才入帐就见原本放在桌上的将军大印不见了！印怎么会不见了？再一看，哦，原来不是不见了，是挂在张耳身上呢。原来陈馀才遁，张耳的随从就建议说：“臣听说天与弗取，必遭天谴。今日陈将军既自愿让贤将军印，大人您若不接受就是逆天行事，逆天必定不祥，望阁下不要辜负苍天的厚意。”张耳正在犹豫，听了这话，遂打定主意。什么友谊不友谊，当日我要死也不见陈馀看在友谊的分上来救，如今也只是礼尚往来，你不仁休怪我不义。心中想定即将个大印佩在身上。看到自己将印易主，这向轮到陈馀发蒙了。想不到啊，对方顺杆子上的本领如此了得。这下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陈馀忍住气，又和张耳东拉西扯些别的。心里抱着万一侥幸，或许对方等会儿就会物归原主呢。就做白日梦吧。陈馀说：“今天天气真好啊！”张耳回：“是啊，好。”陈馀又说：“你看天上的云真白啊。”张耳回：“是啊，白。”陈馀又说：“你胸前这颗印好眼熟啊。”张耳回：“是啊，熟。”废话说了半箩筐，张耳就是雷打不动。陈馀羞愤交加，再也坐不下去掰不下去，郁郁而归。张耳就地在陈馀军营中接管了军事大权，真是腊月账还得快。陈馀看此处已不能容身，带着愿意跟随的百余亲信，郁闷离去。离去后，陈馀如同丧家之犬，无家可归。只得和随从们隐居山林靠捕鱼打猎度日。到此二位贤人的伟大友谊完全破裂。张耳陈馀贫贱时相待以诚信，得到显贵时又以势相倾。事实再次证明，贤人也是人，不过如此。这二位已成功跨越了从生死相交到形同陌路的阶段。日后的日后，他们还将跨越到互相仇视，非拼个你死我活阶段，最终走到一个死、一个活的境地。而二人友谊的破裂又为日后的楚汉争霸，增添了许多不定因素。这些因素曾一度影响整个楚汉之争的局势。章邯的窘境血的教训告诉张耳，乱世中有兵在手才是硬道理。他迅速接收了陈馀的军队，又整合城内赵军，人数有六七万。他将赵王歇安置在信都，带着这支军队投靠项羽。项氏集团一家独大实力雄厚，买这只股稳赚不赔，牛！胜利后的项羽敏锐觉察到必须趁这个好机会一举铲除秦军主力，于是带领各路诸侯领军追击章邯。此时的章邯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肠子都悔青了，就恨当初不听人言轻视项羽。一边玩命地逃，一边死命地追，双方的毅力都非常可怕。一路追逃不下千里地，最后章邯实在跑不动了，就驻兵漳南。项羽屯兵棘原。两军处于相拒状态。章邯还是不敢应战，带上全部家当又跑，项羽率众又追。跑了一段停下，项羽要打，那边章邯又开始跑。就这样，秦兵一退再退，就是避而不战。这二位的毅力何其可怕。就这样好几个月，从初春拖到夏天，项羽没有不耐烦，有一个人却忍不住了。秦军既大败，大将章邯又屡逃不战，消息传到咸阳胡亥大怒，派使者去军中责备章邯。章邯恐惧，命长史司马欣回到咸阳，向皇帝解释。司马欣星夜赶回京师，那边章邯日盼夜盼，许多天后终于等到司马欣的回音。司马欣带着众人的希望去求援，却狼狈而归，回来后他对章邯说了一句话：“将军，胡亥老板没戏了，咱们换个老板吧！”事实上，司马欣连胡亥的面都没见到。第十二章　江河日下胡亥自即位来，想的无一不是如何享乐。上行下效，大臣们忙于权力倾轧，秦帝国处于神奇的三不管年代。一直到周文大军打到骊山脚下，朝廷才惊觉事态严重。秦帝国打响反击战后，胡亥的脑子里终于有了“国家正有人造反，这个帝位相当不牢靠”这个概念。忧患意识有了，自然要翻旧账。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李斯。危机丞相李斯之子李由，任三川郡守，这个地方是通往关中地区的要道。位置十分重要，秦末农民起义之初，陈胜吴广等人向西攻占地盘，任意往来三川郡，李由毫无能力阻止。章邯在击败吴广等人的军队之后，当即向胡亥汇报说：“盗贼如此猖狂，都因为三川郡形同虚设。这个李由很有问题，说不定就是个内鬼。”胡亥听了十分吃惊，立刻派人去三川调查取证。也不知道这些调查员，在出发前是否都去赵当家府中喝过酒吃过饭，总之派去的专员各个都说李由很有问题。胡亥怒了。李由离得太远，打不了骂不着，儿子收拾不了，就直接收拾老子。于是把李斯老大叫来，一番斥责，说：“你是丞相，位居三公，理应秉承天子辅助万机。你看看现在盗贼猖狂都打到家门口了，你干什么吃的，这是失职！”失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职者通常都会被革职查办，或者革职杀头。一想到这个，李斯就吓得心惊胆战，回去后惶惶不可终日。李老大这个人，向来把权势富贵看得比亲儿子还重，这时候病急乱投医，竟想到了最馊的一招。既然一切危机都源自于胡亥的不悦，皇帝不高兴，那咱就哄到他高兴吧。于是，在继《李斯逐谏客书》传世名篇诞生后，史册上又留下了一篇臭名昭著的《李斯上二世书》。这两篇文章互为反衬，十分形象地向我们展示了李老大光辉灿烂前半生，与不知所谓后半生。概括来说，《李斯上二世书》长达千余字，语言华美，引经据典，但其根本只向胡亥表达了一个意见：当皇帝就该要拼命享受，您享受有理，您享受无罪。即便有盗贼只是因为您太过仁慈，法律太松，只要加大打击犯罪力度，世界就和平了。您的享受也就达到至高境界了。不知各位看过该书有何感想，我看后是觉得鸡皮疙瘩一地。人怎么能无耻成这样。这封曲意逢迎，歪曲事实，毫无廉耻的奏表恰对胡亥的胃口，没办法皇帝就好这口。答书上奏后，二世看了非常高兴。“下令，就这么办！”沉疴难起的秦帝国，又经这剂猛药，越发病入膏肓。当时情况，刑者相伴于道，而死人日成积于市。杀人众者为忠臣。胡亥洋洋自得地说：“像这样才可称得上善于督责了。”李老大大呼好险，所幸押对了庄。在李老大努力自救的同时，赵当家也陷入深深的忧虑当中。局势的演变让赵高陡然意识到，他忽略了一个重要常识：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连李斯都有岌岌可危的时候，何况自己？这个问题很严重。架空胡亥赵高自任郎中令，掌管秦内宫门户以来，一直在过着小人得志的糜烂生活，生活内容包括：整人，杀人。这一切的目的，除了泄私愤，更重要的是为了和李老大争权。而此时，李斯资格派，赵高翻身派的矛盾已经激化。这个激化点就是现在的秦帝国，正处在风口浪尖，有灭亡的危险。一旦这个危险成为事实，那么谁能为这件事负责？皇帝吗？不可能。皇帝做错事，黑锅大臣背，这是定律。现在朝中能背得起这个天大黑锅的，除了两大派别无他选。平心而论，秦帝国搞成这样，赵高必须要负责。这一点，赵高自己知道，一心想扳倒劲敌的李斯资格派当然也知道。如果就在这时候，有人在胡亥耳边吹吹风说：皇帝陛下，您仔细想想，人民为什么要造反？不错，是因为他们吃不饱饭，对，也因为他们每天干活太辛苦，也对，还因为他们每天受罚顶不住。您再想想，造成这样后果的原因又是什么？当初是谁建议能天子要拼命享乐，拼国家的命享乐，拼人民的命享乐。太对了，您真是天才皇帝，就是那个姓赵的。所以您看，您是一位这么有智慧的帝王，本来应该是不世明君，而现在竟然落得即为亡国之君的下场，您看您都是被那个姓赵的小人害的啊！想到这番可能被胡亥听在耳中的话，赵高就觉得冷汗簌簌。不行！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发生。祸国殃民的黑锅谁背？既然这是个二选一的单选题，那么不好意思，我不想死，只好你死。赵高经过反复的思考，终于有了对策。他先打出了第一张牌。次日，赵当家满脸忧国忧民的神情出现在胡亥面前。胡亥吓一跳，忙问：郎中令有何事？“唉，”赵高先叹息，增加忧虑指数，接着说，“陛下，近日来国家不安定。盗猖狂，这在始皇帝时候是从未出现过的。臣为国家、为陛下十分担忧，日日夜夜都在反思事情怎么会这样。”这话让胡亥听得大为感动：“郎中令真是贤臣啊！说，说下去。”赵高拱手又道：“臣追忆先皇的风采行事，思索多日终于得出一些心得。臣斗胆说出来，请陛下指正。“天子之所以尊贵，臣子们之所以视君王若天若地无敢拂逆，那是因为凡是天子都带有浓厚的神秘色彩。人对不了解的事物总是心存畏惧而不敢冒犯的。像是先帝就曾命人修筑甬道，以隔绝臣子，让臣子猜测不到天子行踪，下达政令也是只闻天子声，不谋天子颜。始皇帝自称为‘朕’，也是为了彰显扩大这份神秘感。“陛下，您看臣说得有没有道理？”只要一提到嬴政，胡亥就会变得异常顺服。这几乎就是一种条件反射症状。从当日胡亥一登基就下令继续嬴政在世时的工程项目，且扩大规模，事事沿用嬴政时的旧习，例如公费旅游啊等，诸多方面就可以看出。对此，和胡亥相处多年的赵高非常清楚。胡亥条件反射的原因，一是嬴政的余威，二则是嬴政的偶像效应。父亲和儿子。但凡父亲的光芒太盛，盖过一切的时候，做儿子的一般都会有两种反应，一种颓废消极，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赶不上父亲，从而甘于平庸，这就是我们常说的虎父犬子；另一种振奋积极，觉得有了这样的父亲，自己应该超越他，从而真的做到了，这就是我们说的青出于蓝。而胡亥却偏偏作出了特殊的第三种反应。他既敬畏崇拜嬴政，又想学嬴政超越嬴政，却偏偏学不全。最麻烦的是，他学会的都是嬴政的缺点：暴戾，自大，专横，而优点：军事天才，抱负恒心，义无反顾等竟集体错过。这种畸形的发展，或许我们可以说这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可恨，可悲！胡亥此时的注意力早就因嬴政而高度集中，他连连点头称是。赵高窃喜，继续忧国忧民说道：“刚才说的还是一部分原因。陛下您掌管天下，事头多责任大，您虽然天资聪慧，但毕竟年少缺少阅历啊。每天坐在大殿上面见朝臣，万一哪天说话行事不小心出个小纰漏，就会让大臣们看到短处。大臣们自然由此看轻陛下，时间一长，您的威仪必定受到影响。这消息再泄露出去，那么全天下人会怎么看您？这就是我分析的群盗猖狂的第二个原因。”“那你说要怎么办？这个问题必须解决。”胡亥着急道。“让臣想一想，”赵高沉吟片刻凝重道，“臣想到个办法。您从今天开始不要上朝面见大臣，有事情就让赵高代为传达，这样不见大臣们的面，他们自然觉得神秘，对您奉若神明。而且，事情经过臣传达，就算陛下偶有错漏，那也是臣的错，于陛下的英明无损。您觉得这个主意如何？”胡亥有点不好意思：“好是好，只是这样太委屈郎中令了，怎么能让你替我背黑锅？”赵高连忙表忠心，赌咒发誓说：“为了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区区黑锅算什么。”君臣两个都无限感动，只差没抱头痛哭。从此，胡亥坚决不朝见大臣，每天只在深宫。胡亥与朝臣隔绝，赵高总揽朝政，任何人要向皇帝传句话，都要经过赵高的首肯，另外传的什么话，也得先要赵高爱听。这种感觉太好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站在权力的顶峰，赵高贪婪地享受权力带来的快感。然而权力就是个恶魔，它会在人的心中扎根，从而愈演愈烈。享受权力的同时，赵高对自己说：我要得到更多，为了爬到真正的顶峰，这些还远远不够。赵高打出第二张牌。仓鼠哲学的结局李斯现在很后悔。他虽然把权势看得比亲儿子还重要，但亲儿子真死了也会伤心的。李由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