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旅的旅长也被俘了。两个钟头之内,蒋介石四千美式配备的精兵,一个都没有剩下。 蒋介石闻讯大怒,想到什么骂什么,一天连下十几道手令,要胡宗南限期消灭对方。美国顾问们来安慰道: ”这个没有什么关系。西北战场我军几十万,中共只有两万多。现在我们损失了四千人,还不至于有什么大影响。“ ”蒋介石是运输大队长啊!“中共的战士们欢呼着:”给我们送来这么多轻重武器,还捎带了这么多国民党士兵,我们的武器与新血,一下子充实了这么多,……“ ”当心加强了他们的实力!“美国顾问们商量道:”为今之计,只有寻找主力!“ ”给我寻找主力!“蒋介石再下命令:”消灭他们的主力!“他骂:”占领延安第六天,我们却损失了四千实力,你们这场仗怎么打的!“ 胡宗南也恨得牙痒痒地,下令寻找对方主力,可是连影子都摸不着,胡宗南气疯了! 中共部队在对方分头搜索之下,伺机行事。只见蒋介石部队全军轻装,士兵背上干粮,十来万人分成几路,每一股摆成横直三四十里的方阵,只走山路,不下平地;天天行军,夜夜露宿,就这样每天摸索二三十里路。他们象捉迷截一样,蒙住眼睛,到处乱闯,可是处处扑空,处处埃揍,还闹不清中共的主力在哪里。但对方却下开新棋子了。 却说中共发觉胡宗南在搜索他们的主力,急于决战,彭德怀便对症下药,对准胡宗南的胃口做菜。他从纵队里每个团抽出一两个连,临时组成一个团。其任务是要把蒋介石在蟠龙镇地区的主力向北引四百里,一直引到绥德、米脂一带;同时在对方感觉上造成一个错觉:中共顶不住,要过黄河了。 蒋介石闻报果然大喜,三令五申道:”匪军既支持艰难,企图渡河,盼即紧追不舍,予以彻底消灭,不得有误!“ 这下子,引诱敌人的那个团,可真辛苦:他们背着胡宗南主力,要打、要退。打要打得象,退要退得真,于是沿途只见破鞋破袜破衣服掷了一地,胡宗南以下的高级军官见状大喜:中共真的吃不消,这下子真的要逃过黄河了。 他们没料到,蟠龙镇大本营眼看要倒。 胡宗南在蟠龙镇四周几十里的山头上,野战工事做得十分强固,此外还有三十几个坚固碉堡;以为中共军不能攻坚,绝对奈何不得,但也不敢松懈。那九个半旅的主力军,由第一军军长董钊、二十九军军长刘戡率领,从蟠龙镇地区向绥德地区推进,摆成宽几十里的方阵,在一望无际的黄土山北去,一直走一个星期才到绥德。 蒋介石知道董钊、刘戡截断中共的退路,消灭中共于黄河去了,但鉴于对方用兵神速,也未敢大意,聚情会神注意渡河之战,希望有一举歼灭的好消息。 那边厢,彭德怀冒雨视察阵地,定下了夺取蟠龙镇攻坚战的妙计。只见他依据陕北的山路、气候、蒋军负重量以及行军速度等特点,计算这九个半旅必须七天功夫,才到绥德。 这边开始攻蟠龙镇,董钊、刘戡一定扭过头来增援,而事前一定会请示胡宗南,胡宗南接到电报以后,会提出几个什么样的作战方案,双方的通报、决定、增援时间大约多久。彭德怀估计蟠龙镇的攻坚战最少四天时间,已经足够,于是着手布置。 却说刘戡等人到达绥德,立刻给胡宗南去了个捷报:”共匪溃不成军,我军收复战略要地绥德……“这个电报也立刻到达蒋介石面前,但又多了几句:”二十八旅及二十二军一部,已由榆林城南下,进至响水堡一线,来脂占领在即,两部即可会师。之后成榆公路打通在望,我全部兵力当将匪军压至黄河边,一举而歼灭之……“ 蒋介石大乐,在地图边再三端详,笑向左右道:”喏喏,这是黄河,共匪背水为阵,除了消灭,难道还有其他的结果么?“ ”我们也这么想。“美国顾问道:”据空军侦查报告,中共在绥德、米脂以东的黄河渡口边,集中了大批船只,这不是渡河是什么?“ 但蒋介石很快怔住了,电报传来,共军围攻蟠龙镇! 紧接着,电报又到:”蟠龙镇落入共匪之手,我忠勇将士全部为国捐躯。“ 蒋介石又哇哇叫开了:”你们这个仗是怎么打的!你们这个仗是怎么打的!“ ”危险危险!“美国顾问也着急道:”糟糕糟糕!刘戡他们上了大当!他们越陷越深,情况严重万分!你看看这一串情报:共军陈赓部队控制风陵渡,威胁西安,我们计划把共军主力挤过黄河,然后集中力量增援晋西南。现在胡将军主力陷在距西安千里之外的地方,不仅丢了蟠龙镇,使全军陷于绝境,而且陈赓部队趁机渡河,进攻西安,彭德怀可以乘机拿回延安,这样发展未免太危险啦!“ 蒋介石又气又急,又羞又恨,恨不得飞到西北,把中共人马一口吞了。事实上如果他亲自督战,说不定会当俘虏,而使自己的部队更加速地被对方一口吞了。于是他只得日夜开会,指挥前线,要胡宗南赶快结束陕北之战,然后抽出兵力,投到其他战场去。 这种局面发展到五月中,蒋介石原先那个”全面剿共“的如意算盘,全告打不通,不由得心慌起来。论军事,西北战场有如泥淖,胡宗南的部队踏上去便告陷落,而且越陷越深。起先蒋介石把”攻克延安“吹得震天价响,如今却怕提这回事,一听就烦,其他战场也是半斤八两,别提还手,连招架都很吃力。论政治,那真是民怨沸腾,无人不骂。论民生,物价一日三涨,人民粮食缺乏,杭州、无锡、芜湖、宣城、合肥、吴兴、衢县、成都、上海、南京等城市,相继发生抢米风潮,直闹得蒋介石拍台拍凳,毫无办法。 那天山东战场形势紧急,蒋介石把陈诚、汤恩伯、张灵甫等人找来,沉痛地说:”今天的局面,我都不大相信,怎么搞的呢?全面消灭共匪,这是我方在美国援助下,一着毫无问题的棋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你们都知道了,东北共匪三下松花江南,并在南满临江地区四次顽强抵抗,我方损失六万九千余人之多!他们又在南满柳河地区吃掉了我一个整师;又在晋南吃掉了我一万七千人,拿走十九个城市!现在除了临汾、运城少数据点外,晋南全部是他们的了!这还行么!而且,正定、栾城、井陉、娘子关、孟县、平定、阳泉、寿阳等地,也给他们拿走了,我们不但损失了三万五千人,而且内中四百名日本兵的秘密也给他们拆穿,这种仗是怎么打的!“ 人们都尴尬地不作声。 ”我可恨透了!“蒋介石以拳击桌:”这些前方的脓包,连我用电台直接指挥,都帮不上忙,这种仗怎么打的!你们大概也知道了:陕北瓦窑堡附近,我们又损失了一个旅,连旅长都给捉去,这成何体统!豫北淇县以北又损失一个快速纵队和一个整旅,第二快速纵队司令李守正也给捉去,更不成话!可是豫北汤阴一役,我们除失掉汤阴外,还不见了九千多人,纵队司令孙殿英居然也做了俘虏,“蒋介石倏地把嗓门提高:”你们想,这种人还算是军人吗?还有脸见我吗!“半晌,蒋介石干脆站了起来:”鲁中泰安之战,我们又给吃掉了第七十二师三个旅,东北情形更糟,昨天的报告说:共匪已经转入反攻,二十天内吃掉了我们五万人,拿走了二十二个城市,你们说该怎么办才好!“蒋介石把脸一沉:”除非大家想自杀,我想决无坐视之理!我们表面上虽然失利,可是无论拿兵力和配备来说,我们还是比共匪强了不知多少倍!我们是有前途的!我们是会胜利的!“蒋介石大叫:”我们一定会统一中国的!“他咬紧一口假牙,右拳紧握,狠狠地从牙缝里迸出恨恨声道:”我要在普中战场打一仗,一定要打个大胜仗!这一场关系太大,你们能顶得住么!“ 汤恩伯、张灵甫连忙立正道:”报告领袖,一定可以打个大胜仗,一定!“接着便研究如何布置战场,许胜不许败。心头却在嘀咕:扶得东来西又倒,东边也倒更糟糕!那就糟了。 事有凑巧,蒋经国自东北也是不痛不快地回来,可给乃父一肚子闷气。蒋介石换个话题道:”台湾这次民变,你可曾得到什么教训?“蒋经国点头道: ”没有这次暴动,就不能发现许多反蒋运动的分子,以扩大台湾另一阵营的基础。中共中央对于这次台湾人民的斗争,立即加以鼓舞、颂扬,目的在于使台湾人认识谁是他们的朋友、是他们的领导者。尤其是台湾的共产党人,斗争一开始,就自动地负起了责任,不逃避,勇敢地领导群众坚决斗争,消灭我们的力量,因此获得了广大民众的信任,扩大了中国共产党的政治影响,我认为这点非常重要。而且无形之中,对他们造反也有很大的帮助。我军在山东急需用兵,苏北也缺少兵力,抽调两个师到台,对苏北战争的影响很大。另一方面,对我们尤其是上海的群众运动,亦有很大的影响。因此,台湾的事情已经与国内的战争打成一片,不能分开了。“ 蒋介石十分满意儿子这一次的”对答如流“,暗忖究竟留苏对蒋家确有好处。不痛快的心情稍告好转,俄顷又”训子“道:”我们依仗美国,但美国在暗算我们。你先听听,公洽在去年十月当面告诉我,我们进驻台湾以前,美陆海空军的一部分就先进驻了台湾。因为当时在台日军尚有四十万未缴械,我军恐有突变,不敢单独登陆,而由美军先上岸,与日军打交道,探探虚实,之后才进驻了。这些美军帮助我军事方面的工作,同时帮助我军遣送日军、日俘、日侨。但这是表面,在骨子里面,美陆军情报部摩根上校,却动员一切特务人员及日台籍情报员到台湾各地,调查日军的各种军事设备及其他台湾的实际情形。“ ”到了去年十月二十五日前后,我、子文、麦克阿瑟,三人在台北草山宾馆,密商军事方面的主要条件是:我们承认美国在台湾的特殊地位,准许美国在台湾建设军事基地。“ ”这些不再是秘密了。打仗以后,由于需要美方援助,一方面聘请美军事顾问团驻在南京,指挥我军作战,同时把台湾的军事权益给美方,这是今年五月下旬的事。而六月初,美军事顾问团就从南京到台北,一行二十余人,其中大部分是前年冬天至去年春天到过台湾的美国官佐。这些情形没什么,我只要你弄清楚这么件事:美国对台湾的确胃口很大。“ 蒋经国一怔,使劲点头。 ”还有,“蒋介石道:”托管派是美国人养的,对这次民变,廖文毅确已下手,他说他们反对国府,是因为正在实施有害于台湾的经济政策。又说,他们也反对共党去管理台湾,因为共党管理即苏联管理之谓。他们列述下列诸点,“他给儿子看”机密“文件,上面写道: (一)处理台湾应与处理朝鲜完全相同,台湾成为独立国一事,应获得美国的援助。 (二)联合国应调查中国于第二次战争结束后接收台湾以来的处置不当处。 (三)台湾人民系混血种,与其任何邻近国家并无自然关系。 (四)台湾在日人手中备受磨折,故应出席对日和会。 (五)决定台湾前途的民主方法,为由联合国举行公民投票。 ”该地下组织领袖继称:他们希望能不诉诸武力而达到目的,但他们也明白表示将采取任何必要行动以达到目的。——你说这不是太岂有此理吗?“蒋介石望一眼台钟,匆匆外出道:”我开会去了。山东战场不理想,陕北战场也不理想,这种仗不知道是怎么打的!“说罢就走,却又放慢脚步,低声嘱咐道:”经儿,要记住,我们在台湾也有一仗:’台独‘也罢,’托管‘也罢,反正这是微妙的一仗。我已决定对策,公开声明’台独‘或者’托管‘等等,都是共匪的外围,他们打我,我打他们,一口咬定是奸匪,外国人不是没法打圆场,只能心里有数吗?“说完,这才上车而去。 正是:内优外患有新解,自讨苦吃就无解。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怅望南京城 马歇尔旧事重提 被围孟良崮 张灵甫插翅难逃 话分两头。却说马歇尔闻悉中国内战情形,蒋介石从武器与部队数量的绝对优势中屈居了下风,非常不安。于是派专人给他一封亲笔信道: ”委座勋鉴:得知中国目前情形,甚感不安。怅望南京,想见阁下忙碌,有增无已。惟可以安心者,中共在各方面均不如阁下,稍加努力,当可取得绝对优势也。又一九四五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距日本投降不过两个月,中美联合参谋会议在重庆魏德迈总司令部内,指派成立中美联合小组,包括贵国将官三员,敝国校官三员,就一九五○年及一九五五年可能影响的中国军事形势,提出战略概括,名之曰’一九五○年与一九五五年战略概括‘。该项备忘录中,阁下所负责任极重,务祈及时消灭中共,否则数年以后,我方对此大局,可能陷于不利也……“ 蒋介石读完来信,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马歇尔还把他当作世界伟大人物,要他负责对苏联三次大战的部分重要责任;难过的是目前各线,正兵败如山倒,长此以往,那三次大战还没踪影,蒋介石自己可先垮了。 蒋介石当即要陈布雷检出那分文件,再读一遍,希望从中获得一些什么。只见那文件上写得分明:”一九五○年与一九五五年战略概括,绝对机密。 “本概括包括下列诸点:(一)目前与将来(一九五○年及一九五五年)中国之政治形势,就其对军事有影响者言;(二)目前与将来(一九五○年及一九五五年)中国之内政政策,就其对军事形势有影响者而言;(三)目前与将来(一九五○年及一九五五年)可能影响中国军事形势之外在势力。此项估计,包括中国与其他国家之可能的结盟,及其他国家之可能的结盟,反抗中国并须包括其他可能结盟反对中国的国家之军事及经济力量的估计。” “日本投降后,魏德迈将军回华盛顿述职。上面的备忘录,是他在十月初回返重庆之后的措置。这说明了我们的政策,早已准备了对苏的第三次世界大战,而且准备把中国当作这未来大战的主力。依照估计,战争发动早则在五年之后,即一九五○年,至迟在十年之后——一九五五年。所以,中美联合参谋人员的研究,集中于中国与其他国家间之结盟。根据是项决定,美军总司令部第二队人员,立即起草对苏联有关的军事与经济之侦察工作,侦察的范围,分为五大区域,项目如下: 一 朝鲜(北部) ①重要的军事情形的区域;②人民的习惯与气质;③苏联军队的分布、实力、番号及统帅姓名;④苏联的秘密组织及其负责人员;⑤苏联在北朝鲜的经济建设及政治活动;⑥北朝鲜人民的政治思潮及背景;⑦朝鲜人民对苏联之感情与态度。 蒋介石看到这里,恨不得请美国马上从北朝鲜出兵,攻向东北,同他的部队对中共展开夹击。但美国纵有此意,事实上如果进行,苟无借口,倒也不易。蒋介石叹了口气,看下去道: 二 满洲 ①苏军驻满时期之实力、番号、分布及统帅姓名;②苏联在该方之秘密组织及负责人员;③苏联与共匪的关系及合作;④共匪的活动,其军队实力、番号及统帅姓名;⑤任何可以报导中长铁路及旅顺湾情况之资料;⑥日本投降时可缴弹械及移交共匪弹械之实数。 三 内外蒙古 甲 外蒙古 ①军事要塞重点;②政府组织与经济情况;③苏联及外蒙军队之实力、番号、分布及其统帅姓名;④苏联派驻外蒙之军事及政治人员的数目、任务及姓名;⑤苏联及外蒙的情报组织及负责人员;⑥苏联在外蒙之军事的、政治的及经济活动;⑦外蒙政府人员之政治思想的背景;⑧蒙人对苏联之态度;⑨外映与共匪的关系;⑩外蒙煽动内蒙叛变的活动。 乙 内蒙古 ①苏联及外蒙军队驻扎内蒙时之实力、番号、分布及统帅姓名;②苏联及外蒙在内蒙的情报及其人员;③苏联企图促进内外蒙古联合之情况;④苏联及外蒙对内蒙的共匪之关系;⑤共匪在内蒙之组织与活动,他们军队的实力、番号及统帅姓名;⑥内蒙人民对共匪与苏联及外蒙关系之态度。 四 新疆 ①苏联在新疆的情报组织及其人员;②苏联是否企图引诱新疆人民及其情况;③新疆与苏联之出入口贸易;④新疆各民族对苏联之态度及关系。 五 苏联的远东 ①重要的军事要塞;②人民的习惯及气质;③陆空两军之实力、番号及统帅人名;④国防的建置;⑤经济建设及移民情形;⑥海军之种类及数量,海军及商业港口之建造情形;⑦海岸情形,及重要运输线之运输量。 这一个文件到此为止,蒋介石也陷入深思。他感到美国执政者的反共,实在比他自己有过之无不及。为了想在一九五○年或一九五五年发动三次大战,美国所准备的,岂仅是那个文件中所列举的事实?为了想在中国境内消灭中共,美方的手法还比蒋介石周到。想到这里,蒋介石顿时有一种安定的感觉:目前军事虽失利,但美国不会见死不救,因为他已站在反共的最前线,一切符合美国的做法,除了败退。 蒋介石立刻想起,一九四五年七月二十九日,魏德迈曾派雅尔上校到延安去,并写封信给毛泽东主席道:”自鄙人到达中国战区以来,对于贵国政治事务,力求透免干涉,想为阁下所称知。“但事实上魏德迈的做法却完全相反,采取了一步紧一步的干涉步骤。蒋介石感到前方如此失利,似乎有点对不起美国那份”反共热心“来,闷闷不乐。 在十分焦虑的情形之下,蒋介石突地想起冈村宁次来,连忙同左右商量道:”如今之计,我看只有请冈村宁次前往徐州,替我指挥山东战场,才可以挽回局势,你们以为如何?“ 张群想了想道:”这倒是个办法。冈村先生曾经做过孙传芳的顾问,对抗北伐军。孙传芳失败后,我记得他还在江北被俘,他为了感谢主席的不杀之恩,以及这次战后对他的宽大,他一定会听命前去,问题是如果传了开去,会不会引起议论。“ 其他的人也说,起用冈村宁次,他一定愿意效劳,而且也一定比其他将领高明,因为冈村是日本一等军事人才,战争结束前又是现役大将之一,特别对中国战局有经验。他在士官十六期毕业之后,历任中国课课长与参谋本部中国班班员等职。同土肥原贤二、矶谷廉介(曾任”台湾总督“与”香港总督“)、板垣征四郎三人并称”中国通之四杰“。 何应钦道:”领袖这一计划,好是好,不过岳军先生的顺虑也是必要。万一冈村露面,人家就会说:’九一八‘事变时,冈村是关东军的副参谋长,发动与执行侵略中国的重要分子之一;’塘沽协定‘签订时,他又是日方的首席代表,——“ ”我问你们,“蒋介石道:”就是为了这一点,最近我同冈村见过好几次面,他对我非常感激,便使我想用他来指挥山东战场,他一定胜任愉快的。民国二十五年他是日本的第二师团长,七七以后就来中国。民国三十年四月二十八日陆军大调动时,他和土肥原同时晋升陆军大将,这在日本是很难得的。“蒋介石想了想:”后来,同年七月间,他便继多田骏为第四任的日本华北派遣军司令官,对北方非常熟悉。“ ”他在华北专门找共产党打,“何应钦笑笑:”他对付共产党,算是老行家了。“ 蒋介石起立道:”那我就找他来谈谈。“说罢众人皆散,独张群留下来道:”还有一个问题要请示主席。我奉命组阁以来,难题特别多,真想换空气了。“ 蒋介石皱眉头道:”如果大家都不干,我怎么办,难道我自己兼差吗?“ 张群苦笑道:”不是我不干,无奈困难太多,只说表面吧,这一阵上海各校学生举行游行示威,反对什么物价高涨与官僚资本投机操纵,实在讨厌。上海学生的什么’反饥饿反内战运动‘,比什么都快,立刻扩大到南京、杭州、北平、沈阳、青岛、开封等地,叫人头痛。还有,在我们的地区里,工人罢工示威也日益炽烈,我看到便心烦,——“ ”岳军,“蒋介石淡淡地一笑:”你都吃不消吗?这些毛头小伙子,要地方上军宪警去对付,不就得了吗?你所以心灰意懒,是有别的原因吧?是不是又有人对你们几个,在外面乱说一通,因此你要掼纱帽啦?“ ”也不尽然。“张群苦笑道:”一言难尽。“ 蒋介石问:”可以说出来听听吗?“ 张群苦笑道:”一定给主席报告。不过千头万绪,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好。概括言之,拿端午节这一关的物价涨风来说,实在凶险离奇。一句话,市场实力十分充足,政府力量却如此空虚,节后的涨风自然可观。公用事业的补贴取消,那是为了负担不起,节省开销,结果却助长了涨风。老实说,我在这些方面绝对比不上子文,子文都不干了,我算什么?我只是这样打算:目前打败仗可以,但败得慢些,就可以等待形势变化,吉人天相,我想总可以挽回逆势。“ ”在经济方面,物价涨定了。但是涨得慢一些,总比飞快地涨为好。新内阁那个经济改革方案的本质,一句话说完:解除紧急措施方案的强压死守政策,逐步后退,索性让物价小涨一次,以免来日猛涨……“ ”有人说,“蒋介石冷冷地道:”物价的防线垮了,政府与国营公用事业,已经出任了物价上涨的领导人,汇价的栏栅也塌了。“他故作镇定道:”这个也没什么,局势一旦好转,我们什么也不怕。外面有些流言是伤感情的,不可轻信。“ ”是的。“张群道:”我也这样想。现在我不再想装面子,只要里子,我的方案里’有加紧管理外汇,购买外国货物进入中国‘一条,就是进口联锁制……“两人正谈得没劲,侍卫官传报冈村宁次已到。张群于是告退,蒋介石象注射了一针吗啡,兴奋起来,握住冈村双手说明了他的意见,接着道:”中国的局势,已经摆明得清楚。你替我到山东走一遭,局势挽回,也就没什么了。“ 冈村谦逊几句后,却高高兴兴地说:”中国有句老话说得好:’士为知己者死!‘我一定遵命前往山东战场,不过以一个日本人出任斯职,在舆论上多少不便,这一点要请委座考虑,别让事情还没做好,反而增加委座不便。“ 蒋介石笑道:”这个你放心。前方将领大都留日,恩伯同你交情又很不错,内部不会有什么。至于外面,那管制舆论,封锁消息,审查报纸我们这十几年来做得很有成绩,你放心好了。“说罢下令摆酒,为冈村送别,以壮行色。 三杯下肚,冈村感激涕零,摇摇摆摆地说:”外面有些人在问:’冈村哪里去了?‘这些人以为我这个一等战犯,早就应该受到公审,判处极刑,至少也应该关到巢鸭监狱,了此余生。他们怎会想到:今日的冈村,是委员长席上的佳宾,而且就要飞往山东,同中国共产党作殊死战去了!各位干杯!“他一饮而尽:”所以我冈村没有语汇可以形容对委员长的感谢,委员长这份盛情,对日本将官的盛情,将与富士山同垂不朽!“他再饮一杯:”请委员长接受公的致敬!不过,日本军人帮助中国共同防共,共同剿共,以促使中日友好,共存共荣,也不是今日始,更非从我冈村始。“ 冈村一摆手道:”以前的,太多,不提了。战争结束以后,兄弟在中国已做了两年座上之客,心里又惭愧又感激,所以对于共匪横行,兄弟虽然不好意思请缨杀贼,但……“他笑了笑:”所以对于今天委座的命令,真是十二分的兴奋,兄弟明天便要去了。至于我留在华北的旧部九千多人,现在还在山西阎锡山将军那边帮忙,还有一部分在河北和山东的中央军系统下作战,对于这些任务兄弟感到非常荣幸!“ ”不过兄弟觉得遗憾的,就是有些人对中日共同防共、共存共荣的精神弄不清楚。在中国,共产党是抨击最烈的人,居然有不少老百姓中了他们的毒,也在后面哇啦哇啦吵闹,不了解委员长的苦心,兄弟感到非常痛心,还有一个美国着名作家、记者约翰·海尔斯,这个人曾写过一本叫做《亚丹诺之钟》的书,他在去年秋天竟把兄弟的事情写在报纸上,增加了中日两国之间的不便,这些,兄弟也感到非常遗憾!“ ”他写了些什么?“有人问。 ”约翰·海尔斯写我除了在中国直接参加对中共作战外,我好几万部属的参谋工作、间谍情报、特务行动的工作,对于中国内战政策,曾起了重大的作用,另外有人说:以北平为中心的特务组织即以日本特务为核心,这些报道,其实对我是有相当不利的。“他指指董显光,笑道:”有一次,那些外国新闻记者便问我们的新闻局董局长,说冈村宁次哪儿去了?董局长答得好,说我担任联络班班长,协助遣俘去了,但任务未了,所以大家见不到他。“冈村大笑:”如果他们知道我明天要飞山东,那还得了?“于是众人皆笑,但笑得并不舒畅,蒋介石见冈村已有几分酒意,于是散席。 蒋介石动用着这棋子,心头并不愉快。决定之后,已有左右进告:”冈村如去前线指挥,恐怕有点问题,将领同他的交情不错,并不等于所有的士兵都能听话。冈村的身份,主席十分清楚,除了他反共这一点好处以外,此人在中国杀戮太多,不但民间痛恨,官兵之间对他也无好感,因此——“ 蒋介石皱眉道:”我不是想用他,但不用他也没办法。你们替我看看,今日之下,能对付得了共产党的,只有这几个将领,不够分配,我没有办法不用他。“蒋介石长叹:”何况,老实说,冈村对共产党的那一套,我们之间,恐怕很少有人比得上他。“于是蒋介石仍坚待前议,不再变更。 却说冈村上任不久,山东战场的败讯来得更快。蒋介石正听说胡宗南要结婚而伤脑筋,没料到张灵甫已死在孟良崮,他那王牌军一军人全部报销,不是死亡,就是投降。他既丧大将,又失”本钱“,又急又痛,只是哇哇直叫:”把汤恩伯给我找来!把汤恩伯给我找来!“于是汤恩伯便急急忙忙自山东赶回。 却说汤恩伯踏上一架侦察机,便从山东前线向南京直飞。满怀沮丧,自不待言。那驾驶员也偏生凑趣,起飞前以为这短短航程,转瞬即到,对方亦无空军截击,以致连必要的检查手续都免了,不料航行不久,引擎发生故障进既不能,退又不得,吊在半空中急得没办法。但机上并未准备降落伞,汤恩伯结结巴巴连话也说不清,驾驶员道:”事已至此,老总放心,瞧前面不是一片坟地么?我们就在这里强迫降落好了。“汤恩伯毫无办法,只得闭上眼睛,听天由命。没多久只听见喀嚓一声,飞机竟不动了;但一个劲儿上下摆动显然还没着地。汤恩伯睁眼一眺,只见机身给两棵树紧紧夹着,动弹不得,那驾驶员好眼力,竟选择这个地点降落。当时两人透过气来,满头大汗,开门下跳,在坟地上打个滚,站起来了,可是蓦色苍茫,村野静寂,连野狗都不见一条。汤恩伯再三定神,不辨南北,未知置身何地,吃惊非小!万一此乃游击队地区,那不是自投罗网么?汤恩伯忙叫驾驶员自想办法,切不可两人同行,启人疑窦,于是撒腿便奔,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农民,汤恩伯连忙打听,知道当地离徐州只有五十公里,距离对方阵地也有几十里光景。汤恩伯大大地透了口气,再三央求,予以重利,同那农民交易过服装,穿上破袄破裤,忙向公路那端飞奔。分明汽车声就地附近,无奈汤恩伯养尊处优惯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夜色渐浓,天昏地黑,这才到得路边。 那时光军运繁忙,汽车兵团大卡车在公路上穿梭来往,要带一个人十分便利。可是汤恩伯在路边使劲喊叫停车,那车队只是一辆辆”嗖嗖“过去,没有一人愿意停留。汤恩伯气得跺脚,恨得咬牙,毫无办法!亏他心生一计,将大把钞票举在手里,一见车到,立刻摇晃,这么着,终算有一辆车子停下,议好价格,吆喝着要他爬到车顶,权充黄鱼,汤恩伯这才到达徐州,狠狠地把这批车队重罚一顿。这是闲话,按下不提。 却说汤恩伯换上军服,夤夜入宁,立即到蒋介石官邸报到,却碰了一鼻子灰。第二天再去,总算召见了,但一进门,右脸却挨了一巴掌,打得汤恩伯满眼金星乱进。蒋介石连打带写拍桌子道:”你还有脸见我!你还有脸见我!你还有脸见我!你还有脸见我!“汤恩伯说话本不方便,给他一急,更是无从说起。结结巴巴一阵,原想报告张灵甫如何轻敌,自己的部队又如何援救不及,不料蒋介石已把桌子一拍,眼睛一瞪,扬长而去,竟无一字交代。汤恩伯羞渐交进,才明白追随蒋介石一辈子,只落得如此下场,便含着一泡眼泪,万念俱灰,准备回上海寓所,同他的恩师陈仪下围棋去也。 正是:如此下场,还算风光。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君子坦荡荡 张学良新竹赋诗 此人常戚戚 汤恩伯南京赋闲 话说那边厢蒋介石打过骂过,心头气儿稍平;但大局日趋严重,着急未减分毫,满以为冈村一去,便可扭转乾坤,不料败讯又到。 那是来自东北的败讯,蒋介石吓得失魂。他的”本钱“以山东和东北两战场为主,如今两地都传败讯,如不尽快设法挽救,不能想象。蒋介石终夜不眠,翻来复去打主意,又想到了那个老办法:让张学良出来收拾东北残局,拉回投共旧部以及他的弟弟张学思。便把莫德惠找来,吩咐一番,郑重叮嘱道:”柳忱兄,今日之下,东北和山东最最重要。如能让汉卿回到东北,以他的号召力而言,可以挽回现状,我实在着急得很。魏道明发表台湾主席,本来想要他同汉卿一谈,可是他俩交情不够,柳忱兄此去,务必同他开导开导,我把东北的希望,寄托在你俩身上了!快去,快去!“ 莫德惠于是立即动身,前往台湾新竹井上温泉,按下再表。却说蒋介石刚松一口气,陈布雷气急败坏跑来,面色大变,蒋介石也大吃一惊,忙问有何事故?陈布雷涕泪交流道:”今天有四百多个中训团将官,到总理(孙中山)陵墓哭了一场。“蒋介石又气又急道:”你这有什么可以哭的。比前方战报还严重吗?“陈布雷道:”以我看来,这个严重性不下于前方情祝。前方失利,有美国帮忙,可能获得转机,但将官哭陵,却说明了我们的政治和士气,已经……“边说边落泪道:”已经很严重了。“蒋介石压住一腔肝火,问道:”你别哭,好生同我说。“ 陈布雷点点头道:”这件事发生在今天上午十点半,中训团将官班四百余人分乘卡车集合去中山陵,在陵前博爱坊整队,由黄埔一期生少将黄鹤任总指挥。黄鹤说:’今天我们不是谒陵,是哭陵,为了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同胞,我们要大哭,一哭、二哭、三哭!‘“ ”’现在我们的政府对我们一千多个将官不加理睬,简直要断绝我们的生路,我们也是一个人,我们要求活着的时候有一碗饭吃,死的时候要一块板!‘“ ”呸!“蒋介石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无聊!“ ”黄鹤说完以后,“陈布雷道:”他们便到陵前献花致祭,诵读祭文。“他掏出一纸文件,念道:”他们读到’今白骨成狱,碧血为洲;嫠妇夜泣,羁魂不昧,皆莫非为主义之实现及民族之复光,借知国运维新,大敌扫除,宪法颁行,飞鸟尽兮良弓弃,训政结束兮还民,军人之职责已尽?……念及先烈之血迹未干,遗族之孤寡谁矜?成仁者固死得其所,成功者也应返归故里……‘念到这些地方,他们全都放声大哭,最后高呼’打倒贪官污吏‘,而散,有一个军官且晕倒陵前。“ ”这些混蛋!“蒋介石大叫:”在我大伤脑筋的时候,还要增加我的麻烦!气死我了!“ ”先生!“陈布雷叹道:”布雷追随钧座多年,今天不能不把事情坦白陈告:今天参加哭陵的,还有第十军一九○师副师长陈天民的太太和五个小孩子。“ ”她们去干什么!“ ”因为陈天民已死,家中无米做饭。“ 蒋介石”哦“了一声道:”这个人怎么死了?是这一次在山东战场牺牲的么?“ 陈布雷道:”不是,这个副师长陈天民,是在今年五月一日患肺疥病死的。他在长沙会战时有战功;死后四天,还无法买棺掩埋,由全体受训学员每人捐六千元办理后事。可是物价这么高,每人六千元也办不了什么。陈太太在哭陵时背负幼子,泣不成声。当黄指挥官介绍给全体学员时,全体大怮,泣不能抑……“ ”陈主任,“蒋介石使劲按住怒火道:”这种事情,其实早点告诉我,非常简单。何必出洋相出到中山陵!“ 陈布雷横一横心,说下去道:”他们说因为先生日理万机,不想拿这些事情打扰,可是一切主管人等,对他们又没有什么,因此只好哭陵了。今天去哭的,还有一个五十三岁的老华侨奚泽,他是同盟会的会员,早年是华侨富商,追随总理革命时,曾变卖家产,得银一百七十万两,捐献本党。后来便在一个集团军里任参谋长。因为不善理财,家境很窘,最近举家挨饿,太太不别而行,留书’今生不能见面了!‘便径去自杀,奚泽自己今天不堪刺激,竟在陵前晕厥。“陈布雷泪水长流:”先生,这种情形给华侨知道了,恐怕很不好。“ ”我不听了!“蒋介石愤然道:”我现在正倒楣,他们却为了什么生活同我捣蛋,真教人恨不得把他们当共匪办!“ 陈布雷大惊,还想替这批军官说几句,但见蒋介石那副表情,也只得暗自叹息,颓然而去。蒋介石这口气还未平下,随手翻一翻桌上档卷,却见侍从室有个报告,说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李济深在外面批评政府,应如何处理云云,这下子又使蒋介石蹦得尺半高,忙把陈布雷找来道:”军官哭陵,为数虽多,但多少还给我留了点面子;现在李济深在外面乱说一通,说我没有民主、没有自由言论,这简直反了,我一定重办,重办!立刻开除他的党籍!“ ”先生,“陈布雷急道:”可否缓一步——“ ”说办就办!“蒋介石拍桌大叫:”就说李济深违反党纪,反抗中央,应该开除党籍,送交中央监察会议处!“ ”先生,“陈布雷不以为然道:”先生明白,我同李济深没有交情,也不会对他有所偏袒,无奈因为外面情形不对,我们对任何事情作下决定,最好事前多想一想。拿今天哭陵的军官来讲,他们竟这祥说:’政府改组后说民主了。但民主在哪里呢?贪官污吏横行,政党争权夺利,经济破产,民生凋做,国际地位低落,老实说,我们对现状是不满的!‘他们都能说这些,李济深在外,难免有更准听的了。所以我建议慢一步惩罚李济深。否则,反而便他获得别人的同情。这样做使他闹不起来,让他批评好了。正因为这样,显出我们很民主,如果办他,反而应了他的话:我们是没有言论自由,那岂不欠妥吗?“ 蒋介石把头一扭,朝里便走,不作一语。陈布雷见讨了个没趣,也就颓然而回。蒋介石其实还想狠狠地骂他几句,因为陈布雷虽然还谈不上直言无忌,但如此语气,已使蒋介石感到极不舒服,可是他明白陈布雷对他忠心耿耿,又不同于戴笠那一类型,可不能过于使他伤心,因此一走了之。但这把火一时无从发泄,蒋介石由愤怒而伤感,由伤感而胆祛起来了。将官们哭陵也罢,李济深批评也要,无论如何比不上张灵甫之死,蒋对张灵甫并无厚爱,只是他见危受命气也算难得,而且居然死在前方,对他效忠的程度,不言而喻了。可是肯效忠的将领这样稀少,而且如此收场,不但不能显出蒋介石的”德孚众望,受人拥戴“,抑且暴露了损师折将、每况愈下的狼狈之状。蒋介石咬紧牙根,想从对方发布的新闻里发现一些什么,以便对今后”剿共“有些改进。他竭力使自己冷静,但眼前总出现张灵甫这个身材高大的拐脚大汉,手里支着那根日本天皇赏给摔角冠军的桧木棍。蒋介石长叹一声,翻开文件默念道: ”新华社前线十八日电:华东权威军事评论家顷就华东人民解放军孟良崮大捷发表评论称:此战对战局有重大意义:一、经三天两夜激战,干脆彻底歼灭中央军七十四师全部,八十三师一个团,给了中央军以最惨痛的打击。七十四师为蒋介石五大主力之一,是他打内战的主要资本,是蒋的’御林军‘,南京卫戍部队,而且经过美国军事顾问团特种训练,改装为全部美式配备。自去年八月该师调出南京作为进攻华东解放区之主力后,屡次为蒋介石传令嘉奖,被奖得神气十足,自吹’有七十四师就有国民党‘。李延年也曾在汤阴大吹’有七十四师,就可以统一全中国,‘因而去年三月,王耀武济南会见陈毅将军时,曾谓中央军只有七十四师能战,是王苦心孤诣并亲自培养出来的……“下面的一串反问语,蒋介石读不下去了。 ”二、蒋介石鉴于分路进攻解放区之屡次失败,乃改用集中兵力实行’重心战术、重点进攻‘,大举进攻山东解放区。并以进攻解放区总兵力之二分之一包括其精锐主力如第五军、七十四师、十二师、第七师、七十二师(已在泰安战役就歼)、七十三军(已在莱芜战役就歼)、第九师等向华东解放区进犯,同时计穷力竭,堵死黄河,放水归故,阴谋水淹故道千百万人民,并间断华东、晋冀豫、几大解放区的联系,围攻华东人民解放军主力于沂蒙山区及海边,寻求与我主力决战,……“下面几句反问语,蒋介石又读不下去了。 ”三、孟良崮之战的胜利,标志着华东战局的开始转变,……是配合陕北、晋冀鲁豫、晋察冀、东北等战场胜利发展的新形势,形成全战局大举反攻的开始!“ 蒋介石全身发抖,气愤地把卷宗一摔,按铃道:”叫汤恩伯马上来!“汤恩伯闻召前往,怀着一肚鬼胎,坐不是,立又不是,眼观鼻,鼻观心,等待老蒋开口。 但蒋介石却发现了另一个文件,那是侍从室收下的”新华社华东前线二十三日电“,题曰:《张灵甫悔之晚矣!》蒋介石吓了一跳,默念下去道:”蒋介石嫡系精锐主力第一个美械师七十四师师长张灵甫,已为人民解放军手中的美国武器击毙。沂蒙山区孟良崮大歼灭战之第四天,(十六日)当该师师部就歼时,张灵甫妄图突围逃生,人民解放军的美造汤姆生机枪挡住了他的去路,弹中张氏后脑而死。尸首查出后,经被俘之该师辎重兵团上校团长黄政(五十八旅),一七一团上校团长雷励群,及张灵甫之随从秘书张光茅等人前往辨认,确证张氏后脑被汤姆生枪弹炸烂,血与脑浆均已干涸,长方大脸,鼻梁高大,身材魁梧,右腿因伤残废,较左腿为细瘦。尸体已开始腐烂,人民解放军已备棺代为埋葬,以待张氏家属前来领柩回籍。按张灵甫四十三岁,陕西长安人,保定军校第四期步兵科毕业,曾任营、团、旅长、副师长、师长、副军长、军长等职。个性强暴,祟拜拿破仑、希特勒,对下属管制甚严,为蒋介石所钟爱的心腹干部。新华社记者司马龙评称:提起张灵甫来还有这样的插曲:当他以惨重代价侵占淮阴后,部队七零八落,本拟去南京休整,但由于蒋介石的一纸嘉奖令,就此冲昏了头脑,趾高气扬地说:’要拿下涟水再说!‘及至在涟水碰上硬钉子,大为懊丧,于是对他的左右说:’一年之内不消灭共产党,死无葬身之地。‘今春七十四师由苏入鲁,张灵甫眼见中央军第一快速纵队二十六师,五十一师分别在兰陵、泽县、枣庄相继就歼,知道苗头不对,乃假托生病,向蒋介石提出’身体不好,要求休养‘,但未批准。张灵甫毕竟有些眼光,果然不出所料被打死了。只是并非一年,而是八个月(从去年十月张说’死无葬身之地‘算起)。人民解放军的飞跃发展,对张灵甫的估计略有修正,关于’死无葬身之地‘云云,未免杞忧,因人民解放军一本宽大为怀之旨,妥为打殓矣!“ 蒋介石阴暗的眼光自桌上移开,忽地又心平气和,对汤恩伯道:”我心里很难过。原想生擒陈毅栗裕等人,想不到灵甫却已经牺牲了。“ 汤恩伯黯然无语。 ”我们对外公布时说,张灵甫是眼见情况不佳,于是召集所有高级人员,列队一一击毙,然后他举枪自戕的。这一点,你要广为宣传,因为共匪的公布,是说他后脑中弹的。“ ”是是,委座。“汤恩伯立正垂首回答。 ”你今后准备怎么样呢?“蒋介石右手按桌,叹道:”你太不成话啦!还是回上海休养一个时候再说吧,公洽仍旧住在你家里吗?“ ”是是,委座。“汤恩伯回答。 ”你去吧。“蒋介石道:”你们两人在一起,多替我考虑考虑问题。“说罢离去。 ”是是,委座。“汤恩伯目送蒋介石走出房门,转入院子,粗矮的躯体没入夕阳之中,附近呜咽的军号声掩没了他的脚步,汤恩伯不禁悲从中来,泣不可抑。 不提汤恩伯只好暂时回家,却说莫德惠奉命飞往台北,正赶上魏道明出任台省主席,两人不着边际地晤谈一阵,莫德惠便在保密局台湾站人员陪同下前往新竹井上温泉。该处戒备森严,虽然还没有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但一百多名内政部直招警察把这一地区团团围住,里外人等,都不得越雷池一步,监视张学良的刘副官闻讯相迎。莫德惠忙问:”怎的不见汉卿?“刘副官道:”张先生一向不准随便行动,如无上峰手令,任何人不得同他接近,日子久了,他也懒得走动了。不过他有时兴发,也率领卫士前往山地打猎。“边说边到达张氏羁留之地,莫德惠举眼望去,只见张还算结实,只是身边的赵四小姐已无昔日艳丽,上唇微瘪,一咧嘴,上牙便露出一个窟窿,想是拔牙未镶,增加了她一分苍老憔悴之感。张学良忙延莫德惠里就坐,笑声爽朗,举止有力,这情形使来客纳闷,但还未发问,张学良笑吟吟从书桌上取出一首诗道: ”柳老,您难得来此,且多住几天归去。昨夜听说您要来,我兴奋得几乎通宵不眠。“张学良可有了叹息之声:”柳老,自从’奉命读书‘以来,没有一个人来过。我倒不怪友朋见弃,亲戚断绝,因为我知道如无蒋主席手令,任何人想来也不行。因此,我先准备了一首诗送您。“ 莫德惠忙戴眼镜接过细读,只见上面写道: 十载无多病,故人亦未疏,余生烽火后,唯一愿读书。 莫德惠读过,不断向张打量,连称好诗。张学良道:”柳老要否知道,这四句诗从何而来?“ ”当然当然。“莫德惠道:”世兄请与我一说。“ ”是这样的。“张学良道:”第一句’十载无多病‘,就我本身言,只闹了一次盲肠炎,在贵阳开的刀,这里指的是害了不团结之病,内战之病,病不多。“ ”哦!嗯!“莫德惠暗吃一惊。 ”第二句’故人亦未疏‘,就我个人言,被囚中尚得柳老探看,故人本已琉远了,但也可以说尚未硫远。就国家言,虽然经过了团结抗战这一阶段,故人是进步了。但现在,故人又恢复了旧态,又退步了,又从事内战了,又与西安事变前相差无几了,相去不远了。“ 莫德惠大出意外。 ”第三句’余生烽火后‘,漫天烽火之下,凡得生存之人,都是余生,被囚之人不啻时时都在烽火之中,活着也是余生呢。第四句’唯一愿读书‘,被囚之人无事可作,只有读书,即使自由了,但既不愿参加内战,又不象已往那样有力量调停内战,促成团结,也还是无事可作,只有读书,所以说’愿‘。读书可以明理,明理可以断事,也自有快乐。“ 莫德惠绝对没有料到,他还没开口谈到正题,张学良却已把大门关了。 于是莫德惠岔开话题道:”这一次来,主席和夫人要我给你带些吃的,另外还有两本书。“ 张学良谢过,忙问:”书?那很好,我只缺乏这个。是两本什么呢?“莫德惠便在行囊中郑重取出,双手交付道:”是《明季裨史》,和《烈皇小识》。“张学良苦涩地一笑道:”柳老,人们都知道我在研究明史,实在很不好意思,我懂得的东西,实在有限得很。“ ”你太客气了。“莫德惠道:”人们都知道你在研究明史,而且很有成绩,是么?“ 张学良指指赵四小姐道:”倒是辛苦了她,她为我抄东抄西,已经写了好多好多字。“接着朝莫德惠皱眉道:”说到明史,真是令人感慨。李自成等人领导的农民暴动为什么产生?魏忠贤等搞的那个东厂特务机构,制造了多少罪恶?魏家党徒对当时代表正论的东林复社备极摧残,结果酿成了怎样的社会危机?刚愎自用,是非莫辩的烈皇祟祯是怎样自取灭亡?他在煤山自杀时,又如何表示了他那个冥顽不灵的个性?“ ”啊啊!“莫德惠惊叹道:”你真是了不起,你的学问,真是教人佩服!“他不敢随便表示意见,却拿出一封信道:”这是东北元老宁武的信,要求我设法使你早点恢复自由,你且先看。“ 张学良一听笑容顿敛,热泪盈眶,只见信上这样写着:”柳老乡仁兄大鉴,近阅京沪各报,忻委荣任府委,贺贺,吾乡水火久矣,汉卿幽禁迄今,一般乡友责望綦殷。弟深知兄于乡于友,热情素笃,此番参加中枢,相信对于以上问题必获有默契。弟蛰伏乡野,人微言轻,至望兄台就近力促当局立复汉卿自由,迅解乡人倒悬,以新天下耳目,而慰东北隅望,不胜翘企感祷之至。“ 莫德惠叹道:”宁武这位老先生,真是热情得很。他对我并不很满意,但为了你的问题,愿意来这一信,可见东北同乡,对你的问题是如何重视了。“ 张学良淡淡一笑道:”我看报纸,知道朋友们在怀念我,实在便我惭愧。刘副官上次从台北回来,告诉我在什么地方看到这个捎息,说宁老先生对我的问题大为不满,对新闻记者抨击当局,这使我很是不安。“ ”是吗?“莫德惠装作闻所未闻道:”有这种事吗?我倒没听说。“接着迫问:”那宁老先生怎么说呢?“张学良苦笑道:”还提这个作甚?“但莫德惠一定要听,张学良便想了想道:”他说我功在党国,抗日情绪甚高,但抗战胜利两年,张某还在软禁之中。东北父老屡次吁请释放张某,迄无结果。张某一家飘流四方,本人辗转囚送台湾,东北人士对此极表愤慨,众怒难犯,勿使东北酿成第二台湾事变……“ 正是:无罪却长囚,愤慨也徒然。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为大局 少帅宁死不出山 嫌小器 老蒋伤心拒落水 话说莫德惠仔细倾听,紧紧记住。接着问道:”对了,’二二八‘台湾事变,你受惊了吧?“ ”没有,没有。“张学良笑道:”我在穷乡僻壤,扯不到我头上来,不过当地居民,还是来找过的。“ 莫德惠暗吃一惊道:”他们找你干什么?“ 张学良朝刘副官瞅一眼道:”你问他。“ ”是这样的,“刘副官道:”’二二八‘那一次,我们幸好在这个山上,没有受到什么,不过有人来看少帅,要我引见,说台湾人民不堪政府压迫,已经起义了。现在全台湾都在台湾老百姓自己掌握下,但群龙无首,希望有人出来领导。少帅便问来人:既然全台湾都在你们自己手里了,他这个外省人有什么用?那人说:我们因为久慕你的大名,所以特地推派兄弟到井上温泉促驾。少帅笑笑,朝这个人看了半晌,回绝道:还是请旁人去吧,我老了,不中用了。那人还苦苦央求,说久闻少帅同蒋某人势不两立,现在台湾独立,少帅便该出来。可是少帅还是笑笑,说台湾是中国的一个省怎么可以’独立‘呢?你们这样做法,是什么居心呢?我可以死,就不能这样子出山。这个客人看着没有办法,只好走了。“ 莫德惠透口气道:”世兄真有主意,世兄真有主意,可不知道这个人到底代表谁呢?“ 刘副官摇摇头。 张学良笑道:”柳老,这还用得着问吗?不管是谁,如果来找我,我答应了,那人还没有离开井上,我那条命可早就报销啦!“说罢惨笑:”刘副官陪我十年,相处不错,可是他的任务究竟是什么?柳老您想,到那个时候,他会送我下山去吗?内政部一百五十多名警察,布满了山上山下,难道他们真是’吃粮不管事‘吗?“ 四人相对而笑,但笑得勉强。 ”再说,“张学良道:”那位先生,我也摸不清他是什么来头。如果真正是台湾人民代表,他便不会喊出’台湾独立‘的口号来了。你想,台湾给日本侵略了五十一年,人人不忘祖国,个个记得大陆,当年把日本军阀的’皇民化运动‘都弄垮了,他们爱国于前,难道会叛国于后,要来个什么’独立‘吗?我看说不定是奸人在中间布置阴谋,而这个台湾人,不但谈不上爱国,也不是叛国,乃是卖国了!“说罢惨笑:”我不同日本军阀合作,也不会和其他方面来这一手。我张某人这一辈子到此为止,自问无愧,也就算了,出山干什么?何况也出不了这个山呢!“ ”话不是这样说。“莫德惠道:”如果有人要你出山,一不是叛国,二不是卖国,乃是爱国,你又怎样表示态度呢?“ ”不可能、不可能。“张学良强笑道:”柳老不必明说,我就知道。你说我如果下山,便是爱国,这个国怎么爱法呢?还是同自己人打得头破血流吗?还是恢复’七七‘事变以前那个局面吗?“ 莫德惠有点心慌,示意刘副官退出,低声道:”你别太多心了,有人请你出山,其中一定有道理。譬如说:想请你到东北收拾残局……“ ”我?“张学良皱眉道:”人家把我送到深山,我肚里是什么滋味?’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我谢谢人家一番好意!要我’清‘点,我何乐不为?犯不着十年之后,教我还俗,你以为如何?“ 张学良见莫德惠深沉地思考问题,笑道:”再说吧,我们打网球去吧。“莫德惠也乐得换换脑筋,于是四个人便在场上捉对儿打将起来,只见张学良球出如矢,赵四小姐拦网凶险;同自己拍挡的副官也矫捷非常,莫德惠大笑道:”瞧你们三个,个个身手不凡,老夫真是老矣了!“张学良也笑道:”这没有什么奇怪的,长日无聊,不找点消遣也没办法。刘副官本来对此道毫无兴趣,现在可以当选手了。只是中央看我的网球费用太多,恐怕也要节省开支,不许玩网球了罢。“ 莫德惠笑道:”蒋先生不至于这样做吧。“ 张学良道:”难说,他越来越忙,怎会有时间来注意到我的网球问题?“ 那是实话,蒋介石正在为局势着急。他只希望华盛顿方面奇兵突出,挽回危局,什么地球网球,他都无法顾及。司徒雷登安慰他道:”目前局势不足道,华盛顿不会眼看我们在中国大陆失利,你大可放心。“接着问:”听说,主席又要改教,不信耶教,信天主教了?“ 蒋介石忙道:”这是误会而已,大使从何听到这个消息?“ ”我也是听人说的。“司徒雷登微笑:”据说,罗马教皇驻华代表福古特神父向人说:蒋主席正在研究天主教教义,有皈依之意。“ 蒋介石忙辩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研究天主教,并不等于皈天主教。“ ”这就对了。“司徒道:”主席这种态度,是非常明智的。如果今天主席改教,会使对方增加宣传资料,说你愤于某方面的帮忙不够理想,因此要改教,企图叫旁人来一个什么十字军之类,这些观感便不大好。你的敌人并且还会说某某人当初信佛教,跟着母亲到雪窦寺拜菩萨,后来又信道教,在上海滩上扶乩问道,终于因为妻子以及政治上的关系,又信了耶稣,……“ 蒋介石强笑道:”不会不会,大使放心好了。“ ”我也在为教会的事情伤脑筋。“司徒道:”上一次我从美国到北平,到成都,发现了一大危机:在我的燕园里,竟有人抬出耶稣基督,反对我这个老校长了。那些学生们的团契,不做礼拜不传道,却上街拼命宣传’美国兵滚回去!‘你说气不气人?他们还拿出一大堆圣经上的名言,证明美国兵是必须回去,真把我气得没法!“ 蒋介石有一种奇妙的感觉,笑道:”你不会据理力斥吗?“ 司徒苦笑道:”能驳斥就早驳斥了,无奈他们也真厉害。学生们哇啦哇啦不说,领头的几个人,都是叫人伤脑筋的。“ ”谁?“蒋介石问:”难道还有第二个基督将军冯玉祥吗?咳!“ ”他们是文幼章,“司徒道:”来自加拿大的,你一定认识,过去做过你的顾问,还有吴耀宗和沈礼兰,他们在教会里都有点地位的。“ 蒋介石叹息道:”不过他们总不能反对上帝。“ 司徒道:”他们很厉害,弄得我们哭笑不得,真的,我就很难下台。“ 蒋介石听司徒这样说,想起了马歇尔回国前对他若干反共措施的不同意见,不由得冷冷地一笑道:”我早说过了,有些地方,你们的做法同我不一样,我觉得该怎么办就得怎么办。“ 司徒一听,知道这位”领袖“的劲儿又上来了,也报以一笑道:”话是这祥说,不过要看看有些事情,该怎么处理最为合适。“他挨近老蒋一些,说:今天我想趁这个机会,同主席有所解释。” “解释?”蒋介石心头酸酸地:“大使想解释什么?我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误会吧?” “蒋先生,”司徒用一口杭州官话说道:“马歇尔先生在中国时,他的处境的确不易讨好,不过说穿了呢,还不是为了蒋先生,是吗?譬如他同中共驻南京代表谈话时,明自表示他’既不同意共产党的行动步骤,也不同意国民党的行动步骤。‘换一句话说,就是马歇尔肯定政协决议必须抛弃,张家口也必须让你占领,所谓’也不同意‘云云,分明是哄哄他们的。接着中共代表希望马歇尔和我需要一方面使美国停止对你的援助,另一方面能有使双方都可以接受的公平办法,马歇尔立即反对。你当然还记得,他说中共’声明中关于美国政府的部分不能接受。‘这分明表示美国是要坚决援助你的。而且他也’并不喜欢声明中第二部分的推测‘,这也分明表示:美国不打算有使中共能够接受的公正调处方法,是吗?” 蒋介石笑笑,点点头。 “还有,”司徒道:“马歇尔将军留在中国,直到国民大会完成了他的工作,这还不说明他对你的帮助吗?在他面前,你们召开了国民大会,制定宪法,结束了训政时期和一党专政时期,这一切还不够说明吗?这些帮忙,连我的在中共方面的学生们都不肯谅解,他们甚至写信来骂我,说今年一月二十九日,美国政府正式宣布’决定终止与三人小组之关系‘,是退出伪装调处,公开狰狞的一面倒面目;是把征服中国人民的棋子走到最后一步,使人们明确认识美国在中国完全代替了日本,而阁下则代替了汪精卫。”司徒无可奈何地强笑几声:“他们还说美国侵略者再也无法施展什么阴谋诡计和欺骗伎俩了!”司徒再干笑几声:“甚至我替你捧场,说你们的宪法是’既合政协决议,尤充满民主精神‘那两句话,我的在中共方面的学生说,他们要反对我一辈子,甚至他们的子子孙孙,都会不满意我这个老校长对于中国人民的什么什么……”司徒喝口水,笑容顿敛,问:“蒋主席知道我为什么说这些话?连挨骂的事情都告诉你呢?无他,只是说明了一件事:为了中国,连马歇尔和我都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们还求些什么呢?我们只希望主席同我永远在一起,为反共而努力!反共的前途异常光明,因为我们有原子弹,苏联这些笨家伙,做梦也弄不清原子弹是怎么一回事,弄清楚是怎样回事也没用,我们又有新东西了。但是反共的近景却是可虑的,我们希望你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司徒这一席话,蒋介石听来有情有理,有根有据,也不便继续顶撞,只是微笑。 司徒再说道:“所以,我们再来看看过去马歇尔将军同你的分歧之点,便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了。马歇尔将军——他当然代表美国,他的做法是对中共有软有硬,政治军事双管齐下,而你的办法呢?”司徒一笑:“是专靠军事。从我们眼中看来,软硬兼施还有胜利的希望,专靠军事则损失多而受益少,甚至会导致中共控制全中国。例如一九四二年七月间,马歇尔将军几次和你的高级干部谈话,曾强调’国民政府所采取的策略,正是在阻止中共的努力中,反而制造了对中共种种有利的条件。‘同年八月,马歇尔将军与阁下坦白的谈话中,也曾经说明过他不赞成你同一些’亲密顾问‘们的政策。马歇尔将军相信’国民政府的行动或会导致共产党控制全中国,以后发展的混乱情况,不但会削弱国民党,而且会给中共以极好机会来破坏国民政府。‘同年九月,马歇尔将军再一次向你的高级代表指出局势的严重性,并且曾经这样说’局势继续恶化,共产党将被迫寻求依赖外援,例如俄国的援助。‘所有这些劝告,都是一个意思:要求你在反共的事业中,应该更尊重美国一些,从而使贵我之间的利益更多,合作更好,办法更有效。” 蒋介石绷紧着脸,边听边思索。 “所以,”司徒道:“贵我之间,不可能有任何误会。我是一个中国通,更懂得这些道理,我不愿意有如中国老古话那样:’亲者痛、仇者快‘,我是希望我们相处得好好儿的。” “是啊!”蒋介石双手往膝盖一拍:“我何尝不这样想?”他难以表达他心头想说的那句话:“不过你们有的时候使我太难堪,下不了台!好象在刨我的黄瓜儿呢。你们也在那里口口声声爱民主什么的,一方面要我这样做,另方面又要在美国人面前交代,却使我为难!” 司徒见他不响,再说:“我们再来看看,马歇尔将军对你实在真好。今年一月六日杜鲁门宣布他离华返国,八号那天国务院发表马歇尔声明,宣称中国要’挽救目前局势,惟有赖于政府中以及少数党中自由人士之取得领袖地位,而彼等如能在蒋委员长领导下,活动成功,必可组织一良好政府。‘这几句话说明了什么?这是我们美国在重申支持阁下,消灭中共,统一中国的决心,并且企图把所有’少数党中自由人士‘组织起来为你所用,也即为我们所用。” 蒋介石笑了一笑。 “还有,”司徒道:“你该记得范登堡先生在同一时期,也曾号召阁下组成一个’共产党在外的党派联盟。”和一个‘没有共产党参加的联合政府。“,你不是很赞成吗?你不是在四月间,便做到了这个计划,把曾琦、张君劢等几个拉了进来,进行扩大政府基础的工作了吗?而从此以后,我们美国不是用一切力量,来支持你这个良好政府了吗?甚至,对中共不但公开反对它在中国政府中存在,并且也公开反对它在中国任何其他地方存在了吗!嗯?” 蒋介石笑笑,但又叹了口气。 司徒摸摸他充满了皱纹的脸颊道:“今天我索性告诉你很多很多好消息吧!这许多事情,在’和谈‘时是绝对机密,给共产党知道那还了得!现在不要紧了,时机成熟,我们可以公开向全世界声明了!” “先说我白己,”司徒瞪着眼睛说:“最近为了对日和约问题,我将要发表一项声明,说以中国目前局势而论,对日和约之讨论尚属次要,首要工作当是军事剿共!” 蒋介石眼睛一亮:“什么时候公布?” “我等魏德迈将军的行期。”司徒道:“魏德迈将军率领一个调查团到中国来,你已经知道了。他这次来,无论如何对你有利的,我这几句话,是为他打起身炮,现在发表,为时尚早。” “其他有些什么重要谈话?” “很多很多。”司徒道:“这些都是我已经准备好了的,以及马歇尔将军在回国之前,同我商量再三,准备依据局势的重要,向各方面有所表示的。譬如,马歇尔一定会找个机会同美国记者说这些话:中国政局与欧洲各国政局根本不同。在中国,国民党与政府原为一体,’联合政府‘问题根本不能移用于中国。” “譬如说:中共正对中国政府作公开叛乱,至于中共应否被邀请参加中国政府组织之一节,也应由中国政府自行选择,而不应由美国政府强作安排!” “譬如说:美国政策不在于敦促中国国民政府邀请中共加入政府;美国国策系由马歇尔将军使华更予以实施者,乃在协助蒋介石政府解决其遭遇局势。彼表示希望中国自由分子参加政府,但吾人力之所及,实不愿任何共产党人士存在于中国政府或其他地方!” “譬如说,”司徒道:“我这个南京大使馆,便将向国务院报告,说:吾人之所以拒绝共产主义者,并非为其明显之社会改革,而为其不能容忍,其阴险、残酷、欺骗、疯狂、暴力等等,所有此般罪恶,再加以此项政策乃系自莫斯科施发号令,其实用于中国共产主义的确实性,与他处并无二致。吾人之问题,乃在于如何阻延,或揭发、或抵销彼等在中国之势力。” “臂如说,我这个大使馆还有一段向国务院的建议,就是说:美国要力求阻止组织包括共产党之联合政府。且以为继续并加强援助国民政府虽或太迟,但系达到此项目的之最佳方法。如情势演变结果须对中共让步时,美国力量应用于设法停止战斗,惟须以中国分成若干极不关联之联邦为基础!” 蒋介石变色而起,模样十分难看。 司徒满不在乎道:“我们的做法非常稳健,毫无破绽。那些互不关联的联邦地域分划,尽可能使无中共参加之各邦政府在中国留有最大部分之土地。” “而且,如果中国恢复区域政府,以增加其地位,使中国人之反共特性得以显现,因而相等地减弱他们对中共的同情。” 司徒满以为蒋介石应该高兴,因为美国这样明白的做法,其反共之热烈已经比蒋介石高出甚多;不料蒋介石还是绷着个脸:他的目的在于能由蒋家统治整个中国,如今美方要拿来分而治之,十分小器,这会是个什么局面呢? 司徒还不了解蒋介石为何不乐,絮絮不休地说道:“蒋先生可以放心,你试把我刚才说的’谈话‘、’声明‘、’解释‘、’建议‘、’报告‘等等归纳一下,不难发现这些道理: ”第一,我们美国把中共口中的解放战争称之为对你的公开叛乱,这说明了我们美国之与中共,公开地以敌人的身分自居,从来不是’调人‘。“ ”第二,我们美国公开承认:不但这个时候的对华政策是不容许任何中共人士存在于中国政府,也不容许他们存在于中国任何地方!而且不久以前,由马歇尔将军使华更予以实施者,也正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对子马歇尔来华调处的真正作用,你还用得着问吗?“ ”第三,我们美国已经觉得者力求阻止组织包括共产党的联合政府,已经非常不够,还要进一大步,应用美国力量使中国’分成若干极不关联之联邦‘,来无限期地延长由贵我合作的中国内战,使中国化整为零,避免共产党的占领,这是个好办法。“ ”第四,我们美国把中共问题当成了美国自己的问题,表示要与中共为敌到底这不说明了贵我之间的密切关系吗?“ 蒋介石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 ”这一些,“司徒道:”都是铁的事实,我们美国在这方面将永远支持到底!何况事实远胜于刚才我们嘴上所讲的一切。这还不能说明:贵我之间确有如此崇高的友谊吗!“ 蒋介石实在不想听下去,倒不是讨厌美国人的帮忙,而是根据当前形势来看,剿共前途是不能乐观的,可是美方又要把中国化整为零:局面越来越小,那末他自己今后怎样立足呢? 司徒见他精神不佳,也就告辞,约他下星期共作郊游。蒋介石勉强答应了,送客出门,自己也就支了根手杖,带了一批侍卫,上车出门,漫无目的地在市区转转。但他立刻想到了司徒雷登那句话:”魏德迈要来视察“,便折回官邸,要陈诚立刻晋见。 陈诚正在军事地图下团团打转,一筹莫展。见秘书递上”敌情“卷宗,心头一跳,连忙翻阅,却倒抽一口凉气,只见上面写道: ”匪方公布:’一九四六年七月至本月底,即人民解放战争的第一个年底内,发动反革命内战故的国民党军,总共侵占了解放区一十九万一千平方公里的土地,一千八百万人口和八十四座城市,使解放区面积编小为二百二十万平方公里,人口缩减为一万万三千一百万人,城市缩为四百二十二座。但人民解放军在一年内歼灭敌人正规军九十七个半旅(内四十六个整旅),连同非正规军共歼灭一百十二万人。国民党总数减至三百七十万,人民解放军总数增加二百万。人民解放军在战争第一年度的巨大胜利,使第二年度的战局发生变化,即人民解放军由防御转入进攻,国民党军由进攻转入防御。‘“ 陈诚读完,叹了口气。 再看,却还有一行:”人民解放军在东北夏季攻势结束,共歼敌八万二千人,克城四十三座。“ 陈诚读不下去了。正在咬牙切齿拍桌跺脚,却闻蒋介石召见,于是连忙赶向蒋介石官邸,满以为会挨一顿臭骂,不料蒋介石只是有气无力地说:”听说你的胃病越来越厉害,到底怎样了?“ 陈诚立正道:”正在请医生看,可是也没功夫看。“ 蒋介石立刻问:”魏德迈要到中国来,你看有什么变化?“ ”变化倒看不出来。“陈诚苦着脸道:”只是他们一到,对目前战局如何看法?对外可能说些什么?会不会影响我们士气?这倒是令人焦虑的。“ ”这倒不会。“蒋介石道:”司徒大使同我说了很多很多,只说明一件事:因为莫斯科的关系美国比我们还要反共。“ ”话是这样说,“陈诚皱眉道:”不过美国人喜欢胡乱批评,这个,这个——“ ”让他们批评好了。“蒋介石愤然道:’他们自以为反共比我们还强,可是仗只有我们在打。要是还说风凉话,娘希匹!我也不干了,让他们美国兵同共产党打好了。” 两人接着谈到东北,谈到张学良,谈到莫德惠,蒋介石叹道:“汉卿恐怕不会答应出山。” 陈诚不屑地笑笑:“他出来也无济于事!” “可是总比不出来好呵!”蒋介石绝望地道:“他出来,对东北人心总是有影响的。” 陈诚也不便插嘴,只是忧戚地、慷慨激昂地说:“前途大有可为,我们一定可以收回东北的!” 正是:有牛堪吹直须吹,莫待无牛空闭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仗义执言 数民间报竟遭封闭 借尸还魂 三大家族重用纳粹 话说蒋介石在军事上屡战屡败,在政治上也危机四伏,举国骚然,民不聊生,这情形好生严重!上海市长吴国祯报告:“上海米粮情形非常严重!米价扶摇直上,弄不好眼看便出漏子。” 蒋介石盛怒道:“为什么不配给米粮!你看有些国家的配给工作做得这样好,我们为什么不学学?” 吴国祯一肚子气,心想如果你把中国统治得好,配给工作当然能够展开,可是现在一团糟,配给谈何容易!硬着头皮答道:“报告主席,上海还没有举办配给的条件。” “什么条件!”蒋介石再问:“东西在我们手里说配就配,有什么条件不条件的!” “报告主席,”吴国祯道“因为上海每月只能获得十二万担米粮,实际需要的却在五十万担以上,相差太远。除非由外国大量运到,否则在新谷登场之前的三四个月是没有可能缓和的。这次米价从七天前的每担三十万元跳到四十五万,是上海混乱局势中最严重的问题!” “我看又是共产党在捣蛋!”蒋介石愤然道:“要不怎么会有抢米风潮,……” 吴国祯的请示未获头绪,张群又气急败坏前来报告:“上海方面有消息说,要封闭几家报馆,主席看如何是好!” “封哪几家报馆?”蒋介石皱眉道:“这些事情,你们决定就算了,何必问我。” “因为牵涉不小,”张群道:“据淞沪警备司令部的报告,说最近局势严重,经济危机越来越凶,米潮工潮之后,又有反内战、反饥饿的全国性学生运动,而这些事情,上海《文汇报》、《新民报》和《联合晚报》登得最多。不利我方甚为明显,所以建议勒令停刊。” “好啊!”蒋介石道:“封就封啦,不但封门,还应该派人住进去,最好充公算数。” 张群急道:“问题不这样简单,我怕给人说闲话,他们可以说在三四天前,行政院三令五申,保障言论出版自由。……” “你太那个了,”蒋介石不悦道:“说归说,做归做,理他干什么?如果你嫌不大妥当,我教淞沪警备司令部动手好了。” 蒋介石在这些地方,说到做到,电台一发报,第二天上海《文汇报》、《新民报》和《联合晚报》当真全部封闭,而且派人看守,不准任何人入内。 这一来,“纸上舆论”没什么,“口头舆论”可又群情鼎沸,不可终日了。陈布雷这一阵精神极差,只是长吁短叹,闻讯骇然向蒋道:“这件事情很糟,我们做错了!” 陈布雷马上补充道:“我研究过前几天行政院发表的通电,说:‘按照国府施政方针第十项,要严格保障人民身体自由,言论出版自由,集会结社自由,严禁非法逮捕与干涉。若因维持社会秩序、避免紧急危难而必须予以限制者,其法律应由国民政府委员会通过之。’严格保障人民自由,其法律应经国府通过,始得执行;在未有此项法律以前,如有非法逮捕与干涉,应依法严究不贷。” 蒋介石皱眉道:“你的意思,封掉这三家报馆,会同这个通告抵触,引起纠纷吗?” “是的。” “不会!”蒋介石道:“别忘记,国府委员会改组以后,已经通过了一个维持社会秩序临时办法,授权各级政府,压制人民团体和学生罢业、罢工、罢课!” “先生!”陈布雷苦着脸道:“即使这个临时办法,也并未授权给任何机关任意封闭、或者占有报馆。” “你这个人,”蒋介石厌烦道:“这个时候还谈这些法律条文,我受不了!” “先生!”陈布雷凄怨地说:“卑职所以这样说,完全为了国府声誉!” “我知道,我知道!”蒋介石不耐烦道:“陈主任绝不会为匪张目,这个我清楚。可是如今这个局面你不叫我这样做,难道要我叫吴国祯到这三家报馆,一家一家送大黄鱼去吗?” “先生,”陈布雷几乎流下眼泪道:“我们当然不会送金条去,他们也不会接受。问题是他们报上所说的,恰巧是人家听得入耳的……” “好了好了,”蒋介石也忍不住,绷着面孔道:“陈主任,我心里很烦,你别说了。你知道,五分钟前发生的事情,也够我伤脑筋的了:东北参政员竟猛烈抨击我的军队说他们军纪败坏,作战无方!青岛又闹出命案,美国海军陆战队军人和我们的军官在一家酒巴间争风打架,美国军官一死一伤,我们有一个空军也受了伤。”蒋介石一个拳头在桌上捶得嘭嘭响:“娘希匹,你说你叫我怎么办!这是五分钟前得到的。我一天要听多少坏消息!” 陈布雷顿时张口结舌,怅然而去。他分明还想上上条陈,企图挽回蒋介石的厄运,来表示他的忠贞;但蒋介石显然一无“雅量”,二无“雅兴”,也只得回房躺在床上怨命。 蒋介石心头又何尝痛快,只是不便过份形诸于色,但见陈布雷如此忠心耿耿,倒也不无感慨。正想再召见几个大员谈谈,不料宋美龄带了个洋人回来,一见面便亲热地介绍道:“大令,这位是刚从华盛顿来的,他有极重要的机密事情,当面同你谈。” 蒋介石先问宋美龄道:“什么事?” “回头等他说吧。”宋美龄道:“人家拿着介绍信、证明书,来头不小,要当面同你说。” “说吧说吧!”蒋介石不悦道:“我看他说什么!”接着双方寒暄几句,那洋客劈头便问:“蒋将军,美国现在很想了解,希特勒的余党,在你们中国干什么?” 蒋介石暗吃一惊,说:“我不大清楚,有是有几个,可是你们都知道的。其中一部分,我记得还是你们介绍的,戴雨农死前,你们就已经同意过,而且还来往过。” “那是对付共产党的,”洋客笑道:“我们介绍给你们的。” “这就是了。”蒋介石道:“纳粹人员不对付共产党,难道还会赞成共产党吗?” 来客道:“是有问题。要不,我也不会从华盛顿跑到这里来了。”他打开公事包,掏出几张文件,说:“我们最近得到消息,将军正大量起用纳粹顾问,而这些顾问都是在经济方面发生作用的。我们感到欠妥。蒋将军在特工方面用纳粹,在军事方面用冈村宁次,这些我们都没意见,可是在经济方面用纳粹,”他干笑一声:“意味着美国与中国的贸易以及经济建设会受损失。” “没有没有,”蒋介石失口否认:“没有!” “可能是蒋将军的亲戚或者亲信,是这样做的。”洋客道:“不信,我们这里有充分的证明。”他念着手中的文件道:“德国最有势力的两个卡德尔德国颜料公司及拜耳制药公司,已重新组织成为中国的公司。” “最近在中国的德国颜料公司主持人加通(Carl Gadow)和他的最高助手凯门(Walter Kanmann),在一艘造送德人归国的船上平安地离华归德,他们两人已受聘为宋子文的顾问。同时着名的纳粹合作者汉斯博士,也以难民资格搭船到瑞士,在战时他一直是德国颜料公司的顾问。正当这三个人在欧洲商谈的时候,中国在德国颜料公司另一个董事库思的指导之下,重新组织一个‘新德国颜料公司’,这个公司的十个主要人中,有七个是正式纳粹党员。” “拜耳是首先经中国政府的中央信托局加以改组,然后列入预定卖作民营的国营企业之内。这次改组,其中至少有两个董事是正式纳粹党员。” 蒋介石透了一口气。 “在上海,”洋客道:“孔祥熙所投资的两大进出口商行,也都雇用德国顾问。孔令侃经营的扬子企业公司里,德国顾问便有七个,其中两人是纳粹党员:史拉格(Call Schrage)和韦特(Guonther Veth)。” “还有,”洋客开始抽烟,蒋介石略微皱了皱眉头,听他说下去道:“有一个‘建设企业公司’,由孔令仪小姐做后台老饭,这家公司有三个德籍顾问,其中那个司丹纳斯大尉,名誉更加不大好。”洋客朝蒋介石笑笑:“此人曾做过蒋将军的卫队长,现在上海为蒋将军保管财产。此人虽未被人控以间谍罪名,但在战争期间,和他联络最密切的,就是上海德日两国情报人员,这些不再提了。” 蒋介石只是皱眉,不作声。宋美龄表情却甚紧张,插嘴说:“现在已经不再有纳粹的负责人在中国了。” “我们知道,”洋客说:“现在中国的德人领袖是西姆森,他是一个非常有钱的进口商人,因为TV宋的关系,西姆森并没有遣送回去。” “西姆森不是个坏人。”宋美龄连忙解释。 “我们也知道,”洋客继续念文件说:“西姆森是德侨协会的领袖,所有德国人必须参加他这个组织。他不但将某些德人藏起来以免送回德国,而且他有很大的势力,甚至在华的德人,如果未得到他的允许,连自由更动住址都不行,找个适当的职业也不可得。” “西姆森成功地为很多德人在中国政府获得位置,五十个以上的德国人,都得到了有利而重要的工作。” “不会吧!”蒋介石说。 “这里说得很清楚,”洋客道:“这里已经查到的,有五个是党卫队员,两个是冲锋队员,还有三个属于纳粹另一武装组织。” “不会吧?” “譬如阿姆达格,他以前是西门子公司的二等人物,现在贵国交通部任顾问。” 蒋介石不响。 “譬如贵国军事委员会无线电顾问巴士脱莱,他是战时德国在远东的情报机关无线电总工程师;譬如杜聿明将军的炮兵顾问西特尔;行政院供应汽车组主任格兹……” “你不必念下去。”蒋介石不耐烦道:“你们的意思,该怎样处理这批德国人呢?” “我们只希望一件事情,”洋客人说:“纳粹在中国直接参加反共工作,我们不反对,纳粹在中国弄起经济建设、生意经来,我们便不能同意了,这个对美国的对外贸易有损害。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同蒋将军商量,现在遣送回德的德国人中,已经有二十五个纳粹逃掉了,听说已逃到天津,打算到山西找阎锡山去。” “找他干什么?” “因为华北的纳粹领袖威勒·詹宁士已在太原服务。”他笑笑:“他的兄弟爱弥尔·詹宁士是有名的电影明星,是吗,夫人?” 宋美龄勉强扮起笑容道:“是的,我看过詹宁士的电影,但与这件事无关。你的意思,希望我们做些什么呢?” “非常简单,”洋客打个哈哈道:“纳粹可以用,经济方面不能让他们插足,这个大大地损害了美国的利益,嗯,损害了中美双方的利益。”洋客再作补充:“我们顾虑到蒋将军可能不大清楚,所以把现成的副本由我专程送上,请蒋将军参考参考。”他把文件一搁,咧嘴一笑,弦外有音道:“现在外面有一种传说,说中国同美国的感情不错,但中国与纳粹的残余相处更好,其中有些什么奥秒,人们便不得而知了。”说罢大笑:“不过这种说法当然不可靠,我们不提了,只要蒋将军已经知道,就好。” 蒋介石恨透了这个洋客,但对他却分外客气,千言万语,希望华盛顿对这些事情不再介意。 “我可以告诉蒋将军,”洋客在酒醉“菜”饱之余,安慰蒋介石道:“今天美国的政治与国策,蒋将军可以放下心来,它绝不同于罗斯福执政之日,现在我们军人参加政治非常显着,反共的企图也十分明显,这个正是你所需要的,你犯不着让纳粹在经济方面有所把持,美国会给你所需要的一切,包括任何方面。 ”拿美国的政怡组织来说,“洋客道,”依照宪法规定,采三权分立形式,总统、国会与最高司法院三方面相互牵制。总统权力最大,各部部长都由总统委派,向总统负责,一切任命与立法都须由国会认可,但总统有一次否决的权力,请国会重新审议。在我们历史上,还没有见过有违拗总统的案子呐!“洋客笑笑:”至于具有解释权的司法院,权力虽大,但不能牵制总统,因为这位司法官是由总统任命的。因此美国总统对美国政治影响极大,如今杜鲁门比罗斯福就大大地反共了,是吗?“ 蒋介石夫妇面有喜色。 ”还有我们的参议员,“洋客道:”事情更清楚了:绝大多数的参议员,都得花一大笔竟选费,他们都有大富翁作后台,不可能同情共产党,事情十分简单。“ ”我们军人参加政府非常之多,而且说明了我们在反共。譬如总统的高级顾问是海军上将李海,他是最反共的人物;譬如实际决定和执行美国外交的国务院,现在的国务卿是陆军五星上将马歇尔,他在中国帮你反共,毋需我作解释,还有,美国现在最高的决策机构是国务会议,由十人组成,这十个人全部是陆海军将领,将领们掌握的国务会议,难道还会向共产党表示欢迎?蒋将军更明白了吧?还有,“洋客指指宋美龄笑道:”美国驻外使节是些什么人,你知道吗?“ 宋美龄敷衍道:”我知道的不详细,你倒象举行一个测验,把我难住了。“ ”夫人客气,“洋客道:”还是我来向你们两位报告吧:美国主要驻外使节如驻苏大使史密斯,驻法大使加弗莱,驻英大使陶格拉斯,他们都是军人,我们占领德奥日的负责人,如在日本的麦克阿瑟,在德国的克莱,在奥国的克拉克,在朝鲜的霍奇,他们全部也是军人。“洋客微笑:”军人,蒋将军难道看不出来,今日美国走的是什么方向吗?我们在日本维特天皇,在朝鲜支持李承晚,在……“他打了个哈哈:”我们宽容佛朗哥,收藏纳粹党,正在进行世界规模的反苏行动,蒋将军当然很明白。因此,对于纳粹的利用,只可限于军事,不可把他们拉到经济这方面去。当然,美国经济部门如果雇用纳粹顾问,那是另外一个问题,因为必须使这些纳粹依靠美国,才不至于使我们有心腹之患。“ 蒋介石含含糊糊答道:”好,好,我去问问,我去问问。“ 蒋介石当然不会板起面孔追,只是关照一声,要他们小心谨慎算了。蒋介石于是更明白,原来美国同其他同盟国打垮了希特勒、墨索里尼和日本军阀,自己却重新在德日等地建立起新的反苏阵容。希特勒曾经送给他名贵的避弹大擎,墨索里尼曾经送给他防弹汽车,日本军阀更不用提了,真的同蒋介石做到了”亲如一家“。这些已经垮台,忽然又偷偷地爬起来的”老朋友“,以及”并肩作战,击败轴心“的新朋友,都是蒋介石的”朋友“,因此蒋介石在为前方的败退消息伤脑筋,对这一点不无安慰之感。他同陈布雷谈心道:”这些朋友,真是新知旧雨,越来越多,将来共同讨共,场面也够热闹的了。“他希望把他的乐观看法可以使陈布雷振作振作。 不料陈布雷苦笑几声之后说:”对对,不过目前有些地方,不能不小心谨填,否则在我们共同讨共之前,老百姓对我们已经不大赞同了。“ ”是么?“蒋介石诧问:”是什么?“ ”今天我看到一段新闻,“陈布雷道:”在前些日子,美国通讯社发出有关青岛的新闻,一开头便是‘美国的海军基地青岛海港’,措辞十分欠妥。今天我又看见美联社发出这一类新闻,说:‘美国海军基地的青岛港,已对外国船只开放,但船只数目有限,包括上海燃料管理委员会及总行雇用的船只,盟军派遣载运中国及日本人民返国的船只……’这种口气很欠妥,给人们听到,会说我们太不尊重自己的领土,变成了美军的基地。不大妥当吧?“ 蒋介石一怔道:”这个倒没有注意,这样子的确不妥当。“他立刻又改口:”不过在今天的情况之下,暂时不提也罢。“他补充一句:”你当然懂得我的意思。“ 陈布雷苦笑道:”嗯嗯。“接着叹了口气:”不过他们内部,应该不再攻击我们才好。“ ”谁又在放屁!“蒋介石火气来了:”这个太欺侮人!我把他们象祖宗牌位似地供着,娘希匹,还讨不了好!“ ”也不,“陈布雷道:”只是一部分人,敢说话的甚至只有几个人,美国最高机构对我们毫无问题,也不必太重视这些论调。“ ”那这次是谁在放屁!“ ”卡尔逊,“陈布雷干咳一声:”就是那个最近死掉了的将官卡尔逊。他在死前曾经给远东民主政策委员会最后一封信,昨天合众社拿来公开了。说是远东民主政策委员会亟应鼓励人民,尽量利用压力,阻止美国总统和国会协助中国。他说实事求是的人将懂得,对于中国的问题,美国从中干涉不但不合理,而且我们骑错了马。南京政府的军队不可能击败中共,因为他们在物质上、事业上、精神上和道义上,都不具备那种必然取得胜利的战争的条件。“ 蒋介石躺在沙发里,闭目养神,天南地北地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忽然睁开眼睛,向陈布雷道:”昨天晚上我又失眠,又为张灵甫流下眼泪。“他一顿:”我现在太需要这种将领了。“ ”是的,先生。“陈布雷心头一酸,几乎落下眼泪来。他倒不是为张灵甫掉泪,而是感到蒋介石刚愎自用,众叛亲离,军官团哭陵的事情说明了很多问题;战局又这样急转直下,前途如何,不寒而栗。他大半辈子效忠于蒋,到头来不知如何下场,几个子女固然劝他,连最疼爱的小儿子乐儿都同情他二姊,也劝老父,因此悲伤。 但蒋介石没有发觉,只是瞪着天花板喃喃地说:”我想到东北走一趟。“ ”不必吧,“陈布雷道:”路途遥远,交通……“ ”我一定要去。“蒋介石疲乏地说:”去看看,让他们振作点,听说杜聿明同孙立人搞得很糟。“他打了个呵欠:”你通知俞济时、刘斐、白崇禧、曹圣芬,就让他们跟我去吧。“他补充:”告诉周至柔,给我准备十二架战斗机护送。“说罢沉沉欲睡。 正是:危局已经很明显,飞来飞去也徒然!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检讨战局 蒋介石涕泪纵横 辗转床褥 杜聿明狠狈万状 话说蒋介石企图挽救东北危局,在一九四七年五月三十日上午十时一刻,率领刘斐、俞济时、曹圣芬等人,在十二架战斗机保护之下,自南京起飞,于下午五时到达沈阳。一路上关外风光,无心欣赏;下机后直趋康宁街行辕,听取各方报告。门里将宫云集,门外汽车成群,戒备森严,一片阴沉。 ”我明天就要回去。“蒋介石吃过晚饭,召开会议,劈头就说:”通知各报,不准登载我到达沈阳的消息。“ 杜聿明、孙立人、廖耀湘等人两旁坐定,不作一声;只见蒋介石扭过头来,低沉地说:”今天,这个日子很巧,正好是去年我到东北的一周年。“他透了口气:”可是局势大不相同,实在叫人着急。现在共匪广泛进攻东北各地,以及切断东北与关内交通,阻碍我方援军的到达,的确已使局势严重起来。据最近的情报,共匪已经改变战略,破坏长春沈阳之间的铁路据点多处,情形很严重么?“他问孙立人:”你刚从长春来,路上可看见什么?“ ”报告委座。“孙立人道:”我是乘飞机来的,铁路情形不大清楚。“ 杜聿明连忙插嘴:”报告委员长,铁路交通的确大不如前,不过还没有严重到不能控制的地步。我本来要去沿路看看,只因为风湿病发作,不能走动,所以短期内还不能出动。“ 蒋介石心中暗吃一惊:局势危急,主帅却害起不大不小的病来,如何是好?如果马上换人,阵前易将,实在不妙,不如算了。因此说道:”现在情况如何?四平不要紧吧?“ ”报告委员长,“杜聿明道:”四平不要紧,我们有梅河口的模范工事,可以坚守。重编一八四师守卫梅河口,我给了他们八个大字:‘固守成功’、‘突围灭亡’。并且告诉他们梅河口的工事,是蒋主席亲自授命修筑的,只要守得住,共匪一定无法立足。“ ”现在修筑得怎么样了?“ ”报告委员长,现在修筑得很好,简直象个蜂窝一样。层层叠叠、数不清的大小碉堡、地堡、子母堡,上面都盖上铁轨枕木和铁板;几尺厚的砖土,外面还徐抹洋灰,再加上蜘蛛网似的鹿砦、铁丝网、地道、交通壕,挤得水泄不通,梅河口几乎整个是用工事构筑起来的!“杜聿明面有得色。 ”我早就说了,“蒋介石也自我安慰道:”梅河口是吉沈、四梅、梅辑三铁路的重要交叉点,可以分割共匪南北满的联系,我们守住了,好处很多。我们一定守得住的。“正说着杜聿明副官进门走到他背后,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只见杜聿明面色大变。 蒋介石忙问:”杜长官,什么事?“杜聿明一头是汗,面如死灰,吃力地答道:”报告委员长,梅河口情况不明。“ 蒋介石犹似给人当头打了一棒,双耳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晃,就这样紊风不动,木头似地僵坐好久,才苏醒过来,向孙立人道:”明天,你就回长春去吧。为了应付万一,长春应该有一个新的机场,准备降落伞部队应用,你一到就进行。“ ”是,委座。“ ”我,“蒋介石阴沉的目光向众将官一扫,振作精神道:”我很不高兴,前方怎么样打法,刚才还说梅河口如何如何好法,现在就情形不明,这万万不行,你们要替我好好地打!“ ”我应该从头说起,“蒋介石道:”你们要注意,这个局面如不急图补救,前途不堪设想!我很痛心地告诉你们,我们高级军官被对方虏去的数字,实在惊人,从去年七月到现在,我们的团长、旅长、师长、军长等高级军官不断被俘,这实在是敌人的长处,我们的短处!如不急图补救,以后匪军便专心设法来俘虏我们高级军官,那对我们将来的军事局势,实在不堪设想!“ ”我曾多苦心焦思地检讨了战略战术症结,进攻匪区的军队,为什么整团、整旅、整师、整军被共匪消灭?普遍影响了我们的士气!举例言之,最近宿北、鲁南两次战役期间,我军六十九师、二十六师、五十一师先后遭受重大损失,许多部队精神上受了匪军的威胁,弄得惊疑过分,草木皆兵,甚至中了匪军的宣传。明明是匪军已空出了城市,但国军还不敢冒进,贻误战机。最近连张灵甫都会如此,我想来想去,这是高级官长没有好好研究战略战术、中级官员没有好好带兵、下级士兵没有好好作战的缘故,大家都有责任!“ ”我要告诉你们我决定继续采取战略攻势、战术守势的万全之法。出动空军,请求陆空协同。不仅要作战略配合,而且要在战术上互相协助。也就是说,凡是我们决定进攻的地方,都要派空军搜索轰炸,在我军处境危险的时候,空军要协助营救解围,扫射轰炸!“ ”我们已经实行黄河堵口放水,来淹没匪区广大农村,切断共匪华东与晋冀鲁政两大区的联系。我们一定要掌握交通线,控制交通要点,采用日军保护铁路补给线的办法,这个冈村宁次先生已经说过很多,你们还记得吗?我不放心,说给我听听!“ 杜聿明立刻发言道:”报告委员长:保护铁道交通补给线的方法,第一步是在铁道两侧三十里左右,挖掘连续不断的长壕深钩,用鹿砦等防御障碍物堆积其中;第二步,在铁道两侧十五里左右,另挖一道壕沟,这两道壕沟的内沿都要构筑防御工事,比抗战时期日军所作的还要严密。并在全国各主要干线、各铁道、各主要公路线同时进行,实行‘囚笼政策’,以保护我军后方补给线之安全和有所倚托!报告完毕!“ ”很好很好!“蒋介石道:”我还发布过好几次关于向匪区分割封锁、蚕食进攻的办法,哪一位来说说。“ ”报告委员长!“廖耀湘道:”向匪区分割封锁、蚕食进攻分两步。第一步:先占领交通要点;第二步占领次要交通要点,逐次紧缩推行。报告完毕。“ ”很好。“蒋介石道:”关于我在部队战斗序列编组上,是怎样分的?有什么心得?谁来发挥发挥?“ 孙立人知道该轮到自己了,发言道:”报告委座,这个,按照部队的性质和任务,分成三种。第一种攻势部队,专门担任进攻任务,第二种守备部队,专门担任守备据点;第三种清剿部队,担任在占领区域内专门对敌军和民兵执行清剿任务。至于心得,“孙立人略一思索:”照目前几次战役看来,攻势部队和守势部队一旦失利,必须调用守备部队或清剿部队来弥补被打开的缺口。报告完毕。“ ”很好。“蒋介石照例频频点首道:”我以为你们把我的战略战术忘了,因此近来的仗打得这样糟!现在你们都能记得,复述也很详细,这个很好,很好。“他象孩童似的朝众将官傻笑:”不过,“蒋介石又把脸一沉:”我们的部队因为任务不同,部队装备也采取重点主义。一切运输工具尤其是汽车、通讯工具、医药、器材、炮兵、以及探照灯、活动铁丝网等等,都要尽先配备攻势部队,以加强战斗力,便于出击。这种做法同时也为了另一个重要问题:我们不允许把精锐装备,落在若干靠不住的部队手里。“蒋介石更明显地表明了对非嫡系部队的看法:”还有,我们每一攻势部队的编成,又分别其任务与性质,以一精装的师为基干部队,与其他一个普通次要的师组成一个军。这个次要的师,就可以保护后方或留守新占领的地区,使我们的主要力量不致分散。其他守备部队和清剿部队的编组,以分别其性质与任务混合组成,实行重点配备。“ ”现在,“蒋介石透口气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对共匪知道得不少,可是太不够,我要你们好好地研究研究!“ 杜聿明一头是汗道:”报告委员长,卑职想乞假十分钟,同前方联络一下。“ ”你让参谋长去吧,“蒋介石皱眉道:”我正要说一说研究共匪的心得,是很重要的。“ 杜聿明于是遵命办理,听蒋介石讲得口沫横飞遭:”我根据全盘局势、匪区地形和匪军内情,研究了一些对策:我把在关内的匪区分为鲁南、鲁中、河北、冀察,晋边、晋西、延安等七个区;把匪军分为贺龙、聂荣臻、陈赓、刘伯承、陈毅五路。据我的观察,这五股都很顽强,训练很精,特别是陈毅这一路诡计最多,肃清最为困难。我已经命令参谋本部,对上述五路匪军进行研究,然后选定目标。对每一匪区,我都指定一个专门将领专司其事,编组一个专门的军,分配专门任务,指定具体方案,确实研究好战术,加紧训练,改进办法,加强宣传,加强特工,“蒋介石大叫:”专对匪区匪军作战,我不相信扭不过这种局势!“ ”还有光靠这个还不行,我又专门布置了六种特工战,拿来配合军事剿匪:我要派遣化装侦探,混入匪区,甚至匪军和机关驻地附近,刺探军情;我要专门训练军官,把个别的匪区被俘人员放回,或派人诈降,混入匪军,待机而动;我要他们偷窃匪军密码和重要文件;利用报纸、电台进行宣传站;组织返乡团配合军队行动,在占领地区编制保甲!……“蒋介石感到有点疲乏,打个呵欠道:”大体上,我们是这样做了。“他要俞济时诵读刚刚收到的战报,一面听一面休息。俞济时奉命念道: ”十万火急,限即刻到:梅河口已在匪军猛烈炮火下破碎,我军退守山地,正苦战中。海龙方面争夺战惨烈进行,四平街又趋紧张,城区二公里处已发现匪军,机场落弹过多,无法使用,匪攻势猛烈,职部正浴血堵击中……“ ”……开原北之马市堡发现匪军……“ ”……我军沿中长路推进,昨晨十时克范家电,今午已进驻陶家岭,距公主岭五十里,匪军主力似已他移……“ ”……四平街我政府人员开始撤退……“ ”……滦河东岸情况转紧,迁安县城情况不明,山海关西北约四十里处之石门寨我已被迫退出,……“ ”……即墨外围情况紧急,匪军第五师三万余人正猛攻中,乞派援军……“ ”……平沈路列车又告触雷……“ 蒋介石越听越急,不但无法休息,而且火上添油,很不得把这个世界全部击沉,省却这些烦恼。他当然办不到,急得脸青唇白,摇摇晃晃起立,话未开口,眼泪直流。半晌,才说:”你们,你们刚才听到,这还成样子吗!“ 行辕主任熊世辉贝状紧张,正发愁没法下场,恰巧宋美龄来电询问:”这个会开到什么时候?“熊式辉忙说:”快了快了,一忽儿就散。“接着岔开道:”报告委员长,委员长远道而来,会又开得长,需要休息,明天再训话吧。“众将官立刻附和,蒋介石也就起立、行礼、散会,但坐在椅子上,还不想走。 熊式辉上前低声说道:”夫人已经回来了。“ ”哦。“蒋介石道:”我心里很难过。“接着长叹:”前方这样打法,把我的战略战术扔到哪里去啦!“他又问:”照杜长官的身体看来,一旦局势紧张,他还能指挥吗?如果临阵易将,我实在不愿意。到那时候,还是你以行辕主任的身分,去代替他罢!他的参谋长还行吗?“ ”报告委座,赵家骧还不错。“ ”那就这样吧。“蒋介石叹道:”杜聿明的身体,实在是,咳!“他喝口水,忽地说道:”本来,我不打算报纸上登载我到东北的新闻。“ ”是的,“熊式辉道:”圣芬兄一下飞机,便打电话到行辕办公厅关照过了,后来,又……“但蒋介石皱眉道:”现在我改变主意,我觉得应该发表这个新闻。“ ”那让总办公厅……“ ”不,回头让圣芬发个通稿吧。“蒋介石又正色问道:”熊主任,现在共匪方面,总是抨击我不民主,抨击我的部下吃粮不管事,还要这个那个的,难听极了!“ 熊式辉摸不清蒋介石的真实企图,只是唯唯诺诺。 ”我要给天下人看看!“蒋介石忽地瞪眉瞪眼道:”看看我爱民如子,关心民生疾苦!我要在行辕门口摆满告密箱,准许任何人写信给我。他们随便写什么都可以,告任何人都可以!你马上要木匠铺限期几小时,做成几十个大信箱,用封条封口,用锁锁起,钥匙交给我保管。在报上公布,说这批信件由我亲自拆看,旁人不得处理,我在走的时候带到南京去。“ ”是是是!“熊式辉一头汗水,十分不安。因为这一来,在老蒋面前告他自己也可以了。 ”还有,“蒋介石晚上又通知他道:”对匪作战,空军很是重要。你替我把空军第一、第四大队的大队长找来,同他们说话。“ ”是是,委座。“ ”还有,明天我同夫人在行辕招待各方面人士,弄个酒会,你替我印一批帖子,今天晚上以前统统送出去。“ ”是是。“熊式解正要起立举步,却又给他叫住。 ”我还在想,“蒋介石道:”共匪已经俘虏了我们很多高级将官,这个影响不小;为了使东北的高级官员知道我对他们的关切和重视,我想同他们照张相。“ ”是的是的,“熊式辉捏了把汗,透口气道:”明天就办,就在行辕举行好了。很方便,来一个集体照就行了。“ 没料到蒋介石摇头道:”不,我不要团体照,我要一个一个同他们照!“ ”是的是的。“熊式辉道”一个一个同他们照。“ ”现在,“蒋介石起立道:”我要同夫人到杜长官家里去,看看他的风湿病。“ ”是的,委座。“ ”你要空军第一、第四两个大队长,到行辕等我。“ ”是的,委座。“ ”告密箱,希望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都给我挂起来,钥匙交给我。“ ”是的,委座。“ ”明天一早九点钟,会议照常举行,我有极重要的指示。“ ”是,委座。“ 第二天,人们在蒋介石的疲劳轰炸之后,群赴办公厅参加蒋介石夫妇的酒会。只见那个布置十分特别,把桌子摆成凹字形,蒋介石夫妇立在中间缺口,要一个个文武大员”沿步路过“,同蒋介石、宋美龄一一握手,难为了熊式辉客串司仪,一一介绍。接着是照相节目,蒋介石正中坐定,文武大员一个个一旁侍候。来一个,照一个,来两个,照两遍,不折不扣”个别照相“。那奇形怪状,不在话下。但检查一下,行辕有好几位不大不小的官儿,竟乘机脱逃,没有叨老蒋照相之光。熊式辉十分纳闷,把这些”照上无影“者找来道:”你们这样做算什么?委员长一番好意,何必让他扫兴:如果查问起来我好为难!“那几个官员不作声,其中一位笑说道:”主任,委员长好意只好心领。无奈我没有这种照相习惯。这个样子照法,自从先父去世之后,从来没有照过。一站一坐,你说难看不难看?“熊式辉是个十面玲珑的人物,听部属们这样说,也只得嘱咐几句了事。但老蒋广设”告密箱“那回事,却使他非常不安。国民党官场如戏场,磨擦冲突,争权夺利,太普通了,一定有人乘机揭发熊式辉的阴私,到那时侯连阻挡都不可能,这该如何是好?幕僚们再三研究,也认为蒋介石这一手十分凶险,不知道有何下文。蒋介石要好好地干一番了,这做得到吗? 可是办法还没想得出,蒋介石就要打道回衙去了。一时康宁街上十分热闹,官儿们都到机场恭送如仪不料蒋介石却改道杜聿明官邸,再去慰问一番。杜聿明这当儿风湿病闹得厉害,听说老蒋夫妇驾到,不知如何是好,狼狈之极。为了证明”生病不忘指挥“,仍让秘书捧了个卷宗,立在床边,朗读电报,蒋介石一见果然当面夸奖,并命秘书当场宣读。 那秘书刚从电台拿到电报,也不知道文内说些什么,遵命朗读道:”十万火急,限即刻到。杜司令长官勋鉴:三十日敌向我猛扑,海龙朝阳镇我军六十军暂二十一师当即展开顽强抵抗,惟因孤立无援,乘夜弃城转进。首至伊通东南之朝阳山,拟向长春撤退,但遭匪军伏击,西退未毕,折向东北,拟去吉林。不幸为敌追击,于丛山越岭中被缠三昼夜,无法脱身。我吉林守军六十军第一八二师,闻讯派出一个营赶往增援,于今晨到达双河镇时,不幸中伏,全部壮烈牺牲。我部乃被围于双阳东南之五家子至吉昌镇地带,师长龙耀负创,下落不明,副师长任孟宗中弹殉职,毙伤总数二千三百余名,参谋主任杨肇让、副团长何尔寿、刘广泽等以下官兵六千零五十三名被俘。损失长短枪三千五百一十八枝、轻重机枪一五九挺、冲锋枪九十八枝、高射机枪二挺、战防枪五枝、迫击炮九门、六○炮十六门、山炮九门、弹药二十余万发、战马六十匹、电话机六十三部、电台五部……“ 杜聿明歇斯底里地拍着床沿制止道:”行啦行啦,你这个人……“但蒋介石却挥手道:”不,还有什么给我听听的,我就回南京去了。“ 杜聿明更狼狈,但此命难违,只得尴尬说:”好好,你念下去!“ ”这个电报,“秘书道:”是梅河口失守后的敌人广播。“ 杜聿明一听再摇手,但一望老蒋,只得透口气道:”委员长要听,你念!“ ”这是匪方通讯社的电讯,“秘书道:”辽东前线消息:三十日,东北民主联军辽东前线某指挥员,召见梅河口战斗中被俘之中央军重编一八四师少将师长陈开文及其五五一团上校团长张秉昌等人。陈等面色沮丧,已将符号领章自己抛弃。谈及梅河口战斗时,陈开文称:‘杜聿明命我坚守,并骗我曾泽生之六十军及廖耀湘之新六军,已自永吉、四平来援,但四平被围,吉梅路被切断,还是来贵军后才知道。’言下不胜愤恨。某指挥员问为何不突围?陈等苦笑谓:‘我们的部队一旦离开据点,便会四散奔逃,只能依赖强固工事与碉堡待援……’“ 杜聿明突地”哇“地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