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要饭的爬回兵营,军医发现,这厮胳膊腿并手脚完好,都没有被冻伤,唯其双腿之间用来传宗接代的物件,却因为搁置在冰雪中时间太久,业已被冻得灵敏度大幅降低,这孩子从此就成为了一个废人。 虽然雄性功能的灵敏度被降低,但这孩子的志向却丝毫不减。他想,我们赵家,怎么也不会到了我这一辈就终止了吧?无论如何我也要干出点名儿堂来,让那些完好的蠢男人看看,我赵秉钧和你们,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男人,谁才是纯爷们儿! 赵秉钧,因为从军伤残,使得他能够从一个更冷静的角度,细心地观察这个世界。这一观察,就让他走上了名侦探之路。 到得庚子年间,义和拳匪闹嚣,杀教民,焚教堂,慈禧太后也卷入了全民的癫狂中,悍然发神经对世界上十一个强国宣战,结果引来了八国联军,于是慈禧老太太逃往大西北。等到拳乱之后,慈禧老太太返回北京,发现天津已不允许中国驻军,遂抵死不依,就找心眼最多的袁世凯,来解决这个问题。 于是袁世凯与赵秉钧际会风云,两人联手创建了中国的第一支警察队伍,入驻天津,让列强顿时目瞪口呆。 时人有云曰:若说袁世凯是中国警察之父,则赵秉钧就是中国警察之妈。赵秉钧出任了天津警察总监之后,天津秩序顿时一新。英国泰晤士报记者莫里逊,不相信中国人能够治理好中国,遂戴了有色眼镜,到天津来挑毛病找麻烦。 莫里逊在天津街头看到的是:一个乡下来的老农,进城拉粪,粪车陷入泥坑,警察立即奔过来,帮助老人把粪车推出泥坑。老农表示感谢,警察曰:不用谢,警察是人民的保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突然有一辆马车从拐角处疾驰而出,撞倒了一个行人。驾车的是个德国佬,这德国佬非但不下车道歉,反而用外国话叽里咕噜地斥骂中国人,这时候警察跑过来,当场将肇事的德国佬揪下车,押到警察局录口供备案。 当时莫里逊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惊呼道:真是太了不起了,这在以前的大清国,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事。赵秉钧,你让中国人站起来啦! 赵秉钧所训练出来的警察队伍,视自己为民众的保姆,对百姓有求必应,使得他几度成为世界关注的中心。 但赵秉钧最擅长的,却是侦探方面,他最是善于侦破无头无脑无形无迹的怪案奇案。 1905年9月,清廷派了五大臣出洋,去考察列国的宪政,准备立宪。不料在火车上,一名刺客悄然靠近五大臣,轰的一声惊天巨响,轰动了整个世界,五大臣惊魂未定,而刺客已经被炸得骨碎肉残,无法辨认出其面目。 这桩最神秘的无头公案,无人能够侦破,只能指望神探赵秉钧了。 赵秉钧赶到案发现场,在刺客的碎尸中寻来找去,最终发现了一张指甲大小的纸片。 对这张小纸片一研究,赵秉钧得出结论:此纸乃安徽出产,北京用的人不多,只有在……立即出动,包围桐城会馆! 案发十几个小时后,赵秉钧就从桐城会馆捕获了光复会暗杀团的志士汪炘,终于获知舍命炸五大臣之人,正是中国第一志士吴樾。悲壮千秋,舍身赴义,吴樾之名才未曾被湮没。 【07.国民党人爱瞎掰】 现在,有关应夔丞之死的东方快车谋杀案,又落到了赵秉钧手上。 可以确信,在整个地球之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比赵秉钧更想破解这桩神秘奇案了。 这是因为,自打一开始,国民党人就一口咬定他赵秉钧是幕后主使人,就因为他解释了几句,说他不是,结果党人大怒,干脆搞了场二次革命。不惜糜烂中国,让大中国陷入战乱之中,就是为了让他赵秉钧背上刺杀宋教仁的黑锅。 而且,这边赵秉钧还没有开始着手破案,国民党人就以他们惯用的瞎掰方式,先行跑来破案。 党人一口咬定:杀死应夔丞的,就是京畿执法处高级侦探王兹圃——实际上说的是王芝圃,王芝圃是个标准的人名,王兹圃压根就不是人的名字。再缺心眼的爹妈,也不会给孩子起这怪名字。而且党人还一口咬定,王芝圃杀应夔丞,是奉了袁世凯的命令。 也不知道这个王芝圃到底是哪儿得罪党人了,他和搭档李桂芳同时奉命保护应夔丞,两人的嫌疑同样重,可党人偏偏不提李桂芳,硬是咬住王芝圃不放,这让老王上哪儿说理去? 党人除了爱瞎掰,还有一个气人的怪毛病——他们瞎掰完了,哪怕事后已经有人修正,他们也拒绝修改,坚持把瞎掰进行到底。以至于现在的史学家拿来当时的史料,若不细查,多半会被党人的瞎掰忽悠了——至今还有许多书,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袁世凯命京畿执法处侦探王兹圃,在火车上刺死了应夔丞。而你如果再查找这个王兹圃,就会发现根本不存在这么一个人。存在着的,只有高级侦探王芝圃。 党人在东京瞎掰,再利用自己控制的报纸在国内瞎忽悠。赵秉钧却不能跟党人一般见识,他一看这个案子,就得出了跟党人同样的结论: 王芝圃和李桂芳这两名侦探,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呢? 王芝圃与李桂芳,是奉了政府的命令,贴身保护应夔丞,这种保护是有严格纪律的,即使是最没脑子的人,也知道这两名侦探,任何时候也不能同时离开保护对象的,哪怕是去厕所,至少也要留一个人在应夔丞身边。 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他们两人同时离开了应夔丞? 如此说起来,党人的瞎掰也不是一点儿都不贴谱,这不连赵秉钧都在怀疑这两名侦探吗? 不一样!党人是在毫无证据、不作任何调查的情形下,不负责任地咬定是不存在的王兹圃干的,并以这个结论作为下一步行动的依据,而不管这个结论有没有问题。 而赵秉钧,他必须要找出事实的真相。如果涉案人真是这两名侦探,他们为什么要杀应夔丞?如果不是他们,那又是谁? 【08.案中再出案中案】 只要找到了疑难点,案子就不难破开。 王芝圃、李桂芳两名高级侦探,他们既然违背纪律,双双离开保护对象应夔丞,那么一定会有他们自己的原因。 这原因就是……领导的吩咐! 哪个领导? 吩咐两名高级侦探离开应夔丞的,正是京畿执法处处长陆建章手下第一号大将郝占一。郝占一身边还跟着另一名高级侦探王双喜。 事情的究竟,就发生在那辆京津特快列车上。当时负责保护应夔丞的李桂芳、王芝圃始终一左一右坐在应夔丞身边,手揣进兜里,一刻也不敢松开手中的短枪。但正值车行于杨柳青之间,忽然车厢的门被打开,就见外边有个人向他们招手。两人定睛一看,竟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京畿执法处处长陆建章手下第一员大将郝占一。 顶头上司突然来到,两人不敢怠慢,急忙跳起来问好。郝占一漫不经心地问:你们俩也在这儿?过来帮我搬下行李。 王芝圃、李桂芳两人有点儿为难:报告领导,我们身上有任务…… 郝占一:有个屁任务,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还完不成你们的任务? 王芝圃和李桂芳害怕领导生气,不敢再多说,急匆匆去了后面的车厢,却没见到什么行李,忽然之间醒悟,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赶紧奔前面的车厢跑,一进去,两人就立即闭上了眼睛。 包厢里边,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应夔丞,此时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心口处中了两刀,死到了不能再死的地步。 当时王芝圃和李桂芳两人心中的惊恐,已经无以言表,立即掏出警笛来狂吹。稍顷火车上的稽查员赶到,详细审问了两人事发究竟,可这时候,就算是杀了他们两个,他们也不敢说出顶头上司郝占一的事情。 车到天津,就见军警林立,赵秉钧培养出来的高素质警察,早已将车站团团包围,王芝圃和李桂芳,这两人成为了最重要的嫌疑犯,在第一时间被收押。 开始时两人是打死也不敢说出实情的,因为审问他们的警察级别太低,说出来徒然惹祸上身。可等到赵秉钧亲抓此案的时候,两人迫不及待地把实情全部倒出:是顶头上司郝占一,他身边还跟着侦探王双喜。 赵秉钧大怒,遣人去找郝占一和王双喜,却哪里还找得到?那两人早已无影无踪了。 赵秉钧发布通缉令,命各地警察缉拿此二人归案。甭管是谁指使这两人动手杀掉的应夔丞,都必须要弄个水落石出。 赵秉钧说:此案事关重大,无论牵涉到谁,不管他级别有多高,官职有多大,肚皮有多肥,都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 讲完这句话,赵秉钧端起茶来,呷了一口,然后眼睛一翻白,叫了一声:我的心口好疼,好疼啊……言讫,死之,时年56岁。 【09.恐怖的传说】 袁世凯正在签署文件,忽闻报赵秉钧暴死。当时袁世凯掷笔于地,放声大哭。 赵秉钧,他是一个多么精明干练的人物,一个不可多得的优秀人才。早年逼迫清室退位之时,若不是他伶牙俐齿,冒死在隆裕太后面前陈说利害,共和国岂会来得如此容易? 赵秉钧其人,不唯是中国第一神探,更精通政务,熟谱法律,甚至财务经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长期以来始终被袁世凯视为左膀右臂,如今他连声招呼也不打,毫无预兆地,说死就死了,这让袁世凯如何不大放悲声? 一边痛哭,一边顺手拿起张报纸,袁世凯差点儿没当场气死过去。 那张报纸,乃1914年2月4日的天津《大公报》,上面说: 宋教仁之刺死,究系何人为原动,至今仍悬疑狱。而应夔丞为间接主使人,则已亲自招成,了无疑义。 自宁沪乱起,应遂逃出囹圄。初犹伏匿青岛,乃乱事既平,公然发电卖功。旋复大摆大摆,款段入都。蛛丝马迹,宋案之底里,固不难揣测而知。说者方谓应将免上刑,而受上赏矣。 这篇文章的署名极是诡异,叫做无妄。文章的意思是说:是袁世凯干的,都是袁世凯干的,所有一切统统都是袁世凯干的,甭管我要证据,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总之是臆测之言,随心所欲,袁世凯不服你去死! 袁世凯再次大放悲声,他到底被一群什么模样的怪人缠上了,他们怎么就一点儿道理都不讲呢? 党人自有党人的道理! 党人的道理就是:袁世凯就是个大坏蛋,对付这种大坏蛋,就必须不择手段,比坏蛋还坏蛋。 不怪党人亢奋,赵秉钧突然暴死,这事让所有人错愕。人们断定,此事必然是革命党所为,党人杀应夔丞,是为了堵住应夔丞的嘴;党人杀赵秉钧,则是为了将宋教仁被刺案彻底封死——当时的报纸,对此事做出了如是评判。 1914年3月6日的《盛京时报》刊文称: 直督赵秉钧之卒于任所,大有迅雷不及掩耳之概。惟有一种传说谓其误食毒物等语,兹就表面上之调查其患病情形,又极分歧不一,是亦可疑也。兹于日昨闻内务部有一秘密通告致京外各公署,内称有乱党能于鲜果食物内注射毒药,人食之不动声色,在甘四点钟内致于死命,亟应慎防等语。今观内务部密告之通行与赵督之逝世两事未逾三日,其被人谋毒之说似属有因矣。且闻赵督烟瘾甚重,脏腑燥热。于吸烟后必须食少许柑橘、葡萄等类,以解口中干渴。或者内务部因见某报载有乱党在津制造毒药射于果品菜蔬之上以谋杀当道要人,故疑赵督死于此,特行通告以戒欤。 《盛京时报》只是一家报纸,说话尽可以不负责任,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硬是渲染出革命党人水果里注射毒药的恐怖传说,可袁世凯不能这样瞎掰。他是大总统,必须要就赵秉钧之死,给国民一个交代。 以前,但逢这种事,照例是由神探赵秉钧出面,破案之后由袁世凯宣布结果。可这回死的是神探赵秉钧,又该找谁来弄清楚这件事呢? 赶鸭子上架,袁世凯硬着头皮,出任民国第一大侦探。他把总统府的屈医官叫了来:老屈,这事必须得你出马,去看看赵秉钧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如果真的是被谋杀,我们决不能放过凶手;如果不是,那也应该对国民解释清楚。 屈医官道:大总统,这件事情太大了,我不敢…… 袁世凯问:有什么不敢的? 屈医官:如果赵秉钧是正常死亡,我当然会实话实说,可如果…… 袁世凯:我明白了,你害怕实话实说,会被乱党追杀灭口是不是?那我给你出个主意,由你牵头,找几个外国医生来——我太了解那些革命党了,在国人面前穷凶极恶,在洋人面前卑躬屈膝——就算是借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碰洋人一根毫毛,只要你们的医学鉴定有外国人参与,乱党决计不敢造次。 屈医官大喜:多谢大总统出了这么个好主意,那我叫上洋医官贝熙业好啦。 屈医官组织了一个有洋医参加的医学调查组,以第三方的名义,对赵秉钧的尸体进行了检查,不久便向袁世凯递交了一份超级厚重的医学报告。 【10.革命党说了算】 袁世凯打开来,顿时一阵头晕,只见报告中医学术语满天乱飞,随风狂舞,什么周身动脉硬变,心脏内膜炎,什么心经左房,肝经涨大,什么太阳动脉,挠骨动脉…… 这份报告,非得专业人士解读不可。非医学界人士读这玩意儿,读不到两行多半就会疯掉——但疯掉了也要读,不读此报告,就无法了解此后的历史进程。 前直隶都督赵秉钧于三年二月二十三日起,病至二十七日早,病故。当经永秋偕同洋医官贝熙业前往诊视。 一切查病者所得系周身动脉硬变(心经尤甚),心脏内膜炎及心脏神经痛等症。此等病症由以下所列各病状证明之: 一、因其太阳动脉、挠骨动脉及动骨动脉白膜硬变; 二、脉弱无伦次; 三、无心尖搏动之声; 四、有缩期僧帽瓣杂音; 五、心经舒缩声音无力; 六、心经左房稍为涨大; 七、时觉有心脏神经痛之病; 八、肝经涨大。 病者最难堪处惟胸部作痛,发觉无常,或日或夜,或胃空或胃饱,或寝睡时,致令病者不安眠。以上各病症两星期以前业经发现,当痛时不呕吐,惟觉头晕胸部头部紧缩,难以呼吸。恒不安寝,熟睡极难,稍睡复醒。病症发现后,气体之衰弱为向来所未有。察其肺经无恙,惟胃经稍为涨大,舌苔极厚,细诊心经,觉其缩期僧帽瓣杂音沉弱不变,在心尖搏动部位其声尤为清晰,且达至腋部。按以上各症状推其致命之原,系心经衰弱,由于心脏神经痛症或血栓所致也。 这份报告,看得袁世凯泪流满面,好不痛苦。他心里说:老屈啊老屈,我让你叫上洋医官,就是想要个简单明确的答案,可你给我搞来这么个东西……还嫌不够乱是不是? 硬着头皮往下看吧,总得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是不是? 袁世凯硬着头皮,仔细一看前面的几行字:嗯,这里写的是……一切查病者所得,系周身动脉硬变,心脏内膜炎及心脏神经痛等症……袁世凯恍然大悟:噢,原来赵秉钧是动脉硬化,再加上心脏病,好像是心脏血管中的淤积物形成了血栓,再加上破这个案子用心过度,扑的一声,血栓崩裂了,于是赵秉钧就死掉了。 原来真不是乱党干的,只是碰巧了而已。 这应该是袁世凯的结论了。 但袁世凯说了不算,革命党人说了才算。 为什么呢?袁世凯是大总统啊,难道说了还不算吗? 大总统也不管用,袁世凯的年龄放在这儿呢,再过几年他也要含笑九泉了,可革命党清一色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单只是一个比拼年龄,袁世凯就必输无疑。所以历史的结论,实质不过是年轻人的结论——至于这个结论正确与否,倒在其次。 【11.唯一的嫌疑人】 话说袁世凯看这份报告,看的是开头部分。而革命党人的,看却是结尾部分——如果国民党人真的看了这份报告的话,但最大的可能是他们压根不看。 结尾是怎么写的? 按以上各症状推其致命之原,系心经衰弱,由于心脏神经痛症或血栓所致也。 革命党仔细一看,啥玩意?心脏神经痛症?血栓……血栓是啥玩意?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会有血栓呢?就算是赵秉钧胡来乱搞,非要弄个血栓,这血栓又是打哪儿来的?又是怎么爆裂的? 总有个原因吧? 于是党人顿时陷入亢奋之中,立即提笔瞎掰,曰:袁世凯为了灭口,毒杀了赵秉钧——目前几乎所有的历史类文字,都是纹丝不动地照搬了这段瞎掰。但瞎掰的覆盖面积无论有多么宽广,瞎掰就是瞎掰,终究不可能构成历史本身。 然则,我们又何以敢断言这是瞎掰呢? 说党人瞎掰,并非我们有证据证明袁世凯未曾毒杀赵秉钧,而是说党人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他们所写的历史。 历史的写法是这个样子的,如果你要写袁世凯毒杀了赵秉钧,那么你必须要写明是谁下的手,在什么情况下下的手,证人又是谁。没有这个资料,你最多只能写,赵秉钧死因可疑,而不可以把自己的臆测写进去。 事实上,民国神探赵秉钧之死,与任何人无关,国民党人不曾暗杀,袁世凯更不可能干这没名目的事儿。证据就是屈医官所率领的这支第三方调查组,这个调查组是有洋医官参加的,如果医学检查发现赵秉钧有问题,洋医官铁定是要大叫大嚷起来的。 当然你也可以瞎猜,说是袁世凯花钱买通了洋医官——先不要说这种无根据猜测原本就是小人之心,是自己心里肮脏龌龊,就以为天下人都和自己一样。这种可能就算是存在,即使瞒得过一时,也瞒不过一世。洋人都有一个记笔录的不良习惯,如果洋医官参与了对事实隐瞒的话,就算是当时没说,过几年肯定是要把自己知道的私密卖个好价钱的——所以在西方自由世界,政治完全是透明公开的,就因为市场经济,大家逮到秘闻就立马叫卖换钱,所以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深埋许久。 如果我们一定要抬杠,非说赵秉钧死得有问题,那这问题也铁定是出在国民党身上,而非袁世凯身上。 理由很简单,又或是洋医官,又或是屈医官,如果他们真的发现了什么,那么,能够强迫他们闭上嘴巴的,只有革命党,袁世凯真没这个能力——因为过不了多久,袁世凯就要含笑九泉,以新一代暴力迷信者为主体的年轻人,将挥舞着国民党的战旗登上历史舞台。医官这里若是有对袁世凯不利的消息,岂有一个不嚷得尽人皆知的道理? 如果坏事被掩盖,那这坏事铁定是赢家干的,输家输到了连底裤都不剩一条,丧失了最后的话语权。 综上分析所述,赵秉钧死因,只可能是两种情况: 第一、正常死亡; 第二、非正常死亡,国民党是唯一的嫌疑人。 第十二章 午夜魅影 【01.暗杀风暴袭来】 无论死因如何,赵秉钧死了就是死了,这个结果无人能够改变。 虽然神探赵秉钧死了,但宋教仁被刺之案,还得继续追查。 赵秉钧临死之前,下达了通缉令,通缉刺杀污点证人应夔丞的疑犯:京畿执法处的郝占一、高级侦探王双喜。 应夔丞被刺一案,与他谋刺宋教仁构成了诡异的历史怪圈。应夔丞与宋教仁,同为国民党人,而国民党却硬说给应夔丞下达刺杀令的是袁世凯。而现在杀应夔丞的,却是袁世凯的部下,这一次老袁又有何话可说? 正所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一旦郝占一和王双喜落入法网,隐藏在民国政坛后的刺客兵团,势必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事实上,人们早就知道这样一支刺客兵团的存在,一系列凶杀案已经发生并且继续在发生——而且,人人都知道这支刺客兵团是谁,都期待着能够在光天化日之下,一睹杀手的真容。 但杀手也不傻,他正在兴致勃勃地跟大家玩躲猫猫,务必不让你找到他。不仅不让你找到他,而且他还要躲在暗处搞你。 细说起来,这支隐秘的暗杀团,第一个搞掉的并非应夔丞,而是一个被历史边缘化的人——徐宝山。 徐宝山,在当时大名鼎鼎,是江湖会党,私盐贩子出身,与应夔丞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辛亥革命,徐宝山参加了江浙联军,摆平镇守南京的北洋军张勋,为革命立下了汗马功劳。 因为太给力,徐宝山已经升任了军长。话说有一日军长正在高卧午睡,忽然门外来人,手捧一只古色古香的精美木匣,说是奉了个古董商人的吩咐,特来给徐军长送一对古瓷花瓶。负责接待的人员不敢惊扰军长的美梦,就签字将礼物收下,然后放到了徐军长的枕边。 没多久徐宝山睡醒了,幸福地睁开眼,看到枕边这只木匣,大喜,坐起来想打开,不想这木匣合缝极是紧密,徐宝山抠得指甲生疼,却硬是打不开。 越是打不开,徐宝山心里越发痒痒,就叫来勤务兵,两人合伙用力,使劲,使劲,再使劲,就听扑的一声,那坚固的木匣果然被撬开一条细缝,一道丝丝缕缕的黄烟,从匣缝中袅袅透出。 徐宝山大喜,曰:果然是上古神器,都他妈的带冒烟的了……情不自禁地凑近点儿一看,就听轰的一声巨响。 这一天,江苏及各省的都督,以及袁世凯的中央政府,都接到了详细描述这一过程的电文: 诰朝八时前,军长入室启封,因封甚固,与军差弁共力启之,展少许烟焰,遽发弹爆炸,猝不及避,穿肠洞腹,血飞肉薄,燎及头面,轰去手腕,随时殒命。差弁高镇清已糜烂,王得标距较近,受伤未死。据传事人称,该凶手身材短小,面瘦而黑,口操南音,交信后即从容而去。祸机猝发,距送信时已逾九点钟之久,当已远飏。 徐宝山,原本是江湖中人,却在这次的站队中与革命党分开,结果引来了杀身之祸。他的死,标志着党人穷凶极恶,一场暗杀大风潮,正在席卷着大中国。 但是党人说:瞎掰,根本没这回事…… 【02.比此前更猛烈】 徐宝山被炸身亡,引起了国人的极度恐慌。 又开始了,党人的暗杀风潮,又凶猛地袭来了! 徐宝山死,归咎于党人,那是无可争议的事情。袁世凯就算是再蠢一百万倍,也没有理由对徐宝山下手。只有党人才会憎恨他,因为他脱离了江湖会党,正式跻身于军界。 徐宝山之死证明了一件事,刺客是国民党的人——既然如此,那应夔丞之死,是不是也是党人干的呢? 当人们在对这个问题进行探索的时候,在沈阳,有一个记者正在挨家挨户扒门缝,偷偷往人家里边瞧:谁家能有点儿新闻呢?做记者的,就是要靠新闻吃饭,没新闻记者会饿死的。原本徐宝山之死是件大新闻,可是人家死在江苏,离你东三省距离太远,南方的各家报纸疯狂报道这件事,让远在东三省的《盛京时报》活活馋死。 没有猛料可爆,报纸就无人问津,《盛京时报》的记者惶惶不可终日,这缺德的国民党,你来咱沈阳丢枚炸弹多好啊,也好让记者们弄口饭吃。 正当惶惶之际,前面忽然来了一个人,伸手冲记者打招呼:嘿,哥们儿,好久不见。 记者一见大喜:哥们儿,我认得你,你是革命党,跟孙文一块跑日本去了。 那人变了脸,道:哥们儿,你可别瞎掰,哥们儿是老实人,有毒的不吃,犯法的不干,你才是革命党呢,你们全家都是革命党! 记者很是失望:你不是革命党,那你干吗跑日本去? 那人道:我是做生意啊,怎么,难道除了革命党,别人就不能去日本了? 记者更不肯罢休:那你去日本,一定是见到乱党头子孙文了吧? 那人道:这怎么可能,我是生意人,只做自己的小买卖,怎么会跟乱党往来呢? 记者失望已极:那你……总听到点儿什么消息了吧? 那人道:当然听到了,这不是扬州的徐宝山被炸死了嘛。 记者摇头:徐宝山被炸死,就是孙文干的嘛,南方各媒体都有报道,咱们的报纸最多是抄抄人家,你离得远,没办法啊。 那人哈哈大笑:没错,是有好多家报纸都在报,但他们报出来的都是假消息,是谣言。 什么?记者的肾上腺激素哗的一家伙分泌了出来,兴奋得狂叫起来:哥们儿快说,你说出来我管你叫大爷,大爷,咱们的报纸有救了…… 1913年6月1日,沈阳的《盛京时报》报道: 有友人自镇江来云,徐宝山自南北感情日恶,即汲汲于战事之预备,组织一炸弹队,以为制胜之计。日前试演,偶一不慎,致成悲剧,其部下欲掩人耳目,特捏作古董所送之木匣爆炸云。 《盛京时报》向来以公正客观而自诩,既不偏向袁世凯政府,也不偏向孙文革命党,所以这篇报道一出来,立即收到了正本清源、以正视听的效果。 正当国人长松一口气,以为不会重演辛亥年暗杀之风潮的时候,惊天动地的爆炸之声,已经络绎不绝地响了起来。 在北京,在上海,在那些所有让孙文痛心疾首的地方。 暗杀狂潮,比以往更加猛烈。 【03.慈善人士闹东京】 1914年初,袁世凯政府截获密报,孙文派了四个人潜入上海,四人者,一个叫臧再兴,一个姓雷,另两人不知姓名。另有一个足以让袁世凯胆战心惊的消息,说是恐怖大亨陈其美已经潜入上海。 据当时的密探报告说:陈其美,自二次革命失败后,躲到了洋人的兵舰上,借助帝国主义列强的庇护,仍想大举起事,未果。又与鉴湖女侠秋瑾的战友王金发潜入浙江,却被浙江都督朱瑞严防死守,陈其美无处下手,恨恨地奔赴日本。 但很快,陈其美又回来了,密探甚至探知了陈其美的藏身之地,就在沪西水沙陀的一个日本人家里,坐镇上海,发号施令,命党人怀揣炸弹,奔赴各地,逮谁炸谁。当时成群结队的密探眼巴巴地蹲在水沙陀,守在那家日本人的门外,盼望着陈其美一时脑子进水,犯了傻自己走出来,好捉住他多领点儿奖金。 事实上陈其美曾多次犯傻,走了出来,密探报告说:陈其美所穿之袄裤均以丝绵为底,平时则穿着天静呢单袍,出门的时候就披一件白灰色外套,高领大衣,去的地方主要是垃圾桥北,有时候还探亲访友,时间多半是在午夜。 尽管陈其美多次现身,但密探们却仍是逮他不住。在向警察局递交的秘密报告中,密探们解释说: 惟其平日非但不与党外人交接,即防同党暗算之事,亦无刻去怀故。 密探的意思是说,陈其美已经进阶为恐怖大亨,对敌斗争经验超级之丰富,他不仅信不过国民党之外的人,最提防的就是国民党人。所以你要是想抓住他,难,难乎其难。 另有消息说,国民党人于东京秘设了炸弹研究所,极尽秘密,连神通广大的日本警察,都不知情,若非是有一日突然轰的一声,有枚炸弹爆炸了,此事仍不为外人所知。 日方警察报告说,日本东京的郊乡,风景优美之地,有一家不起眼的学校,这所学校是由中国一位慈善人士资助的,就读的学生,也都来自于中国。忽一日好端端的学校里轰的一声巨响,就见一名学生满脸是血,衣衫碎烂,惊慌失措地狂奔于东京的小路上。日本警察闻讯追来,前堵后截,将那怪人逮住。 怪人称,他姓张,中国人也,系孙文先生的中国革命党成员,正在学校研究炸弹,不慎被炸伤。 日本警察进入学校,发现爆炸处另有一名日本男子,是退役军人,也被炸得半死不活。 校方声称:被炸伤的日本人和中国人,均与学校无关。张姓男子早已被学校开除,所以学校是无辜的。 日本信了你才怪,细查此校的赞助人,吃惊地发现那名慈善人士,赫赫然竟是中国革命党李烈钧。该学校实际上不过是中国革命党人在日本的秘密训练基地,此番基地虽然被破获,但是,大批的刺客却早已动身出发,但由于北京的袁世凯严防死守,刺客难以潜入,于是刺杀暗潮遂向南方各省流动。 【04.试试刑具管不管用】 大批的刺客潜入北京、上海,欲图起事。 但赵秉钧一手训练出来的警察,也不是吃素的。1914年1月23日夜间,一列火车驶入北京站,乘客们正要下车,忽见站台上军警林立,警笛声不断,顿时惊呆了。 一队警察冲上车,进入一间包厢。包厢里,坐着一个面目淡然的男子。 警察:叫什么名字? 乘客:问谁……问我吗?我叫施槐卿。 警察:干什么的? 施槐卿:……还能干什么的?坐火车的呗。 警察:你的行李在哪里? 施槐卿:行李?我没有行李。 这时候旁边的乘客凑了过来:咦,你这人好奇怪,刚才你还说你是贩糖的商人,旁边不是你从日本进口的糖吗?怎么说没行李呢? 警察上前打开行李,里边露出几枚炸弹:施槐卿,你有权保持沉默……如果你扛得住皮鞭老虎凳的话,那你就沉默吧,带走! 施槐卿:……救人啊,警察乱抓人了,我不是革命党,我也不认识孙文……喊冤声中,已经被拖到了警察局。 进了刑讯室,施槐卿立即被扒光衣服,挂到了刑柱上面,警察从皮具里取出无数种刑具,堆在施槐卿的面前:兄弟,算我们求你了,你可千万别招供,这些刑具都是从德国、日本进口的,始终找不到机会使用,妈的这个狗屁民国真不好玩,民权高涨,连小偷杀人犯都有律师,你一动刑麻烦就大了。幸好今天逮住了你,别招,听话千万不要招供,让我们试试这些刑具到底管不管用…… 刑讯室里,响起了革命党人施槐卿的惨叫声:嗷嗷嗷……嗷嗷…… 正热闹着,这时候有名巡警,叫靳兰亭,他是上夜班,进了警察局,一眼就看到院子里放着只口袋,顿时大喜:哇,又没收了这么多的违禁品,太好啦,趁没人注意,我先拿回家点儿,改善改善小日子。 上前打开口袋,往里边定睛一看,就听轰的一声巨响,施槐卿行李里的炸弹爆炸了,巡警靳兰亭的身体被冲击波,嗖的一声掀到空中,落下时轰哗一声,生生将警察局的屋顶砸烂。 【05.潜伏北京】 警察局发生爆炸的第二天,也就是1月24日,北京的警察再次与军方联合行动,冲上站台,将一列刚刚到达北京的火车围了起来。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被带下火车。 警察:叫什么名字? 男子:范铁仙。 警察:来北京做什么? 男子:谈生意。 警察:你确定? 男子:……确定。 警察:怎么就你一个人?陈其美和蒋介石,他们两个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