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区区30个人的洋商团解除了武装,这对后来的蒋介石来说,是丢尽了颜面的事情,所以他一辈子咬紧了牙关,始终未曾吐露半个字。 然而若想不曝光,除非没这事。事隔多年,史学家吃惊地发现闸北有一支讨袁军被洋兵缴了械,于是多事的史学家就上天入地地搜集资料,还原当年上海战事全景,确定当时每支部队所在的位置,惊讶地发现正是蒋志清同学所率的207人,在这个特定的时间和地点,和总巡捕卜罗斯发生了交集。这段久已湮没的历史隐私,最终还是被人给挖出来了。 【18.记者都是大神探】 上海总巡捕房的洋人开始访拿乱党,排第一名的就是黄兴。同时,江苏都督程德全奉了袁世凯之令,贴出告示,悬赏缉拿乱党,黄兴开价十万元,陈其美开价五万元。 制造局的郑汝城也跑了出来,满大街张贴告示,同样是黄兴开价十万,陈其美开价五万,后面还有黄郛开价两万,李书城开价两万,不论生死,一体给赏。 国民党北京本部发表声明,将黄兴等人开除出国民党。 此时,黄兴已经登船而走,但日本拍来电报,绝不允许黄兴登陆日本。不登陆日本还能去哪儿?所以这个日本是一定要登陆的,黄兴先生乘坐在一只大箱之内,箱子放在一条运煤船上,船号第四海运丸,乃日本三井物产公司的产业。 箱子到了神户,不好往岸上搬运,于是黄兴被转移到了一只装信件的储物箱里,成功登陆日本。 孙文先生和胡汉民,是易容之后,乘坐一艘银白色的小汽艇,在神户的诹访山附近一个僻静的小港湾,悄悄登陆。可是万万没料到,孙先生抵达神户,还没找好地方藏起来,当地报纸就已经报道了此事。 神户警察出动,将孙文先生乘坐的信侬号扣押搜查。扣押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家媒体何以消息如此灵通? 事后才查清楚,原来日本人超级喜爱侦探小说,媒体记者个个以神探福尔摩斯自居。中国二次革命,日本的记者就推理出孙文先生必然要登陆日本,再一看海船资料,发现有条信侬号,此船在神户靠岸之后,却不卸下货物,也不允许水手上岸,于是记者立即断定,孙文先生铁定是乘坐这艘船来了,遂报道之,结果是一报一个准。 通缉令上还有一个李书城,他却是不晓得革命已经失败了,仍然坐着电车去看朋友,忽见电车上有张贴纸,近前一看,原来是在通缉自己。李书城郁闷,遂逃到日本,到日本后,他见警察就问:知道黄兴吗?知道黄兴住哪儿吗?看他这问题问的,哪个警察敢说知道? 正问之际,忽然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有机密事件相告,李书城按信中的指示,到达一个奇怪的地方,就见到一个日本浪人。那浪人请李书城到他家里喝清酒,吃寿司,说自己愿意为中国政府效劳,愿意为中国政府刺杀黄兴,只要李书城从中国驻日使馆给他弄一支枪来,他现在就去干。 原来这是一个缺心眼的日本人,一门心思琢磨着弄支枪,却把李书城误认为是袁世凯的人了。 李书城回来,立即向警察报案,警察听了哈哈大笑,却不捉那个缺心眼的家伙。捉他干什么?他缺心眼你还缺心眼啊? 借这个机会,李书城再次询问黄兴的地址,警察终于告诉了他。 李书城终于和黄兴会师,并在日本继续坚持革命。 看看还有谁没逃……对了,老熊熊秉坤。前者,老熊在武昌发动第六次革命,被肥仔黎元洪摆平之后,跑到了江西,然后来到了上海。这一次上海打得如此激烈,各国军队都搅和进来了,怎么又没见老熊露面呢? 老熊没露面,那是因为,当黄兴回到上海的时候,老熊却又去了南京。 老熊去了南京,那是因为黄兴及军队将领纷纷逃走,南京的讨袁军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况,正所谓人心惶惶,一夕数惊。于是便向上海的革命党苦苦求救:拜托,哪位大哥有空,过来一下,过来帮个忙,求你们了。 听到南京讨袁军的呼救声,老熊心肠一下子软了。老熊说:南京人民的声声呼唤,牵动着我的一颗熊心。就和一些革命党组团去了南京。于是,老熊的辉煌人生,就和黑锅将军张宗昌发生了美妙的交集。 【19.生错了国度的骑士】 当熊秉坤率一众党人,奔赴南京死地之时,张宗昌正爬在床上,摸着屁股上的伤口呜呜地哭。 现在,我们必须要弄清楚一件事:张宗昌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应该如何评价他? 只有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才能够理解他所做的事情。同样的,要评价他是什么样的人,就必须看他做了什么事。 说起这张宗昌,他是民国年代最操蛋人物的典型代表,是有名的三不知将军,不知手下人有多少,不知道老婆有多少,不知道自己的钱有多少。无论是民间的口碑还是官方的定论,此人都是不堪提起,是用来教育孩子的反面典型。 张宗昌还有一桩私事,说起来实是骇人听闻: 张宗昌的原配妻子,叫袁书娥,书香门第,知书达理,夫妻二人情感融洽。可是忽然有一天,袁书娥的妹妹袁中娥跑了来,也不知是小姨子爱上了姐夫,还是姐夫打小姨子的主意,总之两人就有点儿不清不白。袁书娥大怒,抄起擀面杖暴打张宗昌,打得张宗昌逃出家门,不敢回来。 袁书娥痛恨丈夫移情别恋,果断采取了报复措施——她给自己也找了个情夫,江湖人称贾瘸子,还给这个瘸子生了个女儿。 此后,贾瘸子就住在张宗昌的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享受着快乐而幸福的人生。 张宗昌得知此事,勃然大怒。 那么,他将如何处理此事呢? 张宗昌回到自己家,要求贾瘸子离开,被贾瘸子断然拒绝。直到张宗昌掏出手枪,贾瘸子这才大惊,知道人家老公是真不乐意,只好怏怏地离开。 此后,张宗昌又是如何惩治红杏出墙的妻子的呢? ——没有任何惩治手段,张宗昌依然善待袁书娥,而袁书娥却始终对张宗昌愤愤不平,认为都是这个没种的男人毁灭了自己的爱情。直到张宗昌死后,再也没有人庇护袁书娥,遭遇到窘境之时,袁书娥这才大放悲声:老张啊,老张,你为什么死得那么早啊,你要在,我们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单说张宗昌在这件事情上的表现,妻子偷人,甚至为野男人生下孩子,他老兄却浑不当回事。态度如此怪异,休要说是在中国,即使在人类历史上,想要理解他,也是比较难。 张宗昌遇到这种事,在中国被称之为戴了绿帽子,是非常丢人之事。一个等闲小男人,如果你告诉他说,他老婆偷野汉子啦,通常意味着鲜血喷溅,外加几条人命。 毫不夸张地说,中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都是围绕着防范老婆偷情而建立起来的。从秦始皇开始沿袭到民国才终止的皇宫太监制度,就是为了防止宫中的嫔妃跟别的男人乱来,为此干脆割掉男人的卵袋。中国的小农经济模式,将女人缠足禁锢,就是为了让女人丧失与男人抗争的能力。至于中国的文化,单只是“绿帽子”这三个字,就足以全面涵盖。 历史上,婚外偷情的女性,照例是要猪笼沉水,以雪男人为此所蒙受的奇耻大辱。 所以,想让中国人理解张宗昌,那就太难了。 理解不了,所以鄙视——鄙视很容易,所以张宗昌惨遭鄙视。 但同样的,想让张宗昌来理解中国人,同样也不容易。 为什么呢? 想想张宗昌的家世吧,9岁那年,他的母亲带着他离家出走,另嫁了别的男人,而后母亲亡故,继父又娶了新的女人,对他和继父一样视为己出。此外他的亲生父亲又娶了新的老婆,结果搞到最后,张宗昌拥有着双份的父亲母亲,这其中的每一个人,都给了他无尽的关爱,抚育他长大成人。 但对他人生成长最重要的一课,是在母亲侯栓妮于寒冬腊月冻得昏死在路边,当他于恐惧和绝望之中,抱着母亲那身体号啕大哭之时,他的继父赶到了——从此,他明白了人生的两个问题。 母亲的经历告诉他:在这艰难的人世,女人比男人更艰难。 继父的拯救告诉他:男人,是为了保护柔弱的女人而存在。 事实上,张宗昌终生奉行这两条人生准则,他在男人的世界中奋争、打拼,甚至不择手段,却对女人无限宽容。 张宗昌最被人嘲笑的事情是,他的府中养了无数的女人,却都在和男人偷情私奔,张宗昌不闻不问,并因此沦为了世人耻笑的话柄——然而那心地肮脏龌龊的小男人,又如何知道这种行为恰是符合张宗昌的人生信条的:女人,在绝境的时候帮助她们,一旦她们寻找到了自己的真爱,那就祝福她们。 如果说,张宗昌是一个孤独的骑士——这似乎夸张了,然而这却是事实。 事实就是,张宗昌是一个不幸生错了国度的骑士。他那庇护女人的天性,在西方会成为传奇与美谈,但他落在以欺凌女性为特色的东方文化氛围之中,所以他被嘲弄、被辱骂、被取笑,也就在所难免了。 总之,只有理解了张宗昌这个人,才能够对他的选择做出评判。 【20.张宗昌纯爷们儿】 却说南京的第三师师长冷遹,自打黄兴撂挑子走人,张宗昌屁股受伤,被北洋军三面合围之后,他就苦思冥想:嗯,有什么好的法子,解决眼下的困境呢……咦,有了,就这么办! 冷遹扛起自己的铺盖卷,扔下第三师部队不要了,从此复员转业,笑傲烟霞,遨游五湖,端的是逍遥自在。 师长走了,旅长们也撇下队伍,四散而走。 第三师的兄弟们慌了神,急得直跳脚,这时候张宗昌屁股已经痊愈,回到前线,见此情形,立即召集众家兄弟开会。会议上,兄弟们有的哭,有的闹,有的骂黄兴害人,有的骂师长冷遹不是东西……等大家哭过闹过,骂得累了,张宗昌这才发话。 张宗昌说:弟兄们,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师长逃了而已。这个狗屁师长,你们以前指望上过他没有?恐怕没有吧?以前指望不上,以后更甭想。所以呢,他逃了是好事,你们干吗闹成这个样子? 众人道:可是师长走了,我们到底应该咋个办呢? 张宗昌笑:想知道怎么办还不容易?马上回军营,各自进入各自的作战位置,我听说这次来的是北洋冯国璋,天下名将啊,不过呢,我们第三师也不是吃素的,到底是他北洋冯国璋厉害,还是咱们第三师厉害,这得较量较量看。 众家兄弟茫然:老张,你是在给我们下命令吗? 张宗昌:我是否在下命令,我说了不算,你们说了才算。一句话,如果你们相信我,那我一定能够带你们闯出一条生路来,而且比冷遹在的时候更好。如果你们不相信我,那也没关系。 众家兄弟恍然大悟:老张……不不不,张师长,你向来为兄弟们着想,我们绝对相信你,你就给我们当师长吧。 张宗昌:开玩笑,你们说了能算吗?这得所有的兄弟,全都答应才行。 都答应,肯定都会答应……众兄弟们冲了出去,稍顷,第三师的所有士兵全都跑来了,围着张宗昌,高举着手中的枪,大声喊叫:张师长!张师长! 张宗昌跳到高处,大声道:兄弟们,你们让我当师长,那么我老张就是天底下第一个由兄弟们推举出来的师长,没有人任命我,我也不需要接受别人的任命。从今天起,我只接受你们的命令,一定要带兄弟们过上好日子,啃肘子,喝美酒。但是首先,我要求兄弟们全部进入作战阵地,先让北洋见识见识咱们第三师的威风! 威望最高的张宗昌主动出来担任师长,第三师顿时士气大振,立即进入作战阵地,准备给北洋冯国璋一个教训。 【21.山东人很厉害】 却说那冯国璋,乃民国年间一等一的战将,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三军未动,间谍先行,南京第三师张宗昌出任师长之事,很快就被报到了他的司令部。 冯国璋接报大惊,曰:苦也,这回我老冯遇到对头了,这可如何是好? 身边的参谋人员问道:冯将军,我听说那张宗昌,不过是海参崴一家夜总会的小保安,像这样的人做了师长,这说明党人气数已尽,将军何以如此惊恐? 冯国璋道:正因为这张宗昌是地道的草根出身,而且是士兵推举,并非是上峰任命的师长,我们才危险。你们要知道,若是那冷遹仍在,那么他就必须要解决士兵们的粮草和饷银等许多工作,所以士兵们打起仗来,必然是不肯尽心尽力。可现在张宗昌是士兵们自己推举的,士兵们只有表现的机会,没有要饷银的资格。所以第三师正是同仇敌忾、决死相搏的时候。这种时候我们跟他们硬碰,就算是打赢了,那也是伤残累累,损失惨重啊。 参谋们道:若然如此,哪咋个办呢? 冯国璋道:只有一个办法,找个嘴巴厉害的说客,去说服张宗昌主动弃械来降,否则我们北洋军必吃大亏。 传令,找找营中是否有人认得第三师师长张宗昌,最好跟他有交情。 不长时间有消息回报:报告将军,没人认得张宗昌,只知道他是山东人。 冯国璋:立即给大总统打电报,请大总统帮忙找个认识张宗昌的人。 参谋大惊:这事也值得打电报? 冯国璋:这事必须打电报,事关胜负生死,这岂是小事? 果然,袁世凯收到冯国璋的求助电报,连连点头:小冯可以啊,办事果然是滴水不漏,若不为此事打电报来,那他就不是冯国璋了。 话虽这么说,可让袁世凯去找个和张宗昌有交情的人,这同样让老袁为难。愁眉不展的老袁回到家里,正在继续发愁,这时候,他为儿子聘请的家庭女教师来了,问:大总统,前线方面,没有什么坏消息吧? 这个家庭女教师,说话怎么不对头呢?居然问袁世凯前线没有坏消息吧,好像她盼着前线有什么坏消息一样。 书中暗表,女教师的这句话里,隐藏着民国一段佳话。 话说这位家庭女教师,姓周,名周道如,江苏祟明人氏,幼承家训,熟读五经,擅长诗文,是有名的女才子,所以才被袁世凯请到家里教孩子。那北洋名将冯国璋,经常来袁世凯家里串门,见周道如美丽聪慧,灵气动人,顿时就迷迷糊糊爱上了她。 而那冯国璋,乃北洋第一员大将,气宇轩昂,英华内敛,满身上下一股成熟男人的味道。小女生周道如见了,也是意乱情迷,芳心暗许。 冯国璋和周道如相互暗恋了,他们自己还不知道,可袁世凯闲着没事,却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听周道如这么说话,袁世凯知道,她是心里时刻惦记着冯国璋,生怕老冯在前线有个闪失,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小女儿心态。 袁世凯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如何不知道周道如的心事?所谓关心则乱,也不怪她说错话,就告诉了她情形:现在你家老冯麻烦了,遇到个煞星张宗昌,据说是山东人氏,这仗可就不好打了,搞不好就要吃亏。 周道如大惊:山东人很厉害吗? 袁世凯道:厉害倒未必有多厉害。可他是由士兵推举出来做师长的,这种得军心的人物最是可怕,起码士兵打起仗来,都是不要命的。除非能找到个认识他的人,去说服他主动投降,否则这事可真麻烦。 周道如听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我出去找找看,看谁认识张宗昌。 周道如出去了,袁世凯坐那儿翻白眼,心想这小妮子真敢乱讲话,连我都找不到个认识张宗昌的人,她居然敢瞎掰。 一个白眼尚未翻完,周道如已经回来了:大总统,我找来了一个认识张宗昌的人,你看合不合适。 袁世凯腾地站了起来:真的假的?这……也太能扯了吧? 【22.卑劣无底线】 周道如找来的那个人,是她的表叔,叫李重禄。此人走南闯北,做小买卖,生意上倒是没赚到钱,可天底下的人,没几个他不认识的。那张宗昌说起来也是知名人物,李重禄对他熟到了不能再熟。 于是李重禄出发,去摆平张宗昌。 老友相会,分外欣然,张宗昌摆酒为李重禄接风。酒过三巡,李重禄问道:老张,你在东北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 张宗昌:打小日本呗。 李重禄:那你回到这里来,又为了啥呢? 张宗昌:回来是保卫共和啊。 李重禄:那这事就怪了,你以前打日本、保共和,现在怎么突然扭劲了,跟在日本人屁股后面,居然想要颠覆共和政府呢? 张宗昌:……瞎掰,哪有这种事? 李重禄:怎么没有,你这不是正调兵遣将,要和共和政府的冯国璋军队血拼吗? 张宗昌:……这个……那个……可你说我跟在日本人屁股后面,这话可不对,我这是……这是……这是二次革命……对,没错,二次革命。 李重禄:那么老张,我来问你,除了日本人,谁还希望我们国家发生战乱呢?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孙文要把东三省割给日本人的事! 张宗昌:老李,你到底是啥意思? 李重禄:我啥意思,关系不大,倒是你啥意思,这可就关系大了。我再请教你,你这次起事,是跟着孙文和黄兴的吧?他们现在在哪里? 张宗昌:他们在……我哪里知道? 李重禄:我再来问你,你之所以起事,是奉了师长冷遹的命令吧?他此时又在哪里? 张宗昌:冷遹他……鬼才知道他在哪里。 李重禄:老张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闲极无聊,撩拨起事,遇有危难先逃的卑劣之人,他们会扎成一堆,这很正常。可我就奇怪了,像你老张这样光明磊落之人,怎么会和这种卑劣无底线的人混在一起呢? 张宗昌:我……你……这不是……那个啥……对不对? 啪,的一声,李重禄把一封信拍在桌子上:老张,你现在是主帅先逃,内无粮草,外无救兵,起事又无丝毫道义依据,还在这里抬什么杠? 张宗昌:我没有抬杠……我就算是想抬杠,也找不到人和我抬啊。 李重禄:我给你推荐一个人——冯国璋,你去找他抬杠如何? 张宗昌:我和冯国璋……有什么杠好抬的? 李重禄:建制不动,往罪不究,中央政府承认你的第三师师长职衔,再拨粮拨款,让第三师的兄弟有的吃也有的喝,这杠你要不要抬? 张宗昌:要抬…… 李重禄:要抬就跟我走! 【23.万城难抵的女子风情】 李重禄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张宗昌来降,这应该是8月初的事儿。到了冯国璋军营,恰好遇到北洋张勋,来找冯国璋吵架,张宗昌认出了张勋,就冲过去啪一个敬礼:报告,第三师师长张宗昌前来报到。 第三师张宗昌?张勋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你怎么在这里? 张宗昌大声道:特来投死尔! 投死……张勋气哼哼地瞪了张宗昌一眼:算你聪明,先进去吧。 张宗昌进入,见冯国璋正只手托腮,眼神迷离,双颊泛起红晕。饶是张宗昌乃不世出的混世魔王,又如何知道这老冯冯国璋,此时正在想念心上人周道如,正值意乱情迷、深陷情网之际?张宗昌啪的一个敬礼:南京第三师师长张宗昌,前来报到。 冯国璋啊了一声,勉强把思绪从远在北京的周道如身上收回来:张宗昌啊……找我有啥事啊? 张宗昌:特来投生尔。 冯国璋啊了一声,又陷入了对心上人周道如的思念之中。一边的张勋听着张宗昌的话,越琢磨越是不对味,忍不住打岔道:哎哎哎,张宗昌,你刚才对我说是来投死的,怎么又成了投生了? 张宗昌道:遇冯则生,遇张则死。 啥意思这是……张勋琢磨了好长时间,才突然醒过神来:好你个张宗昌,竟然当面骂我,我我我我揍你个王八蛋……盛怒之下,冲过来就揍张宗昌,张宗昌撒腿就跑,两人一前一后,绕着冯国璋的座位追赶起来。 张宗昌这句话,在历史上有着多重解释,但无论哪一种,都让张勋心里憋火。正值愤怒之际,李重禄想上前劝架,冯国璋看到他,顿时眼睛一亮:问世间,情是何物,直叫老冯犯迷糊。老李你来了,真是太好啦,我最近刚刚写了两首情书……不不不,写了两首诗,麻烦你送北京去,请周道如小姐雅正。 当时张宗昌一瞧这情形,差点儿没哭出来。难怪李重禄说北洋尽皆性情中人,这话倒是一点儿也不假,可是这也未免太性情了点儿吧? 说话间,袁世凯打来加急电报,让冯国璋速速进军,拿下南京,以免其他地方再响应南京,也闹将起来。冯国璋收到电报,却笑曰:早迟必定成功,无须太为着急……老李,我吩咐士兵精心挑选了几盆兰花,麻烦你一并送过去,还有情诗,千万千万不要弄丢了,拜托哦。 冯国璋陷入情网,颠三倒四,意乱情迷,根本无心于战事。见他这般模样,张宗昌急了:大帅,我从南京那边投奔你来了,你不说给句话吗? 给句话……冯国璋懵懂地看着张宗昌:你肯来我北洋,就是我老冯的生死兄弟,缺人我给你补人,缺钱我给你打款,若嫌军职不足以发挥你的能力,陆军部那边我会打招呼,咱们不能让人家周小姐说咱不爷们儿,是也不是? 周小姐又是哪一个?张宗昌给弄糊涂了:大帅,南京幕府山炮台那边,路径我熟悉,咱们先把炮台拿下来,也免得大炮乱放伤人,大帅你看如何? 冯国璋:纵有千座炮台,万座城池,如何抵得了周小姐那绝弃红尘不染凡尘的风情?你说是不是? 张宗昌:这个……可能是吧……呃。 【24.女间谍奇案】 张宗昌踏上了北洋战车,又正赶上冯国璋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所以青云直上,如鱼得水,也就顺理成章了。 首先是流窜在南京周边的乱军,全部被收罗过来,增加了一个旅的兵力,冯国璋那边只顾爱情,张宗昌要多少枪就给多少枪,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连问都懒得问。这让张宗昌对冯国璋更加感激。 感激过了,干点儿啥事呢? 拿下幕府山炮台! 入夜,张宗昌率其精锐,星夜暗渡,摸入了幕府山炮台。为了感谢冯国璋的厚爱,张宗昌拆下了炮栓,命人送往冯国璋处。可冯国璋看也不看,就把炮栓丢掉了,他只爱周道如一个,张宗昌休想夺走他的心。 冯国璋和周道如的恋爱,闹得太不像话了,连袁世凯的儿子袁克定都看不下去了。 说起这冯国璋来,他是最典型的旧式老军人,能力超群,性格正直,对老领导袁世凯忠心耿耿。而袁克定以太子自居,视冯国璋为最重要的家将,其态度是关心爱护,又缺少尊重——太子袁克定经常打电话骂老冯,是冯国璋最郁闷的事。 发现“爱将”与家庭教师周道如暗恋了,袁克定大喜,就问父亲:嗨,老头,你咋不把周道如嫁给老冯呢? 袁世凯道:这事我怎么好开口?万一人家不愿意,却又惧于我的权势不敢拒绝,那我这岂不是害人吗? 袁克定道:所以说你这老头笨嘛,看我的。 于是袁克定跑出来撮合,冯国璋大喜,周道如大羞,羞喜过后,两人终于得偿所愿,从此恩恩爱爱。 民国年间有人瞎猜,怀疑周道如是袁世凯派驻冯国璋枕边的间谍,专一刺探情报。证据却是周道如去世后,袁世凯二儿子袁克文写的一副挽联: 为国披肝胆,为家呕心血,生误于医,一夜悲风腾四海; 论文兼师友,论亲逾骨肉,死不能别,九原遗恨付千秋。 袁克文的挽联因为其中有一句“为国披肝胆”,所以就成为了周道如是间谍的证据,这怀疑实在是缺心眼的人瞎猜了。那周道如自嫁过去后,就兼任起了冯国璋的军政案牍,还要关照老冯的起居饮食,再加上冯国璋这人脑子又有点儿怪异,经常干出来些超级离谱的怪事,足够她花费精力了。 袁世凯死后,老冯曾出任民国大总统,可总统薪水太低,不够开销。猜猜老冯干了桩什么事?他竟然把总统府放生池中的鱼,全都捞出来卖掉换钱,此事实足以骇人听闻,直令人疑心老冯脑壳进水。 替周道如这小妮子想一想,偏偏爱上老冯这个脑壳进水的,她还不得生生把心操碎? 总之,周道如和冯国璋是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恩爱夫妻,跟间谍没得关系。 【25.鸳鸯蝴蝶革命派】 张宗昌投奔了北洋之后,南京更是混乱,于是民政部长蔡寅出面,找来军方和商界人士商谈,大家一致认为:独立是瞎扯淡,是党人乱来,不是南京人民的真实意愿,所以这个立,不能再独了,应该立即取消。 于是南京宣布取消独立,并派了官员前去迎接北洋军。 这边官员刚刚出城,突听《民权报》报社一声枪响,报纸主笔何海鸣,两手各持一支驳壳枪,率领百余名国民党人杀了出来:乡党们杀啊……径直杀入都督府,发布讨袁声明:南京城第二次独立,南京人民,站起来啦! 第八师师长陈之骥听到动静,匆匆赶来,怒斥何海鸣胡来:你干什么你?你不写你的爱情小说赚稿费,添这乱干什么?随后将占据了都督府的党人统统逮起来,再次宣布取消独立。 然后陈之骥出了城,去见岳父冯国璋,央求北洋军莫要入城,以免滋扰南京百姓。冯国璋点头答应,可这个头刚刚点完,南京城里又出事了。 就在陈之骥出城之后,第一师的国民党人啸聚起来,发一声喊,杀入了陈之骥的第八师,打碎监狱,又把党人何海鸣救了出来。 于是何海鸣再入都督府,宣布:南京第三次独立,南京人民,又站起来啦! 南京!南京!单只是一个何海鸣,就让南京独立了两次。然则,这个何海鸣,又是何许人也? 话说民国年间,有一个文学流派,叫鸳鸯蝴蝶派。该流派人士认为,人世间一切政治都是瞎扯淡,万古不易的,是哼哼唧唧哎哎唷唷的男欢女爱——就好比冯国璋和周道如这种。所以该流派人士写出来的文学作品,清一色爱情绝唱。但爱情这东西,却是人世间顶难顶难的行为,既不好搞,也不好写,所以大多数鸳鸯蝴蝶派的作品,都随着大江东流,委于尘沙了。 但有一部《倡门送嫁录》却成为了鸳鸯蝴蝶派的扛鼎之作。据文学大家周瘦鹃断言,纵滚滚长江东流水,浪花淘尽多少英雄狗熊,唯其这部《倡门送嫁录》将永垂于史,呼唤着世世代代的小儿女们,为情痴为情狂为情迷为情癫为情衣带渐宽而寻寻觅觅于灯火阑珊处……总之,这部书值得从废纸堆里掏出来,掸一掸上面的尘灰,再放回去。 为啥还要再放回去? 因为这部书,就是两次宣布南京独立的何海鸣写的。 何海鸣,男,湖南人氏,少年时闹学被开除,遂投奔革命圣地武昌。到了地方后从事文学事业,狂写文章,写了篇《亡中国者即和平》,意思是说除非中国灭亡,否则天下不会太平,人民也不会有幸福的生活。这个言论惹火了官府,何海鸣遂入狱。 然后就爆发了辛亥革命,何海鸣冲出监狱,加入了武昌革命军政府。然后民国就建立了,何海鸣在武昌坚持要将革命进行到底,不搞死肥仔黎元洪誓不罢休,结果被黎肥仔赶到南京来了。 南京城中,当那些意志最坚定、名气最大的革命党人,如黄兴,如洪承点等,纷纷逃走之后,文人何海鸣站了出来。 这就是何海鸣! 正如蝴蝶也曾有最丑陋的毛毛虫时代,肩扛鸳鸯蝴蝶红粉飘零的情爱大师,他正从极端的革命时代,向我们走来。 【26.莫怪我抢你的功劳】 有分教:何海鸣孤守南京,熊秉坤千里助阵。南京的战事,由于鸳鸯蝴蝶派大师的介入,再次陷入激烈状态。 鸳鸯蝴蝶派大师何海鸣一怒拔刀,让国民党人尴尬非常,盖因何海鸣以一介文人,于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愈发衬托出国民党高层人士奔逃的窘态。但最尴尬不过的,还是要数北洋张勋。 话说最近张勋有点儿烦,前清时他是长江水师提督,守护的就是这座南京城,只因当时袁世凯强迫他将南京送给革命党,否则就杀了他,张勋被迫屈服。如今党人再次闹事,张勋打算要亲手夺回南京,一洗前番之辱,却不想袁世凯偏又派了个冯国璋。来就来了吧,正赶上冯国璋陷入情网,不在状态,而张宗昌放着他张勋不投奔,非要投奔老冯,说什么遇张则死遇冯则活,这不啻当面抽张勋的大嘴巴。 张勋心里有气啊,眼见南京三次独立,他就和冯国璋商量说:老冯,要不你先进城吧,省得到时候你又说我和你争功。 老冯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和我争功了?真能瞎掰。对了,你说我要是写两首洋诗,周道如小姐会不会喜欢呢? 张勋:老冯,总统已经来过四次电报了,催促我们快点儿进军,占据南京。 冯国璋:不急不急,南京城好端端地趴在那里好多年了,飞不了的,我只是担心周道如小姐。 张勋:老冯,你到底进不进城? 冯国璋:进城这事不急,我是说周道如小姐天天要读好多书,会不会很累? 张勋:老冯,如果你再不进军,那我可就不等你了。 冯国璋:尘世上,红尘间,只要周道如小姐在等我,此生足矣! 张勋怒极:好,老冯,你莫怪我这次真要抢你的功了! 1913年7月26日,张勋的辫子军突入南京朝阳门,随即电告北京报捷。 小半个时辰之后,张宗昌于幕府山行军司令部向冯国璋拍电: 报,辫帅的马队突入朝阳门,遭遇到了地雷及预设坑道的伏击,业已全军覆没。 鸳鸯蝴蝶派大师何海鸣,果然有一手,居然能叫北洋名将张勋吃瘪。 第十章 鸳鸯蝴蝶花世界 【01.镇江扬州大交火】 话说张勋的马队突入朝阳门,不幸遭遇地雷而覆没,张勋闻之,放声大哭。 说起朝阳门遭遇地雷战,不唯张勋,任谁摊上这事都得号啕大哭。何以如此呢?因为朝阳门的地雷,压根就不是城内讨袁军埋下的,而是张勋的辫子军自己埋的。 为什么张勋军自己要埋地雷?为什么他们要自己炸自己? 这事……事情是这个样子的,北洋张勋,狂攻朝阳门,为了攻破城门,就在门下掏了个大洞,里边埋好了地雷,准备一家伙炸开门洞。可不曾想,地雷被埋下去之后,却悄无声息,不见动静。原来是臭雷。臭雷就臭雷吧,不要理它了,实在忍不住想看看这臭雷,让个傻大胆过来看看就是了。可张勋的辫子军偏不,偏要大家一起打马,一起到前面来看臭雷。到了臭雷跟前,大家下马往前一凑,就听轰的一声爆响,地雷它偏偏挑这么个节骨眼上爆炸,你说张勋如何不哭? 北洋的老军人,有一个共同的怪毛病,对士兵极是体贴爱惜。早在1895年3月,日本人径取大沙岭,张勋率部阻击,交战之时,一名士兵左臂动脉血管被炸裂,张勋当即取出皇帝赐予的一只鼻烟壶,用枪柄敲碎,将壶中的白药敷在士兵的伤口上。有士兵惊叫:大帅,这可是御赐的啊。张勋答:什么御赐,救人要紧!那名士兵伤势止住后,张勋命其撤下,士兵道:大帅,我的右手还可以打手枪…… 所以这张勋位列北洋之中,能力不是太足,脑子更是不清楚,但唯有一个爱惜士兵,让袁世凯高看他一眼。此时得知整个马队覆灭于朝阳门内,如何不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