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夔丞:她们抢了你的老公,难道你不恨她们吗? 鲁氏:女人何必为难女人。 应夔丞:说的也是,那你这钱…… 鲁氏:我要一个人的脑袋! 【12.再战大武昌】 红颜一怒为老公,六军不发尽缟素。密入武昌共进会,刀取肥仔黎元洪。不说应夔丞秘密组织共进会人马,悄悄潜入武昌,准备再来一次革命,要摘下黎元洪的项上脑壳。却说那黎元洪,自打设计诱杀了张振武之后,每天夜里睡下之时,总是六神无主,恍惚间看到张振武的血影对他怒斥:肥仔,你还是人不是人?还有没有一点儿人性?你杀了我,撇下六个无依无靠的女人没人照顾,你于心何忍? 倏忽间从噩梦中醒来,黎元洪越寻思这事越不对味:这个张振武,竟然包养了这么多二奶,女人可是后患最多的物事,这么多的女人,只要有一个动了真情发了飙,恐怕自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会不会有哪个女人真的发飙呢? 黎元洪不敢确定,但总感觉到六神无主,惊心不定,遂将蔡汉卿叫了来。 这个蔡汉卿,本是孙武的共进会中人,与文学社蒋翎武私情友善。在群英会武昌二次革命之时,大家就拉了他参加,可他不忍看孙武被杀,就将孙武骗去了汉口,保住了孙武的性命。 从此以后,黎元洪和孙武就视蔡汉卿为心腹,有事就找他来说话。 黎元洪问:小蔡啊,最近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啊? 蔡汉卿:大都督,没什么动静。 黎元洪:乱讲,怎么可能没动静?这是什么地方?武昌啊!那么多的热血青年挤在这里,吃没得吃喝没得喝,南京北京,又都不给咱们打款,这糟糕的情形,怎么可能没动静? 蔡汉卿:……可能有动静吧,不过我没听到。 黎元洪:那你没听到的,都是些啥动静呢? 蔡汉卿:大都督啊,我听都没听到,又怎么知道都是什么动静呢? 黎元洪:是啊,我问的就是,你怎么知道你有些动静没听到呢? 蔡汉卿:我没听……大都督啊,人家组织振武学社,都不带我玩了,你说我怎么能听到动静呢? 黎元洪:哦,果然又有人组织振武学社了,这分明是在怀念张振武冲我来的嘛。小蔡呀,这个振武学社,是张振武的第几个二奶组织起来的? 蔡汉卿:好像是张振武的发妻全额出资赞助的,听说是从南京孙文那边聘请来了党人顾斌、罗子达负责运营,地点设在城内札珠街13号。这个地址可是秘密机关哦,大都督,千万别告诉别人是我告诉你的。 黎元洪:不告诉别人,我保证不告诉别人……对了小蔡,要不你带一彪兵马,去把振武学社抄了,把秘密起事的党人名册、印信文书什么的给我拿来,好不好? 蔡汉卿:大都督,我和他们都是朋友啊,你叫我怎么下手? 黎元洪:说的是啊,孙武跟他们不是朋友吗?可他们就怎么狠下心来杀孙武全家呢?张廷辅跟他们不是朋友吗?可杀张廷辅全家时,他们手软了吗? 蔡汉卿:……大都督,我明白了,那我这就去了。 1912年9月24日晚9时,宪兵突入党人的秘密机关振武学社,当场擒获党人顾斌、顾开文、罗子常、罗子达等十余人。 是夜杀四人,监押四人。 南湖马队第二标得知指挥中心被摧毁的消息之后,立即作出决定:全体士兵星夜行动,扛枪拖炮,强攻起义门,杀黎元洪,再战大武昌。 【13.孙文的奇怪礼物】 1912年9月24日夜,南湖马队全标疾扑起义门,发声喊,捣门破关而入。然后众人齐呼,向城中杀去。却突听前面轰的一声巨响,惊愕之际,就听嗖的一声,一枚炮弹精确地落在马队兄弟的正中,轰的一声巨响,十数个兄弟扑腾着手脚,飞到了半空。 马队兄弟大骇:缺德的大肥仔黎元洪,此地竟然有埋伏! 当下兄弟们更不犹豫,发了声喊,掉头疾奔扑保门,心想起义门有埋伏,扑保门应该没人管吧,看看能不能从那里进城……可是扑保门也有伏兵,枪响骤如疾雨,打得马队兄弟噼里啪啦满地乱跳。 这时候起义门的伏军也追杀了出来,这支伏兵的领队,赫赫然正是起义者的手足兄弟、共进会的蔡汉卿是也。就见他与扑保门的守军双向合围,杀伐果断,将马队兄弟前后之路封死。 马队兄弟们这时候才泛起心寒:天杀的大肥仔,他是想赶尽杀绝啊! 一点儿没错。 黎元洪今夜发布的命令是:凡马队第二标之人,格杀勿论。 怪不得黎元洪心狠,他实在是恨透了孙文。 早在北南谈判,正当黎元洪和袁世凯谈得热火朝天之时,孙文却突然偷梁换柱,暗度陈仓,抢先占有了大总统的宝座。当时他黎元洪虽然心里诧异,却什么话也没说,反而发电支持孙文,心甘情愿让出权力。 作为回报,孙文在4月份来到了武昌,让跟班的宋子文拿相机给两人拍照,合影留念。然后孙文还送给黎元洪一个奇怪的东西:老来怪。 什么叫老来怪呢? 是一根手杖,长九十八公分,拐柄上雕有“老来怪四脚兽”六个字,下面刻有孙文的墨宝:铭新老人逸仙刊贻。 很长时间以来,黎元洪都搞不明白孙文这桩礼物到底有何寓意,但现在他明白了。 孙文的意思很明显,是让他黎元洪别做老来怪,人老了瘫在地上,用手拄地而行,这就是所谓的四脚兽。总之就是让黎元洪滚蛋,把武昌留给革命党来玩。所以前有老同盟会马超俊在幕后操纵铁血团,现在孙文干脆撕下脸皮,派了顾斌、罗子达等党人,打着替张振武报仇的怪诞旗号,公然要将这武昌掀个底朝天。 唉,黎元洪实在是气坏了,想你孙文在南京时对武昌的首义元勋是何等嘴脸,现在居然好意思打起了替张振武报仇的旗号,这孙文,做人到底有没有底线啊。 也许孙文送黎元洪老来怪,并非这个意思。可这时候你要是想让黎元洪相信孙文的礼物是善意的,难,比较难。 杀! 黎元洪下了狠心,要彻底清除孙文党人对武昌的影响,能杀多少就杀多少,最好全部杀光光。 马队的兄弟们可真是惨了,被伏兵前后夹攻,子弹泼瓢一般往脑袋上倾泻,勉力坚持了整整三个小时,直到子弹打光光了,马队兄弟们才一哄而散。 前后的伏兵不疾不徐地掩杀过来,捉到一个,问也不问立即枪决,这一夜激战,孙文布置在武昌的军事力量,基本上已经被消灭殆尽。 大武昌,从此孙文再也无缘染指。 【14.最后的侠客】 肥仔黎元洪以严酷手段追杀孙文同党,血洗大武昌,此举终于激怒了一个人。 谁? 江湖豪客,荆楚大侠,黄祯祥。 话说那肥仔黎元洪久慕荆楚大侠黄祯祥之名,三顾茅庐,重金诚聘,恳请黄大侠出山,授予了黄大侠一个超级奇特的怪职务:湖北船政局总理兼南湖屯垦督办。赫赫有名的飞天侠客,竟然被弄了去搞造船和种田,这是不是有点儿搞怪? 说怪却也不怪,须知黎肥仔所操持的湖北这个大盘口,和任何时间的任何地方一样,始终面临着两个愁死人的矛盾:头一个是食饭的人多,干活的人少;二一个是闹事的人多,懂事的人少。 单拿这大武昌来说,自打首义成功之后,单只是革命巨子就数不胜数,如孙武,如蒋翎武,如张振武,如张廷辅……黑压压密麻麻满街遍地。这些革命巨子花费可不少,如张振武一个人就养了五房小妾,仅房租就每月几千元,像张振武这样的革命巨子不要多,再来俩仨,整个湖北都不够他们啃的。 巨子们吃得巨多,干得巨少,黎元洪只能另外想法子。 用黄祯祥搞船务,是因为他周游天下,交际广阔,便于开展业务,打开市场,弄到钱好让巨子们开吃。捎带脚让黄祯祥搞屯垦,这是因为士兵们都不愿意干农活,但荆楚大侠的名号,估计能够镇得住这些家伙。 黎元洪当时就是这么琢磨的。 可肥仔疏忽了一点儿,那黄祯祥若是爱干农活,又岂会跑到江湖上做大侠?老黄是一个天生的革命者,你干多少农活,也抵不上一盒子炮敲掉一个大佬更来情绪。 所以黄祯祥甫到武昌,就盯上了老板黎元洪,打算找个机会闹革命。前者黎元洪捕杀铁血团,诱杀张振武,又血洗南湖马队,尽剿振武学社,这些事都激怒了黄祯祥。可老黄跟革命党没交情,也不好出头说话。恰好,黎元洪下令将停放在都督府前面空地上的彭楚藩烈士之棺,迁往原籍。这下子黄祯祥可算是逮到了机会,当即挺身而出,制止黎元洪这一人神共愤的行为,曰:黎元洪算个卵子?这事我说了算,彭烈士的棺木只能葬在南湖,黎肥仔敢不答应,老子搞死他。 此时黎元洪正在气头上,杀党人杀得兴起,闻听黄祯祥跟他闹事,大怒,登时下令将黄大侠逮住。可怜黄大侠一身惊人武功,还没等飞天而走,已经被捕探们发一声喊,抢入身边,不由分说强行扭住,拖到了军事法庭之上,当场进行刑讯。 可怜盖世英豪,至此翻为画饼。盖因黎肥仔动了真怒,对黄大侠下手毫不容情,是真的暴打,直打得黄大侠哭天抢地,涕泪交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奈何,只好有什么就招什么。 黄大侠供述,他干了几桩天底下男人都爱干的烂事:一是私设刑具,二是打死佃户,三是逼奸民女。 按刑律,犯第一款应该砍头,犯第二款应该枪毙,犯第三款应该终身监禁。所以对黄大侠的最后处理是:先枪毙,再砍头,然后再把尸体关押起来。但这么个处治方法,到底妥当与否,黎元洪也拿不准。 却说湖北父老闻知黄大侠被逮,大骇,立即联名上书,要求保释。大侠嘛,打死个把人,逼奸仨俩小姑娘……正常,太正常了。 黎元洪断然不允。 这时候孙武也跑出来替黄大侠说情,黎元洪仍然不买账。眼见得黄大侠就要玩完,幸好革命党黄兴看不下去了,修书一封给黎元洪,替黄大侠说情:虽说黄大侠打死百姓,逼奸民女这事干得有欠妥当,但好歹,此人乃中国人尚武精神的象征,中国人太孱弱了,就放过黄大侠吧,假装他从来没有逼奸过民女,成全中国人这一腔荡气回肠的侠客气概吧……诸如此类,黄兴的书信,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 黄兴出面了,黎元洪不好不买账,就下令先将黄祯祥屁股打稀烂,押送回四川老家,此生不许此人踏入湖北半步。 至此,自打民国成立以来,黎元洪所经历的孙武门、张振武门、二奶门及南湖马队门,外加上黄大侠这个奇妙片花,已经全部收场。 这四门一片花,说到底仍然是革命党的力量在搞怪。事实上,革命党不唯是搞大肥仔,基本上来说,不挑不拣,不分场所不分时间,逮谁搞谁——此时的革命党,正在他们自己的地盘广州搞自己。 第六章 从此遗臭万年 【01.十万煞星流氓党】 话说那广东地带,是孙文革命的重点照顾地区,多次起义在这里发生,乡野间的革命势力非常之强大。到得广州响应武昌宣布独立之后,同盟会胡汉民出任大都督时,霎时间涌现出不少于51支各种牌号的革命军,总计数量不少于148454人,尽皆浩浩荡荡开往广州揾食。 相信胡汉民见到这么多的大食客,铁定是要当场落泪。丢你老母,我们同盟会一次次起义,每一次都是孤掌难鸣,最多不过是百十人冲杀死战。现在革命胜利了,却一家伙冒出来十多万革命军,你们当我老胡傻啊,要喂养你们这些超级大饭桶? 正郁闷之际,喜讯传来,孙文调胡汉民前往上海,争逐大总统,广州这边十多万吃货,就交由陈炯明摆平。 当时陈炯明就吓坏了,开什么玩笑,把十多万人丢给我,我拿什么来喂这么多的大食客?一顿饭伺候不舒坦,这帮家伙马上就给你杀人放火啊,不干! 陈炯明坚决不干。 孙文却坚决要让他干。 最终陈炯明搞不过孙文,不得不硬着头皮上阵,但他有话在先:15天,最多15天,15天之后,不管胡汉民回不回来,反正我老陈是不干了。 孙文满口答应,承诺派汪精卫来担任广东大都督,然后带着兴高采烈的胡汉民走人了。 于是陈炯明发布代理粤督书,略谓: 当此进退两难之际,不得已勉循众意,约期代理。愿我各界协力补助,共筹治安,免至他变。一面电催汪精卫公兆铭迅归任事,届期俾炯明祃长江,饮马黄河,犁庭扫穴,为我同胞洗清二百六十年之腥秽。 发布完了文书,陈炯明开始琢磨了,如何把这十余万假冒革命党的流氓土匪统统搞掉呢?嗯,从何处下手呢?一边琢磨一边拿起报纸,顿时惊呼一声:惨了,哪家记者心眼这么坏,我这边还没动手,他就把消息捅出去了……马上给老子把这个烂记者逮起来! 陈炯明干的头一桩事,就是把记者陈听香逮了起来。因为陈听香这厮的头脑,超级之聪明,发表了文章研判陈炯明裁撤军队的计划,这消息万一让那十余万天杀的流氓军知道了,那还了得? 所以这陈听香,是非逮不可的。 然而陈听香被逮,广州报界登时大哗,总商会报17家报馆发表告同胞书,曰: 陈都督岂欲籍报馆以逞威福,欲为数月前封八家报馆之张鸣岐第二耶?陈都督种种无理干涉,实有所不受。今日广东军政府,为广东三千万同胞之军政府,敝同业任监督之责,只知竭力维持,无论任何人有违共和政体不规则之行为,必起而纠之,今诘陈都督干涉各报之野蛮举动,只属陈都督个人之事,实与军政府无涉,吾粤无陈都督,固尚大有人在…… 陈炯明读着报纸上的挖苦,泪水不停地往下流:丢你老母,扯什么粤无陈都督,固尚大有人在,在你妈个头!眼下胡汉民溜走,汪精卫打死不接这烫手山芋,这里可有十多万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啊,别看那些煞星在推翻清帝国时都孙子一样躲得你找都找不到,可这时候要闹起事来,烧杀你们报馆,却是相当容易的事。老子替你们的性命着想,头发都愁白了,你们还骂老子…… 没奈何,放了陈听香吧。 陈听香不服不愤地回去,继续写文章骂陈炯明,这边陈炯明接到了一个坏消息: 汕头,声称支持同盟会的军队,与声称支持光复会的军队,已经发生了交火。 【02.革命的暴力惯性】 话说那汕头地带,原本是江湖会党三合会的地盘。早年新加坡有个富二代许雪秋,身居华堂,心忧江湖,遂变卖家产,归来反清复明。他与三合会大佬余丑等人密谋起事,又在香港遇到了孙文,从此归附了同盟会。但起义旋即失败,许雪秋流落江湖,被同盟会边缘化,愤怒之下转投光复会,继续革命。 正在革命之际,武昌突然传来一声炮响,革命忽悠一家伙胜利了,民国了,许雪秋等忽然失去了革命的目标。虽然目标失去了,但革命的暴力惯性还在,这个命还得继续革下去。 于是光复会就来革同盟会的命,同盟会也老实不客气把命革回去。 现在这个问题,就得由陈炯明来解决。 陈炯明解决问题的法子,干脆而又利落:辞职!丢你老母,老子不干啦! 这是陈炯明第一次辞职。 不干?不干就不干吧。孙文从谏如流,发电让同盟会冯自由出任粤督。不料冯自由却说:报告大总统,我只革命,不做官,这个大都督给钱也不做。 孙文听了,说:好,那还是让陈炯明来吧。 陈炯明连连摇头:不不不,不是说好了还有一个汪精卫嘛,他躲哪儿去了?快点儿让他来广州…… 可现在的情形是,所有的人都绕着广州走,十多万地痞流氓啊,都打着革命军的旗号,可千万千万别沾上,沾上那可就惨了。见此情形,陈炯明急了,干脆向省议会提出辞呈。省议会也缺德,立即开会,通过了推举陈炯明为正式粤大都督的决议。这下子,第二次辞职失败,陈炯明是想躲都躲不开了。 绝望之际,忽现生机。 不晓得是哪个挨刀的,从香港淘来一个宝贝,此宝贝便是革命大领袖孙文的亲哥哥孙眉。话说这孙眉,原在美国檀香山开牧场,养了许多牛,弟弟孙文天天跑去忽悠哥哥卖牛支持他革命,哥哥被逼不过,先是象征性地卖了几头,再卖几头,渐渐地越卖越多,渐成沉没成本,所有的牛都沉没在弟弟的革命项目上,眼瞅是没指望收回来了。 不料想弟弟的革命居然真的成功了,最高兴的肯定是哥哥孙眉。正高兴之际,忽然有人跑来劝孙眉:老孙,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没听说广州人民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你去当广东大都督。孙眉听了,又惊又喜:真的吗?可我不会当官,只会放牛…… 对方说:当官比放牛容易多了,你看现在财界、军界、政界、报界都在支持你,你还等什么? 事实真的是这样,央求让孙眉出任粤大都督的电报,几百封几百封地打给孙文。拍这些电报的人,有的是真缺心眼,以为孙文当了大总统,这就相当于皇帝,哥哥孙眉怎么也要封王的,自己及早劝进,先立一功。有的人则是心眼太坏,知道孙眉不明广州局势之凶险,存心把孙眉往火坑里推。 哥哥孙眉心眼不够用,可弟弟孙文那里心眼多得不得了,岂不知这粤大都督根本就不是人干的活,沾上这活,轻者杀身丧命,重者遗臭万年——你要负责搞掉十多万杀人不眨眼的煞星,而这些地痞流氓却戴着革命的红帽子,你说这活你怎么干? 查陈炯明年谱,这可怜的家伙自从被推到粤大都督的火坑中时,前前后后十几次提出辞职,可最终是逃无可逃。 而孙文,只用了一个轻灵的手法,就把哥哥从火坑里拉了上来,孙文给广州各界人民群众拍来电报,解释说为什么不能让哥哥孙眉沾手这活儿: 连接各界举家兄为粤督之电,文未作答,非避嫌也。家兄质直过人,而素不娴政治,一登舞台,人易欺以其方。粤督任重,才浅肆应,决非所宜。若为事择人,则安置民军,办理实业,家兄当能为之。与其强以所难,将来不免覆悚,何如慎之于始。知兄者莫若弟,文爱吾粤,即以爱兄也。 相信陈炯明看到这封电报,铁定会号啕大哭。噢,你哥哥质直,所以不能干粤大都督,难道我陈炯明就质歪,非得替你干这怪活? 牢骚发过了,仍是没办法。那就干吧。 杀! 可怜的陈炯明,他逃无可逃地被逼走上了开罪于粤人、从此遗臭万年的不归路。 【03.天下人皆曰可杀】 1912年2月27日,陈炯明命令军队出动,直奔革命军石锦泉部,将石部2000多人重重围困,喝令石锦泉出来,石锦泉诧异地探出头来,问:啥子事呀?陈炯明叫道:再看,我让你看个清楚。石锦泉飞也似的冲出来,准备看个清楚,迎面正撞上瓢泼般的弹雨,登时丧命。 然后陈炯明正式宣布石锦泉的罪状:民军首领石锦泉,所率部众2000余人,抢劫商店,私运军火,绑有钱人的肉票,还企图抢劫外国船只,为免友邦惊诧,先枪毙了再说……所有石字营兵,皆为煸惑,蹈兹不义,罪坐锦泉,余可不论。投枪缴弹,便当恩给为农,无许负隅,致烦重戮。 石锦泉被杀,骇得十万革命军魂飞魄散,立即有15支部队总计两万人,宣布革命成功,从此解甲归田。 十余万的革命军,一下子就消灭了两万人。陈炯明心下大慰,然后将目光移向下一个目标:王和顺! 王和顺又是何许人也? 说起这王和顺,那可是大名鼎鼎,他曾在防城与黄兴并肩作战,他曾在镇南关向广西清兵开火,他曾在钦廉、河口两次战役中被孙文奉为国士——孙文总计搞过十次起义,王和顺就负责执行了四次,由此可知其人在革命军中的分量。总而言之,王和顺是革命党的元老重臣,无论是其军事才干,还是其人的武装实力,都不可小瞥。 不可小瞥也没得法子,也得干掉。 不干掉你王和顺,那就得拿你当国宝养起来,可是粤军政府和南京政府那边面临的处境是同样的,没钱,养不起这么多的革命活宝,只能干掉。 事过多年,广州革命党自相残杀的战事详情,已经不是太清楚了。从双方那无数次往来的电报中看,好像是陈炯明派出了一支巡查队,向着王和顺方向移动。王和顺那边立即友好地开了枪,砰砰砰,砰砰砰,这支巡查队死活不知,但更多的巡查队纷纷赶来了。双方一场激烈的交火,王和顺部这边的伤亡情况不详,但陈炯明报称己部一名排长被打死,三名士兵送了命,另有十余人负伤。 此后战事愈发地迷离错乱,王和顺、陈炯明双方一面激烈交火,一面不停地打电报给孙文,相互告对方的黑状。大致情形是陈炯明闭关开炮,冲着王和顺的大营猛烈轰击,终致王和顺部全军溃散,陈炯明愉快地搜捕追杀,并发布王和顺十大罪状:纵兵抢掠、占据厘厂、据虎门炮台、大肆招兵买马、私购军械,包藏祸心、煽兵肇乱、希图推翻政府,破坏安宁……诸如此类。 杀石锦泉,也就算了,现在陈炯明追杀革命元老王和顺,同盟会中人惊诧莫名,纷纷跳出来质难:(陈炯明)此等革命党人,人人都是金钱主义,既有王和顺罪状,何不正式公布?包藏祸心四字,实不可解,且此四字乃旧日亡虏时罗织人罪之普通语,若研究法理,则绝对不承认。 革命党人大声疾呼:今日之乱象,不是王和顺的罪过。 不是王和顺的罪过,那是谁的呢? 陈炯明琢磨过这个问题之后,遂派部将吴祥达,率所部2500人,乘英国军舰抵达汕头,杀民军首领、光复会成员许雪秋——此人曾负责执行过孙文的起义,当起义时代过去,也该退场了。 陈炯明先杀同盟会王和顺,再杀光复会许雪秋,就算是把革命党统统得罪光了。偏偏这时候,那个调皮的记者陈听香又跳了出来,撰文替王和顺鸣不平。陈炯明立即关闭报馆,枪毙记者陈听香。 时驻广州美领事馆报告陈炯明治粤政绩,曰: 他(陈炯明)有两万可靠的正规军队,在广州现有的两万至三万民军,解散的民军约二万人。民军的真正数目,政府亦不清楚,这些匪首虚报其人数,以多得兵饷,譬如向政府呈报五千人,而实为一千五百人。试想陈都督手中有限的材料,他本人又从未当过管理的官职,广州得到平静度日,可以说是一个奇迹。 然而美国佬不知道的是,陈炯明治理广州的代价是,他已经身败名裂。开罪了同盟会,开罪了光复会,开罪了报界——这天底下,还少得了要杀他的人吗? 1912年4月25日,革命大领袖孙文抵达广州,受到热烈欢迎。 是日,陈炯明逃往香港。 【04.老家伙去死】 孙文抵达了广州之后,发表了重要讲话,略谓: 兄弟到香港时,即闻有人欲行第二次党命(革命),以图推翻广东政府,此等举动,不独关于广东之安危,实关中华民国全部。广东为全国之肢体,一有祸乱,全国牵动。若辈一发难,北京政府为保全大局计,势必调兵南下,各省必互相救援,玉石俱焚之祸不免,可不寒心!又广东不用一兵,而达反正目的,实为桑梓幸事。然军政府成立未久,一般贪禄之流,欲假第二次革命之名,谋破坏广东大局。我辈若不急起维持,将目前紧要事件速为筹划,恐祸端即见于顷刻,欲图补救,已无及矣…… 孙文先生的讲话精神,简单概括就是:稳定,稳定,当前最重要的政治工作是稳定,任何人想搞什么二次革命,都是打着神圣的旗号,不过是想破坏来之不易的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捎带脚给自己捞一票而已。 总之一句话,谁想破坏稳定,搞什么二次革命,我们就坚决地和他斗到底! 讲话之后,孙文再次力荐胡汉民出任粤大都督。 胡汉民终于走马上任,上任后头一桩事,就是搞掉陈少白。 夫陈少白者,乃孙文幼年玩大的伙伴,其人最是多智,机变百出,花样无穷。同时他也是孙文革命最早的支持者,多年以来始终替孙文料理港粤地方的事务。前者陈炯明代理粤大都督,在都督府设立了一个协商部,陈少白任部长,每天的工作,就是上班前召集同僚们商议当天的工作。 胡汉民上任之后,首先取消了陈少白任部长的协商部。 陈少白是何等机灵的一个人,立即知道幼年知己孙文正在洗牌,清洗那些暮气沉沉的老臣子。当年浴血奋战的老将们,或死或逃,自己虽然是孙文的幼年玩伴,但革命这玩意儿,好像不认玩伴,赶紧全身而退吧。 陈少白提出辞职。 胡汉民却扣下辞职书,不允许陈少白辞职。陈少白心中顿生温情,莫非孙文念及幼年之交,还要替自己安排一个体面的职位?遂试探道:是不是军政府准备另设新的部门? 胡汉民笑曰:现有的部门大半都要裁撤,怎么可能再设新的呢? 陈少白心中纳闷:那你的意思,莫不是要恢复我的协商部? 胡汉民笑曰:已经裁撤的部门,怎么可能再恢复呢? 陈少白更困惑了:你不设新部,不恢复我的协商部,还留下我来干什么? 胡汉民笑曰:你是老革命啦,虽然现在没有职位,但我想你应该以天下为念,不考虑个人得失……总之,你就在我手下做名文员吧…… 当时陈少白怒发冲冠:丢你老母,撵老子走人,还要再玩老子,你这个胡汉民可真是太气人了。 陈少白负气而走,胡汉民却发表重要讲话,曰:今日之做都督,要有金刚的资格,断不能以菩萨心肠当都督任。说完这句话,随即派兵舰宝璧号前往香港,迎逃走的陈炯明回来,这个大都督,还是要让陈炯明来干。所有得罪人的活计,都交给陈炯明啦。 接陈炯明回来,倒是在情理之中,毕竟像老陈那样,肯替孙文把天下人得罪光的冤大头,不是那么好找的。唯胡汉民做了两日大都督,却是历史上殊不可解的一桩怪事,其人出任大都督,就干了一件事,赶走革命元老陈少白,然后就撂挑子了。 实际上,杀许雪秋,赶王和顺,逐陈少白,另外还有一个革命元老关仁甫,也在这一次被迫逃亡。这一系列事件标志着孙文对中国革命的全新布局,是孙文对于行将建立的国民党的长期考虑。 新的组合,需要新的血液。老家伙们都去死吧! 事情就这么简单。 【05.议会政治瞎胡扯】 摆平了广东这边之后,孙文率十余人,欣然奔赴北京,要与袁世凯进行具有历史意义的会见。 袁世凯这边,比之于广州、武昌,却是更要热闹三分,众多的议员们天天聚集在参议院和众议院,你吵我骂,打成一团。 话说自打内阁总理唐绍仪弃职潜逃之后,武昌肥仔黎元洪,推荐外交部长陆徵祥组阁,理由是:旧史不书其恶,新党不隶其名——意思是说,陆徵祥是个不党不群,享有极高政治威望又没有政治包袱的人,于是老袁提名,让陆徵祥去参议院演讲,征服那些欠揍的议员们。 话说议会政治,最大的特点就是扯闲皮瞎捣蛋,每天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得不可开交,终日离题万里也挨不到正事的边。比如说,早在民国还未成立之前,晚清的咨议局就围绕着一个话题展开了激战:女子无男奸不为罪——意思是说,有议员提出来这么一个议案:女孩子,如果还没有嫁人的话,那么她乐意和谁好就和谁好,乐意和谁上床就和谁上床,别人管不着……可想而知,在清朝提出来这么一个议案,足具爆炸之效果。 当时,咨议局为这个议案陷入了疯狂之中,整整吵了三天两夜,也没吵出个名堂来。 等到了民国,参议院把扯闲皮的风格发挥得淋漓尽致。据《曹汝霖一生的回忆》记载,当时议员们花费了巨大的精力,试图理清一个要命的问题:强奸为罪,和奸不为罪——意思是说,有议员提出扯皮议案,认为:夫妻关系之外的男女两性发生关系,如果女生不乐意男生却非要发生,就是强奸罪名。倘如女生自己也挺乐意的,这种性关系的发生就不能以强奸论处。 此议案一出,犹如往粪坑里抛入了一枚炸弹,轰的一声,激起了无数民愤,众多的议员们精神亢奋,不吃,不喝,不睡,不眠,通宵达旦地争论抗辩,几次投票,却始终投不出来个名堂。 正当议员们陷入极度的焦灼与亢奋中时,陆徵祥来了,只见他登上讲演台,操一口软语温柔的上海腔,慢条斯理地说道: 兄弟我在外洋,每遇中国人之在外洋者,或是贵客,或是商家,或是学生,或是劳力之劳民,兄弟无不与之周旋。因为徵祥极喜欢本国人。在衙署时,不过一小差使而已,并无了不得。厨役一层,亦要烦自己之开单。兄弟我不愿吃花酒,不愿恭维官场,还有,亲戚亦不接洽,谓徵祥不引用己人,不肯借钱,所以交际场中极为冷淡。如兄弟这般,此次以不愿吃花酒,不愿恭维官场,不引用己人,不肯借钱之人,居然叫他来办极大之事体,徵祥清夜自思,今日实生平最欣乐之一日。在外国时,不知有生日,因老母故世颇早,此回实可谓徵祥再生之日…… 上面这一段文字,千真万确,如假包换,是陆徵祥重组内阁时在参议院的演讲,其风格另类,内容离奇,与议员们争论的“和奸强奸议案”相映成趣,各具千秋。 话说众议员们听了陆徵祥的演讲,先是茫然失措,然后目瞪口呆,继而怅然若失,最后心胆俱灰。 突一声爆响自参议院中发出:倒阁! 当天夜里,参议院里就飞出无数传单,上书: 如此世难,如此政府,真有亡国之兆! 何以议员们竟会对陆徵祥的演讲持如此强烈的反对态度呢? 这是因为,议员们都知道自己屁本事也没有,所以才兴致勃勃津津有味地天天讨论强奸和奸之区别,就等着一个强有力的铁腕人物,来替他们干活。岂料来了一个陆徵祥,竟然比议员们还能瞎扯,这让议员们岂能受得了? 【06.孙文记性不大好】 眼见得议员们纷纷倒阁,袁世凯乐了,跑出来挨个给议员做工作,这个内阁就是个摆设,实际的工作还是由他袁世凯来做,陆徵祥爱扯皮,你们议员也爱扯皮,这不正好大家凑一块瞎扯嘛,干吗要倒阁呢? 好说歹说,总算是通过了陆徵祥组阁。可经此一事,却让陆徵祥好不伤心,大家都在参议院闲扯皮,却不带他玩,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伤心之际,孙文率同盟会大队人马赶到。陆徵祥只好打起精神来,倒屣相迎。 对于孙文来京,袁世凯极为重视,他将原总统府腾让出来,加以修缮,让孙文落脚,而自己却搬到了铁狮子胡同的国务院去办公。 孙、袁二人相见,顿生惺惺相惜之心,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袁世凯说:不图中山如此嘹亮——意思是,想不到孙中山如此磊落光明。 孙文则说:袁总统可与为善,绝无不忠于民国之意。国民对袁总统,万不可存猜疑之心,妄肆攻讦,使彼此诚意不孚,一事不可办,转至激迫袁总统为恶。孙文的意思是说:你们要小心袁世凯,小心哄着他,哄好了他,他就给你干好事,就是好人。不好好哄他,惹毛了他,那可就麻烦了。 然后孙文与袁世凯会谈,宾主愉快交流,孙文说:老袁,咱们俩分一下工,你负责练兵,我负责去修铁路,你来练成陆军100万,我呢,把中国的铁路修筑到20万里。你看如何? 袁世凯呆了一呆,笑道:修铁路的事……你说修多长就修多长吧,但练兵这事我知道,若练精兵,百万之数,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等孙文离开,袁世凯对身边的人说:这个孙大炮,可真敢吹牛,居然敢说修20万里的铁路,唉,到底是吃了没干过具体工作的亏啊。 袁世凯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事实上,直到2002年,新中国已经建国53年了,中国的铁路才刚刚达到7万公里。对比一下,就知道孙文先生的话,说的是有点儿大了。 但孙文缺乏实际政务经验,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大话,他充满激情地对议员汤漪说: 袁总统才大,予极盼其为总统十年,必可练兵数百万,其时予所办之铁路二十万里亦成,收入每年有八万万,庶可与各国相见。 看看这段话,就知道孙文这人记性也不是太好。前面袁世凯跟他说得明明白白,练兵百万之数,难矣。可一眨眼,到了孙文这里,百万就已经变成了数百万,倘若让老袁听到这话,情何以堪啊。 然后孙文又说:维持现状,我不如袁,规划将来,袁不如我。为中国目前计,此十年内,仍宜以袁氏为总统,我专尽力于社会事业,十年以后,国民欲我出来服役,尚不为迟。 这段话,是紧接着前面那段话的。从这两段话的逻辑上来判断,肯定是孙文说了前一段话之后,议员汤漪对孙文提醒了一句什么,无非不过是:老孙,咱们少吹点儿牛行不行?于是孙文终于意识到了,所有的人都在认为他说大话,所以他将话题往遥远的十年之后一扯,说:维持现状,我不如袁,规划将来,袁不如我……这样大家就无法再跟他抬杠了。 1912年8月27日晚,袁世凯设下盛宴,诚邀孙文赴宴。 【07.皇帝加入革命党】 袁世凯为孙文组织的宴会上,单只是宾客就有四五百人,黑压压密麻麻,蜂拥而入大厅。 当时宴会中的格局是:孙文所带同盟会中人,皆背北向南而坐。内阁高级官员,皆背南向北而坐。北洋的军官,坐在东西两排。而孙文和袁世凯,两人居中正坐。 宴会开始,袁世凯先夸孙文,孙文再回夸袁世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