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时刻,离开我吧!你毋宁在我的孩子们那里找寻安居所吧!快些!把我的幸福在哺前祝福他们吧! 夜晚已经近了:太阳西匿了。去吧,——我的幸福!——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他整夜地等候着他的恶运:但是,他枉然地等着。夜仍然是明静的,而幸福却越走越近。但是,天快破晓的时候,查拉斯图拉心里笑起来,他讽刺地说:"幸福追逐着我。这是因为我不追逐妇人的缘故。而幸福是一个妇人。"日出之前 啊,我头顶上的天,无滓的深邃的天啊!光之深谷啊!当我望着你时,我因神圣的希望而战栗着。 跃到你的高度上,——那是我的深度!藏在你的纯洁,——那是我的天真! 神被他的美所遮掩:同样地,你也藏着你的星球。你不发言!这样,你向我宣示你的智慧。 今天,你沉默地在怒海上为我而来:你的爱与羞涩向我的激怒了的灵魂说话。 你美丽地向我走来,藏在你自己的美里,你用无字的语言向我说话,用你的智慧显示着自己: 啊,为什么我不曾猜到你灵魂里的全部羞涩呢!日出以前,你已经向我走来,向这里最孤独者走来了。 我俩向来是好朋友:我俩共有着我俩的悲哀,恐惧与深度。太阳也共属于我俩的。 我俩不交谈,因为我俩知道得太多了:——我俩沉默地互看着,用微笑交换我俩的知识。 你不是我的火放出来的光吗?你不是我的知识之姊妹灵魂吗? 我俩曾同学到一切:同学到怎样超出自己,升华自己和无云的微笑:—— ——自远处用明亮的眼睛无云地向下微笑,而禁锢,目的与错误在他们下面雨似地冒汽着。 当我独自漫步着的时候:在夜里,在迷惑的路上,我的灵魂需要什么弃饥呢?我登山时,如果不是找寻你,我在峰顶上找寻谁呢?我的一切旅行与登山,只是策拙者之必要与下策:——我整个的意志想独自飞翔——向你飞翔! 什么东西比那些飞过的云与使你混浊的一切更可恨些呢?我甚至恨我自己的恨恶,因为它也混浊了你! 我恨那些飞过的云,那些爬行的贼似的野猫:它们夺去我俩的共有物,——一个无限的肯定与亚们。 我俩厌恶那些依违两可者和好事者,那些飞过的云:它们是不彻底者,不知道从心底祝福,也不知道诅咒。 我宁愿藏在桶里,只看见一块小天,宁愿逃在深谷里,简直没有天,不愿看见你这光明之天,为飞过的云所混浊! 我常常想用闪电之金线系住它们,使我能像雷一样,在它们罐似的腹上擂鼓:—— ——一个发怒的擂鼓者,因为他们从我偷去了你的肯定与亚们!我头顶上的天,无滓的光之深谷呵!——因为它们从你偷去了我的肯定与亚们。 因为我喜欢闹响,雷声与风暴之诅咒,而不喜欢慎重的多疑的猫的安息:而在人群里,我也最恨那些悄步者,不彻底者和踌躇不定的飞过的云。 "不知祝福须学诅咒!"——这清晰的教训从光明的天降给我,这星球便在黑夜里也在我的天上发光。 但是,我是一个祝福者一个肯定者,如果你,无滓的天,光之深谷啊,在我旁边!——我把我的肯定与祝福,送到一切深谷里去。 我成了一个祝福者与一个肯定者:而我曾因此奋斗过,我曾是一个奋斗者,使我有一个终于有自由的手去祝福。 但是我的祝福是:高出于每一物件,像它自己的天,圆屋顶,蔚蓝的钟与永恒的信心一样:而如是祝福者也是被祝福的! 因为万物都在永恒之泉受过洗礼,超出善恶以外;善恶自己也不过是逃遁的影子,雨天的痛苦与飞过的云。 真的,当我说:"万物之上有机缘之天,天真之天,偶然之天,放肆之天":这不是一个渎亵而是一个祝福。 "偶然地",——这是世界上最古昔的贵族称号;我把它还给一切事物;从目的之奴籍里解放出来。 当我说:"万物之上,或万物之本身里,并无'永恒的意志'",我是把这个自由与这个天的晴明像蔚蓝的钟似地放在万物之上。 当我说:"万事中一件事是永不可能的,——合乎理智",我是把这个放肆与这个疯狂放在这个"永恒的意志"之位置上! 不错,一点点理智,一粒智慧的种子,从这星球播散到那星球,——这酵是被混在万物里的:为着疯狂,智慧被混在万物里! 一点点智慧,诚然是可能的;但是在万物里,我找到被祝福的信心:以致它们宁愿在——机缘之脚上跳舞。 啊,我头顶上的天啊!无滓的高爽的天啊!我觉得你是纯洁的,因为你无所谓理智之蛛,也无所谓理智之网:—— 因为你是一个神圣的机缘的跳舞场,因为你是一个神圣的骰子与赌博者的神桌!—— 但是你羞红了。难道我说了什么不可出口的事吗?难道我想祝福,却反渎亵了吗? 或是因为有我们两个人而你害羞吧?——你吩咐我离去,莫再多言,因为白昼到来了吗? 世界是深邃的:——远过于白昼所能想像地深邃。许多事情是不应在白昼前说出的。白昼到了:我们分别了吧!啊,我头顶上的天啊!羞涩而热烈的天啊!,啊,你,我的日出以前的幸福啊!白昼到了:我们分别吧!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侏儒的道德一 查拉斯图拉登陆以后,他不径往他的山与他的洞府去,他仍到处漫游着,询问着这件事那件事;他自嘲道:"看吧,这是一条多曲的返于源泉的河!"因为他想知道:在他远去的时期内,人间又发生了什么!人变大了呢,或是变小了。一次,他看见一排新屋;他诧异地说道: "这些屋是什么意义呢?真的,任何伟大的灵魂决不会建筑它们作自己的象征! 也许一个蠢孩子从玩具盒里拿出来的吧?我希望别一个孩子又把它们收入玩具盒里去呢! 这些房间:人类可以进出吗?我觉得它们似乎是为丝制的玩偶,或贪吃的而被吃的猫做的。" 查拉斯图拉站着沉思一会。最后,他悲哀地说了:"一切都变小了! 到处我看见一些低矮的门:与我等高的人还可以过去,但是——他必得俯着! 啊,什么时候我才能回到我的不必折腰的故乡,——不必向侏儒们折腰的故乡呢?"-…查拉斯图拉叹息了,望着辽远的地方。—— 就在这一天,他给讲说关于侏儒的道德。二 我在这个人民里走过,而张开着我的眼睛:他们不能原谅我的不妒忌他们的道德。 他们追着我吠咬,因为我向他们说:小道德,对于侏儒们是必要的,——因为我始终不了解侏儒们之存在是必要的。 我在这里,像一个在陌生的饲场里的雄鸡,雌鸡们也啄我;但是我并不因此对他们怀恨。 我对他们很有礼貌,如对于小小的烦恼一样;我觉得对于小物件竖起尖刺,那是刺猬的智慧。 当晚间围炉的时候,他们都说着我。——他们都说着我; 但是却不曾有人思索着我! 这是我刚才学到的新沉默:他们的喧闹在我的思想上展开一件外衣。 他们互相喊道:"这忧愁的云向我们要什么呢?当心别让它给我们带来一种传染病吧!" 最近,一个妇人抓住她的孩子,不让他走近我:"让孩子们避开吧",她喊道;"这种眼睛可以灼焦孩子们的灵魂。" 我说话的时候,他们咳嗽着;他们相信咳嗽是对于烈风的反抗;——而他们全猜不到我的幸福的呼吸! "我们还没有时间给查拉斯图拉,"——他们如是反对着;但是一个"没有时间"给查拉斯图拉的时代,又值得什么呢? 即令他们都称誉我:我能安睡在他们的称誉上吗?他们的称誉对于我是一条棘带:便是我解去了它,它还是刺我。 而这也是我自人群中学来的:称誉者装作报答的模样,实在呢,他还想再多取得些! 问问我的脚,是否喜欢他们的称誉与阿谀的音乐吧!真的,它不愿按照那滴答的拍子跳舞,也不愿站着不动。 他们尝试向我赞颂自己的小道德,而引诱我;他们想用小幸福的滴答来说服我的脚。 我在这个人民里走过,而张开着我的眼睛:他们已经变小了,还将变小些:——他们的变小,由于他们的幸福与道德的学说。 因为在道德上,他们也要谦虚,——因为他们要安逸。但是只有谦卑的道德,才与安逸调和。 不错,他们也用他们的方式学着走路前进:这是我所谓跛行。——这样,他们成为一切忙碌的人的障碍。 他们中间许多人前进时,却用硬颈向后瞧望:我愿意碰撞他们。 脚与眼睛不应说诳,也不应互相拆穿谎话。但是侏儒们的诳语是很多的。 他们中间有些人"意志"着,大部分是"被意志"的。有些人是诚实者;大部分是坏的演戏者。 他们中间有不自觉的,非情愿的演戏者,——诚实者是稀少的,尤其是诚实的演戏者。 他们很少男性的特点:所以妇人们使自己男性化;只有男性十足的人,才能拯救妇人里的女性。 而这是我在他们中间发现的最坏的伪善:命令者也假装着服务者的道德。 "我服务,你服务,我们服务。"——统治者的伪善也如是歌唱。——如果最高的主人仅是最高的仆役,多不幸啊! 唉,我的好奇的目光也曾发现他们的伪善;我猜透了他们的苍蝇的幸福和向阳玻璃窗上的营营。 多量和善的地方,我就看见同量的软弱。多量正义与怜悯的地方,我也看见同量的软弱。 他们相互间的圆滑,公平与慎重,有如光滑的圆粒,公平与慎重。 谦虚地选择一个小幸福,——这是他们所谓"安命"!同时他们已谦虚地斜瞟着另一个小幸福了。 在他们的愚蠢中,他们最由衷地希望一件事:别人不侵害他们。所以他们对别人体贴而善于应付。 但是这就是怯懦,虽然这也被称为"道德"。 当这些侏儒们偶然粗暴地说话的时候,我只听到他们的呼声,——因为每一阵风使他们音哑。 他们是狡狯的,他们的道德有精巧的手指,但是他们没有拳:他们的手指不知道弯曲成为一个拳。 他们认为道德可以一切谦虚而驯服:这样,他们使狼变成狗,人变为最好的家畜。 "我们把椅子放在中间,"——他们的满意的微笑告诉我:——"隔濒死的角斗者与欢喜的猪豚距离相等。" 但是这就是平庸:虽然这也被称为节制。——三 我在这个人民里走过,掷落许多语言:但是他们不知道取得,也不知道保持它们。 他们奇怪我的到来,不是为着责骂荒淫与恶;真的,我的到来也不是为着教人谨防小偷! 他们奇怪我不曾准备训诲他们和刺激他们的智慧:好像他们中间的狡狯者还不够多,可是那些狡狯者的声音如石笔似地响着! 当我说:"诅咒在你们身上的一切怯懦的魔鬼吧!它们喜欢呻吟,交叉着手而崇拜。"于是他们喊道:"查拉斯图拉是无神的。" 而他们的安命之教授喊得更响些;——但是我却正喜欢向他们的耳朵叫道:"是的,我是无神的查拉斯图拉!" 这些安命之教授!卑鄙癣疥与病疾所在的地方,他们便虱似地爬行着;我的厌恶阻止我压碎他们。 好吧!这是我给他们的耳朵的说教:"我是无神的查拉斯图拉,我问,谁比我更无神些,使我喜悦他的教训呢? 我是无神的查拉斯图拉,我的同类何在呢?我的同类是那些给自己一个意志,而不知道所谓安命的人。 我是无神的查拉斯图拉,我在铁锅里煮着一切机缘。待到机缘被煮得恰到好处,我才欢迎它做我的养料。 真的,许多机缘岸然的走近我:但是我的意志用更岸然的态度向它们说话,——立刻他们在我前面跪下:—— 而哀求在我这里找到安居所和热烈的心,阿谀地向我说:'看啊,查拉斯图拉,只是朋友才是这样访问朋友啊!'" 任何人不倾听着我,我何必多说呢?所以我要向风喊叫: "侏儒们啊,你们永会变小些!你们这些安逸者,会粉屑似地剥落尽的!你们还会死灭:—— 由于你们许多小道德小省略与小安命! 你们太敷衍了太退让了:这本是你们生长的土地!但是一棵树想长高,它必得抱着硬石,长出强韧的根! 你们省略之物,正帮助着织成人类的未来的网;你们的无为也是一个蜘蛛网与一个生活于未来的血上的蜘蛛。 小有德者啊,你们取得的时候,如同偷窃;但是,便是对于骗窃者,荣誉也有说话的份儿:'只有不能抢掠的地方,才行偷窃。' '这是给与的。'——这也是一个安命的学说。但是我向你们这些安逸者说:'这是拿来的,它将从你们那里渐渐地多拿来些!' 唉,为什么你们不抛弃了你们的'半意志'呢!为什么你们不立意懒惰如你们立意行动呢! 唉,了解我的话吧!'做你们所想做的事,——但是先成为一个能够意志的人吧。 爱你们的邻人如爱自己吧,——但是先成为自爱的人吧。 ——先成为用大热爱与大轻蔑爱自己的人吧!'"异端的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任何人不倾听着我,我何必多说呢?这个时候对于我还太早了! 在这个人民里,我是我自己的前驱与黑巷里的鸡唱。 但是他们的时候到了!我的时候也到了!一刻一刻地,他们变得更小些,更穷些,更不育些,——可怜的盆草与瘠地啊! 不久,我会看见他们如干草与草场似地站着,真的,对于自己也生了厌倦。——他们毋宁需要火而不需要水! 啊,被祝福的雷火之时刻啊!啊,日午前的神秘啊!—— 有一天我使它们成为飞奔的火,成为火焰作舌的预知者:—— ——有一天它们会用火焰的舌预言着:那伟大的日午来了,近了!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在橄榄山上 严冬,一个恶客,同我坐在家里;我的手因他的友好地握手而变得苍白。 我尊敬这恶客,但是我喜欢让他独坐。我喜欢跑开,当然跑得紧,我离开了他—— 我以温热的足,和温热的思想,跑到大风平息的地方—— 到了我的橄榄山上太阳照耀着的一隅。 在那里我嘲笑我的严肃的宾客!但也喜欢他;因为他肃清了我屋子里的苍蝇,并平息了一切小声的喧嚷。 一两个蚊子的嗡吟,他不以为苦;他使一切道路岑寂,所以在那里,夜里的月光也感到恐怖。 他是一个严厉的客人,——但我尊敬他,不向他祈祷如虚弱者之对于大肚子的火神。 即使冷得齿战,也比崇拜偶像强!——和我同类的人如是意欲。尤其是我怨恨一切烟雾蒸腾的火神。 我所爱的,我在冬天比在夏天更爱他;我嘲笑了我的敌人,当现在的寒冬住在我的屋子里,我嘲笑得更热烈了。 真的,更热烈地,甚至于当我爬到床上——:甚至于这时我的隐秘的幸福也嘲笑而嬉戏;甚至于我欺诈梦也嘲笑。 我是一个爬行者吗?在我的生涯中我永没有爬行在权力的面前;假如我躺下,我是为爱而躺下。因此,甚至于在我的冬时的床榻,我也是欢喜的。 一张贫乏的床榻比一张丰软的床榻更使我温暖,因我嫉妒着我的贫乏。在严冬我的穷乏对我最忠心。 我以一种恶事开始了我的一天;我以冷浴嘲弄着严冬:以此我的严厉的客人怨怼了。 我也喜欢以一支蜡烛照耀他,所以最后他让青天从暗灰色的曙光中显现出来。 尤其在早晨我做着恶事:在早晨,吊桶在井里响动,马匹在灰巷里喷着热气。—— 这时我焦急地期待,直到最后澄清的天空现出来,这须发皓白的冬时的天空,这沉默的冬时的天空,它甚至于常常闷闭了冬天的太阳! 我从它学习了我的长久的澄清的沉默了吗?或者它从我学习了吗?或者我们各自发明? 一切善事的来源有千端——一切恶剧,为快乐而存在:他们何能仅仅做一次! 一种善事和恶剧便是这种长久的沉默,并如冬时的天空一样,从光辉的脸上以圆睁的眼睛窥望。 ——如同冬时的天空一样,闷闭了自己的太阳,闷闭了自己的不屈不挠的太阳的意志:真的,我已将这种技艺和这种严冬的恶剧学习得很熟练了—— 那是我最爱的恶剧和技艺,我的沉默学会了不以沉默而泄露了自己。 以言词和骰子的喋喋,我巧胜了这严厉的期待者:我的意志和目的当避开这些严肃的监视人。 没有人能窥见我的深处和我的穷竟的意志——因此我为我自己希求着长久的清澄的沉默。 我看出许多伶俐的人:遮蒙着他的脸面,使他的水溷浊,使人不会看到那底里。 但更伶俐的不信仰者和击破核桃壳者,正临到他:正要从他捕捉了严密隐藏的鱼。 但在我看来,最智慧的沉默者是光明、勇敢、透澈的人们:他们的底里是这么深沉,即使最澄清的水也不能把它显露——你须发皓白的冬时的天空,你圆睁着眼睛的沉默者哟! 你便是我的灵魂和快乐之天上的标本。 我必须不隐藏我自己,如吞没金子的人,怕他们搜出我的灵魂来吗? 我必须不踩高跷走路;使我周围的嫉妒者和残害者不会注意到我的长腿吗? 这些灵魂,烟熏的,窒息的,委惫的,发霉的,阴郁的,他们的嫉妒如何能忍受了我的幸福! 我仅愿意指示他们以我的绝峰上的冰雪和严冬,——不愿指示他们以我的太阳之带围绕着的山岳! 他们只听见我的严冬暴风雨的咆啸:他们不知道我也如同南方的热风一样,也渡过了温暖的大海。 他们可怜我的灾祸和偶然:但我的道路是这让偶然随意来吧!它如同幼孩一样的纯真! 他们如何能忍受我的幸福,假使我不将灾祸。严冬的困苦,熊皮小帽,和雪天的外衣,包裹在它的周围! 假使我不可怜这些嫉妒者和恶意者的慈悲! 假使我自己没有在他们的面前太息,并与冰冷谈话,并隐忍地让我自己被包围在他们的慈悲里! 这便是我的灵魂的聪明的恶剧和慈善,它并不隐匿了自己的严冬和雪风;它甚至于也不隐匿了自己的冻疮。 有一种孤寂是病弱者的逃避所;另有一种孤寂则是远避疾疫的安全室。 所有那些我周围的可怜的斜眼的无赖汉,让他们听着我为冬天的寒颤和太息吧! 在这样的寒颤和太息之中,我逃离了他们的闷热的屋子。 让他们为我的冻疮而对我同情和悲叹:我们将看着他会冻死于知识的冰窖!——他们如是悲叹。 同时我以炽热的足在橄榄山上这里那里的行走:在橄榄山上太阳照耀着的一隅,我唱歌,我嘲弄着慈悲。——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离开 查拉斯图拉这样汗浸地游历了许多民族和不同的城池,又绕道回到了他的高山和洞府。但是看哪,在行路的时候他不觉走到了伟大城池的大门了。这里一个满嘴白沫的傻子,张着两手,向他奔来,挡住了他的去路。这也就是人民所谓"查拉斯图拉之猿"的那个傻子:因他曾经从查拉斯图拉学到了某种言语的转折和音调,也无意识地搬用了查拉斯图拉的智慧的宝藏。这傻子对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哦,查拉斯图拉,这里便是伟大城池:这里你失去了一切而一无所得。 你为什么踏着这里的尘土?爱惜你的步履吧!宁唾于城门而转回去! 这里是一切高洁思想的地狱:这里一切伟大思想被活活煎熬,被碎断蒸煮。 这里一切伟大的感情都凋败了:这里只有骷髅的哀鸣! 你嗅到精神的庖房和肉铺的臭味了吗?这里不是蒸腾着一切被屠杀的精神的热气吗? 你不见那些灵魂悬挂着如干瘪而污脏的破布吗? 但他们却从这些破布中制造新闻! 你不听见吗,这里,精神如何地成为一种言语的游戏?精神呕吐着可憎厌的言语的污水!他们也从这言语的污水制造新闻。 他们互相追逐而不知何往!他们互相煽惑而不知所谓!他们敲击着他们的金色铜,他们叮当着他们的黄金。 他们畏冷却从蒸馏水中寻求温暖!他们畏热却从冻结的精神寻觅清凉;他们都从舆论受病和受伤了。 这里是一切贪欲和罪恶之家;但这里也有道德;有许多有用的,实用的道德。 许多道德有着办事员的手指和耐于文坐和期待的肥臀,以装饰女郎的乳房和腰肢为光荣。 这里在军队之神的面前,也有很多虎信,很多正教,实行谄媚。 "从上头落下来勋章和光荣的唾沫;所以没有勋章的人都仰望着上头。 月亮有它自己的朝堂,朝堂有自己的月光之牺牲;所以乞食的人民,怀着乞食的道德,祈祷着一切从朝堂里面降下来的。 我服役,你服役,我们服役"——一切有用的道德对王子如是祈祷:最后这功绩勋章就会簪在尪弱的胸脯! 但月亮围绕着一切世俗的东西回旋:王子也围绕着一切最世俗的东西回旋——那即是小贩的黄金。 军队之神不是金块之神;王子计划着——但小贩子处理着! 哦!查拉斯图拉哟,在你的心中一切都是灿烂,刚强,而美丽!吐唾于这小贩子之城而转回去吧! 这里血液在血管中流动:腐败,微温,而凉薄。吐唾于这巨城,这里是一切废物流汇的大陋窟! 吐唾于这缩压的灵魂与弱的胸脯之城池,这尖突的眼睛与胶粘的手掌的城池—— 吐唾于这恶棍之城池,这厚脸皮,这笔之奸雄与舌之奸雄,这太热衷的野心家的城池:—— 这里一切残缺,畸形,贪欲,无信,烂熟,黄病,脓溃而有毒:—— 吐唾这巨城而转回去吧! 但在这里,查拉斯图拉说:你的言语,你的同类,我久已厌恶! 为什么在泥塘边住得这久,直到你自己成为一只青蛙和一只蟾蜍? 不是有一腐败的、凉薄的血,奔流在你的脉管里,所以你才学会咯咯鸣叫和咒骂吗? 为什么你不到森林里去?为什么你不耕种土地?大海中不是充满了葱绿的岛屿吗? 我蔑视了你的污蔑;假使你是警告我——为什么你不警告你自己呢? 只是为爱,我的污蔑和警告的鸟才展翅飞腾;但不是从泥沼中飞腾! 你满嘴白沫的傻子哟,他们称你为我的猿猴!但我称你为我的不平鸣的猪。由于你的不平鸣,甚至于破坏了我对于傻子的赞美。 最先使你不平鸣的是什么呢?因为没有人十分谄媚你:——所以你生在污水旁边,你可以有更多的不平鸣的理由,—— 你可以有更多理由报复!你懒怠的傻子哟,你的报复便是你的全部的嗔怒;我看透了你了! 你的傻话伤了我,即使你说着真实!假使查拉斯图拉的言语一百倍真实,你还是永远错误地应用了我的言语!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于是他眺望着这伟大城池而太息,并且沉默得很久。最后他如是说: 我不单是厌恶这傻子,我也憎恨这伟大城池。无论何处都无所可善,也无所可恶。 悲哉,这伟大城池!但愿我看见了那烧灭它的火柱吧! 即使这样的火柱也必在伟大日午之前来到。它有一定时刻和一定命数。—— 傻子哟,在临别的时候我对你说这教言:自己不能再爱的地方自己应当——离开!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于是离开了这傻子和伟大城池。查拉斯图拉如是说第六卷叛教者 唷!在这草地,最近还苍翠绚烂的植物,都已萎黄而凋残了!我从这里带了多少希望之蜜到了我的蜂房里去呢! 那些青年的心都已经苍老了,——甚至于没有老,只是倦怠。平庸,懦弱:——他们宣言:"我们又成为虔信了。" 最近我看见他们在清晨时以奋勇的步履跑向前去:但他们的知性之足已受得倦怠,现在他们甚至于嫉恨他们的晨间的豪气! 真的,从前许多人举足如同跳舞者;我的智慧中之大笑向他们瞬目示意:——于是他们思索了自己。现在我甚至于看见他们爬向十字架去。 从前他们围绕着光明和自由,鼓翼飞翔如同蚊蚋,如同青年诗人。但渐老而渐冰冷:现在他们已经是神秘者,是呢喃者,是懦夫了。 或者他们的心情使他们绝望了吗,因为孤寂吞灭了我如同一只巨鲸?或者他们的耳朵渴求很久而无听于我,和我的喇叭的鸣奏,和我的先驱者的叫喊? 唉!仅有少数人永远神气充溢的快活;在这少数人的精神中也有着忍耐。但其余的人都是怯懦! 其余的人:那总是占大多数,是平凡,是多余,是过剩的人——他们全是怯懦: 谁是我的同类也将遇到我的同类的经验:所以他的最先的伙伴必是死尸和丑角。 但其后的伙伴,是自称为他的信徒的人们,是怀着很多的爱,很多的呆气,很多的健壮,虔敬,而有生气的大众。 我在人类中的同类,无论何人,都不当将他的心情因附于这些信徒们。无论谁知道了轻躁而怯懦的人类种族,当不会相信这样的春光和野花灿烂的草地! 他们能做别的,但愿他们也意欲别的吧。一样一半,破坏了全体。树叶残凋了——为什么要哀伤那个! 哦,查拉斯图拉哟,让它们死灭和凋落,并且不要哀伤! 最好也以暴风猛吹着它们! 哦,查拉斯图拉哟,猛吹着那些树叶——使一切凋残的东西更快地离开了你! 我们又成为虔信了——那些叛教者如是自白;他们中有些人甚至于还畏怯于如是自白。 我看着他们的眼,——当前他们的脸和红面颊,我说,"你们又是返于祈祷的人们!" 但祈祷是可耻的!不是于一切人为可耻,乃是对于你,对于我,对于有着良知的人们。为你,祈祷是可耻的! 你很知道,有一个怯懦的魔鬼在你心中,他乐意随便打拱画十字:——他说服你:"有着一位上帝!" 因此你属于怕光一类的人,属于在光辉中不能安居的人: 现在你必须每天更深地插入你的头在黑暗和雾气之中! 真的,你选择的时候很好!因为恰在现在夜游鸟也在外面飞翔。一切怕光的人们的时候来了,黄昏和夜宴的时候来了,——但是并没有宴! 我听到而且嗅到:他们佃猎和出发的时候已经来到,但不是野兽的佃猎,乃是对于驯顺的,跛脚的哀鸣的,轻柔走路的和小心祈祷者的佃猎。 一种捕捉灵魂的伪善者之佃猎:——一切心的捕鼠机已经安置好了!无论何处我揭开了帷幔,总有夜蛾突飞出来。 或者它同别的夜蛾蹲伏在那里?因为处处我都嗅到了密秘的小会社;有着密室的地方,其中即有着新的皈依者,有着皈依者的恶臭。 他们长夜聚坐会谈:"再让我们如同小孩子一样并说着亲爱的天父啊——虔信的制造粮果者败坏了口与胃腑了。" 或者他们在长夜中看着一只巧猾而潜伏的十字架的蜘蛛,这蜘蛛同蜘蛛们宣讲着智虑,并教训着"在十字架下面是张网的最良的地方"。 或者他们整日持着钓竿坐在泥沼旁边,因此而自以为深奥;但无论谁在没有鱼的地方捕鱼,我甚至说他们还不如浅薄! 或者他们快乐地虔信地从圣歌之作者学会演奏竖琴,那圣歌的作者最喜欢自己弹唱以媚少女:——因为他已倦怠于老妇人和老妇人的赞美了。 或者他们也从博学的妄人,学会发抖,这妄人在黑屋子中期待着幽灵的降临,——而知灵却完全跑开了。 或者他们凝听年老浪游,模仿了悲风和悲声吹笛者;现在他如同风一样的悲啸且在悲调中宣讲着悲哀。 他们中有些人甚至成为守夜者:他们知道如何吹奏号角,知道在夜中逡巡并惊醒了一切长久熟睡的老东西。 昨夜在我的园墙那里,我听到了关于老东西的五句话:这话甚至于从这么衰老、悲惨、枯槁的守夜者的口中说出。 "他不足做一个照顾孩子们的父亲:人类的父亲比他强!" "他太衰老了!他现在已不能照顾他的孩子们了。"—— 别的守夜者回答。 "那末他有孩子吗?这除了他自己,没有人来证明!我很久就盼望他来彻底地证明。" "证明吗?好像他证明过了什么似的!他不喜欢证明;他只是竭力使人信仰他。" "对啦!他最欢喜信仰!对于他自己的信仰。那是老人的道路!在我们也一样!" ——这两个守夜者和光之恐怖者如是交谈,并悲切地吹奏了他们的号角!这便是昨夜在园墙那里发生的事。 但在我,我心因大笑而绞痛,我心好像要破裂了;它失了位置,因下沉到横隔膜。 真的,那真要我的命;——所以我忍着笑,当我看见了驴子酩酊,听见守夜者如是怀疑上帝。 一切如是的怀疑不是过去很久了吗?现在谁还敢在白天惊醒了这样古老的沉睡的怯光的东西! 一切古代的诸神已经结束——真的,他们有了一种善而快乐的神圣的结束! 他们没有像缠绵的迟暮那样的死去——虽然人民说了谎话了!正相反,他们却大笑而死! 最不信神的言论来自上帝,——他说"只有一位神!除我以外你不当有别的神!"—— 老拧恶胡子的神,一个嫉妒者,他如是忘却了自己:—— 于是一切神都大笑,在宝座上摇震,并大声叫喊:"那不正是神圣的吗,有诸神而没有上帝?" 让有着耳朵的都听着吧。—— 查拉斯图拉在心爱的斑牛镇如是讲说。从这里他还有两天的路程到他的洞府和动物们身边;他的灵魂因为归期的接近而不断地欢喜。归来 哦,孤寂!孤寂哟,我的家!我作为一个陌生人,生活于陌生的远方太久了,以至于不能无泪回到你这里。 现在你抚摩我如同母亲一样吧;现在,你如同母亲一样对我微笑!现在,你正好说"从前如同旋风一样飞奔离开了我的是谁呀! 谁在临别的时候叫出:我与孤寂同住得太久;因此我忘记了沉默!现在你知道沉默了吧?" 哦,查拉斯图拉哟,我知道一切:你孤独的人,我知道你在众人中间比之与我同在更孤独! 现在你懂得这了;寂寞是一事,孤独又是一事!在人们中间你永远是不惯而陌生。 甚至于当他们爱你的时候,你也是不惯而陌生:总之他们要求被姑息的待遇! 在这里,你在你的家和你的屋子里;你能自由说话,自由主张;这里一切隐藏的幽闭的感情不是可耻的。 这里万物抚爱地和你我谈并谄媚你:因为万物想跨你而驰。你也跨着一切的寓言,驰向一切的真理。 在这里你可正直而恳切地对万物说话:真的,它们以为那是赞美,当一个人坦白地和万物说话。 否则那便是寂寞。哦,查拉斯图拉哟,你还记得吗?当你的鹰在空中啼叫,你站在树林里面,在死尸的旁边,犹疑而茫昧不知去向:—— 这时你说:让我的动物们引导着我吧!我看出来在人们中间比在动物中间更危险:——那便是寂寞! 哦!查拉斯图拉哟,你还记得吗?当你坐在你的岛上,好像酒醴之源泉对于空桶,你在焦渴者之中赠贻和分送: 直到最后独你一人焦渴地在饱饮的人们中间,并悲泣在黑夜:"夺取不是比赠贻更幸福吗?偷盗不是比夺取更幸福吗"——那便是寂寞! 哦,查拉斯图拉哟,你还记得吗?当你的最宁静的时刻来到而且驱策你前进,这时它以恶的低语说:"说话而死灭!" 这时它使你厌恶你的一切期待和沉默,并以你的"卑屈的勇敢为可耻你那便是寂寞!"—— 哦,孤寂哟,我的家!你的声音何等甜美而温柔地和我说话! 我们信爱,相敬;我们坦然地至诚相待。 在你,一切都是开朗而光明;在这里甚至于时间也以更轻快的步履奔跑。因为时间在黑暗中比在光明是更沉重的负荷! 这里一切存在的言语和言语之宝库,忽然为我打开:这里一切存在想变成言语,这里一切生成从我学习着说话。 但山下的那边——一切讲说都是徒然!那里忘却和离开是无上的智慧:那我现在是明白了! 想理解人心中的一切必须把握着一切。但我的手又不屑把握那一切。 我甚至于不喜欢呼吸他们的呼吸;唉,我生活在他们的喧声和恶气味中太久了! 唷,我周围可祝福的宁静!唷,我周围清澄的气韵!这宁静如何从深脑中呼吸了清新的空气!这可祝福的宁静如何地静听哟! 但山下的那里——那里讲说着一切,一切都被误解了。那里人以洪钟宣扬着智慧,市场上的小商人即以铜钱的叮当扰乱了他。 在那里一切都说话;但无人知道如何去理解。一切都落在水里;但无物落在幽深的泉水。 在那里一切都说话;但无物奏效和成就。一切都咯咯发声,但静静地在巢中孵的是谁呢? 在那里一切都说话,一切都说成碎片。在昨天对于时间和时间的牙齿还是坚硬的,到了今天却已嚼啐,含在今日的人们的嘴里。 在那里一切都说话,一切都被泄露了。在从前一切名为秘密,名为深奥灵魂的秘密的,到了今天都属于街上的喇叭手和别的飞虫。 哦,奇异的人类哟!你黑巷里的喧声!现在你又在我的背后了:我的最大的危险伏我自己的背后! 在姑息和容忍之中永远隐伏着我的最大的危险;一切人类都愿意被人姑息和容忍。 怀抱着压缩的真理,以傻子手,与被愚弄的心,富有慈悲的小谎言——我如是生活在人们中间。 我曾经化装我自己坐在他们中间,反抗我自己而容忍了他们,并愿意说服我自己:"你傻子哟,你不懂得人们!" 当人生活在人们中间他不认识他们:人类有着太多的前景,——那高瞻远瞩的眼光有什么用处! 从前我是傻子,他们错认了我,我姑息了他们,甚于姑息我自己,我常常为这种姑息对我自己复仇。 从头到足都被毒蝇螫遍了,如同被恶之雨滴蚀空了的石头:我如是生活在他们中间,仍然对我自己说:"一切微末东西之微末是无罪的!" 尤其是那些自名为善的人,我看出是最毒的苍蝇;他们毒螫一切天真的,他们玷污一切纯洁的;他们如何能公正地待我! 生活在善人中间的人——慈悲教会他说谎。慈悲为一切自由的灵魂制造窒息的空气。因为善人的虚妄是不可测度的。 我在那里学会了隐藏着我自己和我自己的财富:因为我看出一切都是心灵贫乏的人。都是我的慈悲之谎话:我知道了一切的人。 ——我看见而且嗅到一切人,那有充足精神的,那有太多的精神的。 他们的顽强的哲人:我叫他们为哲人,而不顽强,——所以我也学会了使用暧昧的言语。他们的掘墓者:我叫他们为研究家和实验家,所以就学会了以语言作游戏。 掘墓者为自己而掘出疾病。在陈腐的瓦砾下面有着恶气味。 人不当搅动了沼泽。人当生活在山上。 我以幸福的鼻孔又呼吸着山上的自由清气。最后我的鼻孔总算从一切人类之臭味得救了。 山风触鼻如同醇酒,我的灵魂打喷嚏了。打喷嚏而在胜利中高叫着:"祝你健康!"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三件恶事一 在梦里,在最近清晨之前的梦里,我站在一座半岛上—— 在世界之外;我持着一具天秤而称量世界。 唉,紫色的曙光来得太早了:她以她的光辉将我惊醒,这嫉妒者!她总是嫉妒我的晨梦之光辉。 我的梦觉得世界是如此:可以被有时间者测算,可以被精巧的衡量者称量,可以被刚强的羽翮飞到,可以被神圣的解谜者猜透。 我的梦,一个勇敢的水手,一半是船,一半是旋风,沉默如同蝴蝶,强毅如同雕鹰:它今天何以有着忍耐和安闲而称量了世界! 那嘲弄着一切"无限世界"的我的智慧,我的欢笑的,清醒的,白昼的智慧沉默地对它说:"力所在的地方,那里数量成为支配者,因她有着更大的力。" 我的梦不喜新,不守旧,不畏惧,不祈求,确信地沉思着这个有限的世界:—— 如同一圆的苹果自跃入我手,一成熟的金苹果,有着温润柔滑的皮:世界如是对我呈献了自己:—— 如同一株阔枝刚直的树向我示意,枝干盘曲,如同旅客可以休止的凭椅和足凳;世界如是耸立于我的半岛:—— 如同纤手捧持着的珠宝箱——使欣慕的眼光极喜欢的珠宝箱:今天世界如是呈献于我的面前:—— ——它还不是一种谜足以恐吓人类的爱,也不是一种解答,足以使人类的智慧睡眠:——今天,在我看来,世界所谓的恶事便是一种善的,人间的事。 我如何地感谢我的晨梦,因为我今天早晨可以称量了世界!这个梦,这心的安慰者,如同善的人间的事一样的临到了我! 在白昼我可以做同样的事!学习和模仿了它的优点,所以我现在愿意将三件最恶的事放在天秤上,极尽人情地好好称量了它们。—— 教人祝福的人也教人诅咒:世界上最可诅咒的三件事是什么呢?我愿意把它们放在我的天秤上。耽欲,求权力之热狂和自私:自古以来这三件事是最被诅咒有最坏的恶名—— 我愿意极尽人情地好好称量了它们。 那么,起来吧!那里是半岛,那里是大海——它毛发粘粘地欢悦地汹涌着向我这里来,这我所爱的老而忠信的千头怪兽! 那么,起来吧,这里我在澎湃的大海上把持着天秤:我也挑选一个见证人——挑选了你,你海上的孤树,我所爱的浓香馥郁的繁枝之树!—— 现在从什么桥上过渡到未来?由于什么压迫使高者屈身于低者?什么吩咐了最高者仍然向上?——现在这天秤平衡而稳定!在一端我投下三种沉重的问题,另一端则放着三个沉重的答案。二 耽欲:对于一切穿着马毛衬衣的肉体的蔑视者是一种毒刺,是一种燔型柱;被一切遁世者诅咒如同"这世界!"因为耽欲嘲笑而愚弄了一切混沌和诡伪的说教者。 耽欲:对于贱氓是煎烤的温火;对于朽木和发臭的破布是炽热的火焰。 耽欲:对于自由的心是自由而无邪,是地上的花园之快乐;是未来对于现在的满溢的感谢。 耽欲:仅仅对于衰败者是一种甜的鸩毒;对于有狮心的人却是一种大慰藉。是谨慎存储着的醇酒。 耽欲:是最崇高的幸福和最崇高的希望之幸福的范本。因为对于许多人结婚和超于结婚是许可的。 ——对于许多人比之于男人和女人更不相知:——男女之互不相知更没有人能够充分明白! 耽欲:——但我要以我的藩篱防护了我的思想,甚至于防护了我的用语:恐猪仔和浪子突破了我的花园! 求权力之热狂:这最是铁心者的灼热的鞭子;最残酷者为残酷者保留着的痛苦;这是焚尸场的阴沉的火焰。 求权力之热狂:攒聚在最重荣的民族身上的可恶的牛蝇;一切动摇的道德之叱骂者;它骑在一切马匹和一切矜骄之上。 求权力之热狂:这破坏且粉碎了一切凋残而空廊者的地震;这白色棺椁的破坏者;这反对未成熟的答案的发光的疑问。 求权力之热狂:在它的炯眼之前,人类爬行,卑辱,和怨怼,且变得比猪和蛇还卑下:——直到最后他心中叫出了无上的蔑视。 求权力之热狂:无上蔑视的可怖的说教者,它在一切的城池和帝王的面前宣讲:"滚你的!"——直到一种回声从他们叫出来"滚我的!" 求权力之热狂:它甚至于甘甜地超升到纯洁,到孤独,到自足的高度,炽热如同大爱之涂绘紫色的幸福于地上的天国。 求权力之热狂:当最高迈者渴望屈服于权力,谁还称它为狂热呢?真的,在这样的渴望和卑辱之中没有病或不健全! 孤独的高迈不会永远仍然孤独和自足;高山可以下降到峡谷,高风可以吹临到平原! 唷,谁能知道这种渴望的适当的名字和称号呢?查拉斯图拉从前称这不可命名者为——"赠贻的道德"。 其后发生了这事,——真的,那是第一次发生!——他称自私为可祝福,那从强力的灵魂流出的卫生的健康的自私:—— 从完全的,美丽的,胜利的,创造的肉体所附属的强力的灵魂,在它的周围,一切都成为一面明镜。 这柔韧动人的肉体,这跳舞者,它的标本和象征便是自己享乐的灵魂。这样肉体和这样灵魂的自己享乐自称为"道德"。 这样的享乐以善恶之言自己屏障如同圣化的丛林;以自己的幸福之名从自己放逐了一切可侮蔑的。 也从自己放逐了一切怯懦的;它说:怯懦——那便是恶!在它看来,那永远悲愁者,叹息者,不幸者,贪小利者都是可污蔑的。 它也蔑视了一切在不幸中凝视的智慧:真的,也有着在黑暗中开花的智慧,一种黯黑的智慧,它永远叹息:"一切皆虚空!" 它以羞怯的怀疑为可鄙,它以那些认誓不认人的人为可鄙:它也以过度怀疑的智慧为可鄙,因为这就是怯懦的灵魂的道路。 它以阿谀的、狗样的、降伏的、乐天安命的人为卑下;也以有着降服的、狗样的、虔信的、和阿谀的、乐天安命的智慧为卑下。 它憎恨而厌恶,那永不自卫的人,那吞咽了有毒的唾沫和恶视的人,那太忍耐的人,那长久受苦的人和太柔顺的人: 因为这便是奴隶的态度。 这可祝福的自私,它吐弃一切种类的奴隶:无论他们是在诸神和神圣的步武之前卑躬,或在人类,在无智的人类舆论之前屈膝! 一切卑辱的,一切屈膝的,那有着不自由的,眼的和缩压的心的,那虚伪的,归顺的种类,那以大而怯懦的嘴唇亲吻的,它都叫作恶。 一切奴隶和衰老而倦怠的人们的机智;尤其是说教者全部恶劣的,狂妄的,大过伶俐的愚昧,自私都称之假冒的智慧! 但这假冒有哲人,这说教者,厌世者,和生性是阴柔是奴性的人民——唉,他们如何地误用了自私! 他们还把误用自私认为是道德,并名为道德!因此一切厌世者和怯弱者和十字架上的蜘蛛们,他们以充足的理由如是愿望着"无私"! 但对于那些人们,这时候现在来到了,这大转变,这裁判之剑,这伟大的日午:这时许多事情常被启示出来! 真的,那宣讲着我是健全而神圣的,并祝福了自私的人,这预言者,他也宣讲着他所知道的:"看哪,那时候到了,那已逼近了,这伟大的日午!"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重力之精灵一一 我的舌头——是人民的舌头:我太粗糙地,坦率地为安歌拉的兔子们讲话:对于一切墨水之鱼与笔头之狐狸,我的话仍然更新奇。 我的手——是呆子之手:悲哉,一切桌子和墙壁和供呆子描画和涂鸦的地方! 我的足——是奔马之足;因此我在木石上践踏而驰骤,在田地里来往,我是爱急走的一个魔鬼。 我的胃——确是一种鹰之胃吗?因它喜食小羔羊的肉。真的,它是一种鹰的胃。 我现在是:食着天真的东西,并切望奋飞,我到一切之外;能说这本质中没有鹰的本质么! 尤其是我是重力之精灵的一个敌人,那便是鹰之本质:真的,决死的敌人,大的敌人,先天的敌人!唷,我的敌意不是无所不至了吗? 因此我能歌唱一首歌——也愿意歌唱:虽然单我一人在空屋子里,我必须唱给我自己听。 真的,有着别的歌者,只是屋子里充满了人的时候,他们的嗓音柔软,手指有表情,他们的眼光闪动,心情清醒;但我不是他们的同类。二 教人飞腾的人有一天将移去了一切的界标;一切的界标将会飞腾;大地将从他重新受洗,命名为轻灵者。 驼鸟急驰,速于奔马,但他也用力地插入它的头在沉重的地里:不能飞腾的人也是如此。 重力之精灵如是意欲:大地和生命对于他是沉重的。但我如是教人,凡能如同鸟一样成为轻灵的人必须自爱。 真的,不与病者和染疫者之爱同在。与他们同在,甚至于自爱也发恶臭! 我如是教人:自己必须学习以卫生而健康的爱爱自己:自己才会动心忍性,而不会神不守舍。 这里神不守舍自命为"自己的邻人爱"。自古以来这样的话是最甚的谎话和欺诈,尤其在那些觉得世界是沉重的人们中间。 真的,学习自爱,这不只是为今天和明天而有的戒律。这宁是一切技艺中最精最巧,最新,和最坚忍者。 这便是重力之精灵的工作:使一切财宝对于他的占有者严密隐藏,在一切金银窖中唯自己的财宝最后挖出。 差不多还在摇篮里面他们即给我以沉重的言语和评价。他们称这礼物为"善"和"恶"。因为它,我们的生被饶怒了。 这便是重力之精灵的工作:将小孩子们叫拢来,禁止他们自爱。 我们——我们忠心地在辛苦的两肩,背着所给与我们的重负,走过了崎岖的群山!假使我们流汗,我们就被告诉: "是呀,生命是难于负荷!" 只有人类自身才是难于负荷,因为他背了太多的不相干的言语和评价在自己的两肩。他如同骆驼一样跪下,让他自己好好驮上重载。 尤其是能负荷重载的最强毅的人,脑中充满了威严。他背负了太多的不相干的言语和评价在自己的两肩:现在生命对于他好像是一堆沙土。 真的!甚至于属于我们自己的也是难于负荷!人类心中的许多内在的东西也是如同海蚌一样,——可厌恶,滑腻,不易把捉—— 所以必须有珠光美丽的壳为那些东西辩护。甚至于也必须学习这种技艺:有一个壳,一种可爱的外表,和巧黠的愚昧! 再者,在人类心中有着许多的欺诈,许多壳还显得微小,无用,太是一个壳了。 很多隐藏的慈爱和权力永远没有被人测透;最精选的美味觅不到赏味者? 唯女人中之卓绝者知道这:少许的肥和少许的瘦——唷,在这少许之上悬挂着多少命运啊! 这便是重力之精灵的工作:使人不易发见,在一切人中尤不易发见了自己;精神常常欺蒙了灵魂。 但发见了自己的人说:这是我的善与恶:因此他使妄谈"一切皆善,一切皆恶"的鼹鼠和侏儒沉默了。 真的、我不喜欢那称一切为善,称这世界为至善的人们。 我叫他们为"一切之满足者"。 "一切之满足",赏味一切,但不是赏味最佳之味!我敬重曾经学会说:"我"和"是"和"否"的倔强而固执的舌头和胃腑。 咀嚼而消化一切的东西——那正是猪的本质!只有驴子和驴子一类的生物永远知道说着"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