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对话录作者:多位作者未分卷序言——苏文峰对话者简介生死与人神之间——苏晓康人的康复与神的美意——远志明信仰的真实与经验的真实——谢选骏信仰乃是一种经验——远志明漂泊六年——刘再复流浪之美——远志明我的徘徊——刘再复自救与真理——远志明死的意识:生的觉醒——江岸顺服、感恩、献身:战胜死亡的秘诀——远志明记住:你将死去─与虫儿谈生死——白梦活人的意义——远志明人的"自主圈"与人的"命运圈"——严家祺人的有限与无限——远志明论人性之弱——山月心理与事实——远志明哦,我们的钥匙丢了——吴涛听,灵魂在哭诉——远志明上帝的弃地——北明背弃上帝的人们——远志明关于"中国人离上帝多远离民主就有多远"——远志明中国的"仇恨文化"─文明缺陷与仇恨根苗——孔捷生父爱和弟兄姐妹们——远志明爱与爱——远志明神圣文化与世俗文化——赵敦华神圣文化的神圣性在哪里——远志明方励之夫妇访谈录:科学、人生与信仰——远志明生之追寻——远志明关于永恒 外三首大朦胧——远志明圣经是绝对真理吗?——田道径直登临我岸——远志明我看《约翰福音》——郑义上帝的临在——远志明佛、道与基督——辛辛人找神与神找人——远志明序言——苏文峰 这是一本心灵与心灵对话、深渊与深渊响应的记录。 对话的时间是1995年到1996年底。对话者是原《河殇》电视片撰稿人之一、现任《海外校园》研究员的远志明,及十五位中国知名的学者、作家、科学家,一位留美研究生,一位大学生。他们大多同样经过1978年至1989年间那段"从书本走向实践,从中国走向世界"的历程。他们曾经共同批判中国文化遗产的内在弱点,也看到西方文明对中国的负面影响,更关切神州大地在改革开放后的精神困境。1990年前后,他们先后到了海外,正如庄子《秋水篇》中的河伯,冲决了河道的壅塞局限后,得见大海的宏伟博大;但另一方面,却尝受着忧国忧民的知识份子飘泊海外、那种"得了天空,失了大地"的苦楚。 在这样的时空下,1991年4月远志明在美国普林斯顿受洗成为基督徒,随即去神学院进修,后又献身传道的消息,在许多老友和中国学人间彷佛一声春雷巨响: 他如何超越"个体灵魂中最隐秘的无根基性"(苏晓康语),在"世俗生命的尽头触摸到真生命的根基"? 他如何确知个人信仰的体选是"真实的经验"(谢选骏语),而不是一种"心理需要和心理创造"的投射结果? 他如何从"神性与理性、绝望与希望、拯救与逍遥"(刘再复语)的徘徊中,找到"源头、根据和归宿"? 他如何期待"上帝的弃地"(北明语)──那"山坳上的中国",能被"上帝之爱的活水,浇出十二亿心田的绿洲"? 在这本对话录中,你会看到远志明如何与他这些学养俱佳的朋友们恺切剖谈。但愿您不是单凭感性和理性的眼睛,观赏作者们如何用人类有限的语言讨论人生与信仰的经验;而是开启原来闭着的灵性眼睛,注视那来自耶稣的灵光,迎向那光! 苏文峰《海外校园》杂志主编 1997年1月1日未分卷 对话者简介对话者简介苏晓康 普林斯顿"中国学社"成员、《河殇》总撰搞人之一。谢选骏 哥伦比亚大学访问学者,《河殇》撰搞人之一。刘再复 科罗拉多大学客座教授,原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所长。江岸 哲学教授,牛津大学访问学者。白梦 普林斯顿"中国学社"成员,诗人。严家祺 哥伦比亚大学访问学者,原中国社会科学院政治学所所长山月 北京学者,英国访问学者。吴涛 大学生,《中国青年》杂志作者。北明 作家,文学评论家,着有《告别阳光》等。孔捷生 普林斯顿"中国学社"成员,作家、着有《大林莽》等。赵敦华 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着有《基督教哲学1500年》等。方励之 物理学家,阿利桑那大学教授,原中国科技大学副校长。李淑娴 方励之夫人,原北京大学教授。北岛 诗人,数年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之一。田道 留美研究生。郑义 普林斯顿"中国学社"成员,作家。着有《老井》等。辛辛 美国大学任职。远志明 《海外校园》研究员,《河殇》撰稿人之一。未分卷 生死与人神之间——苏晓康生死与人神之间——苏晓康 我朦胧记得:当初我俩在巴黎圣母院一道跪下去的时候,你两肩剧颤,在那穹窿下久久匍匐,不能起身;我虽也动容,却有些勉强。五年后我才悟到,那一瞬间对你我的意义竟在宵壤之别,以致今天我自觉没有资格同你议论spiritual,所谓超越世俗的、神界的事。我越来越觉得有一道天堑,横在现实世界与超越世界之间。你我彷佛都未觉察到的一个基本困难,是在大多数情况下,我听不懂你所说的,你似乎也难随着我沉沦到一个世俗人的绝望、无助和挣扎中来。 五年前的那一瞬间,我还在逃亡后的虚脱中,思绪紊乱,到神灵面前能拣出来的唯一祈求,是恳请上苍护佑我的妻儿。我的虔诚已在青少年时代挥霍殆尽,那祈求只是倏忽铸成流亡命运下投向神灵的一缕私愿,一如中国人常说的"临时抱佛脚"。是不是那一瞬间的轻率,便注定了我对流亡的残酷程度,和日后还将遭遇的厄运,竟然浑然不觉,以致让我的妻子千辛万苦牵着儿子奔来美国,打工熬日,伴我流亡,竟还要被一场车祸撞成瘫痪?我不知道。只知道那一瞬间如今化成一个挥之不去的内疚,时时折磨我。更深的创伤还不是这些,而是在我伴她慢慢从地狱走回来的一年多里,目睹一个身心俱毁、记忆消失、时空破碎的人是怎样被"修复"的。我经历了一次人的毁灭。 有个清晨,她仍昏迷在急救室里,我一个人恍惚出去,站到静寂的高速公路旁,只有一个了结的念头在翻腾。当时闪过的念头,后来我从陀斯妥也夫斯基的一段文字里又读出来:“希望永远失去了,而生命却单单地留下,而且,在前面尚有漫长的生命之路要走。你不能死,即使你不喜欢生。"我在日记里写道:“这是近十个月来我所读到的最贴近我心境的文字,从未有过的绝望而又不能被安慰也无法被替代被宣泄的感受,以及人生曾获得的一切,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你抓不到一根救命稻草,这些大概就是我一生没有意识到的个体灵魂中最隐秘的无根基性。"人在多大程度上能主宰自己的命运,此时对我已成一种滑稽。我的意思是,我们曾是那样自信于"修复"国家、民族、社会、文明之病入膏肓的一类"人物",临到独自面对一个人和一个家庭的灾难境地,除了天塌地陷之感,一无所凭。我忽然看到了存在的深渊,一个无底的黑洞张开在脚下。 在这个悬崖上,此岸的现实世界彷佛只给我留下了求生的本能,和一个要救她的疯狂念头,同这念头相连的,就是对人世之外的奇迹的渴望,它拼命飞向了彼岸,那个对我来说陌生却从不想去触碰的神秘世界。车祸后来自基督教、佛教和气功对我们的救助,也是源源不断,我要自己绝不拒绝来自彼岸的任何救助,各种祷告、默想、入静我也一一都作了,只为她默默去作,不因我而成为一个障碍。我知道这不是信仰冲动的发生,只是一个世俗人的绝望而已,如果这个绝望发生在五年前的巴黎圣母院里,又当别论。眼下,我所渴望的只是神迹的降临,这成了一个极功利的判断,它在此岸和彼岸之间筑起一道屏障,叫我逾越不了,终因未见有奇迹降临于我们,使我不能摆脱尘世。 然而,事情并非如此简单。1993年的寒冬,在美国东岸是数十年来未有的冰雪交加。每天清晨我砸开裹在汽车上的一层冰盔甲,赶到医院去会我那神志混沌的妻子,听她诉说种种非人的梦境,和时空破碎之中溢出的呓语,还要狠心逼她作各种锻链,不觉夜幕落下我非离去时,总要听她喃喃道:“这一夜怎么熬呢?"外面雨雪霏霏,我上路去,车里会响起一盘磁带,是过去她哄儿子入睡时常哼的儿歌,她昏迷时我又不断在她耳边放过,此时会叫我听得泪水迷蒙,看不清高速公路。回家给儿子弄了晚饭后,一沾床凄凉难忍,不由自主会跪到一个木制的基督受难像前,求神去驱赶她的恶梦,求神带我去陪她,这样作了之后我竟夜夜一觉到天亮。但久而久之,我发现所作的这一切都是在宽慰我自己。其实对奇迹渴求最剧烈的,是我那惶乱如在无底深渊的内心,它于祷告的一瞬间有了着落。 人之心底,真有一个自己也未曾相识的灵物,我在灾难中同他相遇。这个内在的灵物,不受意志或观念、理性等的控制,自有他一套神秘的调理机制,他的悲痛是你无法压抑的,而他的节制也是你意识不到的。车祸一年多后我在日记里写道:“已自觉开始平静下来,昨天同医生谈话时曾突然伤感了一下,此后再无哭的冲动,只在驱车途中听那忧伤的旋律时尚有舔伤口的痛感。人的心情真是奇妙,我对`他'的陌生真是一个四十年的漫长故事,却在今天才意识到。如此说来,她的那个`她'又该何等神秘和陌生。人尚且不能认识自己内心的这个灵物,何谈他者?思想家们对所谓理性和非理性的探寻,以及其中的误差,大概都导源于此。宗教的所谓`属灵'是否指此?" 我的确还不清楚。我的感觉可以告诉我,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有所谓spirit,或悲或喜,或善或恶,仅凭世俗的经验和意志去控制,非常有限。一旦与神界沟通,连接了超越性的境界和力量,人的精神可以越过肉身、经验和世俗,获得提升。然而,神界在哪里?对于还没有信仰的人来说,寻找似乎又只能依赖自身的内在灵物,即所谓灵性,有的人可以一点就通,有的人如我,就是愚不可及,只要寻找一开始,经验、理性都跟着复活,恰恰是南辕北辙。我的困境更在于,我根本不认识自己内心的那个"非我"。也许,人生的另一番境界,就是同自己内在的这个灵物沟通,随从他去超凡脱尘,褪却肉胎。 子义有次对我说,跨越人间的唯一路径是"死"一次,意即"重生"一次。肉身之死的惨烈,这次我妻子领教了。她在一刹那间就丧失了人体的一切基本功能,仅存一丝游魂在阴阳界飘荡。人世对她已成一个幻觉,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这个世界除了儿子都是陌生人,甚至连我究竟是谁也模糊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灵魂出窍",肉体已成一躯壳。混沌中,她说她有一次遇到了神,在大海上,有一个很高的声音在说话。这样的事她只说过一次。我自己的崩溃感,则只在人生的枯竭和幻灭上打转,觉出往日如浮云瞬间渺不可寻,自身只如赤条条一个皮囊而已,也作了种种呼号和求告的努力,却同那神或佛都无缘接通。这次大难虽将我们置于尘世的悬崖,但我们的精神却只在悬崖上徘徊。人被毁灭的滋味尝到了,却并未因此而"重生",于是,我们只是有了一次地狱之行。 车祸后有位前辈学人来看我,没说多少宽慰话,只说:列夫·托尔斯泰说过,人受难时要想一想自己有没有资格承受。当时我并没有听懂其中的意思,后来才慢慢嚼出味道(1995,1,4) 作者来自北京,是〈河殇〉电视剧主要总撰稿人之一,现于美国普林斯顿大学中国学社做访问学者。未分卷 人的康复与神的美意——远志明人的康复与神的美意——远志明一、 读了你第一句话,我便流泪了。自从那个恶梦中的正午,你和我都彷佛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对方面前,我们便一同飘流在生与死、天和地之间。我们曾在光天化日下一同恐惧,也曾在夜深人静时一同嚎啕,一同跪进巴黎圣母院里,又一同跪进那座洁白的、座落在高地上的圣心教堂。那一次,我没有注意到你是不是哭了,只知道自己痛哭不已。你来安慰我,然后每人买了一条挂着十字架的项链,那十字架上挂着正在受难的耶稣基督,寄给了北京的妻子傅莉和丽莉。没想到命运对你和傅莉竟然如此残酷!当捷生把大车祸的消息告诉我,我在惊愕中的第一个反应是双膝颤抖,不由自主地跪在上帝面前,一遍又一遍地责问:神啊,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天天深夜向神祈祷,妻女也在每一次祷告中乞求神唤醒你们──那时,你也在昏迷中──医治你们。二十多天后,第一次在电话中听到你那低沉凄弱的声音,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你。从你的声音中可以听出你的灵魂在流血流泪。在一颗流血流泪的灵魂面前,一切人的智能的委婉话语,一切理性的巧妙言辞,会显得多么浅薄无力啊!记得我只是告诉你,我在祷告时得到神的默示,傅莉会完全康复的。你立即回答说,这是你正在切切渴望听到的!当傅莉还像植物人一样的时候,"完全康复"这样的断言,诚然令你心动,然而对我来说,若不是出自神意,我岂敢冒然说出来!可是那时我没有勇气、后来也一直缺少勇气告诉你神的另一个声音:这件事里有神对你们的美意!二、 我的理性能力,其实和你的理性能力一样,根本无法理解这个灵魂所聆听到的微小声音。只是我的理性不得不承认,这件事在灵魂深处确实发生了。于是它不得不接受这个超越了它的能力范围的事实,它不得不顺服这个它不能参透、由灵魂所接收的神圣旨意。于是我向你转达了"完全康复"的话,我亦坚信没有转达的"神有美意"那一层。你何尝没有如此的经历呢?你的理性不能把握、更不能代替你内心那个"灵物",甚至南辕北辙;然而你的理性却清楚地知道,"人之心底,真有一个自己也未曾相识的灵物,我在灾难中同‘他’相遇它于祷告的一瞬间有了着落"。不管你正视与否,你的灵魂已经被这个也许太过剧烈、太过突然、太过凄惨的打击给撞醒了,只是你的理性能力因着它自己的有限性惯性仍在悖逆着罢了。不仅自我意识到、而且借助于灵魂的苏醒来突破理性能力的有限性,这是迈进真正信仰境界的第一步。你无论如何不再属于与自己的灵魂素不相识的那类人了,你已经超越了"个体灵魂中最隐秘的无根基性",你已经在流行的世俗生命的尽头触摸到了真生命的根基:当你的灵魂在悬崖深渊旁颤抖时,不是你的整个生命都在颤抖吗?当你的灵魂在向神祷告而安静时,不是你的整个生命都在安静吗?三、 既然你已经在灾难中与"他"相遇,并在祷告中有了着落,你为什么还在寻觅?难道你想把你已经触着的神性建立在人性的基石上吗?难道你想把你那已经苏醒的灵性纳入理性的解读系统中吗?难道你要把你那通神的境界还原成世俗的感觉才肯罢休吗?这无异于用金碗讨饭吃。你那"内在的灵物",就是神的"生命之气"(创世纪2:7);你同"他"的相遇,就是神的呼召;使你那祷告的心有了着落的,就是神。此刻,神离你比五年前巴黎圣母院那一瞬间,不是更近吗?若那时的轻率造成了你日后挥之不去的内疚,那么大难不死的此时,你又当如何呢?我何尝不曾"沉沦到一个世俗人的绝望、无助和挣扎中来"过!你都知道。我的心是赤裸的,像一个剥了皮的人行走在暴风雨中,对世态炎凉、人生遭际极为敏感。"民运"内外──人心的罪性;父亲猝世──生命的短暂;西方梦寻──世界的虚幻,在短短的几百天内,一古脑地交织成一堵感性和理性的悬崖绝壁。灵性在痛苦中显露出来,并且犀利地抽搐蠕动着漫天搜寻。当"他"触到了从基督徒身上、从耶稣的话中闪出的灵光,便有了着落。我庆幸自己完全顺服了"他"那弥合了生死与人神的内在体验,而且永远不再忘记──即使感性和理性的危机渡过了之后也不再忘记:离了"他",感性和理性仍在悬崖绝壁上。你看过米开朗基罗那幅着名的画吗?人的手和神的手只差毫厘没有触着,彼此不能割舍一般,彼此都在寻觅、呼唤。你的灵魂在垂死关头不曾碰着神吗?神的手不就在你的手边吗?四、 人都有"自身内在的灵物"。人生虚无和绝望本相的显露──不管以什么方式──能使"他"惊醒、求助。只是这还不够,非有神的圣灵不能使"他"站立、复活。奥古斯丁说,人的灵魂焦躁不宁,直到遇着神方能安静。为什么?"他"出自神! 你问神在那里。记得灾难后第一次去看你,我劝你去读耶稣。那是在一起痛哭祷告之后。那次,在医院看到你憔悴不堪、飘忽无神的样子,我忍住了没有哭。看到傅莉身心俱毁、面目全非的惨相,我也忍住了没有哭。晚上我们一起跪在神面前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了,失声大哭起来,你也泣不成声。神是我天上的父,我知道,他也是你天上的父。在灵魂之父面前,灵魂敞开了闸门,尽情倾诉,这是出于自然。 你的灵魂知道神在哪里,你的理性却僭越地要凭据。我不知道你是否用心读了耶稣。"从来没有人看见神,唯有在父怀里的独生子将显明出来"(约1:18)。这个没有上过学、33岁便死去的木匠之子,竟留给了世界一条通天的路;一千九百九十五年来,他的爱征服了人类的心;信仰他的欧洲和北美土地上,生长出现代文明的洪流;今天有十六亿从文盲到文豪、从农妇到总统的人称他为主,为救主这岂是一个卑贱、夭折了的年轻人三年走街串巷就能成就的事吗?这是神的作为!神没有化身成一个高贵的人,免得世人说,看啊,高贵结出了果子。神也没有化身成一个有学问的人,免得世人误以为神的作为是出于学问。神也没有化身成一个长寿的人,免得世人将神迹归于人的持久耕耘。神也没有化身成一个刚强有力的人,免得世人将神的旨意混淆于人的意志和能力。神将他的荣耀和权柄,在一个凡是世人所看重的东西均被剥夺殆尽的人身上彰显出来,就是要让人知道,他是神! 当时连其父母都以为疯了的耶稣,曾多次恳切地对世人说:“若不是天上的父,没有人会到我这里来";"我没有一件事是凭着自己作的,子凭着自己不能作什么";"你们即或不信,也当因我所作的事信我";"父交给我,要我成就的事,便见证我是父所差来的"。我在这里不多引了,你自己去看《约翰福音》吧。面对耶稣在人类心灵和历史上所成就的事,即使我的理性也不能否认,他是神的圣灵所生的儿子,是通向神的道路、真理和生命。他投胎人世,就是来唤醒和再生人们内在沉睡着的那个"灵物"的。有鉴于世人在沉溺于世俗追逐和享受时会忘乎所以,将那"灵物"全然丢到脑后,耶稣曾特别说到:哀恸、清心、灵魂感到贫穷饥渴的人,有福了!五、 傅莉已奇迹般地基本康复了。我不知道这中间有多少人、多少事起了作用,我却知道一切都不在神之外。"我们晓得万事都互相效力,叫爱神的人得益处,就是按他旨意被召的人"(罗8:28)。 什么是神的美意呢?我依然说不清楚,只是依然坚信罢了。我试着想,倘若有一个永恒的生命要赐予你们全家,叫你和傅莉经历这番短暂──短暂得如同一声撕肝裂胆的惨叫,如同一场丧魂夺魄的恶梦──的苦难,这是否美意呢?倘若神叫傅莉的身体在一二年内完全康复了,又给她一颗平安、喜乐和虔诚的心,这样的重生,不是美意吗?倘若你,在感性和理性足够严重的破碎中转而接获来自上天的灵性之光,姑且不说你的灵魂、心境和余下的人生将如何亮堂,你那原本喷薄横溢的感性与理性岂不要绝处逢生、更放异彩、洞彻人心吗?当十二亿人心嗷嗷待哺时,神用重锤敲醒你,岂只是美意呢! 有一点我很清楚:眼下你我不是跪在巴黎圣母院里,乃是当当正正跪在神面前。 未分卷 信仰的真实与经验的真实——谢选骏信仰的真实与经验的真实——谢选骏志明:你好! 收到赠阅的《海外校园》第10期,读过晓康的〈生死与人神之间〉,和你的〈人的康复与神的美意〉,如见其人,如闻其声,栩栩如生。但看起来你们的对谈却好象没有焦点,甚至方枘圆凿。如晓康所说,"我听不懂你所说的,你似乎也难随我沉沦到一个世俗人的绝望、无助和挣扎中来。"为什么如此?我以为,晓康所谈论的,是基于他的生存体验的"经验的真实",而你所谈论的则是基于你的生存体验的"信仰的真实"。你们虽然都基于自己的生存体验说话,但你们的体验却是不同的;你们的体验虽然都是真实的,但却导向不同的真实。可以说,你的苦难导向了某种"升华",而晓康则没有。不论这种(或是那种)升华本身多么"好"(或是多么"不好"),但它毕竟是升华,而不是实验的结论。升华过程和实验过程的区别在于:不同的人会创造不同的升华并导出不同的升华结论;但实验却是能让不同的人都能重复得出同样的实验结果。例如:不同的人遇到同一个信仰会产生不同的反应,但所有的人遇到同样的空难都会粉身碎骨。信仰能帮助一个人触电而不死吗?不能。除非电压不够。因为触电而死乃是"上帝的意志",不是我们人类的区区信仰可以干预甚至豁免的。 据上所言,升华和信仰所造就的"神学真实",不等于实验和经验所造就的"历史真实",所以没有人怀疑秦始皇的存在,尽管他是一个暴君;但却有人怀疑耶和华的存在,尽管他是万军之耶和华。科学的真实和宗教的真实,就这样区别,尽管我并不以经验、实验、科学来否定信仰、升华、宗教,正如我不以宗教、升华、信仰来否定科学、实验、经验。因为我知道这两造都是基于人的生命体验,"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不宜偏废也。 正如那位遭人乱棒或是遭人唾弃(难兄难弟各走偏锋)的德国──波兰的混血儿弗里德里希·尼采所言,经验、实验、科学,是"人在世界里找出来",信仰、升华、宗教,是"人塞进世界中"的。我更认为,人在世界中找出来的,实际上也是人塞进世界中的另一种变形,都基于人的生存体验乃至生命体验。所以我在无神论社会被误解为有神论者,在有神社会又被误解为无神论者。 当初,你们的身体虽然同样跪在巴黎圣母院,你们的生命体验却分别注目于上述两造不同的真实,不同的真实不仅带来不同的思想,也带来不同的命运,而我倾向于相信,这一切又都是不由自主的,因为人是有限的,也就是说,有的人不信神都不行,有的人想信神都不行,而不同的性格与机缘,又倾向不同的神、不同的信仰。这与其说是个自由意志问题,不如说本身就是个"不仅凭藉理性而且凭藉信仰都无法选择的命运问题"。也就是说,一个人信什么和不信什么表面上是自由选择,实际上自己是无能为力的。 好在并不存在"如果",否则我们一生需要后悔的事情足以窒息我们的呼吸、击毙我们的自信。是的,在偶然的差别后面,绵延着无言但强大的宿命。这宿命并不是由习俗的、肉眼看见的善行或恶行所决定的,所以我们常常看见好人受害,而坏蛋得利。这就是上帝的公义,无法以人类的肉眼加以窥测的公义。 你认为一种信仰或信仰体系(比如自称的或者被人统称为"基督教"的信仰体系)可以消除个体差别,改变个人或者群体的命运,获得信仰体系中许诺的但在生活中却不常见的洪福我称此为"信仰的真实"。而晓康所感到的,则是"自身只如一个赤条条的皮囊而已"我称此为"经验的真实"。正因为你们用不同的大前提在对话,所以当然无法讲通。 但我认为,你们两位仁兄,还是可以找到一个共同的思想焦点的,这就是承认一个无善无恶的上帝,一个不爱不恨的主宰,一个使我们在无足轻重的生存状态中也可以感到与他同在、从而获得彻底解放的神。这样的神,不是患得患失的人们可以承认、接受并敬畏的,但我希望你们能。 信仰的真实使我们相信上帝是善的,爱的,但这样的上帝不是自明的,而是需要神学的证明;因为这样的上帝是超验的,在我们的经验、实验、科学等生活之外,所以经验、实验、科学等的真实当然无法承认这样一个主宰。 经验的真实则令我们感到命运的残酷、恶作剧,甚至充满对人的蔑视和憎恶。这在人的艰辛生活中几乎不言自明,它以无限的威严令我们恐惧,它以时间的魔杖折磨万物:“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我们的理智产生于经验的真实,他随着自身的生老病死不断改变对于生活的看法。他有时自信,有时自卑,根据自己的经验和因果认识,相信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但生老病死的循环却使得一切如梦幻,我们的理智因此意识到自身的局限和软弱,无法把握世界。 而调和感情和理智,兼顾经验的真实和信仰的真实,我们便知道世界既不是被我们所控制,即不是恶的;也不是被真的上帝所控制,即不是善的;而是被无情的上帝所主宰,即非善非恶的。 只是因为我们的感情拒绝承认这种非善非恶的无希望状态,才让感情创造了某种信仰的真实。他说,世界是被一个充满爱和善的上帝支配的,他比我们自己还要关心爱护我们,只要按照他启示我们也就是按照救主或先知启示我们的去做,我们就能超越死亡和腐朽,达到永生的彼岸。可是,这样的上帝是神学的信仰、升华,有神学的证明,无实验的证据。当然,也是可以庆幸的,通过心理暗示他可以反过来调整生活,于是重新创造一个超越性的生活、彼岸式的现世终于使科学和宗教联姻。但我们知道,这是主观的上帝,而非客观的上帝,甚至这样的上帝也是实验的真实所无法承认的。这样的上帝,是我们的善意和爱心所需要的,但我们的科学还不足以认识他。而为了把信仰真实解释为经验真实,甚至代替经验真实,我们就必须发明撒旦,来证明"一切坏事都是撒旦的,一切好事都是上帝的",为了避免落到拜火教善恶二元论的窠臼中,只有求助于无休无止的神学论争,皓首穷经。 经验真实和信仰真实是不同的,所以耶稣说"不可试探主你的上帝",就是拒绝以经验的真实来证明信仰的真实。耶稣的典范无异于告诉我们:信仰的真实是无法代替经验的真实的。而我们所应该追问的是:这两种真实如何互补,而不排斥?我们知道,它们分属人的两个半脑,谁也不吃掉谁,只有兼容,才能使无法回避的悲剧人生,成为不可替代的优美。 上星期,我偶然散步到一片清丽的绿地,矮矮的院墙,高耸的耶稣像,像前怒放两株树木,满树灿烂的红花,盎然生气,充斥春天的活力展目望去,累累墓碑密密麻麻,蜿蜒不见边际。那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归宿,不,实际上大部分人奋斗终生,还得不到这样一个幽静的归宿。至于这归宿后面还有没有另一个世界,说不清楚,不论是谁,不论他是否声称能说清楚一切。因为我们人类的理解力是有限的,如果我们连这种有限性都不敢承认,而妄说来世,岂不是僭越?如正统基督教者,表面尊崇上帝,实际尊崇自己,他把人自己起码标价为万物之灵,自命可以统治主宰别的生灵,这种思想,要对现代以来的环境破坏、大量物种的灭绝,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以人的意志代替上帝的意志,其实,"上帝的意志"有谁知道?哪一个人、哪一个党、哪一个先知,能用人的语言来说上帝的计划? 前两天,我应哈佛大学杜维明教授之邀,去波士顿讲座〈天子〉。当天上午,飞机从纽约到波士顿,风光旖旎,而俯视之下,那累累房屋建筑,多像墓园中的累累墓碑!晚上,飞机从波士顿回到纽约上空时,我俯视曼哈顿棋盘式样的万家灯火,这些暗淡的象征,虽然代表了文明的挣扎,但也仿佛是在说,下面的人间,与墓地仅仅一步之遥,而且,远眺之中,它们与宁静的墓地又有多少差别呢? 我们实际上生活在一个濒临死亡的世界中!但我们眷恋浮生,因为若非如此,天诛地灭,香消玉殒,我们今日的讨论也就不复存在了。 难道来世一定会比现世好?这是一厢情愿的假定,其性质雷同人比万物高贵的断定。如果我们舍弃人的僭越和卑贱(这几乎无法做到),才能放弃人高于万物、来世强于现世的**。但这种明澈有什么报答吗?没有。所以,人无法做到,而遵循僭越和自卑相混合的路线,就是最自然的了。这就是我的担心,成为一个基督徒,尤其是作为一个教会组织的成员,也许并不能拯救我们,只不过是让我们重复另一种方式的原罪 冒昧说一句:许多宗教组织,恰如许多政治组织一样,是一些必须照顾群众情绪的结构,它们当然有其尘世间的功能,但也不免有其既得利益、既有惰性,它们是很难放弃自己的固有束缚,同时很难容忍创造的个性。我认为,这也是一种"原罪",一种试图做神的代言人、变得和上帝一样聪明的人类野心。我们之间的区别也许仅仅在于,你常常先服从一种束缚然后摆脱它,而我一开始就不愿意受到束缚。所以你可以投入信仰的真实,而我只能同时理解信仰的真实与经验的真理之间的紧张关系,并祈祷那无善无恶的超然上帝,让我永远在两者之间,求得心灵的宁静。有时,当我深入信仰的真实,经验的真实立即提醒我从它的主观性回头;有时,而当我偶尔深入经验的真实,信仰的真实立即向我指出其虚幻性经验的真实和信仰的真实这两个半圆都不能使我心悦诚服,于是我成了孤寂的流浪者。但自认为,这种无法心仪半圆的状态,也使我避免它们之间的紧张,同时给予最大的思想空间。 这正是巴斯卡所喜爱的状态:他永远都在哭喊中追寻上帝,但终其一生都不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上帝,并在永远的希望和不断的祈祷中想象上帝"沉默无言的星空啊,你使我敬畏。"但那星空到底是什么,我们哪里有能耐知道呢!未分卷 信仰乃是一种经验——远志明信仰乃是一种经验——远志明选骏: 你好!作为深交好友,我再次看到你的智能像一粒晶滢的水银珠,在平滑的玻璃板上敏捷地滚来滚去。只是命运的颠荡使它破碎、聚合、又破碎,似乎没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了。 一、你的智能之珠滑得太快,所及之处,常相抵触。比方说,你常有"不可知"的叹息:上帝的意志有谁知道?我们哪里有能耐知道?人类的理解力是有限的;有没有另一个世界说不清楚。你却有"可知"的假定:你要求实验的证据,科学的认识,经验的真实。你又充满了"已知"的论断:上帝是无善无恶的;来世之好是一相情愿的假定;撒但是人的发明;不仅凭理性而且凭信仰都无法选择。又比如,你在相同的意义上使用"经验真实、实验证明、历史事实、生存体验和生命体验"这些概念,来比照信仰真实;但这些概念的区别如此之大,以致于足以相互排斥:信仰地地道道是一种个人的"生命体验",又是与人类共延绵的一个巨大"历史事实",却不是靠"实验证明"确立起来的。 你的随意性思想火花,将自己燎绕的晕头转向:一会儿责备神学,一会儿又怪罪教会;你怎么能用一些蹩脚的评论家和不成器的弟子来否定莎士比亚呢?你一会儿说"当我深入到信仰的真实",一会儿又说"永远找不到上帝",难道你曾深入过一个没有上帝的"信仰的真实"中吗?你说我和晓康处在两种不同的真实中,字里行间又强调信仰的真实不过是来自感情的创造,来自主观的、善意和爱心的需要,那么你所谓"真实"的确切含义到底是什么? 选骏,我担心你的智能在命运的坎坷撞击下,在知识的扑溯迷离中,真如你所自称"成了孤寂的流浪者";而你聊以**的所谓"最大的思想空间",只不过是那块巨大的玻璃板而已。 二、我不想与你辩论几千年来辩不清、越辩越相对的形而上学理论。我已经晓得,真正的信仰绝不是一种理论,乃是一种经验,一种内在生命的实际体验。 你竭力区分"信仰的真实"与"经验的真实"之截然不同,但"信仰"若不是可以活生生亲身"经验"的,还有什么"真实"可言呢?对于十几亿信徒(其中很多是对理论不感兴趣的人)还有什么吸引力呢? 你说信仰的升华不像实验一样"让不同的人都能重复得出同样的结果",然而你注意到没有,凡是信了耶稣的人,其人格生命便有奇妙向善的变化,乃至不惜以身殉道,而这样的人遍及不同文化、不同民族、不同阶层、不同时代,我和丽莉亦在其中,你已看到了。这个信仰虽然不是靠实验来支持的,但人数最庞大的信仰者们经代不衰的生命转变,不正像是一场历时最悠久、范围最广泛、效应最深入、最具历史性、又最具个人性的"人类实验"吗? 换一个角度来说,上帝的确不能被望远镜和显微镜发现,否则他就不是永恒无限、创造天地的上帝,更不值得你我去信仰敬拜了。其实许多实实在在的东西,比如爱,都不是实验室里可以证明出来的,却能叫人莫名奇妙地如痴如醉,或叫人无可奈何地痛不欲生。 耶稣说,"上帝是灵,敬拜他要用心灵和诚实"。心灵和诚实,而不是智能和实验,才可以见神入神。许多人放不下智能的自恃,才不可以见神入神,反倒以为压根儿没有神;这是人的有限的智能在自欺欺人:“智能出,有大伪"也! 三、作为好朋友,我愿意坦诚地说,你通篇在谈论一种自己没有"经验"过的事。我知道你曾经追寻,今日更甚,却并未真正进入过"信仰的真实"。你只是在揣摩、且是理论地揣摩一种"信仰的真实",用来比较"经验的真实"。不光是你,许多朋友都习惯于站在门外猜测、疑惑乃至评断门内的事,自己却不肯迈进门去。当你给我写信时,仿佛忘记了我是一个刚刚从所谓"经验的真实"跨进"信仰的真实"的人,我同你一样曾经在"经验的真实"中活了36年;我经历了你所说的两种"真实"。而你,却迄今没有尝过信仰的真实是什么滋味;你只经历过一种真实,一种没有上帝的人生。不错,你掌握了不少关于信仰的理论,但信仰本身绝不是一种理论,乃是非得亲身投入、亲自体认不可的一种经验。这就是为什么你看不到"信仰的真实"也是一种"经验的真实"的原因。你若将一种自己从没有吃过的水果,同自己天天吃的一种水果比较,不管你掌握了多少该种水果的外观、产地、品种的书面知识,哪怕你看到了吃者的表情,听到了吃者的描述,你的比较仍是冒昧靠不住的。显然,只有两种水果都吃过的人,才好比较它们的真实味道。我是吃过两种水果的人,我知道两种不同的"经验真实":有信仰的经验真实,与无信仰的经验真实。 四、家庭是人生经验的巢穴。当初我家吵吵闹闹、烦躁不宁的"经验",你是知道的。信主之后,我们才真正尝到了和睦相处、灵犀相通的美好,这一层"经验",你还不太知道。 心灵是人生经验的感受器。记得你曾提起,人往往"一言"而预示出日后的命运,说我在《河殇》中讲的那句话──"我们这一代人,注定要承受心灵的痛苦,或许能因此而变得伟大"──正是这样的"一言"。的确,我的心灵同你的心灵一样,经历了时代赋予的痛苦;但如今我那颗痛苦流浪的心已落在了平安的巨大基石上;在耶稣所赐的平安里,所谓"伟大",也只如粪土一般了。 你从一种没有上帝的经验中冒然指责说:“好人受害,坏蛋得利,这就是上帝的公义";我从没有上帝的经验进入了有上帝的经验之后便看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只是"播种有时,收割有时"罢了。 你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刍狗作为先祖们献祭用的稻草狗,当摆在神的面前时,是尊贵和圣洁的;一旦脱离了与神的关系,就只是一把干草而已!《圣经》启示说,新旧经验也告诉我,这正是人的真实境况:在与神相通的信仰生活中,人是"有灵的活人"(创2:7);背弃神的人,不过是"来自泥土归回泥土"的躯体而已(创3:19)。 五、你责难神学与教会,以为是在责难上帝和信仰,你错了。神学不是神,教会也不是信仰。神活在人心里。"天国在你们心里",耶稣说。你把眼睛只盯在神学和教会这些人类追求上帝和信仰的产物身上,是忽略上帝和信仰本身了。人当信上帝,才能得救。 上帝冥冥,何以信之?古往今来,寻者如云,无不落入五里雾中。归根到底,不通过十字架上的耶稣,人无法与上帝相交。耶稣是"上帝本体的真相"(《圣经》希伯来书1:3,哥林多后书4:4,以西结书1:15,约翰福音1:18),是上帝所设立、使世人藉以通向他的道路(约14:6)。你在信中大谈上帝的属性,却几乎完全忽略了耶稣的存在,这是你致命的症结所在。 古往今来,人类以各种宗教向上揣摩追寻上帝,心迹浩繁,汗牛充栋。耶稣则是上帝道成肉身向下启示人类,其言寥寥,如光入夜,如锥刺心。上帝是伟大的,人若不渺小自己,绝看不到他的伟大:能否屈尊曲膝跪在耶稣这个没有上过学、33岁就被钉死、卑微软弱屈辱的木匠之子脚下,这是能否真正见着上帝的关键所在。神的拯救,何其高妙! 六、我发现所有不能真正进入信仰境界的人(不管是"主内"的或"主外"的),都是仅仅把信仰当成一种理论或传统来探求(慕道)、来研究(神学)、来传授(教会)、来遵守(信徒)。这种"理论传统的信仰"从头到尾没有接触又真又活的神的生命,自然不能有效改变人的生命。 凡是真正进入信仰境界的人,从"决志"、"受洗"到"献身",一定不是因着头脑弄明白了上帝,而一定是心灵受了圣灵的感动,以单纯的心灵之"信"代替复杂的头脑之"求"。《圣经》说:“若不是圣灵感动,没有人能口称耶稣为主"。因为就上帝永恒无限的本性来讲,短暂有限的人类不可能理论地把握他,而只能靠上帝所赐的恩典(耶稣和圣灵)在他里面经历体验他。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再强调真正的信仰绝不是一套理论,乃是一种经验。 很多知识分子是把基督教信仰当成一套理论来看待的。他们抱怨这套理论不能自圆其说,不是无懈可击,难以令人心悦诚服,便轻蔑之。此举差矣!基督教信仰不是用人的智能将神证明出来,恰恰相反,是人将自己无条件地投入到神里面去!理论知识,是人从对象中抽出来的一些东西;信仰经验,是人走进对象里面去的一种感应和体悟。一滴水永远不可能把握大海,却可以经验地感悟大海的脉搏;一个人永远不可能理解上帝,但可以经验地享受上帝的同在。整本《圣经》是上帝与人同在的历史记录,每一个基督徒是上帝与人同在的现实见证。 七、晓康曾经为自己不能亲身经历神而苦恼。但他以为经历神就只是祷告时"天人和一"、圣灵充满、启示降临等等。其实信仰经历的第一步就是"信":信耶稣是道成肉身的上帝,接受他.为救主、生命之主,以心灵和诚实敬拜他、阅读他、效法他,这就是进入信仰的"经验"了;这经验的真实,将成为你人格生命的改变:平安、真诚与爱。随后的"经验"会步步深入:圣灵将引导你进入一切的真理、永恒的爱佑和奇异的大能。 不管有多少痛苦挣扎,我知道晓康正在进入信仰的真实经验。你呢?你那跳来跳去的智能什么时候才能静一静、让开路,以便可怜的心灵归向她那栖身安息之所?当辉煌的冲动过去,正常的空虚就显露出来。不管有多少学问作烟幕,你已经赤裸到这一步:不是生理,也不是心理,乃是灵魂在赤身**、一丝不挂地招摇过市。悬崖绝壁是人生最好的地步,因为此时人会百倍清醒、四面环顾、蓦然回首;这是人蒙上帝垂顾的时候,这是柳暗花明的时候。那些正在"春风得意马蹄疾"或"坐地日行八万里"的人们,哪里能理解和领会此时的福份呢! 谁不认识神,也丝毫无损于神。但是当我们在平安中思念你的不安时,神的爱自然就化作我们深深的祈祷。已不知向你讲了多少话,也不知为你祷告了多少次。有时丽莉说一句"干嘛为他这样苦口婆心",神的责备立刻就显现在我们心里。神白白赐给人的光明、真理和生命,怎么能不向最好的朋友诉说呢?何况我们曾在黑暗、荒谬和死亡中一道寻求不息的,不正是这真善美的合一吗?如今我怎能不开口! 邪力若不借助人的自私和自恃,就毫无力量。但它宁肯让你毁掉自己,也不让你放弃自恃而解脱。它不会因平白冤枉毁掉你而内疚,因它原本没有良知。这是我所看到的。你一旦放下自恃,那鬼火般的灵光纠缠立即就会不见了,迎接你的将是浩瀚苍穹的蔚蓝色,那便是上帝给你的笑脸。 还记得你在《河殇》中引述庄子"河伯"的故事吗?"黄河之神河伯,在秋天涨大水的时候发现自己很伟大,居然两岸间分辨不清牛马。他尽情往下游去,突然看见了大海,竟茫然若失"。今天这个寓言应验到我们身上了。 未分卷 漂泊六年——刘再复漂泊六年——刘再复 到今天为止,我在海外漂流整整六年了。六年前生命发生了裂变,裂变后的生命,一部分死了,一部分则刚刚诞生。波兰的流亡诗人维托德·贡布罗维茨在他的日记中写道:漂流是生命之程真正的开始,这就像婴儿带着唯一属于自己的第一声柔弱的哭喊从安适的、温暖的母亲**中得到流放一样。贡布罗维茨所把握的漂流的意义,一直影响着我。 六年过去了,回过头去想想,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能赢得生命的另一次开始,的确可以使人生丰富很多。如果不是随着那一声哭喊而拥抱另一世界,我留在母腹的胎中可能会窒息而死。到了八十年代末,我的生命已经获得第一次成熟,很难再随波逐流。我需要呼吸母腹体外的新鲜空气。倘若在体内,身躯膨胀,地位升高,心灵就会变得平庸,而我绝不能走向平庸的泥潭。如果没有自由的心态,那么,在封闭的栏栅中吃饱喝足是会感到很舒适的。而有了自由的心态,就注定要走向铁栏栅外去寻找更广阔的土地了。 漂流之前,仿佛什么都有,名声、地位、鲜花、掌声;漂流之后,这一切丢失了。丢失之后还想再去追求吗?当然不,这一切我都把它视为草芥,埋葬在海的那一岸。这六年,我的自由首先是从这些世俗之累中解脱出来,然后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扩展自己的眼界,像初生的婴儿张开好奇的眼睛,到处转动,渴求认识母腹之外新鲜的星辰与日月。读书也好,漫游也好,都是为了这一点。眼睛放宽了,看什么都不一样。知道大千世界的壮丽景象,才明白关在书斋的门内互相赞叹的悲哀,也才明白扒在名利高墙上蠕动并不是生活。生命固然有限,但可以在无限的沧海与星空中去伸延,去发现,去打破专横世界所规定的意义,并创造自己可能达到的意义。围墙内互相赞叹和玩弄概念不是创造。 在母腹中虽已成熟,到母腹外却只是婴儿。来到另一个陌生的世界,我感到自己很年轻。年轻的心态使人积极。积极不是疯狂。积极的年轻心态使我想读、想写、想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就这样,《漂流手记》难以终止,《远游岁月》之后又产生了今天的《西寻故乡》,我还要不断写下去,要记录一个东方漫游者的心思,在二十世纪最后年月里颤动的心思。 在母腹之外的西方世界并非是一首诗。它有自由的阳光,也有滥用自由而产生的垃圾。市场原则对人性的剥夺和政治原则对人性的剥夺一样残酷。为真理而放弃市场原则的人极少,为市场而放弃真理的却很多。自由的阳光下其实也到处都有腥咸的风和绞杀心灵的牢房。看到人类还很幼稚,看到天空下到处都有阴冷潮湿的暗夜,才懂得珍惜。懂得珍惜已经赢得的每一点星光、天赋的每一分爱与权利,也懂得珍惜人类付出世世代代的泪水汗水才完成的每一种美好的积淀。于是,在漂泊无依的日子里,我的灵魂没有沉沦,在穿过大黑暗之后,我对人类的信念没有丧失,灵魂的钢铁确实需要锤打才能炼成,漂泊六年,锤打六年。 这六年,我的存在方式与过去的四十多年相比,变化很大。虽然生活在校园里,虽然到处漫游,但在精神生活中,却完全是个孤独者。大部分时间都是内心情感的时间,都是独自在读在想。这与过去那种在族群与集体中取暖的生活方式完全两样。能独自想想是很要紧的,唯其如此,思想才不会被一律的声音所左右,也才不会被外在评语所骚扰。六年浪迹,我最高兴的是能独自自由思索。而唯有自由思索我才感到精神生命的全部尊严。 关心我的朋友常常问起"你现在在做什么?"我的回答总是很简单,并不认真。如果认真,就要说明我精神生活中天天循环的一件事,永远做不完的事,这就是叩问。读书、思考、写作,都是叩问,对于宇宙、对于历史、对于人生、对于真理的叩问。 一个思想者的天职,其实就是"叩问"二字,除了叩问,还能做什么呢?过去我曾以为,思想者可以提供真理,现在才明白,再有才华的思想者也只能接近真理,不可能到达真理。我和同代人对人生的丰富体验包括对真理的认识,我看到,一但有人以为自己达到真理并且通过权力推行真理的时候,接下去就是悲剧与惨剧。叩问真理的变成牛鬼蛇神,捍卫真理的以为自己已经占有真理,就排斥他人。固执地认为自己的观念是绝对的实在,就以自己的结论替代叩问。人生永远是一个不断接近真理的过程,说人可占有终极真理或已占有四海皆准的真理,只是一种幻想。看清占有真理的虚幻,才有包容与宽容。我在六年中发现了漂泊的意义,这是一种没有终点、没有结论、永远叩问着的意义,这一意义正是浮士德那种永不停留的意义。 《西寻故乡》这部集子,叩问的是故乡的意义和生命存在的意义。我在叩问中告别了"乡愁"的模式和族群的土地观念,为寻求生命最后的实在。在六年日日夜夜的游思中,我把故乡分解了:地理之乡,文化之乡,灵魂之乡,情感之乡何处是我的归程?不知道。我只是叩问着,只有漂泊,没有答案。但在叩问与寻找中,我相信我已经诞生了自己的情感家园,被我紧紧拥抱的情感故乡和情感祖国。我用生命织成的文字来滋养自己的乡土,而拒绝那些用祖国的名义要我停止发出声音的恐吓与诱惑。连占据我故土一小块地盘的猪狗都在使用祖国的名义要我放弃举起生命的旗帜和发出爱的呼唤。但我不能牵就他们。 我将继续漂泊,继续自己的叩问与声音,我能回报在六年中关爱自己的朋友的,也唯有这内在真实的声音与文字。 作者原为中国社科院文学所所长,现任科罗拉多大学东方语言文学系客座教授。 编者注:本文系刘再复先生刚刚完成的散文集第三卷《西寻故乡》的自序。第一卷《漂流手记》、第二卷《远游岁月》已在香港天地图书公司出版,本卷将于今年内出版。未分卷 流浪之美——远志明流浪之美——远志明 刘再复先生已经不需要赞誉了,但我仍要赞誉说:他是一个真正的流浪者。 流浪获得的人生意义,不是寻常人生所能获得的。但正像爱因斯坦的发现涵盖着牛顿的发现一样,流浪中获得的人生意义,也涵盖着寻常人生,只不过更本质更精确罢了。寻常生活的浮浅与麻木,使之无从触及人生更本质更精确的层面,但人生总有需要深刻和警醒的时候,那时候,人会手足无措的。 刘再复的《漂流手记》实在值得生活在安逸中的寻常人们读一读。 流浪,并不像人们以为的,只是一种独特、不幸、传奇般的遭遇,有如弹出寻常人生轨迹之外的一粒石子;不,流浪是狭隘人生边界的突破,是虚幻生活云层的穿越,流浪给了人远距离、高视野观看生命的机会,使人看见生命之巅类似狰狞的嶙峋绝壁,使人看见智能之水近乎泥浆的混浊漩涡,也使人看见功名利禄的诱人缤纷,原来是人类蜂拥追逐着沼气池里飘扬出来的几串气泡。于是,"寻常人生"被撕裂了。流浪者的理性当然有责任说清楚这一切,然而却困惑了。心灵几乎独自承担了全部的孤独。承担孤独与寻求拯救 并不是每一个离乡背井的人都是流浪者,除非他的心也一起流浪。六年多了,写出三本散文集了,刘再复流露出来的心声仍是流浪。收到第三本散文集的序言"漂泊六年"后,我禁不住找来他的第一本集子,那序言竟也是"漂泊"字样。我读了下去,一百多篇,我看到一颗赤裸裸的心,毖瑟着跳动在人生风雨的抽打中,体验犀利彻骨,倾诉赤诚由衷。在海外这么多年,看惯了一个比一个正义的呼喊,一个比一个慷慨的陈情,一个比一个睿智的辩析,却有谁曾将自己心灵的懦弱、虚空和哭泣暴露给人看呢?刘再复是撕裂自己给人看了。在孤独的自由中,他坦荡的几乎毫无顾忌,并不是毫无顾忌地批判那些迫使他不得不流亡的人,而是毫无顾忌地陈现流亡中新发现的自我;即使他对"猪狗们"的嘲讽,读来也更像是一个憨厚人的自嘲。 流亡使他离开寻常人生的虚幻与狭隘,进入了生命的深层,这里的景象是:漂泊、孤独、迷茫、寂寞、乏味、瞬间、感伤、悲哀、焦虑、煎熬、沉重、恐惧、疯狂的恐惧、无根的漂浮、在缝隙中生活、接近死亡的体验、人生是一个不断逃亡的过程、活在人类的阴影与地狱中、无边的寂寞中甚至渴望听到遥远的狼嚎。类似的词汇,汇成了他的生命之流,流到了我的心底。我深知,这不只是流亡的感觉,而是一个流亡者对人生真谛和生命核心的体验。再浮华再优厚再有意义的人生,充其量不过是对这个残酷真谛与核心的包裹装潢而已。死是生的唯一归宿,正如流浪是安逸的唯一出路一样。所以古往今来,越是严肃的大智能,越是感受到痛苦与绝望,越是寻求拯救。 刘再复说他"写散文完全是为了自救"(300页),又说"书本是我的救星",而远东图书馆"是我躲藏的天堂"(7页)。在无限的孤独中,把他"拯救"出来的还有草地:“坐在草地上,想什么都特别顺畅";"我开始沉醉于很轻很轻的小草,沉醉于无所不在的草地。我相信每一颗小草都是上帝的作品,都是造物主的一笔一划"(16,25页)。星星,也给了他安慰;但有一次似乎不行,"这次孤独特别沉重。尽管被朋友们包围着,尽管妻子就在身边,但总是感到孤独。人的生命现象真是奇怪,任何安慰,任何温情,任何美丽的故事都无法抹掉笼罩于心中的孤独感。而且越想抹掉它,它就越显得沉重。常常沉重得喘不过气。夜阑人静之时,会突然感到精神的窒息,拉开窗帘,想看看夜空,我总觉得星是我的故乡的星星,从童年时代开始就一直伴随着我。然而,此次孤独,闪烁的星星们竟不能援助我,面对星空,又是一阵精神窒息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在孤独中,我发现自己是以独立的生命支撑着人生的"(12、13页)。在艰难的支撑中,他有时会感受到"降临在身上一种比恐惧更加强大的力量,它好象是超自然的、一定要把我引向一种奇妙的精神境界的力量"(28页)。家,也是他的拯救,但他似乎没有更多去咀嚼卡夫卡那句话:"那不是家,那只是一个隐藏我内心不安的避难所"。此外,曾经在暗淡中照进他心头的光亮还有:小女儿(35页),他者(42),"我思"(98),等等。 当我掩卷沉思时,忽然觉得支撑刘再复在流浪中承担孤独的诸多因素,都化成了一种美感。这种美感似乎是在一股神圣而神秘的力量扶助下冥冥生发的。他显然没有试图去明了这一力量是什么,只是任这一力量将他引向了一个超越孤独的境界;在那里,他得以从窒息中喘息过来,有了能力以欣赏孤独来走过孤独。常常有此类奇妙的转变:你看到"疯狂的恐惧"几乎压垮了他,他却转瞬恢复了平静,并因此生出了感激来(28页);你看他多么深刻地陷入了死亡的无可奈何中,却又摇身一变,赞美死亡使人生展现出崇高、伟大和色彩(26页);你看他那么真诚的向你诉说人生的孤独和生命的空缺,及至将你带入悲凉,他却径自兴高采烈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正在向生命的巨洞扔下一个又一个的文字"(15页)。 歌中唱到:“有一种美丽叫苍凉,有一种幸福叫忧伤"。有力地体悟了生命的流浪的内核之后,是一种无力的顺从;在无力的顺从中,产生了一种得力的美感;悲,苦,死,生命的流浪,都消融在美的享受中了: "我踩着落叶,往林间走去。落叶轻弹着我,发出一种秋的响声。许多红艳的叶子尚未枯萎,在阳光下闪烁,像是不灭的灵魂在报告生命完成的信息。树下的空气格外清新,我饮着秋的清香,如同饮着清茶。一路踩着,一路饮着,我的心竟噗腾噗腾地跳着──哦,生命飘落的时候竟是这样美!生命及时死亡的时候竟是这样动人!"(56页)从"思我思"到"叩问" 流浪是美的,但毕竟是流浪,不能不寻找落脚的地方。 流浪之初,当朋友问他在做什么,回答是"思我思":“过去几年里,我对一些社会现象和文学现象作了些反思,现在又对这些反思再想一想,这便是思我思"(98页)。 今天他说,他在做一件永远做不完的事,就是"叩问",对于宇宙、历史、人生、真理的叩问。 从"思我思"到"叩问",不用说,这是一大步。 人知道自己没有找到真理,才会"叩问";人知道自己需要找到真理,才会"叩问";人知道并不是绝无希望找到真理,所以才会"叩问"。这是"叩问"这个动作本身内在的含义。 但他说"我只有叩问,只有漂泊,没有答案",这是什么意思呢?你的确知道没有答案吗?连有没有答案这件事,也是没有答案的啊!"再有才华的思想者也不可能到达真理",这是千真万确的"真理"呢!到达了这一层,不就是到达了真理之门吗?但这恰好是真理的拒绝之门、否定之门!但你为什么还要叩问?仅仅是为了那苍凉的美感吗?不,你不能停止叩问,因为"神把永恒放在了人心中"(《圣经/传道书》3章11节),永恒之神便是人心灵的磁石,而你的心灵异常敏锐。人因此有了"神的形象",无法仅仅满足于在属人的此岸活着;但人只有"人的智能",无法到达永恒真理的彼岸。于是,你(人类)便永远在"不能停止"与"不能到达"之间流浪着;于是,流浪是只有深刻的人才能体验到的人类生命的本质;于是,人的深刻存在于痛苦之中,而痛苦成了人间最美丽最高贵的荆冠。 但痛苦者依然痛苦着,在"不能停止"与"不能到达"之间流浪。 假如没有从神伸过来的手,人将永远不能脱离这种流浪、挣扎的困境。 但是,只要"不能停止又不能到达"的困境是人的真情实况,那么,神、神对人的心灵来说磁石一般的魅力、"人的智能"不能到达的那个彼岸世界,便是真实的,因为这真实已经映现在人身上,造成了人的困境。 其实,只要这一切是真实的,那么,神圣的手一定早已向人伸过了。的确,当人还没有陷入迷惘需要叩问、而只是逃避真理之神(即吃"智能果"的日子,这正是陷入迷惘的开始)的时候,真理之神就向人呼唤:“你在哪里"(《圣经/创世记》2章9节)。"人的智能"不会接受神的呼唤,因其本性就是自恃、僭越、自以为神(《圣经/创世记》3章5节)。人的空缺感、孤独感、流浪感,全是由心灵发出来的。智能的顶峰就是发现自己既不能解释也不能承载心灵的空缺;在生命最急难的时刻(如死亡)和最深刻的层面(如流浪),智能除了冷眼旁观心灵的痛苦之外,什么也做不了。所以,神的拯救不束诸于人的智能,而束诸于人的信仰。无须惊奇:真理之神绕过人类最引以为自豪的发达头脑,径直叩向那些贫瘠、清虚、哀恸、无助和痛悔的心灵:“看哪,我站在门外叩门,若有听见我的声音就开门的,我要进到他那里面去,我与他、他与我一同坐席"(《圣经/启示录》3章20节)。 人以"人的智能"叩问真理,真理之神却深知"人的智能"不能容纳他的无限广袤,而将神圣之手叩向人的心灵,即"神的形象"所在地。 人与神失之交臂。多少人与神失之交臂! 人能否用心灵、用良知、用信心、用直觉、用内在的"神的形象"而不是用"人的智能"去叩问、去寻求真理呢?如果是这样,耶稣说:你们叩门,就给你们开门;因为凡叩门的,就给他开门(《圣经/马太福音》7章7节)。 人能否用无限的心灵而不是用有限的智能来倾听、领悟、接受真理之神的叩门声呢?如果是这样,耶稣说:真理的灵,乃世人不能领受的,将要在你们里面,引导你们进入一切的真理,并将那出人意外的平安赐给你们(《圣经/约翰福音》14章17节、16章13节等)。"婴儿人生"与"第二视力" 刘再复先生引尼采说:人生有三变,一是骆驼阶段,处于坚忍的苦学苦修之中,异常艰辛。二是狮子阶段,勇猛拼搏,建立"事功"。三是婴儿阶段,扬弃一切破坏的冲动,泯灭一切旧日的恩仇,回到天真烂漫的时代,绽开无邪的微笑,从容地面对时日,安静而和谐,同时也在创造(114页)。他羡慕并希望自己早日进入婴儿般的人生,但稍作思量后便悲观地表示这只是个泡影:“我恐怕摆脱不了没完没了的劳碌命"(114页)。 这是不错的。正在流浪的人怎能有婴儿般的安详静谧呢?一颗孤独寻觅的心灵怎能有婴儿般的感受呢?婴儿是在母亲的怀中展开她那天真无邪的微笑的,是在母乳母爱的滋养中烂漫如花朵的。同样,婴儿般的人生必然发自一颗被神圣之爱拥抱着的灵魂,必然吮吸着坚实巨大永不枯竭的真善美的源头,是故不执着,无功利,从容而柔顺:“我的心平静安稳,好象断过奶的孩子在她母亲的怀中;我的心在我里面真像断过奶的孩子"(《圣经/诗篇》131篇)。这个境界,不是在风中哭泣的亚细亚的孤儿可以进入的,更不是太过聪明太过老成的尼采可以进入的。老子说唯有得道之人才能像婴儿:“专气致柔,能婴儿乎"?"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说自己"沌沌乎如婴儿之未孩",说"含德之厚,比之赤子",又说"圣人(道的化身)皆孩之(百姓)"(《老子》10、28、20、55、49章)。 "神的圣者"耶稣对门徒们说:你们若不回转变成婴孩的样式,断不能进神的国。神的道向聪明通达的人就藏起来,向婴孩就显出来(《圣经/马太福音》18章3节、11章25节)。 《漂流手记》中有一篇散文"面对小女儿的照片":“看到她是那么真,那么美。看到这模样,就会断定她的内心拥有伦理学所规定的一切的善"(35页)。前些日子刘再复先生告诉我,小女儿已经信了(耶稣),"她信得很自然"。我由衷地高兴。我们这一代人很难再自然地信什么了。心灵的**与反抗,从两方面使我们失去了自然,以致于离开塑造了并辖制着我们的学识、执着和伤痛,我们真得不会想什么了。不自然成了我们的"自然"。我深切感到,如果不祈求自然之主的怜悯,谁能用十倍百倍的力量救助我们回归心灵的自然呢? 刘再复是幸运的,因他曾濒临死亡。死亡使一切人回归自然。故死而后复生的人不再生存在寻常的、不自然的状态中。萨特是这样,陀斯妥耶夫斯基也是这样。死刑一过去,他们都活在了真正的自然状态中,便有了所谓"第二视力":在"寻常人"以为生的地方看见了死,在死中看见了生;看见了存在的虚无,也看见了"诺贝尔文学奖"的虚无。 陀斯妥耶夫斯基和萨特相比,有一点是不一样的:在萨特什么也看不见的地方,他看见了自然之主、生命之神,看见了人当将自己的生命舍弃(存放)的地方,那地方正是人的生命之所在(《圣经/马太福音》16章25节)。所以他的故事没有完。《罪与罚》的结尾如下: 在他的枕头底下放着一本《新约全书》。他无意识地把它拿了出来。这是她的书,就是她曾经念拉撒路复活一章给他听的那本书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把它打开过。 现在他也没有打开书,可是在他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难道现在她的信仰不能成为我的信仰吗?她的感情、她的愿望至少" 一个新的故事,一个人逐渐再生的故事,一个他逐渐洗心革面、逐渐从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故事正在开始。这个故事可以作为一部新的小说题材──可是我们现在的这部小说到此结束了。未分卷 我的徘徊——刘再复我的徘徊——刘再复志明兄: 读了上期您对拙着《漂流手记》的评说〈流浪之美〉(见本刊第17期16-20页),真是高兴。我读了几遍,边读边想。我喜欢这种比纯文学评论更有意思的心灵评论和灵魂对话,一读就让人进入沉思。我的散文本来就是心灵的象征,在属于心灵的形而上层面讨论问题真是人生的乐事。感谢您这么认真地读我的手记,并用如此美好的语言作如此精辟的分析。 您对我的心灵剖析十分中肯。我的确是个矛盾体和流浪体。这几年,我的名字简直就叫做徘徊与旁徨。徘徊于神性与理性、绝望与希望、拯救与逍遥之中,徘徊于基督与康德、孔子与庄子、鲁迅与陶渊明之中。托尔斯泰晚年变得很古怪,他说他不愿意和任何人在一起,只愿意单独与上帝相处。我还不至于如此,但有时比托尔斯泰还孤独,所以我只能在上帝之门外独自游思。当然,在徘徊中我还是继续前行,不会回到过去,只会走向将来。 在流浪与徘徊时,如您所说,越是感到痛苦与绝望,就越是寻求拯救。然而,经常盘旋在我脑中的问题是:拯救的使命是交给上帝还是交给自己?自救是否可能?依靠自身的力量反抗绝望是否可能?我所以会徘徊于神的主体性与人的主体性之间,而且至今不放弃人的主体性,就因为自己觉得自我拯救和依靠自身的力量反抗绝望,不是不可能。如果不可能,那么人的力量与人的意义何在?当然,我也常常怀疑这种可能,并为此常常产生一种"无力感",即感受到人的智能的有限性,无力到达真理的彼岸。 我所以徘徊,还有一个原因。作为一个人,即在个体情感层面上,我非常接近基督,而且几乎能接近圣经中那种彻底爱与仁慈的观念。我们这一代人是被仇恨教育出来的一代人,全部教育就是要让我们丢掉爱。也许因为这样,我反而觉得爱的观念特别宝贵。但是,作为一个思想者,一个人文科学学者,我的天性中又总是喜欢对已有的结论提出质疑,不愿意只活在已有的结论之中。所谓流浪,就是没有句号也没有结论,即先作一种形而上假设:人间没有终极真理。这种思想者的脾气又是背离基督。当我的已经很自然地信仰主的小女儿劝我也应当信仰的时候,我心中的疑虑就是,倘若认定圣经所说的一切就是终极结论,那么作为思想者是否就只能是这些结论的演绎者?它本身的创造是否还有可能?它是否还有在结论之外流浪的自由?这些问题,还会继续煎熬着我。这些年,您迈入另一精神境界,连语言也充满祥和之气。您的研究上帝与老子的着作对我的疑虑一定会有帮助,出版后请赠我一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