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以后都不来了?" "是。" 笑盈盈,继续抹去残妆,露出茭白脸容。 打个哈欠,啪一声关了床头灯。 解语吃了一,在黑暗里问:"就这样?" 听见不语已经躺在床上,她像是经过郑重考虑,过片刻才说:"不然怎样办?" 抱住他膝头哭吗,这不过是一项职业,一项营生。 是,不语是要必她想象中坚强。 "他还说什么?" "什么是非成败转成空,几度夕阳红之类。" 不语哼一声。 过一会儿又说:"娄律师打过电话来,把支票上数目告诉我。""还可以吗?" "颇为慷慨。" "有金钱上补偿已经算不幸中大幸。" "真是,总不能要了老板的金又要老板的心。" 不语又问:"他还说过什么?" 解语答:"再没有什么了。"提也不提身世秘密。 "去睡吧,今天大家都累得慌。" 就那样接受了事实,没有过激反应,也没有多大失望,像是一件衣服洗褪色,拦在一边算数,反正消费得起,又何必拿到店里去争论。 解语见不语不出声,便转头回房。 那样平静,不知是否早有心理准备。 悲欢合,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有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如何处理失意事,只忍耐。 隔了两日,不语北上拍外景,家里静下来。 偶尔有一两个记者拨电话上来,均由解语应付了过去。 上次不语往穷乡僻壤拍戏,方玉堂乘飞机转包车再步行大半个小时到了该处,献上玫瑰钻石项链。 都是这样子啦,解语嘴角含笑,追求时千方百计,到头来弃若.。 不过,总算风光过啦,被宠爱过,总比从未被宠爱过强。 即使在最好的时候,不语仍留有余地,每过一年,都感慨而愉快地说:"没想到可以捱至今日。" 对她来说,一家三口才是至亲,致死不。 可是她容忍得那么好,欲叫解语担心。 每个人的喜怒哀乐完全一样,只是涵养功夫有别,十分危险。半个月后不语回来,没有胖也没有瘦,但比较沉默。 傍晚,喜开一罐啤酒喝。 她笑对解语说,"蔡大制片说的,三罐啤酒下肚,看出来世界美好得多,老母猪都会变美人儿。" 酒精令人精神松弛,注意力没那么集中,时间容易过。 看得出她是痛苦的。 外婆问:"有无找方某出来谈过?" 不语讶地问:"谈什么?" "或许……" "没有或许,我并不怪他,这些年来,他为我做的一切,已经够多够好,我余生都感激他,要怪,怪自己一条辛苦命,投胎到小康之家,已可庸碌舒服地过一辈子,何用卖艺为生。" 外婆禁声。 "我对事业也毫无怨言,众人都知道我身边有个节蓄,踩我,也不会令我为难,无谓浪费精力,故都去挤逼那些尚未站稳之人,比较过瘾嘛。" 这样愿意息事人,麻烦始终还是找上门来。 一日,解语自学校回来,走到门口,忽然有一辆名贵房车拦腰截住,车门打开,两名妇人跳下车来。 走到解语面前,不由分说,就是两巴掌,打得解语金星乱冒。她本能的挡着脸,眼睁睁,欲不知如何反抗。 煞那间只觉得脸上热刺刺地痛,一名女子扭着她手臂还想再赏她几下耳光。 幸亏这个时候,有两名巡路经过的警察来,隔开她们。 解语仍然没有反应,她根本部知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一神气活现的中年妇女指着她喝道:"花不语,岂能容许你这种女人目无王法横行至今!" 警察拉长了脸,"太太,法制社会,殴打他人,可告你入罪。"那女子并不心怯,"呵,勾引他人丈夫无罪,我打两巴掌有罪?"解语才发现她们当街攘,已引起途人围观,巴不得找个地洞钻。警察说:"一众到警局去录口供。" 那两位女士沉默了,尤其是那个陪客。 正在此际,镁光灯闪了起来。 糟,记者,世上没有更坏的事了。 这些记者早就守候在侧,一见这种精彩突发事件,当然飞身扑上。只听得一个女人向另外一个女人抱怨,"你看,事情搞大了,忍了十年,为什么到今日才发作?" "我不忿我们整家移了民,她还不放过我们。" 到了派出所,看过各人身份证,警察说:"方太太,你袭击的对象,根本不是花不语,她是一名学生,只得十七岁,试问如何勾引你丈夫。" 那帮手欲自齿缝中摒出一句:"她们是一家人。" 警察没好气,"太太,这样说来,街上所有女子都有机会挨打啊。"解语不出声。 "小姐,你可以提出控诉。" 她清晰地答:"我决定控告。" 这时,娄律师满头大汗赶来。 方太太显然也认得律师,大怒道:"娄思敏,你到底帮谁?"好一个娄律师,不慌不忙道:"坐下,我帮理,不帮人。"警察摇头,不耐烦理会这等闹剧。 一小时后,娄律师陪伴解语步出警察局,门外已结集若干娱乐版记者,看清楚对象,"咦,根本不是花不语。" 匆匆拍几张照片,回去交差。 解语心境自始至终非常平静。 娄律师遇替她不值,"怎么会点错相,你还穿着校服。""打电话来是明智之举,""谢谢你来,娄律师。" "应该的。" "姐姐早已方玉堂断绝来往。" 娄律师不出声。 解语也是聪明人,她猜出其中诀窍,叹口气:"可是方某人寂寞难挨,又回来寻芳?" 娄思敏答:"是,方太太欲误会是花不语不肯放过他,故忍无可忍,前来挑衅。" "那老方真会作弄人。" 娄思敏忽然凝视解语:"你竟然不生气。" "我吃姐姐的饭,替姐姐挡煞,也是很应该的。" "姐姐呢?" "开工。" "大批记者想必已涌去采访。" "别担心,"解语反而安慰律师,"她懂得应付。" 搂思敏即时用手提电话不语联络,把事件始末知会她,并且嘱咐她小心应对。 半晌,娄思敏把电话给解语,"她要向你说几句。" 解语只听得不语说:"真为难你了——"电话电芯用尽,传出沙沙声。 解语只得把电话交返律师。 "这事别告诉外婆。" "自然。" 解语忽然问:"方玉堂现在的爱人是谁?" "锺美好。" "没听说过。" "是一名落选香江小姐,拍过广告。" "多大年纪。" "二十一岁。" "也由你照顾吗?" 娄思敏有点尴尬,"是。" 解语十分幽默,"你户头越来越多了。" 娄思敏也不禁菀儿,"解语,你真不似个十七岁的孩子。" "我们这种破碎家庭出身的人,从来就不是孩子。" "到家了。" "娄律师,告诉我一件事。" "请说。" "不语可是我生母?" 娄思敏一愣,"你说什么?" "你没听说过此事?" 娄思敏刚毅的五官忽然软化,轻轻说:"是谁有何关系,你爱她,她爱你,那还不足够?" "可是——" "不要可是,无谓追究,我相信你的智慧足以处理这种谣传。""可是我的生父——" "如果他已放弃你,则他根本不算你生父。" "娄律师,你完全正。" "回家去,趁明日早报未出,好好睡一觉。" 啊对,还有明日的娱乐版。 这两日既无死人楼塌大新闻,想必会集中火力渲染这宗风化案。 "你仍然坚持控告方太太殴打?""坚持至方玉堂出面调解。" "好!" "不可以乱打人啊,我也是有血有肉之躯,我也有弱小心灵。""我会叫他赔偿。" "看,天大乱子,地大银子。" 解语深深叹息,返回家去。 外婆一见她便急说:"什么事什么事,记者把电话打烂了在这里,不语无恙吧。" 解语把外婆搂在中,"没有事,她有新闻值,所以记者才似花蝴蝶似围她团团转。" 外婆想了一想,"真是,没有记者采访,那还得了。" "是啊,少了他们,那多冷落。" 一阵风似把外婆哄到房间看电视。 冷静下来,解语到浴室掬一把冷水敷面,发觉脸上清晰有一只五指印。 那一巴掌像是用尽了女人全力,她以为她是花不语,在家不知练了多久,咬紧牙关,扑上去狂打,由此可知,她是多么憎恨花不语。那是夺夫之恨。 解语记得不语时常道。"大家出来找生活耳,一无夺夫之恨,二无杀父之仇,何必生气。" 这个叫方太太,衣着华丽,修饰得十分整齐,育有一子一女,狠花不语破坏了她的幸福家庭。 稍后,不语的电话来了。 "今晚我不回来了,你外婆早点休息,明早,可以不看报纸就不看报纸,无论谁拍门都不要开。" "是"午夜忽然觉得燥热,原来多盖了一层被子,掀开坐起,心头郁闷,烦得似想呕吐。 原来,白天,她不知道多委屈,午夜梦回,才敢露出真情。不语吃这口江湖饭,她跟不语为生,也粘上恩怨,有什么好说,她遭遇到的屈辱,相信不到不语身受的千分之一。 她又起来洗一把脸。 走到窗前,坐下来。 这才一并将身世取出思量,如果外婆是她的外婆,那么不语应该是外婆的女儿。 或者,这个故事,象一切故事一样,只是一个谣传。 清醒过来,又不觉得那么难过,由此可知,她的意志力把情绪控制得多好。 不敢怒,也不敢言。 清晨,她去上课。 第一节还未结束,已有校工传她去校长室。 她深觉讶。 这里、关系、她学业什么事。 校长请她坐,给她看当日头条。 小报彩色大页,拍下昨日她受掌刮情形,醒目似是而非,极具才情的标者,"花解语?花不语!" 图片中她身穿校服徽章看得一清二楚。 校长声线温婉,姿势幽雅地说:"花同学,我们得请你退学。"解语长嘴,想有所解释,想求情,可是她思想太成熟了,她知道这里已无她容身之处,她只轻轻的颔首。 "你明白?" "我明白,我已被逐出校门。" "校方有校誉需要维护。" "是。" "你去收拾书本文具回家吧,稍后有记者会来采访。" 解语站起来。 "你没有话要说?"像是问死囚有无最后愿望。 解语忽然笑了,"不,我无话要说。" 已经读到最后一年,真是可惜。 "校方可以代表你报名联考,你愿意吗?" 解语答:"愿意。" "那好,花同学,以后我们书信来往。" 解语静静去。 她没有回课堂收拾书本外套,那些杂物,稍后由校工送返她家。到了街上,解语把所有日报买下来翻阅。 真是精彩,记者在一夜之间采访了十多个人,包括方玉堂,方太太,方氏现役爱人锺美好,花不语,以及所有人等。 可是他们全体否认绯闻有关,方太太更好笑,她对记者说:"我是为钱债纠纷一时气愤动手,不幸认错人,实在抱歉,愿作赔偿。"花不语更大方辟谣:"方氏只是场面上朋友,嘴近几个月根本没有见过面,我一直在静县拍外景,大把人证,方氏亲密女友另有其人。" 锺美好花容失色,"我方某只见过一次,在场还有其他香江小姐及保姆等人,该日我们前去领奖,只逗留了十分钟。" 只要花不语洗脱所有关系就好。 解语没有把报纸拎回家,全丢在街角垃圾筒里。 回到家,外婆把她紧紧拥在中。 也都知道了,也不笨,否则,怎么生得出那么精乖伶俐的女儿。外婆不过五十出头,许多这种岁数的事业女性还在办公室运筹帷幄,控制全场呢,在家也不见得是个老糊涂,只不过,一些事,无能为力,爱莫能助,也只得装无知,免得七嘴八舌,更添烦恼。 能够有这样的智慧已经很好。 解语安慰外婆:"不怕不怕,学校多的是,别担心我,幸亏是我,若是姐姐,以后她还怎么出去走。" 外婆忽然簌簌落下泪来。 "茶杯里风波,明日又有别的头条,别的彩照,谁还会记得。"外婆并无怨言,只是流泪。 解语一直维持者微笑。 门铃响了。 外婆吓得跳起来。 解语说:"新闻已经过气,不会是记者,我去看看是谁。"门外是娄律师。 她说:"电话打不进来,怎么一回事?" "录音带没处理。" 娄思敏坐下来。 "方玉堂愿意亲自道歉。" "不,谢谢,我们不想见他。" 娄律师点头,自公事包取出一张银行支票,"给你交学费。"解语见支票抬头写她的姓名,知道是她赚得的第一笔钱。 一看数目,整整一百。 她把支票收好,真没想第一桶金如此赚回来。 "你可答应撤销控诉?" 解语点点头。 "他很歉意。" 解语不出声。 "整件事里,唯一受害人的好象是你。" "也只得我一人得到赔偿。" "你可要我替你到国外找学校?" "我不想开姐姐。" "那我帮你找家庭教师,以便应付联考。" 解语不出声。 "不必心灰,大家都知道你清白无辜。" "不要紧,我不介意。" "解语,我很感动,天下少有这样好妹妹。" 终不能叫姐姐有福挪出共享,有祸她独自担当。 "这样相爱就很好。" 解语忽出一口气。 "还有什么问题吗?" 解语抬起头,"我还以为,学校会作育英才,有教无类。"娄律师哧一声笑出来。 解语也笑,"算了,有期望,就活该失望。" "那你也不必对全世界失望,百步之内,必有芳草。" 解语无言。 "方氏夫妇明日一起回温哥华。" 解语讶,"仍是夫妇吗?" "至死不逾。"连娄律师都揶揄一对。 这到好,这已经是一种至大的惩罚,两个不相爱的人早晚对着,各鬼胎,互扬臭史。 解语的笑意越来越浓,越来越讽刺。 这件新闻,像所有的新闻一样,渐渐淡出。 第2章 娄律师找来一位退休中学教师来替解语补习全科,以便她参加考试。 那位张老师同外婆差不多年纪,可是幽默风趣,能干爽朗。 一对一教,当然胜过坐在四十五人课室中瞎子摸象,许多本来不甚了了的功课,经张老师讲解,澈然大悟。 解语一向不算好学生,一百分拿六十五已经满意,可是此刻像是忽然开窍。凡是不明白的题目均取出讨论。 她精神有了新寄托。 老师上午来三个小时,已经教完课程。 解语说:"怪不得外国盛行家长亲自动手教子女。" 张老师:"传统教育有它优点,但是一班四十五人,说什么顾不及学生需要。" "什么是理想人数?" "幼稚园,十二至十五人,小学及中学,二十人,大学,八至十二二人。" "哗,那学费得升十倍。" 忽然想到,张老师的薪酬可能是天文数字,她噤声不语。 "好好用功,回学校拿联考成绩单时可以扬眉吐气。" 解语又不觉一雪前耻有那么重要,但是,假使可以做得到,倒十分有趣。 不语得到上一次那种不良宣传,名气忽然提升,众人对她发生了新的兴趣,可惜市道仍然不景气,工作量依然有限。 不语感慨说:"难怪前辈道,没有好的宣传或者是坏的宣传,只有宣传。" 外婆不出声。 "解语,过来。" 解语走到姐姐身边,二人紧紧拥抱。 不语说:"难为你了。" 解语深深叹息,"不,难为你了。" 没有不语,也许她就得睡在沟渠里,或是,住到儿童院去。 外婆悄悄落下泪来。 已经事过情迁,一日下午,解语自书店返家,忽听对面马路有人叫她。 声音十分熟悉,解语以为是旧同学,有点高兴,抬起头,看过去,见到的却是方玉堂。 她站定,没有走过去。 方玉堂见她站住,立刻走过来。 "解语,对不起。" 解语淡淡说:"没想到你耿耿于怀。" "解语,你知道我一向喜欢你。" 解语嗤一声笑,"谢谢,谢谢。" "怎么样,听说功课有进步?" 当然,他是幕后操纵手,解语不至于天真得以为娄律师会出钱替她请家庭教师。 解语叹口气。 "解语,你一向至懂事。" 解语轻轻说:"穷人家子女,早谙世事,不争意气,"语气渐渐凄酸,"不外任人鱼肉,有力气者出卖力气,有色相者出卖色相,免费奉送自尊。" 方玉堂不好意思说话。 "方先生,令千金几岁?与我差不多年纪吧,可是在贤伉俪眼中,她可是尊若菩萨?" 方玉堂不出声。 解语感慨,"你看,有钱多好,可以买得幸福的童年,而穷人家子女自青少年期始,就不得不出卖给你们来换取生活。" 方玉堂说:"解语,你人太聪明,故此感慨良多。""我也不是孩子了,十八岁,已可出来做事,虽然令千金到了二十八岁可能仍在学堂念硕士衔。" 方玉堂颔首,"说得好。" 解语这时奚落他:"那洞天福地,人间乐园留不住你的心?" 他搔搔头皮,"原来天长地久,还是有人的地方比较好玩。" 解语诧异,"你今日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实不相瞒,无事不登三宝殿。" 解语大奇,"何事?" "那我不妨有话直说了。" "请讲。" "我有一个朋友,非常想认识你。" 解语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可是聪明的她在电光石火间忽然明白此事。 她并不动气,只是讥笑:"方先生,你怎么连这一行都干!" "介绍一个朋友给另外一个朋友认识,是正常社交活动。" "谢谢,不敢当。" 他们站在行人路上谈话,方玉堂的豪华房车一直在路边等,司机静候吩咐。 解语问:"你要说的,就是这么多?" "是""再见,方先生。" 方玉堂无奈地耸耸肩。 解语忽然嫣然一笑回头,"你那朋友,怎么会知道有我这个人?" 方玉堂连忙答:"他知道那宗新闻,他觉得很感动。" "我看不出有任何感人肺腑之处。" "你那样为不语——" 解语讪笑,"赚人热泪是不是——姐妹花忍辱偷生。" "解语,我窘极了。" "再见。" 这次解语头也不回地返家去。 接着三个月内,解语剧变,她对功课发生新兴趣。 孜孜不倦,感动了张老师,于是在下午多来两个小时,与学生朝夕相对。 解语问老师:"能及格吗?" "绰绰有余。" 得陇望蜀是人之常情,解语又问:"可以拿到十个优吗?" 张老师又答:"未至于,七八个甲级已可所向披靡,进人任何一间大学了。" "那也算不错是不是?" "已十分理想了。" 解语放下心来。 每一团乌云都镶有银边,学业进步是她意外收获。 解语此刻嗜好是逛书店。 经过那一役,她自一个无主见无方向的小女孩蜕化成沉默好学的少女。 可是与不语的关系却明显疏离。 不语结识了一班新朋友,计划十分多,平时大吃大喝,麻雀耍乐,上落颇大,还考虑一起做生意。 她欢喜地说:"以前我就是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人,现在有了这班好友,殊不寂寞。" 心灵空虚,有一班人陪着也是好的。 "姐姐,不如结婚生子。" 不语一怔,哈哈笑起来,"那么容易?"丢一本娱乐杂志给她,"去看看,这一本简直是前女星离婚特辑,一个个三五七载后又重出江湖,身边还多了几名无辜孩儿,这是干什么呢,累人累己,当初何尝不以为是找到终身归宿,结果白浪费时间感情,解语,求人不如求已。" 独立宣言。 解语说:"你身边那些,不过是衰友损友,猪朋狗友,酒肉朋友罢了。" 不语哈哈大笑,"不知多适合我。" 见她那么开心,解语也笑出来。 第二天,外婆朝解语嚼咕。 "上个月,签了近十万元饮食单子。" 解语想一想,"人家众星拱月似陪着她,求的是什么?总得有所付出。" "说的也是。" "不请客,何处有朋友,你别看她面于上做不出来,方某那件事,其实已叫她伤透了心,需要慢慢疗养。" "我亦觉得是。" "有钱多好,可以随意伤人。"解语气忿。 外婆反过来劝她:"许多无业流氓更会凌辱女性。" 这倒是真的。 红颜多薄命,丑陋做夫人。 接着的一段日子,不语忙着应酬,玩耍,并无异状,直到一日,解语在报上读到新闻:"花不语自编自导自演一出好戏。" 解语拎着报纸去问姐姐。 不语睡眼惺忪,"啊,登出来了。"语气欢欣。 解语低声问:"谁是老板?" "我""为何扒逆水?" "不人虎穴,焉得虎子。" "姐,你要虎子来干什么?" "扬眉吐气。""姐,任何投资都有输有赢有风险。" "我一定会赢。" 解语已无话可说。 "你不看好姐姐,谁看好姐姐?" 解语强笑。 "小投资,文艺片,一定会回笼,你放心。" 到这个时候,解语才知道,上一次,方玉堂把她自尊心伤得多厉害,她的信心碎得七零八落,如今,要自编自导自演一出好戏,才能拾得回来。 不语笑,"邓小慧与焦伟芳都严然大制片,我比她们少了眼睛还是少了鼻子。" 解语感觉到不安。 不语翻阅看报纸,"这几张照片拍得不错是不是?" 解语说:"你穿桃红色一直好看。" 她去找娄律师。 娄思敏招待她喝咖啡。 "家里一老一小,故此她也没有事先同你们商量,她同我说,想替事业注射兴奋剂,否则再过两年,观众一样是忘记了她。" "她有足够资本吗?" "我看过计划书,那几百万现金难不倒她。" "可是那真是血汗钱。" "说得好,每一个人赚的都是血汗钱,我们用一生最好的岁月,一日最好的时间来求生计,"娄思敏感唱,"不知值或不值。" "我怕她受骗。" "这是她本行,她有经验。" "但,为什么我左眼跳不停?" 娄思敏笑,"你精神太过紧张。" "可以劝阻吗?" "消息已经发出去了。" "这世界出尔反尔也很普通。" 娄思敏说:"她想玩这个游戏。" "我见过血本无归的例子。" "太悲观了,也有赚大钱的机会。" 娄律师办公室的空气调节稍冷,解语抖擞了一下,原来,她比姐姐更无信心。 "你只要把书读好,别管其它。" 解语不大看得到姐姐。 她租了写字楼,又在某酒店订了公寓式长房让工作人员休息,一边改剧本,一边组班底,在娱乐版上隔几日便有消息,热闹非凡。 家里十分静寂,联考时间表与准考证已经下来,张老师多年经验,指点学生应注意什么题目。 解语并没有在试场中碰到老同学。 张老师问:"自觉答得如何?" "如囊中探物,唾手可得。" 张老师笑,"不得骄傲。" 咄,不骄傲有什么意思。 可是,解语也笑了。 也许,对不语来说,那出好戏也是一场考试,如果胜出来,她可以顺利升级。 她有做好功课吗P一连十场考试,解语明显地瘦下来。 天天早上都吃不下早餐,万幸她能喝极多牛奶。 最后一天,闹钟响的时候才清晨五点。 好一个解语,撑着起床,翻阅笔记。 然后梳洗更衣,出门之前,去看一看外婆。 外婆一向有向墙壁睡的习惯,解语看不到她的脸。 近日她睡得比较多,仿佛比从前疲倦,也可能是因为比从前空闲。 解语轻轻掩上门。 她独自赴试场去。 鱼贯步入大堂,解语有种踌躇满志的感觉,不,这不是争意气,校长不公平地把她轰出校门,可是她并没有因此倒下来,她今天还不是一样来考试,成绩也许比老师最溺爱的同学更好,这叫争气。 试卷下来,她低头疾书。 两个半小时很快过去,她交上卷子,环顾四周,收拾好笔纸及准考证,铃声一响,站起来。 可以听到百多名学生齐齐松口气的叹息声,接着,大家走出试场。 有人在身后叫她。 解语转身,是一个白衣白裤的男学生。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我偷看你的准考证。" "有何事?" "要不要到附近吃一杯冰淇淋?" "我没有空。" "可以把电话告诉我吗?" "我父母不准我与陌生人谈话。" 那男生急了,"可是,人海茫茫,你这一走,我将永远失却你影踪。" 解语忍不住笑,"这便是人生了,小兄弟,再见,珍重。" 那男生啼笑皆非地呆呆站着。 张老师的车子在街角等解语。 那慈祥的中年女士同她说:"大功告成。" "谢谢你,张老师。" "我下星期将移民往多伦多。" 解语大吃一惊,"怎么没听你说过!" 张老师叹息,"这便是人生,有聚有散,聚散均无因。" 六月债,还得快,她怎样对人,人便怎样对她,真没想到张老师会那样说。 解语低下头。 "三个月来相处,依依不舍,他日,若来多伦多升学.可住我家里。" 解语黯然。 "来,送你返家。" 老师故意拖到最后才告诉她,免她送礼辞行。 世上怎么没有高贵正经的人。 "这是我的地址电话,成绩公布,第一时间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