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整个人都进入到昏黄路灯的照射范围后,平常才发现,这人应该是个高中生,长得还挺不赖的样子。只可惜,人品实在是差。 “看什么?你这是什么态度?” “小妹妹,”那男生终于慢吞吞开了口,却险些没把平常气死:“一辆车自己是撞不起来的。如果不是你的速度也超快,完全可以躲过去。” “什么?!你这人!你撞人还有理啦?”平常还真是从未如此生气过,身上又疼得厉害,忍不住已是泪在眼眶里转。 “真麻烦。”那男生见状这才嘀咕着下了车停好,晃晃当当走过来,身材修长,竟比平常还要高出半头多的样子。 “我看看,有没有撞伤哪里了?” 路上没几个人,却也渐渐围拢过来,好奇地观望。 平常不理他靠近车前迟来的问候,只抿唇试着把右腿从梁上撤回来。这一动,又牵扯到痛处,泪也终于下来了。 “平常!平常!是你吗?”随着急急的呼唤声,宗俊飞一样地骑过来,见果真是她,又手忙脚乱地下车奔近。 “这是怎么了?谁撞上你了?伤到没有?” 略略活动下手脚,平常感觉除了下身那处刺痛外并无其它不适,当下也不好说什么,便只是指了龙头对宗俊说: “这个撞歪了,我,嗯,没什么事。” 宗俊仔细看了她几眼,忽然发现脸上有泪,于是蓦地转身,对那个还立在平常车前的男生喝问一句: “是你撞的吧?还欺负人?” 个子不高的宗俊,站在那个手长脚长的男生身边,显得有些文弱,可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冷咧,竟很具气势一般。 那男生在宗俊的逼视下有点哭笑不得,又扭脸看了看平常,才回头说: “谁欺负她了,不过是女生爱娇气而已。时候不早了,该修车修车,该看病看病吧。” 宗俊略一思索,便转身回来,把住龙头用力扭了两下,再推着试了试,没什么大碍。 平常在边上站了一会,觉得疼也不怎么厉害了,于是对正以眼神询示着她的宗俊说: “算了,走吧。” 宗俊点点头,却走到那男生身边,掏出手机道: “今天就这样吧。把你的联系电话给我们留一下,回去后如果她有什么不适,我们会去医院,会再找你。三天之内。” 那男生干脆地同意,然后报上一串手机号。宗俊当即打了过去,听到他裤袋里有响铃声,那男生拿出来看时他还特意凑近,见正是自己的号码,这才满意。 再回去的路上,是宗俊载着平常走的,右手还扶着她的车。一路倒还平稳,平常也觉得下身不怎么疼了,终于放下心来。 只在临睡前洗澡时,她发现内裤上沾有一点血迹,略略惊慌后又恍然,是来例假了吧。十二 撞车的事平常没有和家里人提,也不让宗俊说。她怕奶奶紧张,非要带自己去医院检查。一是伤处太尴尬,另外也感觉不要紧了,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 不过不知怎么,这次月经来得极少,第三天早上就干净了。平常乐得不必再麻烦,自是没想到别的,更不会对妈妈说。她这个年纪的少女,有了心事已懂得遮掩,不愿再什么都拿出来同妈妈分享。 一场小意外就这么过去了。不过再往后上下学的路上,宗俊总会不紧不慢地和平常并肩骑车,并把她让在里侧,眼神也不时地照应着。 每到这时候平常心里就觉暖哄哄的,只感到路上的这段时光,是一天当中最为轻松惬意的,可惜总是太短暂。 在学校时,平常与宗俊的座位离得远,之前还有个偶尔的走动,借个笔换本书什么的,可现在她有了李明宇这个大靠山,再不必老远地往前跑了,有什么需要只一个眼神过去,就立马送至跟前来。也因此,她和宗俊在这里几乎是没什么交集,有时候一整天连视线也对不上一个。 回到家里便各自埋头做功课,现在的作业多得惊人,两人几乎都没什么讨论的时间,遇有不解的地方只参考一下对方的作法,大概解说一下也就过去了。所以每天早晚这半小时的马路并骑,竟成了平常和宗俊难得的对话时间。 “昨晚你又去打球了吧?十点半我听见你屋门响来着,还蹑手蹑脚跟个小偷似的,玩到几点哪?” “啊,你听到了?呵呵,就玩半个多点,奶奶不知道吧?” “我哪知她知不知道,不过奶奶耳朵尖着呢,哼哼,今晚你就等着她唠叨你吧。学得够晚的了,你还不抓紧睡觉。” “我不是学累了,想去换换脑筋嘛。哎我告诉你,这招可灵了,每次打完球回来,我都睡得可香了。” “切,我不用打球也睡得香。要不你几点回来的,我怎么就根本没听见呢。” “是啊是啊,昨晚我洗了澡出来,在你门外都听到呼噜声了,嘿,那叫一个如雷贯耳啊,珠珠。” “不告诉你少这么叫我么,你就不属猪了?信口雌黄,造谣生事的家伙!我可从来不打呼,你当是小奇呢。” “哎哎别动手啊,车把晃了,晃了哎……呵呵,那不叫你珠珠了,叫阿猪也不错。” “你还阿紫呢。对了,昨天第二节课小奇不掉了本书嘛,他捡起来后还落了张书签在地上,我给你使眼色让帮他拾起来,你怎不理我啊?” “……没看见。” “就在你脚底下,什么眼神啊。那张紫色书签可漂亮了,是李明宇的姑姑从云南带回来的呢。死小奇,非要跟我这赖了去,还不好好保存好,后来捡起来都脏了一块呢。” “……” “气得我又给要回来了。……喂,你怎不说话了?” “到了。” “啊,这么快……漫长乏味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你还乏味?呵呵。” “这话说的,整的我跟校长似的。哎,左边有两个空位,快点,停那去。” 下午上课前,平常提前几分钟回到教室,看到屋里空空的,只有李明宇已经坐那了。最近老师怕同学们给自己圈坏了,几乎是强制着让大家午休时都出去活动。 “你也想再溜几眼笔记啊?你化学不是学得最好嘛,王老师不会点名叫你啦。我可得再磨磨枪。” 李明宇低头瞅瞅正左右扭动的脚踝,“不是,刚才在下边有点脚崴了,先回来歇歇。你哪不会,我帮你看看啊?” 平常闻言也垂眼去看,“要不要紧哪?你怎么弄的,这么不小心?” 见他摆手说没事,才又接着道:“倒没有不会的地方,就再串一下,我怕她又提问我。” …… “都看完了?”李明宇一直心不在焉的,不时拿眼睛扫她。 “嗯。怎么,你有事啊?”平常觉得奇怪,他今天上午好象就有点不对头。 “也没什么。”李明宇又犹豫了一下,“就想跟你说……昨天我回家看到你二叔了,他上我家找我爸。” “哦。对了他们一个单位的,是去串门吧?他们很熟吗?”平常最近好久没见过二叔人了,听奶奶说他最近的工作像是不太顺利。 “我不知道。不过你二叔人很热情,长得也很帅呢。嗯,他知道我们一个班的,我和你又是同桌,显得很高兴。” 看他眼神微有闪烁,平常不知怎的心里沉了沉,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使她蓦然开口问:“你爸爸他,是做什么的?” “嗯,他,刚提了局长。”李明宇脸上的略略不自然,证实了平常的假设,二叔他,原来是去李明宇家巴结走后门了。没准,还会送礼,行贿吧,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一想到这,她的两颊腾地就红了,羞愧,难堪,还有那么点恶心怨忿的感觉齐齐袭上心头,令平常一下子转开脸去。 “知道了。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李明宇有点急了,脸色也跟着红了起来,“不是。我,我说这个,是想跟你道歉来着。” 道歉?平常又奇怪地扭头看他。 “是这样的。昨天我听爸爸介绍说他是平叔叔,家里又有两个侄儿和我在一个学校念书,就想到他会不会是你的二叔,一问果然是的。见他很高兴地和我问起你们,我就说,我和你是同桌,关系不错,还说,嗯……还说,你经常把家里带的好吃的间食分给我,嗯……你二叔就笑着说,那没问题,他回家后会告诉你奶奶,以后也给我每天准备一份同样的。” 闻言,平常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二叔他,竟会无耻到这个地步?不但自己对人家卑躬屈膝地巴结着,还要连母亲和侄女也一起都拽着? “平常,你别生气,真的,你听我说,我当时就谢绝了,我怎么可能……我告诉你这件事,就是想对你说,我不会……” 平常一伸手打断了他,努力平息着心里的怒气,淡然却坚决地道: “我懂你的意思了,李明宇。我二叔的事和我没关系,他是他,我是我。以后他们大人的事,请你不要再和我说了,我懒得听。还有,我以前时常和你换东西吃,那是出于同学友爱,不过今后,也一定不会了。” 李明宇懊悔得不行,却又不知该如何继续同她说,急得直挠头发,嘴里只不停地歉然咕哝着,对不起,对不起。 平常掉头不理。紧紧绷着个脸,心里却悲愤莫名。 这时,门口陆续有人谈说着走进来。平常觉得自己的情绪这会儿有些激动,干脆趴倒在桌子上,枕着手臂掩起脸。 “啊哈!这是咋的了?莫非小两口闹别扭啦?”随着一声刺耳的怪叫,平中奇骤然跳到桌前来,还伸出讨厌的脏手拍在她肩上。 四周传来几声低低的哄笑。 这个不知轻重的家伙!平常不由磨牙,霍地扭身甩掉小奇的手,抬脸横眉立目地对他。才要在手臂狠狠地拧上一把,已被他轻巧地躲开去,起身去追的时候,不经意瞥见稍远处立着的宗俊,又微微顿住。 他脸上的表情,讶然、僵硬、气恼,还带着那么点强装的冷漠。虽然稍纵即逝,但由于太熟悉了,还是被平常敏锐地发觉到。 一瞬间,她脑中忽有一道灵光闪现,宗俊他,原来很是在意自己的吧。十三 午间的那一发现扰得平常心神不宁,一会隐约欢喜,一会又暗自惴惴。 是不是真的?宗俊他,会否如想象这般对自己也有那种……超乎寻常的好感呢?不然他的表情做何解释? 而且,他最近的许多次反常行为……当时自己没太在意,可如今一一想来,却似乎也有答案。 平常自觉这会儿的心思格外细腻,不可控制地如反刍一般,把她与宗俊近日来的每一次交谈互动,件件桩桩,都自脑海里重新过上了一遍。然后,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不无道理。 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可是自己一直以为……凡姐怎么办? 哦,她的脑子有点乱。 下午的几节课,平常便是在恍惚中度过的。好在只除了两节有老师来讲了讲考过的卷纸外,其余都是上的自习。她虽心不在焉,可也没什么机会把走神表现明显引人注意。 直到用间食时,李明宇再次犹豫着向她道歉,平常才恍然记起,还有这么另一档子事呢。 不过这会儿冷静下来,她好似又不怎么觉着愤怒了。正如自己所说,二叔的事和她并不相干,犯得着为他的无耻举动而生气羞恼么?况且,李明宇在这里面更是无辜的。 瞧他一副紧张苦恼的样子,平常不禁暗生愧疚。 于是,尽量摆出若无其事的姿态摇头笑了笑,“多大点事,我都忘了呀。快别在这上面磨叽了,你是男生哎大哥。” 李明宇见她又恢复以往的轻松言笑,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可是再看平常已自顾吃起东西来,连盒里的两个卤蛋也没让他一让,那应是她前天允诺过会求奶奶多做出来带给他吃的吧。心底不由一叹,眼神也黯淡下来。 自己真笨,到底是把她给得罪着了。 没滋没味地吃着手里的面包,李明宇忍不住又偷偷瞄了平常两眼,却见她也若有所思似的,注意力明显并没放在美味的吃食上面。 她那眼神时常往前边溜什么呢? 放学的时候,宗俊并没像往常那样等在教室门口,平常心下暗急,不由迈开大步往楼下紧走。 还未到车库小门,却被嘻皮笑脸的小奇给半路截住。 “嘿嘿二姐,你流星赶月哪。今天我妈说晚来会儿,你陪我在校门口等等再走呗。” “边去。三婶来了你倒一溜烟坐小车走了,我们还得摸黑骑夜路的,做人要厚道啊,死小鬼。”平常没好气地伸手想拨开他。 “我们?嘿别说我没提点你啊傻妞,某人才刚儿可是被贾老师找了去,现在还在英语教研室哪吧。嗯,搞不好你今晚上得单飞。” 小奇嘴角挂着的笑,怎么瞅着那么诡异呢。 “啊?干嘛呀?他怎没告诉我?” “你是他妈啊?什么都告诉你。切!” “你又皮痒了,小鬼。”平常肯定地说,作势开始磨爪子。 小奇立马全身戒备,脚下退开点安全距离。 “没劲,真没劲。你还能有点别的招数没?小爷我拧死不屈,知道不?” 然后还没等平常狞笑着逼近,又即刻改口,边安抚地拉下姐姐魔爪往车库里边走: “嘿嘿拧不死就屈了。走吧走吧,我陪你还不行吗?在校门口一起等。” 平常闻言笑开,掏出车钥匙扔给他:“小奇子,备车。” 小奇做出呕吐的姿势,一把捞过钥匙打开车,又跨上去转身: “来,我带你出门口。” 平常撇嘴,放书包到车筐里然后便带头往外走,“我可信不着你。小体格的,再把我摔下来。哎快下来推着,别让高老师逮着你在车库里边骑车,看不记名罚你。” 小奇不情愿地下来,吊而啷当推着。凑近她身边时,却又斜起嘴笑: “话说某人今天心情不太好的说,你可得当心着点。” 嗯?平常眯眼扫他。 “嘿嘿,本小帅言尽于此,傻妞你好自为之吧。” 这回平常的追魂夺命指终于实得惠地掐了上去,小奇怪叫着闪躲,姐弟俩笑闹间已来到校门前。 人已走得差不多了,一转脸就看见宗俊正跨在车上等在外面。平常忙高兴地招呼: “哎你出来了?是不是可以走了?” 宗俊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点点头,然后冲小奇说了句:“阿姨的车在那边,正等你呢。”就当先骑了出去。 平常忙从小奇手中接过车,匆匆嘱咐一声:“帮我跟三婶打个招呼,我赶时间就不过去了啊,88!” 小奇对着二人先后离去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一步三晃地找老妈去了。 平常紧蹬几下与宗俊并行,见他只默默骑着,并没搭话的意思,于是想了想侧头问: “不是说贾老师找你么?怎么这么快,倒走我前头去了。” 宗俊仍目视前方,并未转头:“只是帮她送了几撂卷纸。” 见他说完便又不言语了,平常也不由安静下来,心里却暗自起伏着。 就这样骑了一会,前方遇上红灯信号,宗俊把脚支下来停住车,然后又扭过脸来看了看,见平常也稳稳地停住,才安心转回去继续前望。 到这里已是走了近三分之一路程,平常经过半天激烈地思想斗争后,终于重新开了口: “我今天中午,跟李明宇因为件小事闹了点别扭。” 余光瞥宗俊似乎不为所动,依旧面无表情地往前看,她抿了抿唇又继续说下去: “之前因为是同桌,以前又一个班里出来的,我和他关系也就不错,属于比较合得来的同学。” 平常刻意着重了同学二字的发音,说完又顿了顿,他却仍没有接茬的意思,于是只好接着又说: “李明宇衣着一向很朴素,我也不知怎么的,还一直当他家境不太好。看他每天吃的东西不可口,就时不时地找理由跟他换了一些吃,然后心里边隐隐自得,认为自己很热心帮助了有困难的同学。谁知今天中午才知道,原来他爸爸竟是二叔单位新任命的局长呢。” 这时,宗俊终于转过脸来,表情看似有些柔和,只在目光中露出一点询问的意思。 平常略略安心,于是轻笑一下,脸上现出几分自嘲来: “我从前竟不知自己有这么多缺点,以貌取人、还虚荣、以阴暗的施恩心态来暗自自得,呵呵当发现真相不是自己想的那回事后,又抹不开面子觉着羞恼。嗯,现在想想,真有点惭愧。” 平常本是不愿意透露二叔的丑恶嘴脸,才想这般向他解说自己与李明宇中午那档子事的。但说着说着,却觉得可不真就这么回事,于是此刻的羞惭倒是实打实了,头不禁往低垂下去,脸上也不由隐约发热起来。 宗俊当然看不得她这样妄自菲薄,正好信号转绿,便伸手轻带了她的肘部一下,示意平常跟着自己一起往前骑,然后又轻声劝道: “走吧。人无完人,谁还没有缺点呢,你可别太在意这些。其实你随和热情,又爱团结帮助同学,这可都是有目共睹的。我也一向很敬佩呢。而我,就不只你刚说的那些缺点了,不仅虚荣自得,而且还有点小气呢。嗯,又爱情绪化,这些毛病更不好。” 平常的心隐约跳动加剧,他这是变相在跟她解释吗?看来,自己的试探果真有效了? 可接下来宗俊的话,却又让她才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又冷却不少: “说到施恩么,更是每个人都会有意无意地去做一些这样的举动。不过也不一定就是阴暗心理,人在做这种事的时候未必都想过什么感激和回报,有时候甚至是下意识的,只是出于关心和习惯而去帮助别人。你说对么?” “那这么说,你如果关心我,也只是因为彼此之间的熟悉和习惯了?” “嗯……可以这么说吧。” 这下换平常没话了。十四 平常近期隐有失眠的趋势,令她很是烦恼。以前是沾枕头就着,可现在,每晚一闭上眼睛,就如慢镜回放似的,把宗俊当天的言语、神态,甚至是某一次不经意的皱眉、话语中偶尔的停顿,都要仔细地滤过一遍。 简直就像一枚花痴。平常懊恼地咬唇暗想。 这种患得患失、辗转反侧,真是要把人逼疯了。他明明很关注很在意自己的感受啊。平常对自己的自控能力和表面功夫还是有一定信心的,而他这些天对着她强自掩饰的失落却不时显现出关切且欲言又止似的表情,不是很在意的话能这样么? 那他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又为什么不明确表示出来呢? 难不成是害羞?或他仍是认为目前不该寻思这个? 唉,宗俊,宗俊哪…… 可这样子不明不白半真半假地吊着,很折磨人啊你知不知道? ◇◇◇ ◇◇◇ ◇◇◇ 不合时宜的少女怀春自然会造成一些不良后果。 连续几晚的瞑思苦想不止带给平常眼眶下的微青,还影响了她周考的发挥。 看着手中给家长反馈单上的排名,平常欲哭无泪。第21,下滑得也忒狠了点,就连李明宇都快赶上她了。唉,在这快班里面,相差三两分都能压倒十几个人的呢。自己真是大意了,简直分不清主次啊。 捏着那张薄薄的小纸,平常一肚子的懊悔。 正暗自运着气狠狠地自我反省呢,李明宇轻轻推给她一张卷纸。化学,100分。这个非人类啊!比小奇还高了2分。郁闷! “我看你成绩了,这次好象就化学落分多了点。你先照我的对对看,回头哪不清楚地待会好着重听老师讲讲。”李明宇小小声凑过来说,脸上一片真诚。 平常抿了抿嘴,轻轻叹了一声,伸食指把那张“标准答案”点住,再一寸寸拖按过来,边悄声嘟囔道: “真怀疑化学老师就是你老爸。” 李明宇哧地一声笑了,竟也是阳光灿烂:“错,是我老妈。她就是教这个的,不过是在二中。” 很配合地把嘴巴张成个“O”型,然后平常也笑,又竖出拇指冲他比了一下:“厉害!怪不得呢,原来是虎妈无犬子啊。”笑完又觉得不大好听,再吐了吐舌头。 李明宇假装眦牙挥了挥拳,就浑不在意地继续研究手中的语文试卷去了。 待二人都得空再抬起头的时候,平常难得地松松手腕八卦一下,脸上故作神秘地笑: “哎,那你也一定要报二中的了?你老妈在那,会不会方便一点,那什么,嗯?” 李明宇诧异地瞅她,眼神微微闪烁,那凝眉的表情不由令平常脸上渐热。他那是失望还是鄙视啊? “干嘛?开玩笑问问不行啊?” 微垂下眼,李明宇慢慢转回头去,嘴唇一点点抿了起来。只拿两手不停地把笔帽拧下来,再拧回去。半晌才低问: “你觉得我没那实力考二中么?” 平常闻言吓了一跳,不会吧?这可是伤自尊了? “有!当然有,怎会没有?颜头不说了,年级前五十都有可能争取的吗?你怎这么说。” 李明宇又默了默,才悠悠地说了句: “那只是他鼓励我们的话。只有前二十才把握大些,甚至,还要更往前数一点。” 平常也沉默了。是啊,都什么节骨眼了,自己还在想那些有的没的,如果进不了二中的话,岂不是和他…… “咳!事在人为嘛,一起加油吧!” 是该猛醒了,平常眉眼弯弯地笑看李明宇,胸臆间陡生豪情万丈,仿佛第一次觉得眼前已有明确方向。 李明宇也笑,一扫眉宇间的淡淡愁绪,居然握拳打趣道: “那接下来我是不是得说,二中,等着我!呵呵。” “错,是等我们。吼吼。” 晚上回家,平常和宗俊照旧一起走。一路上两人话都不多,这似乎已是他们最近惯常的相处状态。 平常不再没话找话说,却也在偶尔谈起的话题中响前言接后语地有来有往,不至令话头掉了地。而宗俊,依旧是时而沉默,时而随意说上几句,再或是莫名地瞅过来两眼。 不出所料,今晚的话题离不开周考。是宗俊先提起来的。 “这次周考题普遍出得比以前偏了点,是吧?小奇也只考了两门100呢。” 平常顿了一下,才应了声:“嗯。” 然后想了想又道:“可得高分的也还不少。不一定非得以满分论英雄啊。” “那是。周雨辰就有三科都过了95,她发挥一向比较稳。”宗俊说起认真又刻苦的这位同桌,脸上总带着点敬意似的。 平常轻巧一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她的奋斗目标就近在眼前嘛。” 宗俊蹬车的脚略顿了顿,然后整张脸都转了过来,凝神盯着她看了会,好象要辨明平常的眼底有没什么未尽的意思似的。然后再转回去的时候,只在喉咙口低低地咕哝一句: “可那奋斗目标不是离你更近么?” 声音虽低平常还是听到了,却忍不住有些怨恼。又是这样!是撩拨?是试探?似是而非。 于是扭过脸翻翻眼睛,不接茬。 沉默。 又过了一会,宗俊似是扬扬头,微吐了口气出来,然后静视前方轻轻地说: “回去写完作业把你的化学卷给我看看吧,应该是有哪处不明确的地方,89分,也差得太多了。” 平常在心里叹气,干嘛总对我这样。很容易让人家误会的…… 然后犹豫了下,还是告诉他李明宇已经给自己都讲过了。虽然看宗俊脸上并没表现怎么,可她想了想还是加了句: “你给我看看语文吧。文言文那部分,我还有点晕,这次居然扣了4.5分。” 宗俊点点头,没有吭声。再默默地骑了一会,才又转脸看她: “你这两天熬夜了么?脸色有点差。会不会因为这个发挥失常的?” 他眼中的关切真实自然,还夹带着些少顾虑的样子,想必这话已忍了半天了。 平常微笑,不过自觉有些涩然,又暗自羞愧。 “马有失蹄而已,没什么原因。呵,比这更差的我又不是没考过,不用担心我。嗯,下次周考,还是一条好汉,呵呵。” 宗俊也微微一笑,点点头,脸上表情放轻松:“是啊,我想也是。阿猪就是偶尔打个盹,也还是一头好猪。” 这句刻意的逗趣平常没理会,只转了转眼珠,装作很随意地问: “听到颜头的鼓动有没什么感想?你是一定要上二中的,对吧?” 宗俊干脆地点头,瞅了瞅她又问:“你不也是?你的成绩没问题的。” 平常当时只淡淡地接“争取吧”,心里却已暗下决定:从现在开始,学习以外的一切东东,统统给她靠边站。十五 若说高考如地狱,那么中考仅是稍次之。进入初三下半学期,平常才深刻体会了,什么是真正的紧张和压力,以前那些都不过是小菜而已,实在不值一提。现在的她们,每天都只在无穷无尽的题海中挣扎浮沉,似乎连喘息都嫌奢侈。 不过这样的折磨于平常来说,反而觉得是好事。脑子里塞得满满的,似乎每一次的睁眼闭眼都只跟学习相关,根本没心思再顾念其它,倒是较之前更令她平静。目标就在那明摆着,一步一步努力去迈就是了。 这期间曾有一个插曲稍稍扰乱过平常的心,但也只是波澜微动,并未影响太多。 省实验高中今年新增了科技班,预备从全省范围内选拔出三十名特优生,着重地单独培养。英才中学可保送一名,另推荐三名去应选,选中后就可直升高中,不必再参加中考。 这个机会显然比上二中更具吸引,因此平常猜宗俊一定会去报名参选,虽然感觉极大失落,却也希望他能够争取和把握。谁知宗俊根本没理会,颜头儿和校长都找他谈过两三次,甚至暗示可以把那唯一的保送名额给他而让平中奇去应试参选,宗俊都以没兴趣进科技班而拒绝,声称自己只想正常参加中考,然后去念心仪已久的他父母的母校——二中。 因他态度坚决,老师和校长虽觉可惜,却也没再多劝。毕竟宗俊的成绩考入二中是有绝对把握的,而对升学率来说只更有利。 平常却有点诧异,需知放弃这个已经到手的绝好机会在人看来几乎可说是愚蠢,而不是仅如小奇那般的自负以概之。小奇只是放弃保送,而要凭自己的实力去考,也轻易就能考取。可宗俊就单是为了那个原因吗? 面对她的疑问,宗俊犹豫了一会,又神情莫测地瞅了她好几眼,才挑眉轻描淡写地说,他只是不愿意进那所谓的科技班,怕被揠苗助长咯,而且也不想一味地死读书,最后只能从事科研领域搞搞研究,他可志不在此。 平常呆了呆,她却没想过那么多。是呀,再过一两年自己也要面临文理科的选择了吧?还有高考后要填的志愿,这些决定今后的职业甚至是人生道路走向等问题,以前总是忽略如今却已不再遥远。 她想问宗俊,长大后你要做什么?你的理想是怎样?可她竟怯懦了,那一瞬就只想装作若无其事不放在心上,而不敢去探听他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她怕自己不能够永远去追随,更怕那追随的尽头仍旧不是如想象的那样。 因此平常只愿能安享此刻,至少他现在就在身前不远处,让她伸伸手就能够得到。 最后那个保送的名额被学校安排给了另一名成绩较好的同学,小奇与年级排名第三的杨文征一起顺利考取,英才中学这次共有三人入读科技班,即便在同类的重点中学中也算得是佼佼者了。 小奇离家住校了,却反而比以前有更多时间来奶奶家小聚。他不用参加中考,身上的压力倒小了,科技班才刚开始不久,学习强度也还没有那么大。 因此每到周末,平常就多了个义务“家教”,不仅能随时排难解疑,还可供肆意差遣,为她冲刺中考添了不少筹码,也令宗俊只管自己安心地备考就是。 ◇◇◇ ◇◇◇ ◇◇◇ 一年一度的六月份,磨人的中考终于结束,好在最后的结果可说是皆大欢喜。 英才中学考取省重点高中的共计三十七人,其中考入二中十九人,位居全市第一,宗竣周雨辰、平常和李明宇也都如愿在列。 适逢宗俊的妈妈培训完毕如期回国,他未等收到录取通知书便与其父一起去北京接机,一家人顺便旅旅游,回来时还要去看望他江西老家的爷爷奶奶。 骤然轻松下来的假期,以及宗俊的远离,令平常一时间无所适从。 考入二中的喜悦,似未等全然体会便消失不见,心头的那丝迷惘和失落却久久排遣不去。以致整个暑假,她都郁郁的不想动,只参加过两次同学聚会便成天躲在家里,又恢复往日书虫模样。 如今她看书再不贪杂贪趣味,却无意中尽拣些言情的来,就连名著也都讯简爱》啦,《飘》啊与《傲慢与偏见》一类的,当然更多的便是有小白之称的网络原创小说。 这些从前都只是偶尔听说的形形□的爱情故事,要经读过才知道,原来人世间最美好最旖旎的风景,不过就是爱了。难怪现今的女孩这么早熟,花痴又那么多,原来梦幻般的爱情的确令人身心愉悦,值得努力追求。 而看过那么多虚幻中的完美爱情后,平常恍然明白,自己对宗俊的感情不再是单纯的心动和被吸引,那已经是爱。哪怕就只是单恋,她也早在不知不觉之中,就把自己心的专注、爱的朦胧和情的寄托,都默默地投注在他的身上。 这份感情,或许还稚嫩,或许有不平,却是万分的美好而纯真。 她酸涩地想,就算宗俊永不肯表白与回应,她也没什么可悲哀的,哪怕今后再不能与他朝夕相对,可那个熟悉又帅朗的身影就占据在自己心里,牢牢的,满满的。那是她一个人的宝藏,想起来都觉着甜蜜。十六 二中不愧为省内第一,规模和管理都超乎平常想象。不过那宏伟壮观的图书馆和现代时尚的体育馆究竟能让学生们使用到何种程度,对她们来说现在还是未知数。 在列队去往活动中心参加开学典礼的路上,看着周围同学都抑不住兴奋与好奇地四下张望、小声谈论时,平常却感觉提不起劲。再美观宽敞的牢笼,不也是牢笼么?高中三年,在二中这么个重点之中的重点里头,除了学习之外,还想有什么呢? 别怪她此刻的悲观和偏激,那是因为郁闷。 暑假快结束时才看着宗俊,还是在他妈妈的陪同下来她们家取行李的时候,匆忙之中停留了还不到半个小时。 本来是想两家人在一起吃个饭的,宗俊父母对平家人对儿子这么久来的照顾真是感激不尽,可还没等坐稳,宗妈妈就被医院的急电找回去了。她因这次去江西耽搁得太久,一回本市就取消休假,立马投身到紧张繁忙的临床工作之中。 平常看着宗俊急急离开的背影,心情怎一个怅然失望了得。 盼了这么久才见,两人甚至都还没单独说上一句话,他就这么走了。 手里攥着的几盒精美礼物,都是宗妈妈送的,说是在国外和旅游途中看着可爱特意买给她吃和玩的。可是,平常默不作声地翻看着,却一点没有打开来的冲动。唉,宗俊宗俊,你就没想过要送我点什么吗?哪怕,就只是小小的一片树叶也好碍… 好容易等到开学,报到时又懊恼着发现,两人并没有分到同一个班。 在一班的名单上,宗俊的名字赫然排在了第一位,可平常微咬着下唇从头找到尾,又再往回倒着细细查了一遍,也还是没看到自己的名字。 就在她不死心还想再搜的时候,已被人拥挤到了外侧,正有些茫然,就听到稍远处有依稀耳熟的声音在兴奋地叫她: “哎,平常!你名字在这呢!四班!我们俩一起,快过来!” 却是周雨辰。 平常跟她原本不熟,只因是宗俊的同桌,才偶尔碰面点个头而已。这会却因是校友,彼此间都觉得很是亲切。平常挥挥手,脸上绽出个笑容,快步向她走去。 将到身前时,那笑容不由微微顿住,从周雨辰身侧转过脸来的那人,不是宗俊么? “哎?你怎么在这?你不是一班的吗?”平常吸了口气,把表情放松些,轻快地走近。 宗俊眨眨眼看着她,抿嘴没回答。 周雨辰飞快地扫了他一眼,推推眼镜接过来道:“他早来的,已知道了。这不往后找呢,看看别的同学都分哪了。” 平常轻“哦”了一声,点点头。以前倒没发现,周雨辰挺爱说话的,那会儿还当她不是一般的内向呢。 宗俊手插裤兜站在那,见平常再没什么下文,才把身子转回去。默了一下,又朝那边甩甩头,不经意似地交待说: “四班就你俩,二班三个,五班六班也各有几个咱们同学。还有李明宇,他在八班。以后,离得远了,可也还在一个楼层,你们俩有事就找我吧。” 话是对两个人说的,可他的眼睛只看着平常。然后也不等她们答话,就往回走:“我先过去了。” 平常下意识侧了侧身,等他走过去才想起来嗯了一声,低低的,也不知宗俊听没听见。 周雨辰追上一步,扬起手张了张嘴,似是要说什么,可想了想还是算了。然后转头招呼平常,“我们也进教室吧,一会该点名了。” 平常应声跟进,眼角余光却扫到她把一个东西揣到衣兜里去了,似是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因为个子高,平常仍旧被分在最后一排,离周雨辰很远。无意识地遥盯着那道瘦小纤细的背影,她眼前只是晃动着那个裹着银红色包装纸的小盒子,那是他送给周雨辰的礼物么? 平常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紧紧地攥着,压抑般憋闷。 她多想亲眼看看那盒子里装的东西,哪怕明知道看了会让自己更郁悴,可也好过在这边胡乱地猜测,好奇得发狂。 下课后,周雨辰偏还微笑着过来与她坐在一起,闲闲地聊着暑期见闻。看着她若无其事的笑脸,平常数番鼓起勇气想问问那盒子的事,可终是开不了口。 凡姐以前曾说过,小常你个性太隐忍,往好了说是处事小心圆于世故,往坏点说却是活得太累很虚伪。 其实她知道,自己是太过顾及别人的看法,总是放不开,下意识就把真实的想法隐藏起来,只肯将好的一面往外表现,而不愿意暴露给人知道的东西,就全都遮起来或是用若无其事去掩饰。 有时她也想能大声说出自己的好恶,真实一把,放肆一回,管别人能不能够接受。可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这或是先天的遗传(二婶就曾嘲讽过妈妈“会做人”),或是她成长中不知不觉而形成的,总之已经是习惯,轻易改变不来的了。 因此遇有恼心事,就只有自己默默地往肚里吞。一直到典礼开始,平常都处在郁闷和自怨自艾之中。 ◇◇◇ ◇◇◇ ◇◇◇ 典礼之初照例是校领导讲话,下面坐着的两三千人鸦雀无声,只在适当地时候爆发出一阵齐整的掌声。校长、教导主任、优秀教师代表,依次发表完激昂又亘长的讲说后,同学们都感觉累了,嗡嗡地低语声也渐控制不住地响了起来。 平常班级的位置就正在主席台前,纪律倒还好些,不过闹中取静反而令人感觉有点昏昏然。平常本就郁闷得头痛,这会儿竟一阵阵地迷糊起来。 突然旁边的周雨辰轻轻拿手捅了捅她,吓得平常激灵一下,以为老师发现了自己在打嗑睡,赶紧正襟危坐屏神朝向主席台。一看之下,却不由睁大了双目,那不是宗俊吗? 她疑惑地扭头看了看周雨辰,却见她镜片后面的两眼微微闪亮,嘴角噙着抹笑意正认真地向前看着。 凝神再听,原来宗俊是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的。却怎么,事先没听他说起过? 哦,现在不比以前,两人朝夕相对谈笑风生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宗俊的发言如何,平常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只感觉他清越的嗓音非常之悦耳,呀,什么时候他的声音里添上些磁性了?他表情有些严肃,眼光时不时地扫向台下,竟很有些指点江山的派头呢。 他的这一面,平常还是头一回见。只觉聚光灯下的宗俊,更显俊逸非凡,却与自己印象中的他,似是而非。忽而觉得亲切,忽而又感到陌生,令人暗生忐忑。 直到掌声响起,他向台下鞠躬而去,平常犹自恍惚着,心情激荡。听掌声越来越热烈,长久不绝,是否所有人都跟自己怀着同一样的想法呢?嗯,最起码身边的周雨辰是的…… 直到另一抹低沉的声线在主席台上悠然响起,台下随之更见喧嚣,间或还有几声短促的口哨响和试探性的欢叫声,平常才恍然,原来那些掌声却是为了迎接高三毕业班上台发言的学生代表啊。十七 抬头看去,WOW~~台上这个男生个子好高哦!而且长得真是……帅极了。浓密的眉,晶亮的眼,挺直的鼻,丰润的唇,比例完美地分布在他宽阔的额头下,即便顶着那头短得很过看起来稍嫌傻气的寸发,仍显英姿勃发。他不过随便地往那一立,就好象聚光灯也夺不过他的光彩。 伴着台下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和明显属于女生的惊叹与呱噪声,就连平常都看得眼睛发直。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阳刚,这,才是真正属于男生的俊朗。 平常也不禁吐了口气,轻轻地“WOW~~”出一声,仿佛不这样做,就难以平抒感官所受到的强烈震憾。 眼见台下如此热烈,那男生却似有些懊恼,皱着眉抓了抓他的寸发,干脆把手中的发言稿折了两下胡乱地揣进衣兜里。然后两手撑住讲台,语速明显加快,口中仍机械般继续着迎新生做表率之类的套话,看神情却打算敷衍一番尽快了事。 而台下众多热情地拥簇者因校方暂没有制止她们此番喧闹的意思,索性更放开了些,不少女生还尖声叫喊起那男生的名字来。后来还是教导主任看场面实在失控,方自主席台上站起,举起双手下压着示意,台下这才收敛许多。 那男生果然廖廖十几句就结束了发言,行礼后转身逃也般下得台去,又引得一阵哄笑和轻快的口哨声。 平常下意识地追随着那男生的身影,扭头看他快速走向高三班所在的后排位置,一路上不时有男生和他嘻笑着拉扯两下或是轻声调侃,好不容易才找回座位坐定。仗着眼力好,平常一直追踪到他矮身坐下,才缓缓转回头来,这才惊觉脖子都有点酸疼了。 一时不禁赧然,自己这般花痴模样,被新班的同学看到可得多丢人啊。微低头悄眼瞥向四周,却忍不住偷笑,原来身边的女生都在看碍…就连周雨辰也不例外,而且竟有不少现在还没转回头来的呢。 主持典礼的老师很风趣,他在结束语前特意加了这样一句: “很显然,何其睿同学受欢迎的程度一如即往,就算他突然剪了个很骠悍的头发也一样,呵呵。” 平常这才明了,何帅锅刚上台时底下那些抽气声是怎么来的。有意思,难道他竟是故意的?呵~~可惜没达到预期效果,想来他就是剔个光头或是顶着茶壶盖儿般的阿福头,也还是难掩俊帅。 啊,人比人还真是气死人哪。以前她看宗俊已是极帅的了,可他的眉清目秀和这位一比,就显得有些阴柔和文弱了。至于一向自命不凡的小奇,咳,那就更不用说了,整个一稚气的孩童,差得可远了去喽。 就这么胡乱寻思着从礼堂中挤出来,平常的心情竟莫名好转了很多,再看周围叽叽喳喳的女生们,似乎也都在谈论着那个何其睿。呵呵真好,花痴总强过无趣的书呆子,看来未来三年在这里的生活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难熬了。 退场时各班的秩序打乱,同学们见没有老师指令,也就三三两两地陆续往教室楼那边走。 才转个小弯不久,平常就眼尖地发现宗俊正站在稍远处道边的一棵大树下,东张西望地似在等什么人。脚步一错她就要奔过去,可转瞬又打消了念头。谁知道他在等谁? 低着头慢吞吞挨近,还是被他发现了行迹,越过身前几人急步靠近来,伸手一扯她衣袖: “嗨!怎那么慢呢你,寻宝哪?” 平常倏地明朗了脸色,他等的是自己。一边抬脸笑盈盈答着话,一边轻快地配合起他的脚步: “我们班位置太靠前了嘛。哎你刚才上去发言,讲得很好啊。小样的,刚来就露一小脸儿。” “呵呵,班主任临时告诉的,我事先都没怎么准备。”宗俊低头轻踢了一个小小石子,行若无事地说。 平常一听更觉畅快,整整几天的郁闷心情全都不翼而飞。 “哎刚才在我后面发言的那个男生你注意没?觉不觉得眼熟?”他突然转脸这样问,眼中一闪而过的迷茫显示,他对这问题已琢磨一会了。 “啊?何其睿吗?以前没见过啊,怎么你认识?”平常有点莫名其妙。 “嗯不认识。不过觉得以前应该见过的。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还以为你知道。” “……我哪知道。你认识的人,我又不是全都见过。”回这话时,心里竟觉丝丝甜意。 “呵那倒是。” “哎那个何其睿,还真是有个性,哦?原来他是新剪的头发,呵呵。”平常只想和他就这么一直说下去,不论什么话题。可惜路途实在太短,上了楼梯往右一转,已到一班教室。 “呵呵,嗯。看来他的个性倒是远不如长相那般招摇。”宗俊微微一笑,随口接道。然后挥挥手,转身快步走进去。 ◇◇◇ ◇◇◇ ◇◇◇ 开学一周多了,平常倒还适应二中的节奏,没觉得如一般人所说的那样吃力。大概是初三时在英才中学所受的魔鬼训练打下的好基础,对各科课程都接受得蛮快蛮顺畅。 而她新交的好朋友肖湘就没那么轻松了,时常对着她哀叹“要死了,快喘不过气来啦!” 说起这个肖湘,倒是与平常曾经的好友巴珊珊很有些相像。性格都那么外向,说话总喜欢夸张。只可惜巴珊珊在平常转去快班之后,由于距离加大功课又紧,两人的友谊就逐渐淡化了,后来巴珊珊又只考到一所区重点,通过两次电话后就再没怎么联系了。 肖湘个子小巧,嗓门却很大。她是实验中学毕业的,还是宗俊曾经的校友呢,虽然他只在实验呆过一年,可肖湘对宗俊还是有过很深印象的。现在短短一周时间,已再次晋升为他的忠实粉丝。 “宗俊在我们学校那会儿就已经名噪一时啦!门门功课都得第一,可得教导处的薜主任赏识了。好象他爸和老薜以前还认识的,听人说还撞见他私底下叫过老薜做叔叔呢。可惜后来也不知怎么了,宗俊非要转学不可,谁劝都不听,弄得老薜和校长都挺惋惜的。” “是吗?究竟为什么呀?你没听人说过?”平常有些奇怪,不过隐约记得他似不喜欢别人提起实验似的。 “没有,那时候大家都沸沸扬扬地议论过这事,不过谁也不清楚原因。” 平常觉得好奇,难道宗俊初一时曾在实验中学遇到过什么不愉快的事?对了,他中考前不肯去科技班是不是也与这有关呢? 可她知道宗俊的性格,有时候是很固执的,如果他不想说或是不想做的某件事,就是别人怎么打听怎么劝都没有用。因此也只得压下好奇心,况且转念又觉庆幸,他不去读实验岂不正好?否则自己如何有机会遇见。 由于开学典礼上的一个亮相,宗俊现在俨然成为二中同学们热切注视的新一焦点。他原来所在的学校、他的中考成绩、以前曾取得过哪些竞赛的名次,这些都被翻出来成为交传讨论的内容,其中尤以高一女生为最。毕竟相比何其睿来说,宗俊离她们更近,态度也显得和煦。 看着宗俊如此受人关注,平常既为他高兴,又不由感到失落。他注定是众人眼中的焦点,永远不会也不可能独属于她自己。 现在的他们,没很多时间见到彼此,宗俊偶尔还来四班教室门前向她的位置瞥上两眼,微笑着打声招呼。而平常却没理由也没勇气去主动找他,只在心底里默默期待着能在走道上与他擦肩而过,或是楼梯间里偶然的巧遇,彼此都淡淡地一笑,就觉得尽够了。 心有所依的日子,岁月已然静好。十八 繁忙的课业之余,八卦就是女生们最轻松也是最热衷的消遣。每一到课间,常可见三两成群的聚成几堆,叽叽喳喳交流起新鲜出炉的某些见闻来。 这其中最积极热情的就要属肖湘了,而拜她所赐,平常也常无可无不可地被拉至其中,接受新奇快的各类小道消息的洗礼。 话题多是围绕校中几个风头健人气旺的男生所展开,自然以何其睿和宗俊两人最为居多。诸如何帅昨天又被某个女生拦在何处大胆表白然后依旧面无表情转身就走了,他的几个损友又得以在秘制的“敢死队”名单上添了哪个名字以示纪念啦;宗俊今天穿的是哪双球鞋什么颜色啊,操场上练球时又是几投几中技冠群雄啦,刚刚听说他又被哪个老师在课上重点提出表扬呀等等等等。 随着何其睿的名字在耳边越传越频繁,平常最初见到他时所受的强烈震憾却逐步消退了。也曾遥遥地又见过他几次,可那个倏忽飘远的身影无论如何也与当天站在万众嘱目下闪闪发光的俊朗男生再重叠不至一处。 那个五官深邃帅气出众曾令她骤然心跳的人就如其他也曾崇拜向往过的明星偶像一般,与她的生活其实并无交集,只可供闲时无意地回味憧憬,仅此而已。至多这名何帅触目可及,偶尔地瞥见时,平常会在心里隐约地对照一下,嗯,的确像是有点眼熟,不过仍旧想不起。 而宗俊的消息听起来,却总是让她欢喜让她忧。 平常既希望听到些他的近况,了解一下他现在的学习和环境,又唯恐听见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议论,捕风捉影添枝加叶地描述谁谁谁肯定对宗俊有意思啦,谁谁谁打着请教问题的旗号经常与他凑近乎呀,甚至谁谁谁公然在课堂上又给宗俊传了纸条啦什么的。 以平常的性格,自是想象不到高中女生会有多么的成熟和大胆,这些品学兼优的女孩子一旦张扬起来竟又比一般人更加执着而且无畏得多。 因此每当她一听到这些,总是心里不住地打鼓,且将信将疑。她、她、她,一班的女生们真的都敢那么主动热情么?宗俊又是如何地看待她们呢?长此下去,会不会终有那么一个人,会如从前的自己一般,与宗俊走得很近,相处熟稔? 这么想着,就忍不住又要听,有谁的名字被说得最频繁,出现在他身边的次数更多些。 如此患得患失的心情,平常尽管一直隐藏得很好,时候久了却终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周雨辰在班上与平常走得并不是很近,最初的磨合期过后,两人都各自有了新的朋友,就不再如刚开学那会儿常呆在一起了。平常因那个盒子的事情对周雨辰多少心存芥蒂,而且直觉上对她深沉的个性不太喜欢。 周雨辰好象太聪明了,她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个动作似都经过深思熟虑,且带着一定的目的性,这是才近距离接触几天就被平常发现了的。而平常虽也审事周密略显圆滑,却本性坦率,不喜伪真。 因此当她亲见几次周雨辰心口不一的待人表现后,就淡淡地疏远了她。周雨辰一定也有察觉,并没刻意地想要挽留,就默认了两人的距离,只时不时地静静观察,好象仍很留意平常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