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不是虚的,它是一个实体。佛教从教团组织的情况来说和一般宗教是一致的。佛教有信仰意识,有仪轨,有修行体验,有清规戒律和僧团组织,这样就形成了完整的佛教组织或教团,具备成为一种宗教的基本要素。佛教的思想意识能够真正引导人,真正给人以利益,它才能够长久影响一代一代的人。如果信仰意识没有力量,不能够真正解决问题,它就会慢慢萎缩,甚至于消亡。佛教的整体虽然没有出现这样的现象,但从佛教的个别地区和派系来说,这种现象历史上曾经有过。有许多佛教宗派,都是昙花一现,不能长久地流传下来。现在虽然说佛教有八大宗派,实际上人们接触得最多、信仰面最广的只有三大派,所谓禅、密、净。从这一点来看,佛法如何适应大众的需要,是一个非常根本的问题。能够适应大众的需要,它就能生存,能发展。大众为什么需要佛法?大众有困惑,大众思想上有需要解决的问题。有迷惑,有烦恼,有痛苦,所以需要佛教帮助解决。大众有需要,佛教也有这个能力,能够解决众生的痛苦,具备了这两方面的条件,是不是佛教就能弘扬呢?不一定。还需要许多条件,需要具备诸多的因缘。在一个现实社会中,政治的力量是任何人都排除不了的,都要无条件地接受。比如说法律对每个人的约束,这是人们能够共同生活的一种保障,每个人都不能违犯法律,违犯了法律大家就无法生存。生活秩序打乱了,社会秩序打乱了,所以人们只有“听招呼,守范围”,每个人都这样做,社会生活才能够有秩序地进行。我们信仰佛教也要受法律的约束,如果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也会乱套。因为你想怎么样,别人还不想怎么样。怎么办呢?大家必须互相谅解、互相接纳。信教的要接纳不信教的,不信教的也要接纳信教的,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彼此尊重。这就需要有宗教方面的政策法规。有了这些还不够。如果没有人来护持佛法也不行。从佛陀时代一直到现在,“护法”是佛教能够存在、能够弘扬、能够发展的重要的条件之一。在某种情况下,在某一个时候,甚至于有没有护法就是最主要的问题。四祖寺这个地方荒废了很多年,当地政府请到本老来修复四祖寺,如果本老手下没有一大批护法,这件事也办不成。正因为本老有道德、有感召力,所以他老人家承担了修复祖庭的使命,几年的时间就把四祖寺修复得如此宏伟庄严。可见护法的力量,对于佛教的弘扬作用非常大。我们现在住在这个寺院,一切条件都具备了,如果没有护法,也就仅仅能维持现状而已。要想进一步地发展四祖寺,弘扬佛法,使四祖寺能真正起点作用,还是要靠护法。当然,有没有人护法,有没有法可护,这又是一个问题。有钱的人,拿得出三五千、三五万、三五十万、三五百万、三五千万的人很多,是不是就可以随便拿出来呢?每一位护法居士要护持一个道场,首先看这个地方值不值得护持。另外一方面,这个地方即使可以护持,值得护持,也要看有没有人。住在这里的人,从护法居士的角度来看,他信不信得过?他信不过,口碑不好,要成就这个寺院的一切事业也很困难。所以说佛教的弘扬,要有诸多的条件。今天来到四祖寺的杨勋居士,在佛教界来说,大家都很熟悉,都很了解。他不是护持某一个寺院,他是在护持整个佛法。像他们一家这样来护持佛法,在当今这些有钱的护法居士里面,照我的孤陋寡闻所知,也就仅此一家而已,没有第二家。其他的护法居士有,比他们更有钱的人也有,完完全全树立“我们是在为释迦牟尼佛打工”这样一个观念的人太少。一般有钱的人,他的消费最重要的是吃喝玩乐。杨氏弟兄都是吃素。一吃素,不吃肉了也就不喝酒了,既然不吃肉、不喝酒,玩乐的事就根本不会有。吃喝玩乐没有了,他的这些钱用在什么地方?一般来说就是用来做好事。像杨家他们有钱就拿来做佛教事业,修寺院、修佛像、办佛教教育、做佛教的文化事业、做佛教的慈善事业。可以说他们是全身心地投入护持佛法、弘扬佛法的事业。他今天在我们这里的一个简短讲话,非常朴实,非常实在。他们起家什么都没有。他们一身落泊,走到香港去,经过自己的艰苦努力,终于成功了,胜利了。这也是我们做人的一个榜样,是我们年轻人的一个榜样。一个人事业要成功,道业要成功,不经大死一番,再大活过来成不了功。杨氏兄弟是在大死一番才大活过来。他们的成功,就是毅力的成功,就是自己勤奋努力的成功。特别是他的哥哥杨钊,不仅是一个做生意的人、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同时也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他们一家人在做事业之前,都没有机会受高等教育,最多也就是高中文化,能够在事业成功的同时也成功了自己的学问,这确实不容易。每个人都要在艰难困苦中磨炼自己的意志,找到自己前进的方向,然后经过艰苦努力才有机会成就。古今中外成功的人,莫不如此。修行也是如此,能够开悟得解脱,修行就成功了。我们当和尚的人,有成功的,也有不成功的。举目一看,成功的很少,不成功的居多。这固然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和每个人的志向、努力分不开。不管是做世法还是学习佛法,为僧还是为俗,认准一个方向,不怕困难努力去实践,所谓“皇天不负苦心人”,一定会成功。黄檗禅师说:“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梅花之所以那么香,香得那样吸引人,那是在寒风凛冽中经受了考验,所以它才能够有扑鼻的芬芳。我们人生经过艰苦的努力才能够有所成功、有所成就,世法、佛法都一样。第二十讲有人心就有禅宗(2005年12月5日)迷与悟之间虽然只有一点点的隔阂与障碍,说易就好像反掌之易;说难,许多人参一辈子也转不过身来,也悟不了。真正要明白这件事,真正要从迷惑中走出来,想要大活过来,不吃一番苦头,不下大决心,不大死一番,那是不可能的。对古人来说,千千万万开了悟的人,各种因缘都有,难的也有,易的也有。有的甚至一闻千悟,当下就解决了。但从总的看来,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释迦牟尼佛也是经过六年苦行,最后在菩提树下经过七天刻苦的参究,才有根本的突破,才有翻天覆地、惊天动地的大飞跃,觉悟了,成佛了。如果从佛陀的修行过程来说,就不是这么简单。而是六年的苦行打的基础,克服了种种烦恼与困惑,最后才彻底得到解脱。古代的祖师,大多经过千难万苦才得到一个转身时。明朝末年有一位海明禅师,曾经在我们四祖山住过三年的时间。从历史书记载来看,他是因为仰慕四祖的遗风,然后看到这里有好泉石,就在此结茅而居,苦苦参究了三年时间。有一天,他觉得还是没有根本的突破,于是走上悬崖,在石上立定,并且发誓说:悟与不悟,性命就在今日了。他从辰时一直立到未时,眼前所见成为一片平坦大地,于是他举步经行,不觉跌落崖下,将足跌伤。至夜晚翻身觉腿痛,忽然开悟。海明禅师是一位鼎鼎大名的大善知识。四祖山、**山又名破额山、破头山,简称破山,因此海明禅师就取号为“破山”。破额山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开悟成道。我们今天有缘在破额山下结七参禅,真是莫大的因缘。我相信各位都是慕四祖的遗风而来,都是相信禅宗这一法能够当下解决我们每个人的困惑,使我们真正大彻大悟,明心见性。没有这个信心,大家不会到这个地方来吃三七二十一天的辛苦。常住对这次禅七非常重视,也一直在考虑怎么样把四祖寺建设成为一个禅宗的专修道场。如果说在四祖寺,在禅宗的根本道场都不能落实禅宗专修这样一个根本任务,那就辜负了本焕老和尚的一片苦心,也辜负了历代祖师传承宗风的一番苦心。同时我们正在筹划把老祖山也建设成为一个禅宗的专修道场。四祖山本来是以有好泉石著称,四祖当年卓锡于此,也是因为看到这里有好泉石,所以就在此定居安禅,建立了禅宗的第一座道场。但是昔日风光都不见,看不到几块石头,听不到潺潺流水之声,幸好山上还有一点树木。但是老祖寺在万山之中,依然还是青山绿水。像那样一个道场,如果将来真正能够建设好、经营好,把禅宗昔日的辉煌再现于老祖山,再现于四祖山,再现于黄梅,我想还是有希望的。八十三年前太虚大师来到黄梅,写了五首诗,作了两篇讲演。特别是在五祖寺的一篇讲演说道:“挽劫运于今时,全赖黄梅僧俗诸公发无上菩提心,重整五祖之规模,大扬五祖之宗旨。”太虚大师当年也到老祖寺吃过一餐饭,喝过一碗茶,写过一首一百四十个字的诗,非常赞叹那个地方,也非常感慨昔日清净佛地当时已是宗风扫地。所以他老人家感慨良多,写了那首诗。太虚大师在五祖寺住了一个晚上,也有无限的感慨。他对四祖寺有什么感想我们不知道,他没有写诗,也没有说四祖寺宗风如何。我想他老人家连这个地方都没有提,那就说明当时的四祖寺已经衰落至极,不值得一提。那是民国十二年(1923年)的事情,这一代大师能够到黄梅来一趟,能够对黄梅的佛教发表一些意见,发表一些看法,指出方向,对我们八十三年以后在黄梅的佛弟子来说,还是有重大的启示意义。太虚大师关于老祖寺的一首诗,我看了以后,更加坚定了自己要来牵头恢复老祖寺的信心。虽然我已经73岁,残年老病,但是在这件事上我似乎又壮心不已。因为一代祖师宝掌和尚,在中外佛教史上,从年龄来说仅此一人。谁能活到1072岁啊?不就是一个宝掌和尚吗!所以恢复这座道场具有深远的意义。我希望我们参加打禅七的人,出家人也好,在家人也好,本地的也好,外地的也好,不要你们做别的事情,就帮着鼓吹鼓吹:“啊!黄梅老祖寺有位宝掌和尚,活了1072岁!万山丛中有一个非常好的地方,黄梅四祖寺的人准备恢复那个地方。”帮着说这一句话就可以了。一万个佛教徒就有9999个不知道老祖寺。虽然老祖寺在黄梅很有名,出了黄梅谁还知道有个老祖寺呢?所以你们一定要帮着宣传宣传,让大家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大家出不出钱不要紧,加持护念、同情支持,比出钱还重要。因为有人心就有事业,有人心就有佛教,有人心就有禅宗。第二十一讲静中讲话(2005年12月6日)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二十一天的时间,弹指一挥间就过去了。此次四祖寺的禅七虽然时间不是很长,总的来说收获很大。参加的人,每一位都能以生死大事作为禅七中要解决的一个大问题,每个人都能精进不懈地行香、坐香,听招呼、守范围。大家来自五湖四海,各有各的生活习惯和人生经历,但在这二十一天当中,都能够发扬正气,一团和气,生活在一起,修行在一起,这件事本身就不容易。在这期间,本人作为禅七的主持人,深感惶恐。因为寺院的种种事情,没有每一支香与大众一同起倒,缺了好几支香。但是今年每一天都与大家分享学习佛法、修行佛法的体会,坚持二十一天都这样做,我感到自己是尽了心。我相信各位也都能够多少有一些感受和体会,这对各位的用功多少会有一些帮助。今天就要解七了,虽然常住每天还会坚持坐长香,而外地来的居士因为各有自己的事业与家庭,还要回去照顾,从事各种有益于社会、有益于大众的工作。在禅七结束之际,在各位要回到尘劳的这一刻,我想讲几句话,供大家在生活中作为参照。无论出家、在家,都要有一个清晰的修行理念,才能少走弯路,比较顺利地达到明心见性的目的,才能够在生活中少病少恼、事业顺利、道业顺利。这几年我讲了许多话,在各种场合也提出了一些自认为可以作为修行初步指导的理念。比如我在1992年柏林禅寺第一次禅七结束时提出的修行生活禅的四句口诀:“将信仰落实于生活,将修行落实于当下,将佛法融化于世间,将个人融化于大众。”这句话,不但成为柏林禅寺全体大众修生活禅的指导思想,也被佛教界越来越多的人所认同、所接受。有一些社会人士,也认为这些理念是佛法在当今社会条件、文化背景下的新诠释。今年已经是2005年,这一次的禅七即将结束,我也想送各位几句话,作为我们共同勉励的理念。前不久柏林禅寺举行了“天下赵州禅茶文化交流大会”,在会上我有一篇讲话,在赵州塔前我也吟诵了一首比较长的诗,讲“禅茶一味”的理念。诗中有两句话:“正清和雅气,喜舍慈悲花。”本来我是想用“喜舍慈悲心”,因为那首诗主要是讲赵州茶,在押韵的时候,避免不了“茶”字,所以就用“喜舍慈悲花”。花就是心,心就是花。禅宗就是用这一朵花来传递了佛陀正法眼藏的深奥道理,所以说“拈花微笑启禅河”。现在我把这两句话改过来就成了:“正清和雅气,喜舍慈悲心。”“正、清、和”这三个字是当代文学大家、文化名流文怀沙老先生提出来的。他说,儒、道、释三家,儒家主正气,道家主清气,佛家主和气。正、清、和三个字,就代表了儒、道、佛三家的核心思想。所谓核心思想,只是就其重点而言。从佛家来说,它的根本精神是般若智慧,是空。空最后要达到的目的是什么呢?是和谐。内外和谐、自他和谐、心物和谐、世间与出世间和谐,还是一个和字。虽然说一法不立,一法不立的最后还是和谐的状态、和平的状态。所以僧伽又名和合众,有六和。太虚大师说:和就是自由。见和同解就是学术自由;戒和同修就是信仰自由;利和同均就是经济平等;身和同住就是居住自由;口和无争就是言论自由;意和同悦就是思想自由。所谓和者,和而不同。有不同的意思在一起,大家和合无争,彼此包容,那就能和。彼此不能包容,那就和不了。文老把佛教精神拐弯抹角地说到“和”字上,也还是很得体。因为当时是要开禅茶大会,是要给“禅茶一味”下一个定义,提出一个理念,茶的精神是什么?我想来想去,茶者,雅也。喝茶这件事,虽然是人生日用事,所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大众的生活,每天都离不开茶;但是,把茶提升到文化的品位,那就是文人雅士的事情。不管是解渴也好、品茶也好、谈心也好,喝茶总是一件雅事。所以我就用一个“雅”字来概括茶的精神,概括茶文化的精神。那么禅的精神又是什么呢?就是要把儒家的正气、道家的清气、佛家的和气都概括在禅的精神之中,概括在禅的文化之中。正、清、和、雅之气,就是禅茶文化的理念。随着社会生活水平的提高,随着文化的发展,随着多元文化理念的落实,人的生活不能只有俗气,而更需要有雅气。有雅气才能和得了,有雅气才能清得了,有雅气才能正得了。反过来,能够正、能够清、能够和,自然就雅了。接下来“喜舍慈悲心”。本来是“慈悲喜舍”,为了平仄的关系,所以倒过来。“慈悲喜舍”是菩萨的四大精神,是修禅的四种境界、四个次第,即所谓“四无量心”。无缘的慈心、同体的悲心、清净的喜心、平等的舍心。这四点,不管是在修行中,还是在待人接物中,都是非常重要的。慈悲喜舍四无量心,就是菩萨的精神,就是菩萨待人接物的风度、作风与态度。两句话加在一起,就是每个人时时刻刻要有一腔正气、一股清气、一团和气、一派雅气;要有无缘的慈心、同体的悲心、清净的喜心、平等的舍心。我们每个人的修行生活、待人接物,时时刻刻保持这四种气,培养这四种心,就是生活禅与禅生活。这两句话就是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修行和待人接物中不可缺少的气质和心态。在分别之际,没有什么好供养,首先是以我的心和大家的心进行了一次真正的接触,供养每人“一香板”;接下来,还是以我的心与大家进行沟通、进行交流,提出保持四种气、培养四种心,作为这次禅七的临别赠言。解七法语黄梅佛法祖师禅,般若灵光火里莲。四部众前重拈出,百千三昧一时圆。黄梅四祖寺中兴以来第三次结社参禅,与会者近200人次,意气高昂,一鼓作气,与四魔鏖战三七二十一天,大长正气,大扬清气,大得和气,充满瑞气。虽然如是,今日法社暂休,各赴前程,以四仪为道场,将三业作佛事,向千人万人队中行去一句:黄梅佛法无多子,把守心城作道场。人境分明夺不夺,当机立断免商量!(以竹篦一圆相云)解!第一讲学道有三要(2005年12月10日)这次新加坡双林寺举行禅七,邀请本人前来主七,自己感到非常惭愧,也非常惶恐。所谓惭愧,自己出家几十年,因为种种因缘,没有好好修道;所谓惶恐,自己无修无证,万一讲错,对各位造成障碍,那是过错。不过,既然应邀前来,就在各位面前抛砖引玉。新加坡是佛法非常兴盛的地方,前来弘法的法师很多,各位对佛法、对修行都有很好的基础。本人所讲不过是祖师的陈言剩语。禅宗一法,是佛教传入中国后,在中国文化背景下,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并渐渐地与中国文化融合所产生的宗派。禅宗从根本上把握佛陀本怀,直接让众生找到根本是什么,让学佛的人一超直入,不要走弯路。禅宗一法,“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这四句就是禅宗的宗旨、精神、特色,与其他宗派不相同,不是在文字上追求,不是在分别上用功,直指人心,人心即佛心。每个人都有佛性,每个人都能见性成佛。禅宗一法确实是顿教法门。这个顿教法门同我们南方人特别有因缘。六祖慧能在岭南弘扬顿教法门,新加坡自古以来与岭南有莫大因缘,新加坡佛教与岭南佛教甚有因缘,在新加坡弘传顿教法门,最契时机。佛教有很多法门,总共有南传、北传、藏传,有显有密,而禅宗则作为教外别传。我们如果在此地,把禅宗顿教法门好好提倡,一定别开生面,焕然一新。大家坐在这里打禅七,用功夫,古人关于如何进入禅宗一法,有许多开示、教诫。在不立文字当中,网开一面,指出一些方法途径,循此途径,进入禅门。明末清初福建鼓山永觉元贤禅师,说修道有三要:第一要信得及,第二要放得下,第三要守得坚。并说“有此三要,方可学道”。“信得及”是开始用功,建立起对修顿教法门的信心。信什么呢?必须信根本,根本是当下这一念,具足与佛无二无别的功德,不信此一念心即佛心,无法进入禅门。在古代,有许多禅门大德就是“信得及”,能够明心见性,彻悟心源。当下这一念心,具足恒沙功德,清清净净,不生不灭。静照观察,就可以发现,当下之心与佛无二无别。唐朝六祖,是一位樵夫,是一位广东人。广东在唐朝是一个不开化的地方,六祖闻到《金刚经》“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一句了义的佛语,当下觉得这是了不起的话,一定要找到弘扬经典的地方与人。于是,得知弘扬这部经典的地方在湖北黄梅,距离广东有数千里,徒步前往。到达之后,经过几个月的苦行,在五祖开导下,终于明心见性。于是,他说:“何其自性本自清净,何其自性本不生灭,何其自性本自具足,何其自性本无动摇,何其自性能生万法。”这就是六祖明见佛性,找到自己本来面目说出的五句话。这些都是在描述当下这一念心,六祖有这颗心,我们在座各位都有这颗心,与六祖无二无别,如果我们信得及,当下与六祖同心同德。在六祖再传弟子中,有一位马祖道一,他门下有八十一位善知识,其中有一位大珠慧海禅师。一天,大珠前往参拜马祖。马祖问:“从何处来?”大珠回答说:“越州大云寺来。”马祖问:“来此拟须何物?”也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大珠说:“来求作佛。”马祖说:“我这里一物也无,求什么佛法,自家宝藏不顾,抛家散走作么?”大珠说:“哪个是自家宝藏?”马祖回答:“即今问我者,是汝宝藏。一切具足,更无欠少,使用自在,何假外求。”大珠一听这句,当即大彻大悟,“自识本心,不由知觉”,身心踊跃,礼谢马祖。所以,古人对此事信得及,才能悟得快,信得及就是要勇于承担自己与佛无二无别。信得及,还要放得下。放下什么,放下你不肯放下的东西,满腹的佛法,满腹的经纶,那些都是妄想分别,与自己佛性不相干;还要把世间的一切贪嗔痴放下,一切的执著放下,连放下也要放下,才能自在进入禅门,才能自觉地要求自己,才能远离分别执著,进入无分别的境界。要进入无分别境界,如果放不下,永远得不到。赵州门下有严阳尊者,来参赵州,问:“一物不将来时如何?”赵州说:“放下着。”严阳又说:“既是一物不将来,还放下什么?”赵州说:“放不下,担取去。”于是,严阳当下开悟。严阳尊者已经到一物不将来,用功已经到一念不生的境界,还要放下,放下“一念不生的境界”。因为如果你放不下,就住在一念不生的境界,还是执著,依然不能前进。所以,放得下非常重要。但是,放下的内容必须有次第,在开始、功夫纯熟、有受用,放下的内容是不同的。放不下就有障碍,有障碍就有局限,有局限就不能前进。最后,要守得坚。必须要坚守“信得及”、“放得下”。守不坚就会失去觉照,在用功途中不能精进,不能勇往直前。守得坚固就能进步,功夫就能成片。守得坚固就会有一番一番好境界,层层无穷。守得坚不是固定功夫,每一步都要清清楚楚,是活法,不是死法。佛不以死法与人,祖师更不会以死法教授人。进入禅门开始一定要注意这三个要求:信得及,放得下,守得坚。第二讲即心是佛,守一不移(1)(2005年12月11日)昨天和大家分享学禅的三个要求:第一要信得及,第二要放得下,第三要守得坚。在昨天的分享中,一再强调所谓信得及,就是要信我们自心是佛,这是我们学佛人的大问题。为什么要学佛,就是要成佛。如果说成佛是很遥远的事情,我们学佛目标就很渺茫。若能顿见佛性,顿见自性,当下就是佛。学佛人的信心就是要相信这一点,勇往直前走向这个目标。六祖大师到达黄梅时,五祖问他:“汝何方人?欲求何物?”六祖说:“弟子是岭南新州百姓,远来礼师,唯求作佛,不求余物。”六祖的目标很清楚,就是要作佛。五祖说:“汝是岭南人,又是獦獠,若为堪作佛?”这是说南方偏僻,又是不开化的民族,怎么能够作佛?六祖曰:“人虽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獦獠身与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别?”在今天,如果有人说出这样的话,任何人都不会震惊。但是六祖以前从来没有人说过这样的话,真是晴天霹雳,真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气概。所以,六祖成为中国佛教最伟大的祖师之一,绝对不是凭空而来的。见性、成佛不是难事,最难的是克服卑劣心、我慢心、不敢承担心。只要勇于承担,人人当下就是佛,这是很困难而又很容易的事情。所谓困难,我们有种种分别、妄想;所谓容易,只要我们将想得到的放下,向想不到、说不出、没路可走的地方走过去,是很容易的。当下一念就是佛。梁朝傅大士,与达摩祖师同时,他有一首偈语描述过关于我们与佛同在的状况。他说:夜夜抱佛眠,朝朝还共起;起坐镇相随,语默同居止。纤毫不相离,如身影相似;欲识佛去处,只这语声是。佛从来与我们同在,每天晚上睡觉,佛没有离开我们;起床时,佛与我们同起,同坐。一切时、一切处,我们都与佛同在。究竟什么是佛,佛的作用就显示在举手投足中,所以说,只要我们认真体验、体悟,人人当下就是佛。临济禅师说,我们现前这一念心,有一道神光,亘古及今,从未断灭,只是我等不识不知。他说:“你一念心上清净光,是你屋里法身佛;你一念心上无分别光,是你屋里报身佛;你一念心上无差别光,是你屋里化身佛。此三种身,是你即今日前听法的人。”这是临济祖师的原话,说法的人如果不迷失,就是佛在说法;听法的人如果不迷失,就是佛在听法。临济祖师又说:“心法无形,通贯十方。在眼曰见,在耳曰闻,在鼻嗅香,在口谈论,在手执捉,在足运奔。本是一精明,分为六和合。一心既无,随处解脱。”这就是佛性的作用,自性真佛,心外无佛,心外无法,佛即心,法即心。所以《华严经》说:“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我们千万不要误解这句话,现前一念心,有了清净光,才是自己屋里的法身佛;有了无分别光,才是自己屋里的报身佛;有了无差别光,才是自己屋里的化身佛。清净光、无分别光、无差别光,有这三种境界,三身具足的佛就会现前。无此境界,佛是佛,自己是自己,了不相干。如何使我们每个人的佛性显现出来,产生作用,必须用一番功夫。在见地上,可以说当下是佛;在功夫上,还是要认真去实践。佛即是心,功夫就在“即”上,如果“即”不了,心不是佛,所谓一念悟众生是佛,一念迷自性佛成众生。迷悟之间,如隔一纸,一捅即破。但要捅破迷悟之间这层纸,要下一番苦功夫。古人有种种方便,禅宗一法,从达摩到六祖,都是“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所以,都是用“直指”的方法,如禅堂里的直指牌,直接指示当下这一念心,与佛无二无别。第二讲即心是佛,守一不移(2)在过去,众生上根利智,直指方便非常独特。说了即认识到,认识到就依此而行,按照佛的精神要求自己。现代人根机逐渐愚钝,说是佛可以,要按照佛的要求去实践是办不到的。所以,要有种种方便,荡除执著,认识到自心是佛。禅宗的方便有参公案、参话头。禅宗的公案,所谓“一千七百则葛藤”,即是一千七百公案。公案者,教案也,是老师在解决学生问题中所积累的经验、所采取的方法、所达到的结果,然后形成公案。后代参禅者就是按公案的路数寻找自己的心,自己的本来面目。我们现在所说“父母未生前,如何是我的本来面目?”这个公案应该出现最早,在《六祖坛经》中,六祖对慧明说:“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时,哪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这个公案历史最长,随着禅宗的发展而不断产生新的公案,最新的公案是“念佛是谁”。因为净土法门流行,大家都在念阿弥陀佛,求生西方极乐世界。禅宗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怎么来弘扬禅宗,怎样让学人找到本来面目,念佛念心心念佛,心为何物,这是话头。念佛是谁,谁在念佛,近来非常流行。公案又叫话头,所以要照顾话头,照顾所参话头。话头即是疑问,要照顾,要参。参什么?参这个念佛的是谁?有人可能会说,我在念佛;进一步说,你在哪里,我坐在这里,谁知道你坐在这里?这些都是无法用语言、思维来回答。即使回答了,都是见解,都是思维概念,都不是亲证。在参话头的时候,要心心念念不放过,所以叫照顾话头。要知道,“念佛是谁”这个话头,不可以思量,不可以语言表达,不可以用分别心来追究,如铁秤砣,没有一点孔可以钻。参公案,就像要锯解秤砣,既然是秤砣,所以咬不破。在上不能上,下不能下,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在无路可去的地方,却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一点思维都用不上。只有无分别、无计较的心,好好追问“念佛是谁”,究竟是谁,在二六时中,念念相续,无有间断,着力参,不是泛泛悠悠。必须打起精神,攥紧拳头,才能有少分的相应。如何用这个方法,四祖大师告诉我们要“守一不移”,这个方法是从宝志公禅师那里继承下来,为天台宗和禅宗所吸收。“守一”本来是道教概念,佛教借用过来,成为我们用功的方法。四祖在《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门》中说:“守一不移者,以此空净眼,注意看一物。无问昼夜时,专精常不动,其心欲驰散,急手还摄来。如绳系鸟足,欲飞还掣取。终日看不已,泯然心自定。”这就要以般若智慧眼观照万物,把一切放下。我们的心如鸟,这个方法就像一条绳子,系在鸟的足上,鸟要飞走,便用手拽一下,使它收摄起来,不要打妄想,不要在六尘上生心动念。四祖的方法,已经有一千多年了,说起来还是非常新鲜,非常生动,非常有生命力。我们按照守一不移的方法,来看一个话头,参一个公案,这是进入禅门的方便。守一不移,毕竟还是难以把握。我这几年提出了修行的六字口诀“专注、清明、绵密”。专注就是守一,清明就是不移,只有清明才能知道念头是在还是不在。“绵密”就是不间断,就是在专注处用力。专注是止,清明是观,绵密是止观双运;专注是定,清明是慧,绵密是定慧等持、定慧不二。这个方法对于参禅、看话头非常有用,非常容易进入境界,在用功中可作参考。今天所讲,前面一段是见地,即心是佛;然后看话头、守一不移,是功夫。学习佛法要有理论的指导,就是要有正确的见地;要有实践的功夫,就是在见地指导下的功夫,二者缺一不可。只有见地,如说食数宝;只有功夫,可能会盲修瞎练。学习佛法、参禅都要重视见地与功夫,在没有开见地之前,见地是第一位;在有见地之后,必须用功。二祖传法三祖后,便浪迹江湖,出入淫房、酒肆。别人便讥嫌他,你是一位修道人,怎么能这样?二祖说,我自调心,干汝何事。二祖还要历境验心,可见功夫是长期的。功夫进步,见地便增长;见地能够提升,功夫便纯熟。这是学一切法门共同的规律,不仅禅宗如此,其他各宗都有理论与观法,理论即是见地,观法即是功夫。佛教的正法,便是以教证为体,教即见地,证即功夫。有理论,有实践,就是佛教正法住世。第三讲参话头与起疑情(1)(2005年12月12日)禅七已经进行第三天,各位都非常精进,每天叫香还没敲,就开始行香。而且,禅堂内外都很安静,有修行的气氛,值得我们这些来自中国的出家法师学习。有这种气氛与发心,我想这就是开悟的好条件与好因缘。前两天一直强调禅宗一法,它的殊胜在于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不落阶级。其方法不断演变、总结,直到“念佛是谁”,提供给所有参禅人来参究。这个话头没有缝隙,不可理解,所以叫参究。这个话头有两个方面:未生我时谁是我?生我之后我是谁?谁是我,我是谁,一个是要参透父母未生前,一个着重于当下一念。从现在修禅来看,以当下一念着力最为殊胜,因为当下一念最亲切、最直接、最容易把握。把握当下一念,把握自己的举心动念,所以在当下一念上做功夫,看我是谁,念佛是谁,说话是谁,行住坐卧是谁,迎宾待客是谁,迎来送往是谁,欢喜、烦恼是谁,在一切时、一切处、一切事上,都可以用功夫,提起话头,发起疑情。这个话头不要问它是头,还是尾,一分头尾又是思维分别了,就是在“是谁”疑团上,好好把握;就是在“谁”字上,狠狠盯住,一切时、一切处都不要放过。古人用许多比喻来形容“参话头”,要集中全身力气,使尽全身招数,所谓三百六十关节、八万四千毛孔,都集中在话头上。古人说要像老鼠掉进棺材里,想要逃出来,必须把棺材啃破,集中于一点,才能逃出来,找到新天地。想活命,只有啃透棺材,如果今天棺材底上啃两口,明天又在盖上啃一口,东一口,西一口,何时是出头之日。棺材就是三界,啃棺材的老鼠借指我们,也可以借指一个方法。逃出三界,必须找到可以依靠、超脱的方法,使我们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找到出路。上不能上,下不能下,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找到一条出路,死里再生,绝处逢生,大死一番,才能大活。禅宗提倡这个没滋味的话头,在于让大家摒弃一切妄想,消除一切知见,放下一切分别。就是这个没滋味的话头,日参夜参,时时参,刻刻参,让话头打成一片。在话头与话头之间,疑情与疑情之间,没有任何缝隙、间隔,针插不进,水泼不入。行不知行,坐不知坐,饿不知饿,才能打成一片。要使疑情打成一片,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通过禅七强化的训练,使我们修行上一个台阶,这是最好的方法。在新加坡这样现代化的国家,竞争激烈,人人都在为生计奔劳,为国家奉献,为事业操劳,很少有机会集中时间专门下一番功夫。此次惟俨大和尚发大慈悲心,成就大众,常住僧俗二众都为禅七操劳。所以,参与此次强化训练——禅七的人,一定要珍惜因缘。在这七天中,有人开悟,有人功夫成片,有人功夫上一个台阶,有人在无上的法缘下,结一个殊胜的法缘。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参加这次禅七的人,人数刚刚好,不多不少,生活上好照顾,行香、坐香都很安静。过去,我们接触到的佛法,都是要见好相,强调思维分别,唯独禅宗一法扫除一切相,所谓“但尽凡情,别无圣解”,佛来佛斩,魔来魔斩,见到一切相都不理睬。这个话头如铁扫把,把所有相都扫荡得干干净净,要让话头历历孤明,不续前,不引后,中间亦不立,在这种境界上用功夫。第三讲参话头与起疑情(2)临济祖师告诉我们,你自己是谁,你自己就是无位真人,只这历历孤明的便是。如果在历历孤明上,一坐坐断,翻一个跟斗,那就是好消息到来之际。我们参加此次禅七的人,各方人士都有,学禅不是什么样的人可学,什么样的人不可学。佛教界有一句话,参禅是上根利智者的事,非我等薄地凡夫的事。这句话,也对也不对。上根利智、薄地凡夫、少福少慧,都不是命里注定的,都是努力的结果。把一切看做是前生命定,我们这一辈子的努力有何意义?上根利智是努力的结果,薄地凡夫是不努力的结果,少福少慧是不修福、不修慧的结果。只要努力精进,凡圣之间、智愚之间,没有超越不了的鸿沟。如果凡夫与佛之间有不可跨越的鸿沟,我等凡夫修行永远都不可能有任何结果和希望。凡圣之间,就在一念迷悟之别。古代有位禅师叫文殊思业,他家的祖上世代以屠宰为业,他没出家之前,也是屠夫。一日,他将锋利的刀刺入猪的脖子时,鲜血喷涌而出,思业突然洞明心地,开悟了。他觉得屠夫不能做,于是出家修道,这就是文殊思业的开悟因缘。而且,他还写了一首偈子:昨日夜叉身,今朝菩萨面。罗刹与菩萨,不隔一条线。思业禅师开悟的因缘是非常特殊的。我想,思业禅师出生地是湖南常德,常德是古代出祖师的地方。在他当屠夫时,一定听到有关禅宗开悟的事迹,然后,蕴之于心,参究这个问题。所以,在机缘成熟时,见到猪的一股鲜血喷涌而出,一下子打破漆桶,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不隔一条线”如此深刻的话,才会从心地中流露出来。参禅一法,具有普遍性,任何人都能通过这个方法找到一条生命的出路,真正归家的路。我们每一个众生,就像飘泊的游子,如海上的一叶扁舟,找不到家,找不到避风港。佛陀给我们指明一条路,历代祖师给我们一个方向,让我们就在当时、当地解决问题,不要枉费劳心,当下开悟,当下解决问题,是何等痛快!我们究竟怎样用功,应该在“谁”,或者“是谁”上,坚持不懈,真正产生疑情。所谓大疑则大悟,小疑则小悟,不疑则不悟。这个“疑”不是怀疑这个方法,是疑我们自己,自己有这个疑团、问题,自己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所以日日疑、夜夜疑,行也疑,坐也疑。在行走时,看这个行者是谁?站立时,看这个站立者是谁?坐下来,看坐的是谁?躺下来时,看睡着的是谁?欢喜时,看欢喜者是谁?烦恼时,看这烦恼的是谁?每时每刻,不要空过,不要放过任何机会,一定要使疑情不断。疑情断了,马上提起。妄想起时,在妄想起处疑;放逸时,在放逸处疑。疑到山穷水尽处,定是柳暗花明时。所以,“念佛是谁”不一定非要这个话头,死板板,没有活力。修道者可以在“谁”或“是谁”上用功夫,不是念“是谁”,而是参。念没有力度,参才有力度,参是追究。追究其实也是妄想,这是以妄止妄,以毒攻毒,才能把妄想之根拔除。坐在这里,话头一提起,不要紧追,太紧会上火。也不要不提,不提容易昏沉,有节奏随自己呼吸。自己去体会,觉得怎样提,更能使心安定下来。用功时,注意自己的呼吸,使所参话头与呼吸协调起来。若不协调,心里会烦,甚至会上火,可能会坐不下去。一方面注意呼吸均匀,一方面要注意本参的话头。不但要调心,又要调息,调心就是要照顾话头,调息就是保持呼吸顺畅,呼吸不能壅塞。呼吸不顺畅就会心烦意乱,头昏脑胀。我们是在空调下打坐,严格来说,长久在空调下打坐,不是很适合。每个人体质不同,接受空调温度的感觉不同,所以长久在空调下打坐,尤其集体在空调下打坐,不是很好的方法。假使一个人在空调的房间里打坐,可以自己控制;集体打坐,是无法控制的,只能是一个温度。所以,如果一个人独修,最好是在一早一晚,天气凉爽,在自然的温度下修禅,对身体不会有损害。一方面要注意调息、调心,也要注意外在的环境。外在的环境在热带地区,太热是坐不下来的。而且,突然到空调底下,人一静下来,全身毛孔张开,低温袭击过来,容易引发疾病。修行要有一个比较健康的身体,要趁年轻时,年纪太大,气力跟不上,气血、体质跟不上。“莫到老来方学道,修行要趁少年时”,希望大家共同努力,真正在这七天中,在修行上见一个分晓,上一个台阶。第四讲打牛与打车(1)(2005年12月13日)每天要讲几句话,好像讲来讲去,都是老话,没有多少新鲜的法味供养各位,感到很惭愧。禅宗典籍很多,公案很多,是指导怎样参禅、怎样开悟、怎样见性成佛。这是一个永恒的主题,如何突破这个主题,有千差万别的因缘,才形成一千七百则公案,这些都是悟道因缘的差别。主题是一样,见到本来面目。但是,参禅、学佛的人往往感觉到方法不能一步到位,这个方法修两天,那个法门试试,一辈子也找不到法门。在修行上不能突破,总觉得法门对自己不相应。古人有比喻,如牛驾车,车不走,是打牛还是打车?我们现代人往往不是打牛,而是打车,认为是车不行。牛是主要原因,如我们自己;车是所用方法、所修法门。在主观上能够努力,法法都是妙法,法法都能解决问题。打车与打牛的比喻,是马祖悟道因缘。“马祖建丛林,百丈立清规”,天下丛林才会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这是因为马祖提倡的缘故。丛林管理之所以到位,是百丈制定清规,使丛林的运作有规矩可循。但是,禅宗丛林并不是从马祖开始,而是从四祖开始的,四祖道信建立禅宗第一座丛林,第一座禅宗根据地——黄梅四祖寺,即本人现在所住持的寺院。马祖建丛林,到马祖时期,禅宗非常兴盛,马祖一生建立许多丛林,故有此美誉。但是,马祖不是天生弥勒、自然释迦,他也是反复参究才能悟道的。他俗家姓马,故称马祖,实际上他的德号是道一。以俗姓称出家人的,在禅宗历史上还有南泉普愿,他俗姓王,故称 “王老师”。在道安法师以前,中国僧人都是带俗姓的。从道安开始,才统一姓释。既统一姓释,就无所谓姓,用不着区别。马祖是四川人,出家后学习经教,后来知道六祖弟子南岳怀让,禅风高峻,于是不远千里来到湖南南岳,亲近怀让禅师。马祖到达南岳后,在观音台结茅安居,每天在盘石上打坐习禅。怀让看到这位远道而来的出家人,相貌堂堂,知是法器。于是,怀让便走到马祖跟前,试探一下,问马祖:“你在做什么?”马祖回答说:“我在坐禅。”“大德,坐禅图作什么?”马祖说:“图作佛。”即我坐禅是为了成佛,所以才坐禅。怀让听了此言,就走到马祖坐禅的旁边,拿起一块砖头,在石头上磨。马祖觉得这个老和尚很奇怪,便问:“您老人家在做什么?”怀让回答说:“我在磨镜。”马祖便说:“磨砖岂得成镜?”怀让反问道:“磨砖不能成镜,坐禅岂得成佛?”马祖有点迷糊,问怀让:“我应如何用心啊?”怀让说:“如牛驾车,车若不行,打车即是?打牛即是?”牛在拉着车子,车子不动了,怎么办?有两种方法:有智慧的人扬起鞭子,牛马上就快走了;没有智慧的人,怨车子不好,于是打车,把车打坏了,车也不走。马祖听了怀让禅师的话,在内心有所震撼,但没有说话。怀让继续说:“汝学坐禅,为学坐佛?若学坐禅,禅非坐卧。若学坐佛,佛非定相。于无住法,不应取舍。汝若坐佛,即是杀佛。若执坐相,非达其理。”因为怀让禅师要逼马祖开悟,针对他的执著来点破。坐禅难道是禅吗?禅并不是坐卧。佛没有固定的形相,有千百亿化身,哪个相是佛呢?这些话无非是破马祖的执著,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让他翻转身来。第四讲打牛与打车(2)禅也好,佛也好,都是无住之法,不应在无住法上有所取舍。有所取舍,有所定相,都是相对的,都是有限的。马祖道一听了怀让禅师的开示,如饮醍醐,从禅座下来,向怀让顶礼膜拜,并且继续问:“如何用心,即合无相三昧?”老师讲一切都是无相,如何用心,才能与无相三昧相应,无相三昧又称离相三昧,离相无相,三昧即正定。无相的定才是不可动摇的大定,不受任何干扰的大定。怀让说:“汝学心地法门,如下种子;我说法要,譬彼天泽。汝缘合故,当见其道。”怀让的意思是,你道一现在学习心地法门,所谓心地法门,现前这一念心如大地,安稳不动,能生万法。万法从心生,万物从地生,所以禅宗这一法又称为心地法门。你现在学习心地法门,如播下种子;我说法如天下雨,彼此因缘和合,就能见道。怀让这一番开示,指明了马祖当下的心态,并且也给马祖很大的启发,希望自己能够在怀让的开示中成就道业。道一又问:“道非色相,云何能见?”刚才说佛无定相,禅无定相,道有定相吗?道无色无味,如何能见啊?怀让说:“心地法眼,能见乎道;无相三昧,亦复然矣。”自心有一个法眼,法眼是见法之眼,智慧之眼,般若之眼。无住眼能见无住法,所以就能见道,见无相三昧,证无相三昧,即以无住智慧契入无相三昧。如四祖“守一不移”,“以此空净眼,注意看一物”,心地法眼即是空净眼。马祖又问:“有成坏否?”所见之道有没有成坏啊?怀让回答说:“若以成坏聚散而见道者,非见道也。”成坏聚散都是有为法,都是相对的,以有为法去见道,非见道也。一切相对的东西都是有限的,都有其局限性。而道是没有局限性的,离开相对,它是在一切对立的状态完全泯除之后所显现的真理。用教下而言,即二空所显真理。二空即人空、法空,二空所显无漏智慧才是道。所以怀让以四句偈来开示马祖:心地含诸种,遇泽悉皆萌;三昧华无相,何坏复何成。我们的心地含藏无量无漏种子,遇到甘露法雨,就会变成无漏现行,就会生长出菩提树苗,开出无相三昧花。既是无相,所以空既没有所谓坏,亦无所谓成,一切现成,亘古不变。这个公案告诉我们一个非常重要的道理,用功能不能上路,能否成功,完全靠主观努力。我们要打牛,不要打车,要多反省自己,用功是否得法,是否真正依教奉行,不要责怪法门是对还是不对。用功如此,世间一切事业亦如此。打牛与打车这个公案对于人生有重大启发意义。上面讲的这个公案,是马祖见性开悟的过程,在老师指导下,得到开悟。马祖继承怀让的衣钵,按照辈分来排,应为禅宗第八祖,他的学生有八十多人,都是大彻大悟、教化一方的人,而不是一般人。马祖弟子中,有一个叫盘山宝积的,他是在没有老师指导下开悟的,如昨日所讲文殊思业,都是最后求老师印证。盘山的开悟有两件因缘的启发,最后开悟,马祖为他印证。盘山宝积第一次因缘,是他有一天走到街上,路过卖猪肉的店铺,有位顾客要买猪肉,对着肉挑来挑去,最后对屠夫说:“精的割一斤给我。”这位屠夫有点不耐烦,把刀子往案板上一拍,说:“哪块不是精的?”宝积禅师突然省悟,因为他从来没有停止做功夫,所以在屠夫那一句话中,一下子契入无分别智。挑精拣肥都是分别心,所以一下子进入无分别智,非常有意思。所以,一切法都是佛法,善于体会,善于运用,头头是道;不善于运用,住在寺院里也烦恼,处处不自在。宝积禅师受启发的第二件事是:有一天,他刚出寺院大门,碰到一群人在送葬,走在送葬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位歌郎。古代的风俗是,人死以后出殡时,请一位会唱歌的,一边走,一边将死者的事迹编成歌谣吟唱,这种风俗在大陆有些地方还在流行。这位歌郎唱道:“红轮决定西沉去,未委魂灵往哪方。”这是比喻人生走完这一辈子,到了死亡,你到哪里去。这个问题启示生从何来,死归何去,生死大梦,千古之谜。人生从古到今就是在这个问题上找不到答案,受到困扰。在歌郎唱这两句话时,死者儿子在哭泣:“哀啊!哀啊!”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宝积禅师大彻大悟。人生这一梦,死者没有醒悟,宝积禅师醒悟了。他没有经过老师的指导,碰到助道因缘就开悟了。然后,他把自己的悟境向马祖报告,经马祖印可。盘山是在现在的天津市,最早把南宗传到北方,盘山宝积是其中的一位。宝积在北方传禅后,于是才有赵州、临济、普化,在北方弘扬南宗顿教法门。这两个公案,一是受师父指导而悟,一是自己从来没有放过任何启发的机会,没有空过每个片刻,又能在助道因缘下,大彻大悟。像这样的因缘,我们一辈子会碰到几十次,又有多少人能悟道呢?宝积禅师也许是稀有的。修行这一法,不愁不悟道,只愁用功是否绵绵密密,密密绵绵,针插不入,水泼不进,达到这种境界,总会有因缘,总会有桶底脱落之时。第五讲以无住心对无住境(2005年12月14日)一切万法的本相都是不住、无常,所谓诸法无我、诸行无常,意思是说,一切法没有住相。其过程虽有生住异灭,但是这四相严格意义上说,都是在一念之间,同时展现,并没有前后与阶段性。因为生住异灭都是刹那进行,一切诸法究竟是无常、无住。我们凡夫的心有我执、法执,其本质就是把一切看成固定、不变、常。正因为如此,在物我之间产生根本对立,不能协调一致。我们的心与一切迁流变化的万法现实是冲突的,所以有矛盾、问题、争斗。我们方寸之间总在打仗,人我关系也不安宁。国家、世界都是由于方寸乱了,才有种种问题产生。我们修行参禅开悟,就是要证得无住之心,以无住心对无住境,以如如之智照得如如之理,这就是禅宗、佛法要解决问题的根本途径。《金刚经》上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六祖听到这八个字,豁然大悟。天下多少修道人听了这八个字,打开了智慧之门,解决人生根本问题。人生的根本问题在于物我对立,自他对立,要消除对立,要从根本上找到原因,来处理这本不存在的问题,而又实实在在的问题。怎样才能使当下这一念心,不住色生心,不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应生无所住心?《金刚经》讲破相、破执,最终目的在于显示无住之心,就是要让众生契入这颗无住心。我们修行人破我执、法执,其目的亦在于此。怎样才能使当下这一念心不生不灭,呈现出新的最原始的状态?我们在修行用功中,就是要把握这件事,参话头、起疑情,疑到山穷水尽,转身之时,便呈现这一念不生的新境界。《宗镜录》说:“若一念不生,则前后际断,照体独立,物我皆如,直造心原。”我们这一念心,不生不灭,前际即前念,后际即后念,前念、后念之间没有缝隙,根尘相脱,这时造体独立,灵明觉照如灯,历历孤明,通天彻地。这种境界若能持续,则能达到物我皆如,我也如,物也如,如禅堂的这副对联“身如口如心也如”,以如如智契如如理,“无智无得,不取不舍,无对无修”。能够呈现这种心灵境界,只有自我的受用,自我的欣赏,这是不共的。所谓自受用,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修一切法门所要达到的都是这样,有的是弯路,有的是一超直入。直指人心,唯一捷径只有禅宗一法。禅宗的根本生命在于顿悟顿证,不立阶级。若离开顿悟顿证,就不是禅宗,是其他法门。一念不生这种境界,百丈禅师有几句话,非常重要。“灵光独耀,迥脱根尘”,灵光就是真如佛性,在用功用到山穷水尽得转身时,根与尘相脱,即前后际断。众生之所以迷,在于根尘相接,产生贪嗔痴慢疑。根尘相脱,无有妄想,只有灵光独耀,这就是真心的显现。“体露真常,不拘文字”,本体显现是无法表示的,是语言文字所不到的。“心性无染,本自圆成”,我们这颗心清净平等,在圣不增,在凡不减,无欠无余。我们见到这颗心以后,该怎么办啊?“但离妄缘,即如如佛”,要好好保任,在二六时中,一切妄想自然与心不相干,心不受染污,即如如佛也。第一个“如”是形容词,第二个“如”是名词,自己的心就像如如不动的佛。如去如来,如者不变义,我们的心只要没有外在一切烦恼所染污,所谓在尘不染尘,就能当体证到如如之佛,见到如如之佛,经验到如如之佛。这种境界是开悟者的境界,所以我们在参话头时,真正参起疑情,不管有多困难,都不要放过。久而久之,自然有好消息出现,这个好消息就是百丈所说的“灵光独耀”。历代祖师开悟,悟此一点;我们想要开悟,也是要达到这个目标。在历史上有一个张拙秀才,他想去参拜石霜庆诸禅师,张拙在功夫上有一定的基础,只是想找一个师父捅破窗户,亲见本来面目。石霜禅师见到秀才,问:“秀才何名?”张拙说:“我姓张,名拙。”石霜禅师用一个反激法,说:“觅巧尚不可得,拙从何来?”这一问把张秀才逼到无路可去,一击之下,一念契入无生。然后,他写了非常有名的张拙得道诗,得到石霜的印证。“光明寂照遍河沙,凡圣含灵共我家”,我们这颗心是光明寂照,充满恒沙,凡圣都在其中。“一念不生全体现,六根才动被云遮”,一念不生时就会全体呈现,根尘相接,妄念纷飞,光明就没有了。“断除妄想重增病,趣向真如亦成邪”,想要断除妄想反而会增加妄想,真如就在当下,所谓“平常心是道”。道是现成的,想趣向真如亦是邪知邪见。“随顺世缘无挂碍,涅槃生死等空花”,证得如如之理,随缘任运,无挂无碍,生死涅槃一切对立的东西都不存在,当下即是大涅槃、大自在。这首诗在禅门传诵很广,全文如下:光明寂照遍河沙,凡圣含灵共我家;一念不生全体现,六根才动被云遮。断除妄想重增病,趣向真如亦成邪;随顺世缘无挂碍,涅槃生死等空花。(大喝一声)参!第六讲汉传佛教寺院的宗风建设(1)(2005年12月15日)《法华经》上说:佛为一大事因缘出现于世,欲令众生开示悟入佛之知见。开佛知见,示佛知见,悟佛知见,入佛知见,这是一大事因缘,是佛陀本怀。菩提达摩之所以会来中国,他发现震旦这个国家有许多上乘根器的人,所以来中国弘扬最上乘禅法,以《楞伽经》为依据,菩提达摩所传正是开示悟入佛之知见的法门。达摩的禅法,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不立阶级。与教下所说一步一步趣入佛之知见有所不同,达摩所传禅法,在一念无生的证量下,就完成开示悟入佛之知见。从达摩到六祖,不断地把顿教法门,不惜生命加以宣扬。达摩到中国,历经千难万险;二祖被迫害致死,三祖传法后便隐居;四祖、五祖才有自己的寺院,能聚徒说法,形成一定气候。四祖、五祖受到帝王的重视,唐太宗四次下诏,请四祖到宫廷说法,四祖婉拒。五祖、六祖亦是这样,保持平淡宗风,想象古代禅师人格,高峻禅风,亮节宗风,我等何其汗颜!禅宗顿悟法门,在佛教各宗派中,是不共的。汉传佛教有了禅宗顿悟法门,才有汉传佛教的地位。汉传与南传、藏传不同,最大特色在于顿悟法门。唐代有僧人到西藏传最上乘法,藏传佛教接触到顿悟法门,非常害怕,将当时的摩诃衍禅师赶出藏地。汉传佛教在中国文化基础上形成天台、华严、禅宗,这三个宗派与印度原来所传教义、修行方法,有很大的区别。特别是禅宗,吸收儒家、道家文化之长,融入自己的体系,使佛教在中国打开局面,使佛教真正成为中国人的佛教。禅宗顿悟法门是汉传佛教最大的优势,是精华所在。佛教传入周边国家,包括新加坡。在韩国,最大宗派是曹溪宗,占全国佛教徒百分之九十。曹溪宗前身即临济宗,为了直接使韩国禅宗与六祖禅接轨,所以称为曹溪宗,这是以禅作为一个国家佛教的根本。我们再看日本,中国各大宗派都传入日本,都形成相当的气候。而禅宗传入较晚,在南宋时期。现代西方人重视日本佛教,不是义理,而是禅宗的修持。在日本,有许多西方人住在寺院参禅,跟日本禅师学习一二十年的人都有。日本禅宗之所以有地位,是因为铃木大拙到西方弘扬禅宗,在许多国家进行演讲,用英文写了介绍日本禅的著作。于是,西方人以为禅在日本,不知禅是从中国传到日本的。日本有曹洞宗、临济宗、黄檗宗,传承、修持各有所差别。每年有几次接心活动,即是打七,因为在打七中,主七和尚要问话,问到位,答到位,要印证,故为“接心”。今年十月,妙心寺有两百人到柏林禅寺举行接心活动,虽是演示,但其阵容之大,难以想象。十月还来了四五十位欧洲的禅修者,他们是从日本禅者那里学习赵州禅,传了好几代。后来,找到根了,发现赵州在河北。于是,他们这批人来柏林寺打了一个禅七,他们才知道禅的根本在中国,日本禅是从中国传过去的。所以,西方人重视日本佛教,主要是禅修实践。而其他研究学问的,都是研究中国佛教,有文字资料的障碍,所以不受重视。相反,中国对日本的重视,是学术、考据方面,对他们的禅法很多人不屑一顾。实际上,日本禅法有传统,仍然有开悟见性的人。第六讲汉传佛教寺院的宗风建设(2)我们中国汉传佛教,以及汉文化圈各个国家、地区的汉传佛教,究竟以什么作为独有的特色、优势,太虚大师曾经说过:“中国佛教的特质在禅。”这句话在文章中引用的频率最高,但很少有人去实践。汉传佛教寺院,尤其是禅宗寺院以什么作为看家本领、绝招、绝活,我想一定要重视禅的实修。没有禅的实修,汉传佛教寺院很空洞。从大陆来说,所有的寺院整天都在忙,小寺院每天普佛、焰口,大寺院在忙传戒、开光、水陆,很少想到我们汉传佛教的根本大事。所以,汉传佛教形不成自己的宗风、优势。来到双林寺,环境很好,一草一木,每一尊佛像、每一件供器,都非常精致庄严,简直是汉传佛教的博物馆,非常宁静。参拜的人虽然很多,但是很安静,不会嘈杂。反观大陆的寺院,相信在座诸位参拜过许多寺院,如市场一般,清净庄严的气氛不见了,“经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的修行氛围很少。出家人以什么得到社会、信徒的尊重呢?自古以来,都以道德、文章为重。提倡禅修,提倡每一个汉传佛教寺院恢复自己的宗风,树立自己的宗风,是当务之急。禅既然是顿悟法门,顿悟与渐悟,是两个不同概念。“迷闻经累劫,悟则刹那间”,前者即是渐,后者即是顿。顿悟自心而悟无所得,正是《金刚经》的精神。有不少汉传佛教人士,无论是出家法师,还是在家居士,总觉得汉传佛教求不到法,于是便转到南传、藏传,以为有所取、有所得。但是,有所取、有所得,都是不究竟的。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顿明心地,悟无所得。有所得便有局限,这是大乘佛教要破除的。有人说,禅很好,但是没次第。天台宗的次第禅是非常严密,但是有几个人按照次第禅去修习?四禅八定,一定、一定地提升,那不是凭空想象的,是身体力行的。祖师禅就是无次第,如来禅是有次第的。因为对于祖师禅来说,所有次第都在一念之间完成,“大众熏修希胜进,十地顿超无难事”,正是这个意思。青原行思禅师是六祖的两大弟子之一,另一位是南岳怀让。行思禅师出生在江西吉安,出家后一直在修行,因为吉安在初唐时,就是四祖弘化的地方,有禅风的传播是显而易见的。行思在没有亲近六祖以前,就对禅有所心得,因仰慕六祖禅风,于是往曹溪参拜六祖。见到六祖后,问六祖:“当何所务,即不落阶级?”六祖问:“汝曾作甚么来?”行思说:“圣谛亦不为。”六祖说:“落何阶级?”行思说:“圣谛尚不为,何阶级之有。”六祖当即印证,让他首众,分座说法。所以,禅宗是没有次第的,若按次第,便又回到如来禅,那就不稀罕了。有人问我说,你在传生活禅,生活禅很好,有次第可修吗?生活禅就是祖师禅在今天环境下的“新版本”,它并没有脱离祖师禅。所以,我们在学习佛法、思考问题、建造寺院、树立宗风时,一定要想到我们的优势所在。现在的汉传佛教都成为“百货公司”了,也打禅七,也打净七,也做水陆。从好处说,广泛接引信徒;仔细想想,那就是没有形成自己的宗风。在日本的寺院,每一座寺院都不是百货商店,是专卖店。日本有位出家人到柏林寺,看见我们在做功课,便问:“你们是禅宗寺院,怎么也念阿弥陀佛呢?”我回答说:“从明朝到现在,中国禅宗寺院由于净土念佛趋势,这个传统已经有几百年了。”所以,我们今天的汉传佛教寺院一定要成为“专卖店”,才有出路,必须形成自己的宗风。各宗派的寺院都有自己的宗风,各个寺院的宗风建立起来,佛教整体的发展就会有基础。第七讲安心与生活(1)(2005年12月16日)此次禅七要结束了。在结束之前,最后交流分享。七天来,常住成就我们,惟俨大和尚成就我们,内外护七师、义工成就我们,因缘非常殊胜。道场清净,条件优越,在这种环境下,参禅打坐是最有利的。修行要靠自性自悟,对初学者来说,环境是很重要的。达摩有四句话:“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外息诸缘”就是指外在环境,如果环境嘈杂,无内外善知识护持,成就就很困难。内缘就是我们本身,自性自悟。这次双林寺结七参禅,是中兴以来第一次,非常成功。这些成功有多种条件:一是新加坡各位法师、各位居士都有很好的修行修养素质。二是各位在禅七中都能按照打七的要求,依我的话说大家非常“听招呼,守范围”。七天来,无任何事故,清清净净,平平安安,真是稀有难得,得未曾有。禅宗一法,从达摩以来,就是讲安心。为什么要开悟?因为心不安;心不安就因为种种烦恼,这种烦恼让我们吃不香、住不安,在家人有家眷却不和顺,出家人有道场却很难安住。烦恼是从无明来,只有用禅宗一法,断除妄想,心即安住。达摩到中国来教化二祖,就是要二祖安心,达摩所说的法就是要让学法的人安心。在达摩《二入四行论》序文中说:“如是安心,如是发行,如是顺物,如是方便。此是大乘安心之法,令无错谬。如是安心者,壁观;如是发行者,四行;如是顺物者,防护讥嫌;如是方便者,遣其不着。”达摩说用壁观的方法来安心,壁观是比喻,后代理解成面壁而坐,这可能也是一种修行的形式。实际上要心如壁观,如铜浇铁铸,任何烦恼都不可能侵入。心地太平,方寸之地就会太平无事。只要有分别,就会有妄想起来,起妄是由于惑,因惑造业,因业感果。要返妄归真,只有用壁观的方法才最直接、最了当,心如墙壁就会安下来。安心一法,从求那跋陀罗到菩提达摩、二祖、三祖、四祖,四祖有《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门》,入道是为了安心,心不安则身不安,身不安则天下不安。每个人心安、身安了,社会、国家、天下就会太平了,这就是我们人生的根本、佛法的根本。禅七结束了,我们将回到生活,回到各种人际关系中。我们的心怎么能安下来,就是要在生活中修习禅定,使我们的心如墙壁一样,在生活中能安心、能修行。我提倡“在生活中修行,在修行中生活”,禅堂也是生活,堂内、堂外都是生活,禅堂内外是道场,处处可以修行,处处可以安心。五祖说:“四仪作道场,三业为佛事。”行住坐卧都是道场,然后在身、口、意三业中修行。所以,将修行落实于生活,在生活中实现修行。人生在世,只要有一口气,就有生活,有生活就会有生死。生死是念念相续,刹那不住,所以一定要在生活中使我们的心如墙壁,保持清净无染的状态。在1992年柏林寺第一次举行禅七时,我提出四句话:“将信仰落实于生活,将修行落实于当下,将佛法融化于世间,将个人融化于大众。”时时刻刻能够安心,就是在道场中,就是在作佛事。以佛心作佛事,一切事都是佛事。以妄想心作佛事,这是妄想而不是佛事。只有远离四相,一切法皆是佛法。处处着相而求,则会远离佛法。希望各位居士能够依此在生活中运用、落实,则能处处自在、处处吉祥。第七讲安心与生活(2)这次非常感谢常住,感谢惟俨大和尚,使我们一行与各位居士结此胜缘,一起修习禅宗无上法门,实为三生有幸。禅七问答录这几天承蒙常住厚爱,邀我主持禅七,作七次讲话,自己感到很惭愧。对于禅宗,虽然几十年都没有离开过,但是功夫不够,体验不深,所讲都是隔靴搔痒,不能解决问题。很多居士提出了一些问题,圣凯法师精心整理,按照整理次序,每个问题都作一点简要分享与交流。问:上净下慧老和尚,阿弥陀佛!感谢双林寺惟俨法师安排了禅七修行学习,并得到您慈悲远道而来指导我们。非常感谢你们、众法师和诸位居士护法者。我曾向隆振法师学习过静坐,至今停了两年,在家偶尔有静坐。没有认真参过话头。今有缘参加禅七,并不需要老远到中国去,真是方便我们许多啊!惟俨大法师和您殷勤严肃的开示,以及本人也很想了解中国禅参话头的特色,故在十二日星期一,午板香完全激起疑情,并在不知怎么办的情况下,突然一股法喜,这种喜乐第一次感受到,之后的行动也觉得自然,我不太会形容,但是十二日晚和十三日晚的开示,我觉得似如您所说的。这种感觉会随外缘、习性的影响而减弱,所以我开始怀疑我到底是搞错了吗?我还没达到如如不动的境界啊!该怎么办?是继续参吧,还是随呼吸去保持清净?由于疑情要很集中,以及我已经历的那个阶段的感觉,所以昨日的功夫没达到。原想希望有机会向您请示,昨晚法师的安排让我们书写提问。希望老和尚能明白我的状态,请指示我那是什么状态,接着我该如何修学呢?无限感激!我体会的喜悦,也包含了一种无私的感觉。它和过去修行体会到的轻安有所区别。最后,麻烦您了!敬祝法体安康!答:疑情有片刻、纯熟成片的差别,这种体会不仅是参话头,学其他法门也会有这样的体会。几分钟宁静的心态,甚至念头一下子没有妄想,可惜不能成片,不能延续。话头要延续,必须要“专注、清明、绵密”,或者说在绵密基础上又清明、专注,在离念状态下呈露出来,保持一定时间,才能功夫相应。偶尔出现法喜,不能执著,要继续用功。“专注、清明、绵密”是统一要求。只有专注,没有清明,就会有昏沉;有清明、专注,要绵绵密密,内心感受才能统一。问:在静坐时,为什么身体会忽然大力地摇动了一下,一支香有时会晃动好几次,但不是每支香都会晃。已经有一年了,不过晃动的次数有减少。答:这没有关系,静得太少,动得太多,在动静之间,自己的身心有不适应情况发生,所以有时会摇动,身心和整个环境不协调。不用害怕,自己有生理上反应,如高血压、风湿症等,都会有反应。不要执著,知道不为冤,识破不为冤,不要随它去。问:随息时,呼吸越来越微细,越来越难察觉,甚至好像没有了呼吸。这时应该怎么办?之后觉得很宁静、很轻安,我这时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哪里?答:在做呼吸功夫时,觉照、清明最重要,呼吸达到绵密,知道呼吸在出入。若呼吸出入不知道,念力不明,只有寂寂,没有觉照,这是不正确的。只有寂照同时,才会产生定慧。若能觉察到,就没有关系;若根本不知道,那就是昏沉。问:我对参话头很陌生,听了老和尚的开示也不知如何下手。(我是一个在校学生)参话头是在静坐中参吗,还是随时随地都可以参?刚开始参话头应该参什么话头?请老和尚以很简单的方式再解释一遍怎样参话头。第七讲安心与生活(3)答:修行有种种方法,达摩所说“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前面三句都是入道的方法。在学校不如寺院清净,外息诸缘有难度,可以学习数息;内心无喘,就是要调好呼吸。若呼吸没有调整好,则心不宁静。调呼吸比参话头力度小,容易进入状态,随时有呼吸,和生命最亲切,数息、随息都可以。在调好呼吸的前提下,心如墙壁,让妄想不进来。念头和呼吸在同一个点上,妄想就找不到空隙,慢慢达到心如墙壁。问:在开静后,从静态到动态,只有短短的一两分钟,觉得调整有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