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分析自然的理论体系都必须面对这两个事实:变化与持续。此外还有第三个相伴随的事实,我称之为永恒。山是持续的。 但年湮代久以后就将浸融消失。如果有复生的山再起来,那也是一个新的山。但颜色则是永恒的。它像幽灵缠绕着时间,倏然而来倏然而去。不论到哪里,它永远是同一颜色。它既不能生存,也不能后死于任何东西,只是在有需要的时候就出现。但山跟时间与空间的关系则和颜色不同。 在前一讲中我主要谈的是我所说的事物与时—空的永恒关系。这种讨论在我们进一步谈到持续的事物以前,是一个必要的步骤。 我们必须回想一下这种讨论步骤的基础。我主张哲学是对抽象概念的批判。 它的作用是双重的:第一是从抽象的观点使抽象概念获得正确的相对地位,从而取得谐和。其次是用宇宙中比它们本身更具体的直觉来作直接的比较以完成它们,因而促进更完整的思想体系的形成。伟大诗人的证言正好是在这种直接比较上才具有极大的重要性。这些诗句能流传千古就证明它们表现了一种深刻的人类直觉,洞察到具体事物的普遍性质中去了。哲学不像某些科学一样,具有自身的一套狭小的抽象概念体系,并自行改进,力求完整。哲学是考虑各种科学的学问,特别是要使各种科学变得谐和与完善。在这一问题上,它不但运用了各种科学的证据,而且运用了本身求证于具体经验的方式。它把具体事物提到科学面前来了。 19世纪的文学,尤其是英国的诗歌,证明了人类的审美直觉和科学的机械论之间的冲突。雪莱生动地描述了盘桓在内在机体变化之上的永恒感官对象是如何地幻变莫测。诗人华滋华斯则把自然当成持续不变的场所,并认为其中包含着奥妙莫测的灵机。这里面还存在着他的永恒客观:陆地与海洋,未曾见此光。 雪莱与华滋华斯都十分强调地证明,自然不可与审美价值分离。从某种意义上讲来,这种价值是整体对各部分的卵翼抚育累集起来的。因此,我们从诗人那里便得出一种说法:一种自然哲学必须研讨五种概念:变化、价值、永恒客体、持续、机体和混合。 我们可以看出,19世纪初期文学上的浪漫主义思潮,正像一百年前贝克莱在哲学上的唯心主义运动一样,都不愿局限于正统科学理论的唯物概念之中。在这一系统讲演中,当我们谈到20世纪时,我们将看到,科学本身在内部发展的驱使下,也有一个改组概念的运动。 假如我们没有确定这种概念的改组是在客观主义的基础上进行的,还是在主观主义的基础上进行的,我们就没法进行讨论。所谓主观主义的基础,指的是一种信念,它认为:我们直接经验的本质是具有这种经验的主体在知觉上的特征所产生的结果。换句话说,这种理论认为,被感知的印象不是一般独立于认识行为以外的一批事物的局部观,而是认识行为所显示的个体特征。因此,认识行为的多样性所共有的东西就是与之相连的判断。同时,虽然有一个共同的思想世界和我们的感性知觉相联系,但却没有一个共同的世界作为思想的对象。我们所思索的是一个共同的知觉世界,它可以毫无区别地应用到只属于个人的个体经验上。这种观念世界最后将在应用数学的方程式中获得完整的表现。这是极端的主观主义论点。自然也有一种中间派相信知觉经验确实可以把一个共同的客观世界告诉我们;但被感知的东西只是现有世界的产物,其本身并不是共同世界的要素。 还有一种客观主义的论点。这种理论认为我们感官所感知的实际要素本身就是共同世界的要素。现存世界是事物构成的一个复合体,其中包括我们的认识,但又超于我们的认识之上。根据这种看法,被经验的东西应与有关它们的知识分别开来。由于知识依赖着事物,所以事物为认识铺平了道路,而不是认识为事物的存在铺平了道路。要紧的是被经验的实际事物,进入一个超越于认识之上但又包括着认识的共同世界之中。中间派主观主义者认为被经验的事物只是由于它们依赖于认识行为所在的主体,才间接地进入共同世界。客观主义者则认为被经验的事物和认识的主体在平等地位上进入共同世界。在这几次讲演中我将根据我个人的看法讨论适应于科学与人类具体经验的需要的客观主义哲学的中心内容。我们先不详细地批判各种形式的主观主义所引起的困难:大致说来,我认为这种说法不可靠的理由有三个。第一个困难是由于直接探询知觉经验而引起的。从这个探询中可以看出,我们是处在色、声以及其他感官对象所组成的世界之内,这些感官对象在时间与空间中与持续的客体如石头、树、人体等相联系。我们本身看来也和其他被我们感知的事物一样,是这个世界中的要素,但主观主义者,甚至连温和的中间派主观主义者也认为上面所说的这种世界以一种直接超越于朴素经验之上的方式依赖于我们,但我认为最后还是应当诉诸朴素的经验。这就说明我为什么要这样强调诗歌的证据。我的看法是,在感性经验中,我认识的东西离开并超越了我们自身的人格。但主观主义者则认为在这种经验中,我们只知道自己的人格上发生的事情。中间派主观主义者则把我们的人格置于我们所认识的世界和他所承认的共同世界之间。在这种人看来,我们所认识的世界是处在我们人格后面的共同世界,由于对人格施加压力所产生的一种内在紧张状态。 我不相信主观主义的第二个理由是根据某些特殊的经验内容。历史知识告诉我们,地球上曾经有许多世纪,据我们所知根本没有生物存在。同时也告诉我们,有许多恒星系统的详细历史一直还在我们的知识领域之外。就说地球与月亮吧。试想地球内部和月球的另一边到底在做些什么事情呢?! 我们的知觉让我们作出这样的推论:在星球上、在地球的内部、在月亮的另一边,都有事情在发生着。同时也告诉我们在远古的世纪中也有事情在发生。但这许多看来肯定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有些是不知道详情,有些是根据推论的证据复构出来的。在个人经验的这种内容前面,我们很难相信被经验的世界是我们自己人格的一种属性。我的第三条理由是根据行为的本能。如果感性知觉可以对处在个体以外的事物提供知识,那么行为似乎就被导入了一种自我超越的本能。行为超出了自我而进入已知的超越世界。唯有在这里,终极目的才有其重要性。因为这不是中间派主观主义者所主张的那种由后面推动并进入隔膜而不可认识的世界中的行为。这是对已知世界的既定目的的行为,但却又是超越自我和处于已知世界以内的行为。因此,已知世界超越了认识它的主体。 有些人企图对物理学上最近出现的相对论作出一个哲学解释,主观主义的说法在这些人中十分流行。感性世界依存于个别感知者的说法,似乎更容易说明其中所包含的意义。除了那些认为自己单独在虚无之中能构成整个宇宙的人以外,所有的人都需要回溯到某种客观主义的论点上去。我很难理解,如果没有感性的共同世界,思维的共同世界何以能成立。 这一点我不打算细谈,但没有思想的超越或感性世界的超越,我就很难看出主观主义者怎么能避免其限于自身的状态。中间派主观主义者似乎也不能从他那背景中的不可知世界得到任何帮助。 实在论与唯心论之间的区别和客观论与主观论之间的区别不同。实在论和唯心论者都可能从客观的观点出发。他们都承认从感性知觉中所认识的世界是超越于个别感受者之上的世界。但当客观唯心主义者分析现存世界所牵涉的实在性时,就发现认识的精神作用在某种方式下完全包含在每一个细节中了。但实在主义者则不承认这一点。所以这两种客观主义,不到最后的形而上学问题时是不会分家的。两者之间有许多共同之处。这就是我为什么在上一讲中说我采取了一种临时的实在主义的缘故。 过去有人认为客观主义的理论必须接受古典的科学唯物论以及其简单空间位置的说法,因此客观主义便受到歪曲。根据这种说法,我们必须认为有第一物性和第二物性的区别。因此,处理感官对象这种第二物性便须从主观主义的原则出发。 这是一种动摇不定的论点,很容易被主观主义批判论所俘掳。 如果我们把第二物性包括在共同世界中,那么我们的基本概念就必须有一个彻底的重新组合。我们的经验中有一个明显的事实,就是我们对外在世界的理解绝对必须依靠人体内部的事素。在人体上施以适当的技巧后,便几乎可以使他感到或不感到任何东西。有些人提出意见说,人身、大脑和神经在这完全虚幻的世界当中似乎是唯一实在的东西。换句话说,他们用客观主义的原则来对待人体,而以主观主义的原则来对待世界的其余部分。这是说不通的。尤其我们应当记住现在作为证据的是经验者对他人身躯的知觉。 但我们必须承认,人身这种机体的状况,调节着我们对世界的认识。因此,知觉统一体必然是身体经验的统一体。当我们认识到身体经验时,就必然认识到整个时—空世界反映在人体生活中的各方面。这就是我在上次讲演中所提出的问题的解答。我不打算再重复了,只是提醒读者一下:在我的理论中,必须完全放弃“事物在时—空中的基本形式是简单位置”这一概念。在某种意义上讲来,每一件事物在全部时间内都存在于所有的地方。因为每一个位置在所有其他位置中都有自己的位态。因此,每一个时—空的基点都反映了整个世界。 一般对于时间与空间的观念都事先假设有一定的简单位置,如果通过这种观点来理解我的理论,这说法便说不通。但如果从朴素的经验出发,这便是一种明显事实的转述。你本身在某一个地方感知事物,你的感觉便发生在你所在的地方,并且完全从属于你身体机能的发生方式。你的身体虽像这样在某一个地方发生机能,但却为你的认识展示出一定距离以外的环境中的一个位态。对这位态的认识逐渐地变为一般的知识,知道你的身体以外有事物存在。假如这种认识带来了超越世界的知识,就必然是躯体生命将宇宙中的一切位态统一在自身之中了。 这一说法跟想像力丰富的作家如华滋华斯、雪莱等人的自然诗中栩栩如生地表达出来的个人体验完全吻合。事物“未尝或离”的直接呈现是华滋华斯的固执概念。这个理论的实际效果解除认识的精神,使它不成为经验统一体的必要基础。在这儿,经验统一体存在于事件的统一体之中,伴随着这种统一体可能产生认识,也可能不产生认识。 在这一点上,我们又回到了原先探讨华滋华斯与雪莱的诗人领悟力所提供的证据时发现的那一个大问题。这一个问题已经扩展成为一批问题。与颜色、形状等永恒客观不同的持续事物是什么呢?它们何以能存在呢?它们在宇宙中的地位与意义怎样呢?换句话说:自然秩序中的持续稳定性的地位是什么?有一种概括的答案将自然及其本身背后的更大的实有连系起来。这一实有在思想领域中具有许多名称,如绝对、梵天、天道、上帝等。但描叙最后的形而上学真理并不属本讲演的范围。我所要说的只是有一种信念认为自然中存在着上述的秩序,而另外还有一种简易的假定,认为有一种终极的实有存在;为了消除迷惑,可以在一种不可解释的方式之下求助于这一实有。如果有一种总括的结论从前一种说法一下子跳到后一种说法,便是拒绝理性体现其自身的权利。 我们必须探讨一下,自然在其本身的存在这一事实中,是不是表明它可以为自身作解释。这就是说:如果我们单单说明事物是什么,就可能包含解释的因素,而说明事物为什么是这样。这种因素涉及的深度可以超出任何能清晰了解的事物。 在某种意义上说,所有的说法都必将以一种终极的武断说法终结。我的要求是这样;我们模糊地认识到,有一个境域是超出于我们清晰的认识能力之外的,作为理论出发点的终极武断事实,应当能显示出和这个境域同样的实有的普遍原则。 自然表明其本身体现了一种服从着决定论条件的机体演化哲学。像空间的度数、自然法则、受因果制约的持续实有(即体现这些自然法则的原子和电子)等都是这类的条件。但这些实有的性质及其时间性与空间性,都必然表现出这些条件的武断性是超越于自然本身以外的更广阔演化的结果。自然在这一演化之中只是一个有限的样态。 一切实在的东西的性质中都普遍存在着一个固有的事实,即事物的转化;也就是从一个事物转化为另一个事物的过程。这种过程并不仅是分立的实有作直线式的演进。不论我们怎样确定一个受因果制约的实有,在我们的第一次选择中总是预先假定了某些东西的更狭窄的决定条件。同时在我们第一个选择之后也必然有一个更宽广的决定条件存在。第一个选择经转化后渐次变入这一决定条件。自然的一般位态是演化的扩张。某些名为事件的统一体都是事物实际性的发生态。像这样发生出来的事物又应当如何描述呢?这种统一体要是称为“事件”,便会使我们注意到与实际统一体相结合的固有转化性。但这个抽象的字眼并不能充分描述事物实在性本身的情况。我们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任何观念本身都不能自足。因为在各个事件中具有一定意义的观念必然代表着在实现过程中起作用的某些东西。因此,没有任何一个字能充分说明它。从另一方面说来,又没有任何东西是可以不表达出来的。我们只要想一想诗对我们实际经验的表达,就会理解到价值、成为价值、具有价值、本身成为目的、变成自为的事物等等,对于最具体的实际事件说来都没有任何理由可以省略。 我把“价值”这个字用来说明事件的内在实在性。同时,在诗人的自然观点中也到处都充满了价值因素。 我们只要把人生过程中到处都可以认识到的价值转移到体现过程本身的经纬中去就行了。华滋华斯的自然崇拜的秘密就在于此。因此,体现过程本身就是价值的达成态。但单纯的价值是不存在的。价值是限制的产物。 因此,肯定而有限的实有便是形成达成态的选定样态。但除开形成个别的实际事物以外又没有其他的达成态。光是把现有的一切混在一起便会形成一种不定性的“不存在的实有”。但实在性体现的地方是持续的、不可转化的和实际的实有。 这种实有受到了限制,只能形成它们本身而不能形成别的东西。科学、艺术或创造性活动都不能脱离持续的、不可转化的和有限制的事实。事物持续性的意义在于它自己保持住自为的有限达成态。持续的东西都是有限的、阻碍的和不可入的;它在环境中显示出自身的位态。但它并不是自足的。所有事物的一切位态都参与到它的本质中来。它只有把自身所在的那个更大的整体汇合到它本身的界限中才能成为其自身。 反过来说,它也只有在本身所在的环境中安置自己的位态,才能成其为本身。演化问题是价值持续形态的持续谐和转入超出其本身的较高达成态的发展过程。审美的达成态交织在体现过程之中。一个实有的持续代表着有限审美成就的达成态,虽然当我们追溯到它本身之外的外在效果时,它可能代表着一种审美的失败。 纵使从它内部来看,也可能代表着较低级的成就和较高级的失败之间的冲突。 这种冲突便是瓦解的预兆。 如果要对持续客体的本质以及其所需要的条件作进一步的探讨,就将牵涉到19世纪下半期盛行的演化理论。在这次讲演中,我要说明的问题是浪漫主义反作用浪潮时期的自然诗是为自然的机体观而发出的一种抗议,同时也是抗议把价值排斥于事实要素之外的做法。从这方面看来,浪漫主义思潮可以说是贝克莱主教一百年前提出的抗议的复活。浪漫主义反作用浪潮是为价值而发出的一种抗议。第六章 论十九世纪 前一讲所说的都是英国浪漫主义思潮中的自然诗与18世纪流传下来的唯物主义科学哲学的比较。我曾经指出两种思潮之间完全不相合的地方。同时又曾进一步概述客观主义哲学,也就是将诗歌中所表现的,以及日常生活的前提中实际体现的人类直觉跟科学之间联系起来的客观主义哲学。 随着19世纪的逝去,浪漫主义思潮也就渐次衰颓了。但它并没有消灭,而只是失去了思潮的清晰轮廓,流散在许多港湾之中,与人类其他的事物结合起来罢了。 这个世纪的信念有三个来源:第一是表现在宗教复兴、艺术以及政治思潮上的浪漫主义思潮;第二是为思想开辟道路的科学跃进;第三是彻底改变人类生活条件的科学技术。 这三个信念的泉源,源头都在上一时代。法国大革命本身就是浪漫主义受到卢梭熏染后的第一个产儿。詹姆士·瓦特在1769年取得了蒸气机的专利权。整个这一世纪,科学的进步都是法国和法国影响的光荣。 在这个时期刚开始的时候,各种思潮也同样交相辉映、彼此结合和互相对立。 直到19世纪,这三种思潮才达到最高峰,并形成了滑铁卢之战以后60年间典型的平稳状态。 这个世纪不同于以往的特殊和新颖之处,是在工程技术方面。这还不单是采用了几个孤立的大发明。我们不可能不看到这问题所牵涉的东西比这要多。比方说,文字这种发明便比蒸气机伟大;但如果把文字的不断发展过程追溯一番,就会发现它和蒸气机完全不同。这两种发明在前期都存在着一些不重要的和零星的早期形态,现在当然无法细谈了。我们必须把注意力集中在发展的有效时期。原因是两者的时间幅度相差得太远了。蒸气机的发展大约是几百年,而文字的发展则有几千年了。同时,文字普遍流行以后,还没有预计到往后世界上的技术发展。 那一段变化过程是缓慢的、不知不觉的和事先没有预料到的。 到19世纪以后,这过程就变成了迅速的、有意识的和预见性的。19世纪上半叶是对待改变的新态度开始树立和巩固的时期。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奇特时期;过了六、七十年以后的今天,我们就可以看出一种幻灭的情绪,或者至少是一种焦躁的情绪。 19世纪最大的发明就是找到了发明的方法。一种新方法进入人类生活中来了。 如果要理解我们这个时代,有许多变化的细节,如铁路、电报、无线电、纺织机、综合染料等等,都可以不必谈,我们的注意力必须集中在方法的本身。这才是震撼古老文明基础的真正新鲜事物。弗朗西斯·培根的预言已经成了事实。他说:人类以往有时梦想着自己的身分只比天使稍低一点儿,现在却认为自己既是自然的仆人,又是自然的主人。但同一个演员是不是能扮两个角色还有待证实。 这整个的变化是在新的科学知识基础上产生的。科学被人们认识到的地方多半是它的结果而不是它的原理,因而便显然成为实用观念的储存所。但我们如果要理解这个世纪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那么把它比成一个矿藏便比储存所更恰当些。同时,我们如果认为科学概念的本质就是人们所需要的发明,因而只要拿起来就可以用,那便大错而特错了。在科学概念与发明中间隔着一个绞尽脑汁的构思设计阶段。新方法中有一个因素便是设法把科学概念与最后成果之间的鸿沟填起来。这是有组织有步骤地向一个又一个的困难进攻的过程。 现代技术首先是在英国由繁荣的中产阶级创造出来的。 因此,工业革命便是从这里开始的。但德国人显然找着了其他的方法,可以达到科学矿藏中更深矿脉。他们放弃了杂乱无章的治学方法。他们的技术学校和大学中的进步并不依靠偶然出现的天才和碰巧的幸运思想。他们治学的功绩是19世纪举世殷羡的事情。这种知识的训练法不单能应用在技术上面,而且也能应用在纯科学上面,甚至还超出了纯科学的范畴而应用到一般治学问题上去。这代表着由兼业工作者走向专业工作者的转变过程。 世间经常有许多人把毕生精力都贡献到思想的某几个领域中。尤其是法律家和基督教的神职人员都显然有这种专化人物。但直到19世纪人们才完全有意识地认识到知识在其一切部门中专业化的力量,找到了培养专家的方法,认识了知识对技术进步的重要性,发现了抽象知识和技术进步相连系的方法,并且也看到了技术进步的无限前程。这一切事情,直到19世纪(主要是德国人)才彻底地做到了。 过去,人们是生活在牛车上,将来,人们会生活在飞机上,速度的变化简直达到质变的程度了。 实现这样的改变对于知识界并不完全有利。效率的提高固然是无可否认,但其中至少也包含着一个危险。这种新形势对于社会生活各个方面的影响,我将留待最后一讲再谈。现在只说明这种有秩序地发展的新形势,是这个世纪思想发展的基础。 在本世纪中,有四个新概念被介绍到理论科学中来。当然,我们大有理由把概念的数目增加到远远超过这四个。但我所要谈的只限于从最广泛的意义上对现代物理科学基础的建设工作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概念。 其中有两个概念是互相对称的,我打算把它们并作一起来谈。我们所关心的不是其中的细节,而是它对思想的最后影响。 第一个概念是所有的空间,包括显然存在着真空的地方在内,都充满着物理作用场。这个看法曾在许多不同的形式之下被许多人想到了。记得中世纪有一句格言说:“自然惧怕真空”。同时,十七世纪有一个时期,笛卡儿派的微粒旋涡说似乎已在科学假设中确立。牛顿相信引力是通过某种介质中发生的某种变化所引起的。但整个地说来,18世纪并没有运用这些概念。光线的传播都用牛顿的方式解释,认为是细小的微粒在飞行。这当然就有真空存在的余地了。数理物理家都忙于推演引力理论的结论去了,根本没有功夫追究它的原因。他们纵使思考了这个问题,也摸不到寻找这个原因的门径。当时曾有人作过探讨,但意义不大。 因此,在19世纪开始时,物理事素充满所有空间的看法,在科学中并不受重视。 这一看法是在两个泉源中得到复苏的。第一个泉源是托马斯·杨和费涅尔所提的光的波动说获得了成功。这样一来,空间中便需要充满某种东西才能产生波动,因而便提出了以太作为充满空间的精微物质。第二个来源是电磁学说最后在麦克斯韦手中变成了一种形式,要求空间应充满电磁事素。麦克斯韦的完整理论直到19世纪70年代才形成。但有很多伟大人物如安培、奥斯特、法拉第等,都是这个理论的奠基人。 根据流行的唯物论观点看来,这些电磁事素也必须有一种物质作基础才能产生。因此以太又被搬出来了。接着麦克斯韦又证明光波只不过是他的电磁波中的一种。因此电磁波的理论便把光的理论并吞了。这是一种极大的简化,谁也不怀疑其中的真理。但对于唯物论说来则有一个不幸的结局。因为单就光本身来说,只要一种有弹性的简单以太就满够了;电磁波的以太则必须具有足以产生电磁事素的性质。事实上,在这些假定在事素下存在的质料只不过是徒具空名而已。假使你不是因为抱有某种形而上学理论,而假设有这种以太,你便可以抛弃它。因为它并没有独立的生命力。 因此,上一世纪的70年代,有几门主要的物理科学便是建筑在事先假定连续观念的基础上。但从另一方面说来,原子观也被道尔顿提出来,完成了拉瓦锡在化学基础上的工作。 这是第二大概念。一般说来,物质被认为是由原子组成的,而电磁效应则被认为是产生在一个连续的场中。 这两种概念之间并不存在矛盾。首先,它们虽是对称的,但除开特殊的具体情况外在逻辑上并不矛盾。第二,它们应用到的科学领域也各不相同,一个是应用在化学中,另一个是应用在电磁现象中。当时这两种概念合而为一的迹象极少。 物质的原子观具有悠久的历史。说到这一问题,我们马上就联想到德谟克利特和卢克莱茨。如果说这些概念是新的,那也仅是一种相对的说法,这里所指的只是18世纪这概念被确定下来,形成科学的巩固基础这一阶段。在讨论思想史时,必须把决定时代特征的真正思潮和偶然被提到的不起作用的思想浪花区别开来。18世纪,每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都念过卢克莱茨的书,而且也具有原子的概念。但唯有约翰·道尔顿能使这一概念在科学思潮中起作用,这种作用巨大的原子观才是一种新的概念。 原子观的影响所及还不止是化学。细胞之于生物学家正好像电子、质子之于物理学家一样。除开细胞和细胞群以外就没有生物现象。细胞的理论被介绍到生物学中来和道尔顿提出原子理论同时而且彼此并无连系。两个理论彼此独立地体现了同一个“原子观”的概念。生物细胞的理论是渐次形成的,只要举出一些年代和人名就可以说明生物科学成为有效的思想体系仅是近百年来的事情:1801年比沙创立组织学理论。1835年约翰·穆勒描述了“细胞”并说明了有关细胞的性质与关系的各种事实。施莱登在1838年和施旺在1839年最后确定了细胞的基本性质。因此,大约到1840年,生物学和化学全都建立在原子观的基础上了。但原子观的最后胜利还有待这一世纪末电子说的出现。还有一件事也说明思想背景的重要性;道尔顿完成他的工作后将近半个世纪左右,另一个化学家路易·巴士德借用了同一原子观的概念进一步应用到生物学的领域中去。细胞说和巴士德的工作在某些方面比道尔顿的学说更富于革命性。因为它们把机体的概念介绍到微生物的领域中去了。当时曾有过一种把原子当作只能具有外在关系的最后实有的倾向。这种看法被门德列也夫的原子周期律的影响否定了。但巴士德显示了机体概念在极小领域中的决定性意义。 天文学家给我们说明宇宙有多大,而化学家与生物学家则给我们说明宇宙有多小。 现代科学实践中有一个著名的长度标准,这标准是很小的。如果要取得这个长度就必须把一个公分分成一亿等分,然后取其中的一分。巴士德的生物机体比这个长度大多了。但在原子方面,我们现在知道这个长度对某些机体说来还是大得很不相称。 除开上述的一对概念外,这个时期的另一对新概念都和转化或转变有关;一个是能量守恒原理,另一个是演化原理。 能量守恒原理说明某一个量在变化之下的守恒观念。而演化原理所讲的则是由变化而产生新机体的现象。关于能量的原理属于物理学领域。关于演化的理论则主要属于生物学领域,但康德和拉普拉斯在讨论太阳和行星的形成时也曾提到过这种概念。 以上四个概念综合起来产生的效果,对科学的进步形成了一种新动力,使这个世纪的中期变成了科学成就的极盛时期。眼光清晰的人(他们显然错误了)这时便宣称,物理世界的秘密终于被揭穿了。如果你把不合实际的事物都扔到一边,那么你的解释能力就是无限的。另一方面,愚不可及的人则纠缠到最无法辩护的论点中去了。拥护新方法的科学家打垮了不顾决定性事实的旁征博引的武断主义。 因此,这时除了技术革命所带来的惊人事实外,又加上了科学理论所显示的惊人景象。社会生活的精神与物质基础都在变化中。到了这个世纪的最后25年的时候,浪漫主义、技术和科学等三个灵感的泉源都起了作用。 接着,几乎是突然出现了一个停滞时期。在最后20年中,这个世纪以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以来思想舞台上最消沉的场面告终。这是18世纪的回光返照,但却缺少伏尔泰和法国贵族纵情萧洒的风度。 这个时期是讲求效率、迟钝而萎靡的时期。 它只祝贺着专家的成功。 但我们如果回顾一下这一个停滞时期,就会发现其中也有改变的迹象。首先,现代系统研究的条件就不容许有绝对停滞的现象存在。在每一门科学里都有非常踏实的进步,而且还是非常迅速的进步。但这种进步总是只限于各门科学中已被接受的概念范围内。这是一个正统科学胜利的时期,它没有在约定俗成的东西以外受到其他思想的打搅。 从另一方面说来,现在我们可以看出,科学唯物论作为一个思想体系运用到科学中,已经不够完备了。能量守恒原理提供了一种新型的量的恒定。能量诚然可以看成是附属于物质上的东西。但无论如何质量的概念已经渐次地失去了它的突出地位,不再是唯一终极恒定的量了。往后我们可以发现质量与能量的关系颠倒了。物质变成了一定量的能相对于其本身的某种动态效应而言的名称。这一系列思想引导出一个概念,认为能是基本的,代替了物质的地位。但能仅是事象结构的量态名称。换句话说,它必须依靠机体发生功用这一概念。问题是如果不涉及简单位置中的物质这一概念是不是可以把机体描述出来呢?往后我还将仔细地论述这一点。 在电磁场方面也同样把物质推到后面去了。现代理论假定这种场中发生的某些事象根本不直接依靠物质。一般都假设一种以太作为基础。但以太并没有真正进入理论中来。因此,物质的概念又一次地失去了它的基础。同时,原子自身也转化成了一个机体,而演化理论也只是分析各种生物机体的形成与生存条件。诚然,这一晚期有一个极重要的事实,就是生物学的进展。这些科学基本上都是关于机体的科学。在当时和现在,较完整的科学这一荣誉是属于物理学的。因此,生物学便仿效物理学的方式。正统的观点有一种看法认为生物学只是条件较为复杂的物理机械论而已。 这论点有一个困难,就是目前对物理科学的基础概念出现了混淆看法。与此对立的活力论也具有同样的困难。因为在活力论中机械论(以唯物论为基础的机械论)的事实被接受了,另外又加上了一种活力控制来解释生物体的活动。我们可以明显地看到,各种似乎能应用到原子活动情况上去的物理理论,在目前的形式下彼此是不相符的。生物学援引机械论,从根源上说就是援引在表达一切自然现象的基础上能得到确证的和自相符合的物理学概念。但目前还没有这类的概念体系。 科学正形成了一种既非纯物理学,又非纯生物学的新面貌。它变成了对机体的研究。生物学是对较大机体的研究,而物理学则是对较小机体的研究。在这科学的两部门中还具有另一种区别,即生物学的机体包括着较小的物理学机体作为其组成部分。但目前还没有证据说明物理机体能分析成更原始的组成机体。这也许是能办得到的。但我们总会碰到一个问题,即是不是有一种不能进一步分析的原始机体呢。我们很难相信自然界可以无限制地分析下去。因此,一个科学理论如果抛弃唯物论就必须解答这些原始实有的性质是什么。 在这种基础上答案只能有一个。我必须从事件出发,把事件当成自然事素的终极单位。事件与一切的存在都有关,尤其与其他事件有关。事件的混合是通过色、声、臭、几何性质等永恒客观的位态实现的。这些永恒客观是自然所要求的,但却不是从自然中产生。它们在某一事件之中形成组成成分时,将以限制另一事件的外观或位态出现。位态之间存在着相关性,而且也有位态的模式。每一个事件都符合于两种模式:第一种是该事件将其他事件的位态摄入其自身统一体的模式,另一种是其他事件将该事件的位态分别摄入本身统一体中去的模式。因此,一个非唯物主义的自然哲学将把原始机体看成被摄入某一实在事件统一体的特殊模式的发生态。这种模式也包括该事件被摄入其他事件,因而使其他事件受到改变或局部决定的位态。因此,一个事件便有内在的实在和外在的实在,也就是存在于本身范围之内的事件,或存在于其他事件范围之内的事件。因此,一个机体的观念便包括机体交互作用的概念。一般科学中关于传布与连续的概念,相对地说来,只是在时间与空间中实际观察这类模式时所看到的细节性质。我们在这里所持的论点是这样:一个事件的关系就其本身来说是内在的,也就是说这些关系是构成事件本身的要素。 在前一讲中我们也得出了一个看法,即实际事件是自为的达成态。或者说,实际事件是各种不同的实有由于在该模式中具有真正结合性,因而被摄入一个价值之中,并且排斥其他实有的过程。这不仅仅是不同的东西在逻辑上的结合。果然如此,我们便可以把培根一句话稍微变动一下说:“一切永恒客观要素都将彼此相同。”这种实在性意味着每一种内在的实质(也就是每一种永恒客观本身)都和以事件为其发生态的某一有限价值有关。但价值的重要性各有不同,因而每一个事件对于事件群说来虽然都是必需的,但它所贡献的分量则由其本身内在的东西所决定。现在我们必须讨论一下这种性质是什么。实际的观察说明这种性质可以毫无区别地称为保持、持续、重现等。这一性质就是价值在实在的转变中恢复原始永恒客观要素所具有的自我同一。如果整个的事件重复前后相承的一系列组成部分所表现的某种形式,价值的某种形式(或形态)便在一个事件内产生重复现象。因此,不论你怎样根据各组成部分在时间过程中的流变来分析事件,你总会看到同一个自为的事物。同时,事件在其本身的内在实在中,反映了体现在其整体内的同一模式价值从它本身的各部分获得的位态。它就像这样在一个持续的个别实有的外貌下体现了自己,并在本身之中包含着自己的生命史。同时,这种事件反映在其他事件中的外在实在,也具有同一持续的个性。只是在这种情形下,个性是它的位态在组成环境的外界事件之内的重现。 这种事件的全部时间延续具有一种持续的模式,构成了它的外表现时。在这种外表现时下,事件作为一个整体体现出来。这时它也体现为自身各时限性部分的一些位态的总和。 在整个事件中体现出来的是同一模式,这一模式由许多不同的部分通过各该部分被摄入整个事件的结合性中的位态而表现出来。同一模式的早期生命史也是由它在这整体事件中的位态表现出来的。 因此,在这种事件中,便具有一种对它本身的主要模式的先期生命史的记忆,这种先期生命史在它本身的先期环境中构成了一种价值要素。一个持续事物内部具体包容的生命史可以分析为两个抽象概念:一个是持续实有作为实际事物产生出来,而对其他事物发生影响,另一个是潜存的实现能力个体化的体现。 对事件一般流变的探讨使我们分析了永恒的潜能,在这种潜能的本质中,存在着一种对任何永恒客观要素的展视。这种展视形成了产生出个别思想的基础,这些个别思想作为“思想位态”被摄入更精微、更复杂的持续模式的生命史中。 在永恒活动的本质中,也必然和个别情形一样可以从理想的状态中展视到从永恒客观要素的真实结合性中产生的一切价值。这种脱离一切实在的理想状态,是没有任何内在价值的,但作为目的中的要素则有价值。个别事件对这种理想状态的位态的个体化包容所取的形式,就是个别具有内在价值的思维。这种价值的产生,是由于这时思维的理想位态和事素过程中的实际位态具有一种真正的结合性。因此,潜存的活动脱离了实在世界的实际事物,便不具有任何价值。 把这一系列思想综合起来讲,潜存活动如果脱离体现这一事实来观察,便具有三种展视。第一是永恒客观的展视。第二是永恒客观综合时可能具有的价值的展视,最后是实际事物必然进入整体状态的展视,这种整体状态加上未来时就可以实现。但永恒活动脱离实际性,就失去了价值。因为实际性就是它的价值。从持续客体上产生的个别知觉,将根据模式支配其本身道路的方式而有深浅的不同。 它可能只代表最微弱的漪澜,把一般的潜能加以区分;也可能跑到另一极端,进入有意识的思维,这思维包括着把各种理想结合性状态中所具有的价值的抽象可能性提到自觉的判断面前来。这两极端之间的中间状态,则是环绕着个别知觉不自觉地展视某一现时的体现可能性而产生的;这一体现可能性从可包容的实际位态说来,代表着最近似于它本身的最近过去时的形态。物理定律代表着这个独特的决定原则中所产生的发展的协调。 因此,动力学就被最小作用量原理支配了,其中的详细性质必须经过观察才能得知。 物理学中所讨论的原子性的物质实有,就是这些个别的持续实有只看它们彼此在决定对方的生命史过程的交互作用,而不看其他任何东西时的情形。这种实有一部分是继承它们本身过去的位态而成的。另一部分则是环境中的其他事件的位态所形成的。物理学定律就是揭示这些实有之间如何交互作用的定律。对物理学说来,这些定律是武断的,因为这种科学已经抽象地脱离了实有本身的情况。我们已看到实有的本身情况可能受到环境的修正。因此,如果一种环境与这类物理定律能适用的环境具有很大的差别,而我们又认为同类定律在后一种环境中不必修正的话,那么我们的看法便是非常不妥的。对这些定律说来,物理实有可能在很重要的方面受到修正。它们还可能发展成更基本的个体形态,并具有更宽广的展视。这种展视可能达到一种达成态,提出多种价值,其选择超出于物理定律之外,只能用目的来表达。除开这种较疏远的可能性以外,还有一个直接的推论:即个别实有的生命史,是更大、更深、更完整的模式的生命史中的一部分。个别实有的存在可能受较大模式的位态支配,并经受较大模式本身所发生的修正。这种修正反映到个别实有中时即成为其本身存在的修正。这便是机体机械论。 根据这个理论,自然规律的演化和持续模式的演化是协同一致的。因为宇宙的现存一般状况,部分地决定了一些实有的本质,而这些实有的机能样态正是表现为这些规律。总的原则是:在新的环境中,就有旧的实有演化成新的形式。 当我们把彻底的自然机体论像这样很快地加以概述之后,就可以理解演化论的主要要求是什么。19世纪末叶这一停滞时期所进行的主要工作,就是科学各部门都吸收这一原则作为主要的方法论。当时有许多宗教界的思想家曾盲目地反对这种新理论。这也可以说是对急躁、肤浅思想的一种惩罚。其实彻底的进化哲学和唯物论是不相容的。原始的质料,或唯物论哲学用作出发点的质料,是不能进化的。这种质料本身就是最后的实体。从唯物论看来,进化这一名词就等于是描述各部分物质之间的外在关系的变化。这样,可供进化的东西并不存在了;因为一套外在关系和另一套外在关系之间是无分轩轾的。可能出现的只是无目的、不进化的变化。但现代理论的基本精神就是说明较简单的前期机体状态进向复杂机体的进化过程。因此,这一理论便迫切地要求一种机体观念作为自然的基础。它也要求有一种潜在的活动(实体活动)表现在个别体现状态之中,并在机体达成态中发生演化。 机体是价值发生态的单位,是为本身而发生的永恒客观性状的真正组合。 因此,在分析自然本身的性质时,就会发现机体的发生态依存于一种选择活动,这种选择活动和目的很接近。尤其是持续的机体在这种情形下便是进化的产物。而且在这种持续机体以外便没有能持续的东西。在唯物论看来,质料(如物质或电)是持续的。在机体论看来,唯一的持续性就是活动的结构,而这种结构是进化的。 因此,持续的事物便是时间过程的产物,而永恒的事物则是这过程存在所必需的要素。我们可以用下列方式给持续下一个确切的定义:假定事件A充满了持续的结构模式。于是A便可以全部复分为在时间上前后相承的一系列事件。又假定B是A的一部分,并且是从复分A而成的一系列事件中随便挑出来的一个。因此,持续模式便是A统一体所包容的完整模式中的一个位态模式。同时它也是A的任何一个时限片断(如B)所包容的完整模式之一。例如,分子是一分钟内产生的事件所表现的一个模式,便同时也是这一分钟之内任何一秒钟上产生的事件所表现的一个模式。显然,这种模式的重要性可大可小。它可能只表现在这种情形下个体化的潜在活动的某些细小事实,但也可能表现某些非常紧密的关连。 如果一个持续模式仅是从外在环境的直接位态中导引出来的,反映在不同部分的基点中,那么这种持续状态便只是一个不重要的外在事实。但如果一个持续模式完全是从该事件各个时限片断的直接位态上导引出来的,那么这种持续性便是一个重要的内在事实。它表现了某种性状上的统一,统一了潜在的个体化活动。因此便有一个持续的客体,这种客体对它本身和自然的其余部分都具有某种统一性。我们不妨称这类的持续性为自然持续性,所以自然持续性便是把一连串事件组成的历程中传递下来的某种性状的同一性不断加以承继的过程。这种性状属于整个过程,而且也属于过程中的每一个事件。这便正好是质料的性质。如果某质料存在过10分钟,那末它在这10分钟之中的每一分钟都存在过,而且在每分钟的每一秒钟上也都存在过。如果你把质料看成基本的,那末,持续性便是自然秩序基础上的一个武断的事实,但如果你把机体看成基本的,那么这性质便是进化的结果。 初看起来,一个自然客体既然具有承继起本身性状的过程,似乎就可以独立于环境之外了。但这种结论是没有根据的。假定B和C是这种客体的生活史中的两个连续的时段,而且C承接着B.那么C的持续模式便是从B那里继承过来的,同时也是从其他类似时段中继承过来的。它通过B而传递到C.但传递给C的是从B事件中导伸出来的完整位态模式。这种完整模式包括着环境对B以及该客体生命史中其他早期部分的影响。因此早期生命史中的全部位态,便作为在整个生命史的各个时其中始终持续的部分模式而被承继下来。因此,有利的环境对于自然客体的延续是极其重要的。 据我们所知,自然具有极大的持续性。其中有一般物质的持续性。地质学家所知道的最古老岩石中的分子,可能已经毫无变化地存在10亿年了。它们非但是本身没有变,而且相互之间的位置也没有变。在这样一段漫长的岁月中,以黄色的钠光的濒率振动的分子脉动数总共是16.3×1022=163,000×(106)3左右。直到不久以前原子看来还是不可分裂的。 现在我们知道的比较多,但不可分裂的原子又被似乎不可分裂的电子和质子接替了。 还有一个必须解释的大问题,实际上不可分裂的客体何以彼此会这样相似? 所有的电子彼此都是极其相似的。我们也不能超出证据的范围说它们是完全相同的,但我们的观察并不能发现任何差别。在这种意义下,一切的氢核便都是相似的。我们也看到了大量这种类似的客体,简直可以说俯拾皆是。看来一定程度的相似是持续的有利条件。根据常识也可以得出这个结论。机体如果要存在下去,就必协调。 因此,进化机构的关键在于,必须有良好的进化环境,加上稳定性大的特种持续机体的进化。任何自然客体如果由于自身的影响破坏了自己的环境,就是自取灭亡。 如果要造成一种有利的环境以适应个别机体的发展,最简单的方式是:使每个机体对环境的影响都有利于同一形态的其他机体的持续。同时,假如机体有利于同一形态的其他机体的发展,那么你就取得了一种进化机构,适于产生上述状态中的具有高度持续力的大量同类实有。因为环境自然地配合种的发展,而种也配合环境发展。 第一个值得提出的问题是:有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有这种持续机体发展机构的存在。在观察自然时,我们必须记住,它不单是有以永恒客观要素的位态为组成部分的基本机体,而且还有由机体组成的机体。现在,为了作简单解释,我们先不提任何证据就假定电子和氢核是这种基本机体。那么原子和分子便是较高形态的机体。它们也代表着一种紧密确定的有机统一体。但当我们观察较大的物质集合体时,有机统一体便退到后面去了。看来是模糊的和初步的。它确乎存在,但模式是模糊而不肯定的。它仅是一些效应的集合。当我们观察到生物时,模式的肯定性又恢复了,机体的性质便又突现出来。因此,无机物的典型定律主要是从混合的集合体上得出的平均统计数。这些远不能解释事物的根本性质,反而模糊了个别机体的个体性质。如果我们要解释有关机体的事实,我们就必须研究个别分子、电子或生物体。在前二者与后者之间情况比较混乱。现在研究个别分子的困难是对它的生命史知道得太少了。我们无法把一个分子作连续不断的观察。 一般说来,我们所研究的只是分子的大集合体。至于个别分子,则只是有时由伟大的实验家克服了极大困难偶然瞥见了一眼。这样也只是看到了瞬时效应的一种形态。因此,个别分子或电子发生机能的过程大部分是无法观察到的。 但在生物体方面,我们就能追溯每一个体的生命史。我们在这方面刚好找到所需要的那种机构。首先,这儿有同一物种的个体繁殖物种的现象。同时对于各种类或果实中的种子的持续也周到地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然而,显然我把进化的机构解释得大简单了。我们发现生物还有共存物种,彼此互相提供有利的条件。因此,正好像同一种中的个体互相有利于对方一样,共存状态的种也是互相有利于对方。在氢核和电子上,我们也发现有初步的共存状态。这种成对共存是十分单纯的,同时其他对抗种类又不发生竞争,这就说明了我们在氢核和电子间所看到的巨大持续性。 因此,自然的发展机构中便包含着两个方面,第一是机体所适应的一定环境。 19世纪的科学唯物论就是着重这方面。从这种观点看来,生活资料的量是有一定的,因此便只有极有限的机体能利用它。环境的固定性支配了一切。因此,科学的结论便是生存竞争和自然选择。达尔文本人的著作在严守直接证据和保存每一个可能的假说方面,在任何时代都可以成为楷模。但在他的门徒中这种美德便不大显著,至于拥护他这种学说的人物就更差了。欧洲的社会学家和政论家的思想都沾染了一种习惯,常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利益的冲突这一方面。有一种流行的看法,认为在决定商业利益和国家利益的行为时,如果把伦理观念完全抛开不谈,便是一种极坚定的现实主义作风。 进化机构的另一面是创生,这是被人忽略的一面。机体可以创生它自己的环境。在这一点上个别的机体是无能为力的。如果要产生足够的力量,便必须有机体合作的社群。环境在这种合作下,将产生与支付力量的大小相适应的可变性。 这种可变性就将改变整个进化的道德面貌。 在不久以前和现在,都流行着一种混乱的看法。科学技术的进步使人类环境的可变性日益加强。可是人们却用一种只在固定环境论中才能找到根据的思想习惯来解释这种可变性。 宇宙之谜不是那样简单的。有一种恒定的位态,其中某种达成态永无止境地为着自身的缘故而复现。此外也有变为其他事物的转变位态,其他事物也可能价值较高,也可能价值较低。同时还有斗争和协调的位态。但浪漫主义式的残忍和浪漫主义式的自我否定都和实际的政治距离很远。第七章 相对论 在本系统讲演的前几讲中,我们讨论了造成科学运动的先行条件,并将思想的进展从17世纪一直叙述到19世纪。到19世纪时,思想史如果按科学来分类,便分成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浪漫主义思潮和科学的接触,第二部分是该世纪早期科学技术与物理学的发展,最后一部分是进化论加上生物科学的一般进展。 在整整这三个世纪中,主要的情形是:唯物主义给科学概念提供了一个完备的基础。这方面实际上没有人发生怀疑。 如果需要波动的概念,便提出以太作为波动的质料。为了说明这种说法所采取的全部假定,我概括地提出了另一种说法,即自然机体论。上一讲中已指出生物学的进展、进化论的出现、能的理论和分子的理论等,都迅速地破坏了传统唯物论作为完备基础的地位。但直到这个世纪末,还没有人作出过这种结论。唯物论一直居最高的统治地位。 现在这一世纪的情况是:关于质料、空间、时间、能等概念都产生了许多复杂的说法,旧传统假定的稳定性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很显然,它们不会保持牛顿遗留下来的那种形式,甚至也不会保持麦克斯韦遗留下来的那种形式。我们必须加以重新组织。现代思想的新形势的出现是由于科学理论超越了常识。18世纪所继承下来的是有组织的常识的胜利。 这时已经抛弃了中世纪的幻想和笛卡儿的微粒旋涡说。其结果是充分地发展了宗教革命时期的历史革命中所产生的反理性潮流。这种看法的基础就是一般人可以用自己的眼睛或低倍显微镜所能看到的东西。它把需要测量的明显事物加以测量,并把需要总结的明显事物加以总结。比方说,它曾总结了一般关于重量与体积的概念。18世纪初期就出现一种平静的信心,认为荒谬的说法毕竟被戳破了。但今天我们却走到了思想的另一极端。 表面上荒谬的东西明天是不是会被证明成为真理,只有天晓得。我们实际上是大同小异地重复着19世纪早期某些情况,只是想像力的水平更高而已。 我们的想像力水平其所以会更高,并不是因为我们具有更精微的思维能力,而是因为我们有了更好的仪器。在过去40年中,科学界发生的最重要事件就是仪器设计的进步。这一进步有一部分是由少数天才人物如迈克尔逊和德国的光学家等创造出来的。同时这也是由于制造业、尤其是冶金业工艺过程的进步而产生的。现在设计者可以掌握各种物理性能不同的材料。所以他便有把握取得自己所希望的材料,并可以在极小的公差范围内制成自己所要求的型式。这使思想达到了一个新阶段。一种新仪器就像一次外国旅行一样,显示出事物的新奇组合。 这种益处不仅是新添了一些东西,而是引起了一种转变。实验方面的发明创造的进展,也可能是由于国家有更多的人材流向科学研究的结果。不管原因是什么,近30年来精微而富于天才的实验大量地涌现出来了。其结果是在那些和人类日常经验相去很远的自然领域中累积了大量的资料。 有两个著名的实验,一个是伽利略在这科学运动开始的时候做的,另一个是迈克尔逊利用干涉仪在1881年完成的。 后者在1887和1905年又曾重复过。这两个实验都说明了我的论断。伽利略从比萨斜塔上将重物坠下,证明了重量不同的东西只要是同时放下就会同时落地。 从试验的技术和仪器的精密度来看,这个试验在以往的5,000年中随时都可以做。 这儿所牵涉的概念只是重量和落下的速度。这在日常生活中都是非常熟悉的。 克里特岛的敏诺斯王族从海岸边高高的城墙上把小圆石头向海里扔的时候,就可能熟习了这一整套概念。科学是从日常经验出发的,这一点特别值得注意。正是由于这样,它才很容易地和那次历史性革命的反理性主义基础结合起来。它不追究终极的意义,而只限于观察支配表面事物互相承接时的关联。 至于迈克尔逊的试验,就不可能在更早的时期里做出来了。它需要技术上的一般进步和迈克尔逊在物理实验方面的天才。它要决定的是地球在以太中的运动;同时它也假定光线是由一种波组成的,这种波的振动可以在以太中以固定的速度向任何方向传播。当然,地球是在以太中运动的,而迈克尔逊的仪器则随着地球运动。在仪器的中心有一道光被分开了。其中的一半沿着仪器走一段距离之后,再由仪器上的镜子反射回中心。另一半与前一半成直角地横过仪器走同样一段距离之后,也被反射回中心。像这样重新组合起来的光线被反射到仪其中的幕上。 如果事先作了安排的话便可以看到干涉带,也就是许多黑线。这是由于两个半道光线射到幕的某一部分时,路程的长度差发生了微小的差别,因而使一道光的波峰填充了另一道光的波谷。这种路程上的差别将受到地球运动的影响。因为最后决定的标准是以太中的路程。因此,仪器既是随着地球运动,一半光线的路程将会由于地球运动的影响不同于另一半光线,而受到干扰。读者不妨设想自己在火车车厢里先沿着车身走一段,再横过车身走一段。然后请你在铁轨上把你的路程记下来,铁轨在这个比喻中就相当于以太。但地球对于光线说来,运动是很迟缓的。所以在这个比喻中你必须设想火车几乎是停下了,而你自己则在很快地运动。 在实验中,地球运动的效应应当会影响到干涉带在光谱上的位置。如果你把仪器转动一个直角,那么地球对两个半道光线的效应就将互换过来,干涉带的位置也会移动。我们可以计算出由于地球绕着太阳运动而产生的微小移动。此外,太阳通过以太的运动所产生的效应也必须加上去。仪器的精密性可以加以测验,我们证明这种移动的效果可以通过仪器观察出来。然而事实上却什么也观察不到。 当你把仪器转过来时,并不产生任何移动。 从这里便可以得出结论道:要么地球在以太中便是永远静止的,要不然这个实验所根据的基本原理便有什么地方发生毛病了。在这个实验中,我们跟敏诺斯王的孩子们的游戏和他们的思想显然距离很远。以太、以太波、干涉、地球通过以太的运动等观念,以及迈克尔逊的干涉仪等,和日常生活中的经验都距离很远。这些虽然都比较疏远,但比起一般接受的关于这个实验无结果的解释还是要简单而明了得多。 这个解释的理由是一般科学中所运用的关于时间与空间的概念都太简单了,必须加以修改。这个结论是对常识的直接挑战,因为早期的科学只是把一般人的普通概念加以精化而已。像这样激烈地重新组合概念,除非是能得到许多其他观察的支持,否则是不会被人接受的。群情在这儿无法细谈。 某种形式的相对论似乎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对许多事实进行解释。没有这种理论,每一个事实便都需要一个特殊的解释。 因此,这一理论便不单纯地依靠在产生出它本身的那些实验上。 相对论这种解释的中心意义是这样:本实验中所用的迈克尔逊干涉仪这类的仪器,必须会记录出一种结果,说明光速相对于它本身来说具有同一固定的值。我的意思是说彗星上和地球上的干涉仪都会记录出一种结果,说明光速相对于其本身来说具有同一个值。这是显然说不通的,因为光通过以太运动时有一定的速度。因此,任何两个物体(如地球与彗星)通过以太运动时速度如不相等,那么就必然会使人预计它们相对于光说来具有不同的速度。 比方说;如果有两辆汽车在路上行驶,一辆时速10英哩,另一辆时速20英哩。同时另外还有一辆汽车以每小时50英哩的速度从这两辆车旁驶过,那么最后这一辆最快的汽车将以每小时40英哩的速度驶过其中的一辆,并以每小时30英哩的速度驶过另一辆。这情形在光说来便是这样;假如我们用一道光代替那一辆最快的车,那么它沿着路上传布的速度和它相对于被它本身超过的两辆车中任何一辆的速度都刚好相等。光速是非常大的,每秒钟大约有30万公里左右。我们对空间与时间必须具有某些概念,使得这种速度刚好具有这种特性。从这里可以看出,我们关于相对速度的一切概念都必须改变。但这些概念是我们关于时间与空间的习惯概念的直接产物。所以我们就回到原先的论点上来了,就是说,我们通常对于时间与空间的说法中有某种东西被忽视了。 现在我们习惯的基本假定是对空间赋与一种独特的意义、对时间也赋与一种独特的意义。因此,不论我们对地球上的仪器的空间关系赋与什么意义,对彗星上和在以太中静止的仪器也必须赋与同样的意义。在相对论中这一点被否定了。单就空间说来,如果你想一想相对运动的明显事实,便不难同意这一说法。但即使在这一点上,意义的变化也比常识所能同意的要深刻。不过,同样的要求对时间也提出来了。 因此计算事件的相对次序和事件之间的时间间隔时,将会随着地球上、彗星上和以太中静止的仪器有所不同。这一说法就使我们轻信的头脑更加感到受不住了。关于这一问题我们无需深究,只要提出一个结论就够了。这就是说,由于地球和彗星的条件不同,时间和空间对两者都具有不同的意义。因此,速度对两个星体便具有不同的意义。总起来说,现代科学的假定是这样,任何东西相对于任何一种时间与空间的意义说来,如果具有光速,那么相对于任何另一种时间与空间便有具有同样的速度。 这对于古典科学唯物论是一个严重的打击。古典科学唯物论预先假定有一个肯定的现在瞬时,所有的物质在现在瞬时中都同样是实在的。在现代理论中则没有这种独特的现在瞬时。你在整个的自然界中都可以为同时瞬间这一概念找到意义。但对各种不同的时间概念说来就将具有不同的意义。 有一种人趋向于对这种新理论赋与一种极端主观主义的解释,也就是说时间与空间的相对性被说成似乎可以由观察者自行选择。其实如果加入观察者这一成分解释起来更方便,那样做便是完全对的。但我们所需要的是观察者的身体,而不是他的心灵。而且他的身体的用途,也只是作为一个极常见的仪器而已。总的说来,我们最好是把注意力集中到迈克尔逊的干涉仪上,而不牵涉迈克尔逊的身体和心灵。问题是干涉仪的幕上何以有黑带,当仪器转动时干涉带何以不轻微地移动。新出现的相对论将时间与空间空前紧密地结合起来了。它假定时间与空间在具体事物上的分割可以通过许多不同的抽象样态来达成,同时也可以得出不同的意义。但每一种抽象样态都是把注意力导向自然界中的某种东西,因此便是把它分离出来以供思考。和这一实验有关的事实是,干涉仪和许多在自然实有中可以成立的时—空体系中只与其中的一种有关。 现在我们所要求于哲学的是对于时间与空间在自然中的地位问题给我们提供一个解释,以便有可能保存各种不同的意义。本系统演讲不能详谈细节问题。但我们还是不难找出时间与空间区别的根源。我事先假定的是自然的机体论,在前面我已经把这种理论概述为彻底客观主义的基础。 一个事件就是将位态模式摄入统一体的过程。一个事件在本身之外的有效性在于它的位态参与形成其他事件的包容统一体。如果被反映的模式只是将一个事件作为一个整体而附属于它,那么除开几何形状的系统位态以外,这种有效性便是微不足道的。如果模式在事件的相继各部分中持续下来,并在全体中显示出自己,以致使事件成了它的生命史,那么,由于这持续的模式,事件就获得了外在的有效性。原因是它本身的有效性被相继各部分的类似位态加强了。这事件形成了一个模式化的价值,并且有本身各部分所传承的持续。正由于传承的持续性,该事件对环境的修正才具有意义。 正是由于这种模式的持续性,时间才和空间分离了。这模式在空间中说来是现在的,这种时间上的决定便构成了它对各部分事件的关系。因为它在本身生命过程的这些空间部分的时间连续上被重复地产生出来。我的意思是说:时间次序的这种特殊作用容许模式在其本身历史的每一时段中重复产生出来。也可以说,每一个持续的客体在自然中发现并要求自然给予一个原则,将空间与时间分开。除开持续模式这一事实以外,这一原则也还是存在,但却只是潜在的,而且是无足轻重的。所以时间相对于空间的意义和空间相对于时间的意义,由于持续机体的发展而发展起来了。持续的客体表示空间在组成事件的模式上和时间发生了分化。反过来说,空间在组成事件的模式上和时间发生分化,就表示事件对持续客体的共体容忍性。共体没有客体可以存在,但持续客体如果没有对它们具有特殊容忍性的共体就不可能存在。 这一点决不可误解。持续性的意思就是:一个模式如果表现在一个事件的包容体中,便同时表现在该事件按一定法则分开的各部分的包容体中。整个事件的任何一部分却并不象整体一样,产生出同样的模式来。我们不妨看看人体在一分钟的生命过程所表现的整个身体模式。例如:某一个大姆指在这一分钟中必然是整个身体事件的一部分。但这一部分的模式是大姆指的模式而不是整个身体的模式。因此,持续便要求有一定的法则来取得各部分。在上述的例子中,我们马上可以看出这法则是什么。在这一分钟的任何一部分里(如一秒或1/10秒),我们都必须从整个身体的生命史上着眼。换句话说,持续性的意义包含着时—空连续区中一段时间的意义。 在这里就产生了一个问题:是不是所有的持续客体从时间上分化出空间来时都具有同一原则?或者说,同一客体在本身生命史的不同阶段中,分化时—空关系的原则是不是完全一样呢?直到几年以前,人们都毫不犹疑地假定,可能找到的只有一个这样的原则。因此,从时间相对于某一个客体的延续性来看,就将和相对于另一客体的延续性具有同一意义。同时,空间关系也就必然具有一个独特的意义。但看来客体被观察到的有效性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解释,即假定作相对运动的客体在其持续性上所运用的时间与空间的的意义是随客体而异的。每一个持续客体都被认为是停留在本身应有的空间中,它运动时所通过的任何空间都不是其特殊持续性所固有的空间。如果两个客体彼此相对地都处在静止状态,那么它们在表示其持续性时便运用着同一的时间与空间的意义。但如果彼此作相对运动,那么时间与空间就各不相同了。 因此,当我们看到一个客体在其生命史的某一个阶段是在相对于其生命史的另一个阶段作运动时,这个客体在这两个不同的阶段中便运用了不同的空间意义,而时间的意义也相应地有所不同。 在机体论的自然哲学中,主张独特时间区分的旧假说和主张多种时间区分的新假说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这仅是从观察中取得证据的问题①。 在前面的一讲中,说到一个事件有和它同时发生的其他事件。在这儿发生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在新的假说下,是不是可以不修改对一个肯定的时—空体系的看法而作这种说法呢?如果说,在某种时间体系下两个事件是同时发生的,那么这是可以办得到的。至于在另一种时间体系下,这两个同时发生的事件虽然可能部分重复,但却不会是同时的。假如在每一个时间体系下,某事件经常处在其他事件的前面,那么它就可以无条件地处在另一事件的前面。假如我们从某一既定的事件A出发,一般说来,其他事件就分成两类;一类是无条件地与A同时,另一类是在A之前或在A之后。但此外还有一类就是把以上两类连接起来的事件。在这儿便发生了一个临界状态。大家还记得我们有一个临界速度必须加以说明,即光在真空中的理论速度②。同时大家也记得,运用不同的时—空体系就意味着客体的相对运动。当我们分析了某一套事件对任何既定事件A的临界关系时,便找到了我们所要求的临界速度的解释。现在我把细节问题都撇开了。显然,确切的叙述要加入点、线和瞬时才能办到。同时,几何的来源也必须加以讨论;如是度的衡量、直线的直,平面的平,以及垂直性等都是。对于这方面的探讨,我曾在关于广延的抽象概念的书中提到过。但这题目太专门化,这儿无法讨论。 假如距离的几何关系没有一个确定的意义,那么引力定律就必须另作叙述了。 因为表达这一定律的公式是两微粒之间的引力等于其质量的乘积乘以其距离的平方的倒数。这种说法,事实上假定引力被考察的那一瞬间具有确定的意义,其距离也具有确定的意义。但距离仅是一个纯粹的空间概念,在新理论中将根据所采取的时—空体系的不同而有许许多多的不同意义。假如两个微粒相对地处在静止状态,那么我们就可以满足于两者共有的时—空体系。但两者相对地不处于静止状态时,这说法就没有提出应采取什么步骤。因此我们必须重新制定这一定律,使它不预先假定任何特殊的时—空体系。爱因斯坦做到了这一点。当然,这样做的结果是更加复杂的。他把纯数学中的某种方法介绍到数理物理中来,使公式不必依靠任何特殊度量体系。这一新公式提出了许多牛顿公式中所没有的细微效应。但在大的效应上牛顿定律和爱因斯坦定律是相吻合的。爱因斯坦定律所增加的效应可以解释水星轨道的不规则情形,在牛顿定律中却是不可解释的。这一点有力地肯定了新理论。奇怪的是,根据多种时—空体系的新理论,能包含牛顿定律而又能解释水星运动特征的公式并不止一个。选择的方法只能等各公式发生差异的那些效应得出了实验的证据才能决定。自然界的情形可能完全不管数学家的审美选择的任何要求。 还要附带说明一点,爱因斯坦很可能抛弃我刚才向大家解释的多种时—空体系。他可以用时—空歪曲改变了量度性质不变的理论来解释他的公式以及每一个历程都有固有的时间的说法等等。但他现有的叙述方式在数学上说来更简洁,这种方式只容许一种引力定律,排斥了其他定律。不过我个人还是认为这无法和我们经验中关于同时性和空间排列的事实相调和。并且还有其他性质更抽象的困难。 关于事件间的关系,我们现在所得出的理论首先是根据一种原理,认为事件的关连性在一个事件本身说来完全是内在关系。至于对其他关系对象,则不尽如此。比方说,像这样牵涉的永恒客体便只和事件具有外在连关。这种内在的关连性就说明了何以一个事件只能在它本身所在的地方,并且出现它本身所呈现的情况。换句话说,它只能处于一套固定的关系中。因为每一种关系都参与到事件的本质里,所以离开这种关系,事件甚至就不能成为其本身了。内在关系这个概念的意义正是如此。一般人通常甚至普遍地认为时—空关系是外在的。这里所否定的正是这种说法。 内在关连的概念需要把一个事件分成两个因素,一个是个体化的潜存实体活动,另一个是被个体化活动所统一的位态的综合。这种综合也就是进入该事件本质中的关联性的综合。换句话说,内在关系的概念需要将实体看成是将关系综合到自身的发生态性质中去的活动。事件所以能成为事件,就是因为它把多种关系综合到本身之中去了。这种相互关系的一般格架是一种抽象概念,它假定每一个事件都是一个独立的实有(实际上并不如此),然后再问这种构成关系还有哪些剩余部分在关系的方式下存留下来了。像这样全面地表现出来的关系格架,变成了一个事件综合体的格架,其中具有各种不同的关系;有些是整体与部分的关系,有些是各部分在一个整体中连合起来的关系。纵使在这儿,内在关系也还是迫使我们非注意不可,因为很显然,部分是组成全体的因素。 同时,一个事件如果在所有的事件综合体中失去了地位,而成为孤立事件,那么它便被本身的性质所排斥而不能成为事件了。因此,整体显然对于各部分具有组成作用。而关系的内在性也诚然是通过这个全面的抽象外在关系格架表现出来的。 但当我们把有广延和可分割的实际宇宙作这种表现时,便把时间与空间的区别抛开了。实际上也把体现的过程抛开了。这过程就是各种事件借以体现其自身的综合活动的调整。 所以这种调整便是潜存活动实体的调整,这些实体由于这样调整而表现出个体化,或斯宾诺莎的唯一实体的样态。同时,时间过程也是由这种调整引起的。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时间在综合体现过程中的调整性质上,超越了自然的时—空连续区范围①。在这种意义下,时间过程并不一定由一条单线式的连续过程组成的。因此,为了满足现代科学假说的要求,我们就提出一个形而上学的假说,认为时间不是这样组成的。我们根据直接观察,假定体现的时间过程可以分析成一群线状的过程。每一个线状过程都是一个时—空体系。为了支持这种确定线状过程的假设,我们将援引下列事实:(1)我们体外有广延的宇宙通过感官直接呈现在我们面前,并与我们·同·时存在,(2)对于感性认识领域以外现在直接发生什么现象的问题具有理性上的理解,(3)发生态客体的持续性中包含的内容的分析。客体的这种持续性中存在着现在所体现的模式的展示。这种展示是事件固有模式的展示,也是使永恒客体获得位态的自然界时段的展示,同时也可以说是永恒客体使事件获得位态。模式进入一个事件的本质后,便为这个事件而在整个时间延续中空间化。这事件就是整个延续中的一部分,也就是本身固有位态所展示的一切中的一部分。反过来说,延续便是与事件同时存在(在上述意义下的同时)的整个自然界。因此,事件体现其本身时展示出一个模式,这个模式需要一个由意义肯定的同时性所决定的确定延续。这种同时性的每一种意义都把这样表现出的模式和一个确定的时—空系统连系起来。时—空体系的实际性是由模式的体现构成的。但它被包含在事件的总格架中,构成它对体现的时间过程的容忍性。 应当注意的是模式所需要的延续牵涉到一定长度的时间,而不仅是一个瞬时。这样一个瞬时是更加抽象的,原因是它只表示具体事件之间某种连接关系。这样一来,延续便空间化了。所谓“空间化”的意义就是说,延续是被实现的模式构成事件性质的场所。延续作为其本身所包含的某一事件实现时所体现的模式的场所,便是一个时期,或滞留期。而持续则是模式在一系列事件中的重现。因此,持续需要一系列的各自表现着一个模式的延续。由于这个缘故,“时间”就从“广延”和“可分性”上分离出来了,这种“可分性” 是从广延的时—空性上产生的。因此我们不能把时间看成广延性的另一形式。时间仅是时期性延续的连续。但因此而互相承接的实有则是延续。延续就是模式在某一特定的事件中体现时所需要的东西。因此,可分性和广延性便包含在某一特定的延续中。时期性的延续不是通过其相继的各可分部分实现的,而是随着各部分产生的。人们说,芝诺要是在世,可能会对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 一书中某两段文字联系起来看时的真实性提出反对。但在这种方式之下,这一反对便会由于抛弃前一段而解决了。这里所指的两段都在“直观之公理”一节中。 第一段引自“延扩(广延)的量”那一小节,第二段引自“强弱的量”那一小节。 后一小节中把有关广延和强弱的量的一般讨论总结起来了。第一段的原文是这样:“在其部分之表象使全体有表象可能因而部分之表象必然先于全体之时,我名量为延扩的。盖我欲表现一直线,若不在思维中引长之,即由一点逐次产生其一切部分,则无论譬如何短小,我亦不能表现之。仅有此种方法,始能得此直观。关于一切时间,不问譬如何微小,其事亦正相同。盖在此等时间中,我仅思维自一刹那至别一刹那之继续的进展,由之经由其一切之时间部分及其所增加者,始产生一定之时间量。”第二段是这样:“其中无一部分能为最小者,即无一部分为单纯者,此一种之量之性质,名为量之连续性。空间时间皆为连续的量,盖因空间时间除其视为包围于限界(点或刹那)内者以外,不能得其部分,因而仅以此种情形得之即所得之部分,其自身仍为—空间—时间。故空间唯由无数空间所成,时间由无数时间所成。点与刹那,仅为限界,即纯为限制空间与时间者之位置而已。但位置常豫想有其所限制或其所欲限制之直观;纯由位置视之,为能先于空间时间授与吾人之成分,则绝无空间时间能构成者也。” 如果“时间与空间”是广延的连续区,我就完全同意第二段引文。但这说法和康德的前导者不相容。因为芝诺将提出反对说,这里面牵涉到一个无止境的循环论证。每一部分时间都包含着本身更小的部分,像这样一直推论下去是没有止境的。这一系列的过程最后就会追溯到无。因为开始的瞬间是没有延续的,只标志着与更早的时间的连接。因此,以上两段引文如果全都接受的话,时间就不可能成立了。我个人是接受后一段而抛弃前一段。体现就是时间在广延范围内的实现。广延是事件以其潜能形态而存在的综合体。在体现过程中,潜能就变了现实。 但潜在模式需要延续,而延续则由于模式的体现必然表现为一个整个的时期。因此,时间便是可分和连续的要素本身的连续过程。延续变成时间性的延续时,就引起某种持续客体的体现。时间化就是体现。时间化并不是另一连续过程。这是一个原子式的连续过程。因此,虽然时间化的东西是可分的,时间本身则是原子式的,也就是成为一个一个时期的。这种理论是从事件的理论和持续客体的本质中推论出来的。在下一章中我们将讨论它和科学界中最近出现的量子论的关系。 值得注意的是,时间的时期性这一理论并不依靠近代相对论,如果相对论被抛弃它也照样能成立,甚至还更简洁。它所依靠的是事件作为最具体的有限实有时的内在性质的分析。 总结以上的说法,首先应当注意的是,它所根据的第二段康德的引文,并不依靠康德的任何特别理论。这一段引文是符合于柏拉图而反对亚理士多德的①。 其次,这一说法假定乏诺对自己的说法是理解的。他应当反对的是关于时间本身的流行见解,而不反对运动,后者牵涉的是时间与空间之间的关系。因为一切实现的东西都有延续。根据康德的前一说法,任何延续在其本身的部分没有成为现实以前,它就不能实现。但同一说法也能应用这一部分,并且可以一直像这样推论下去。这无限的过程也同样归于无,甚至符合亚理士多德的看法——没有第一瞬间存在。这样说来,时间就变成一个非理性的概念了。第三,在时期说中,如果把时间化看成整个机体的体现,芝诺的难题也就可以迎刃而解了。这种机体是将整个时—空连续区的时—空关系(不论在本身之内还是本身之外)一起包括在本质之中的事件。第八章 量子论 相对论的理论引起了人们极大重视,这是理所当然的。它虽十分重要,但却不是近来吸引物理学界兴趣的主要论题。这个地位无疑地被量子论占据了。这个理论中有趣的地方在于,根据这种说法,某些可以渐增渐减的效应实际上都是以某种明确的跳跃方式增减的。这好像是说,你能每小时走三英里或四英里,但却不能走三英里半。 上述的效应牵涉到分子受到碰撞时所激发的发光现象。 光是由电磁场中的振动所产生的波组成的,当一个完整的波经过某一点的时候,那一点上的一切东西便又恢复原状,准备接受随之而来的第二个波。大家不妨设想一下海洋里的波,把一个接着一个的波峰数一数。在一秒钟之内通过某一点的波数就是这一波动体系的频率。具有一定频率的光波体系就相当于光谱中的一定颜色。当一个分子受到激发时,便以几种固定的频率振动。换句话说,分子振动有一套固定的方式,而每一个方式都有一个固定的频率,它能在电磁场中激起与它本身频率相同的波。这种波带走振动的能,所以当这种波形成之后,分子也就失去了激发的能,随着波就停止了。因此,分子可以辐射出一定颜色的光,也就是可以辐射出一定频率的光。 大家也许会认为,每一种振动的方式都可以激发到任何强度;因之,这种频率的光便可以带走任何量的能。但实际上却不然。似乎有一种最小量的能是不能复分的。这情形就好像是一个美国人用国币付款时,无法把分币分成更小的单位来支付他所得到的最小分量的货物一样。分币就相当于光能的最小量,取得的货物就相当于激发原因的能。这种激发原因要么就强到能得到一分钱能的发射,要么就根本得不到任何能的发射。在任何情况下,分子都只能发射整分币数的能。 另外还有一个特征可以用一个英国人来解释。这人如用英国货币来付款,其最小的单位是法寻。法寻的价值和分币是不同的,大约只及半分左右。在分子中,不同的振动方式具有不同的频率。我们不妨把每一种方式都比作一个国家;一个比作美国,一个比作英国。那么有一个方式便只能以整分币数的量辐射出能。因而一分钱的能便是它所能付出的最小量。至于另一种方式,则只能以整法寻数辐射出能,因而一法寻的能便是它所能付出的最小量。此外,我们也可以找出一个法则来计算某一方式中一分钱的能和另一方式中一法寻的能的相对价值是多少。这一法则简单得连三岁小孩子都能明白。因为每一个最小钱币的能的价值和该方式中的频率是严格地成比例的。根据这一法则来比较法寻与分币,美国频率将等于英国频率的二倍。换句话说,一个美国人在一秒钟之内所做的工作等于英国人的二倍。至于这情形和外间传说的两国人的性格是不是相同,就要让大家来评价了。最后我还要提出一点,太阳光谱的两端都被认为有一定作用,有时人们需要红光,有时则需要紫光。 我想量子论关于分子的叙述是不难理解的,迷乱的情形是由于把这个理论硬套到科学上关于原子与分子内部情形的一般描述中而产生的。 唯物论的基础是,自然界的事物应当用物质的空间运动来解释。根据这一原则,光波便要用物质性的以太的空间运动来解释,而分子的内部情况则必须以分立的物质所组成的部分的空间运动来解释。关于光波方面,物质性的以太退到后面一个不稳定的地位上去了。现在谈到它的人已不多了。但把这一原理应用到原子上则没有人怀疑过。例如,一个中性的氢原子被认为至少是由两团物质组成的,一团是包含着正电的物质的核,另一团是构成负电的单个电子。有迹象表明核的结构是复杂的,并说明可以重新分为更小的物质团,有些成为正电物质团,有些则成为电子物质团。这个假设的意思是说,原子中不论发生什么振动,都应归结到可以从其余物质上分离出来的一小片物质的振动式的空间运动。根据这种假说,量子论的困难就在于:我们必须把原子描绘成具有有限数目的凹槽作为振动发生的唯一轨道。然而古典科学的描述却没有这种凹槽。量子论所要求的是路线有限的电车,而科学的描述却只能提供在原野里奔驰的马。其结果是物理学上的原子理论很像哥白尼以前的天文学上的本轮说。 根据自然机体论说来,便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振动。一种是振动式的空间运动,一种是振动式的机体变形。这两种变化的条件性质是不同的。换句话说,一种是整个模式的振动式的空间运动,另一种是振动式的模式变化。 机体论中的完整机体,相当于唯物论中的质点。有一种原始的属,包含着若干种机体。凡是这原始属中的种所包含的机体,都不可分解为次级的机体。这种机体我都称之为原始体,所以我们将有许多不同种的原始体。 我们必须记住现在谈的是物理学的抽象概念。所以我们心目中所想的便不是包容具体位态而形成模式的原始体本身,也不是原始体的具体位态被包容在环境内的关系。我们所想到这些位态时只是它们对模式和空间运动发生可以用时—空关系表达的效应时的情形。因此,在物理学说来,原始体的位态只是它加到电磁场中去的东西。实际上这正是我们所知道的关于电子与质子的一切。对我们说来,电子仅是它在环境中有关电磁场的位态模式。 现在讨论相对论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看出,两个原始体的相对运动,仅意味着它们的机体模式正在利用不同的时—空系统。假如两个原始体不继续处于相对静止中,或作相对均速运动,那么其中至少有一个是在改变它的内在的时—空系统。运动定律所说明的是这些时—空系统发生改变的条件。 振动式空间运动的条件便是以这种普遍的运动定律为基础的。 但有几类的原始体在导致时—空系统改变的条件下常常发生分裂。这些种类只有在不同种类的原始体之间造成有利的联合,以便让分裂的趋势被联合的环境抵销,它们才能具有长期的持续性。我们可以设想,原子核包含着大量不同种类的原始体,其中有些原始体是属于同一种类的,整个联合便有利于稳定。带正电的原子核和带负电的电子组成中性的原子便是这种联合的例子。中性的原子像这样就隔绝了电场。 在其他情形下;电场是会要在原子的时—空体系中引起变化的。 物理学的要求提供了一个和机体哲学非常配合的概念。 现在不妨用问答方式来讲:持续性的机体论是不是受到唯物论的薰染,以致毫无疑问地认为持续性必然意味着在有关的生命史中始终不分化的同一性呢?大家也许会注意到,我在前一章中把“重现”当成“持续”的同义语用。显然,这两个字的含义不完全相同。现在我要指出,重现与持续性发生区别的地方,正是重现更接近机体论的要求的地方。这种差别正好相当于伽利略派人物和亚里士多德派人物之间的区别。亚理士多德说“静止”的地方伽利略正好加上“或者是直线均速运动”。 因此,在机体论中,模式也不一定要在时间过程中维持不分化的同一性。模式可能是一个审美的对照,需要一段时间来展示自己。音调就是这样一种模式。在这儿,模式的持续便是对照的连续重现。这显然是机体论中最普遍的持续概念。“重现”也许是最能直接表达这一概念的字。当我们把这个概念转化为物理抽象概念时,马上就变成了关于“振动”的专门概念。这种振动不是振动式的移动,而是振动式的机体变形。近代物理学中有人提示,必须有振动实有才能解释物理界的基础中的微粒机体的作用。这种微粒就是从原子核中被排斥出来时所看到的那种微粒,排出后就变成了光波。我们也许会猜想,这样一个微粒单独存在时,它的持续性是不稳定的。因此,在一个不利的环境下,就将使它固有的时—空体系发生迅速的变化。换句话说,这种环境把他冲击得具有猛烈的加速度,使它分裂而化为同一振动周期的光波。 一个质子,甚至一个电子,都可能是这种原始体互相叠加的组合,其频率与空间维数当这种原始体被冲击得具有移动的加速度时,就能促进有机综合体的稳定。稳定性的条件,将使周期的联合能产生质子。排斥原始体的冲击力,如果不使质子变成另一种组合,便一定是由于吸收了这种能而产生另一种原始体。 一个原始体的振动式机体变形必然具有固定的频率,所以在分裂时就能分解为同一频率的光波。光波则将其平均能量全部携走。作为一个特殊的假说来讲,不难想像出具有固定频率的电磁场的驻波振动。这种驻波围绕着一个中心往复辐射。根据公认的电磁定律这电磁场将包括一个振动的球形核,而满足某一套条件;还有一个振动的外场满足另一套条件。这就是机体振动变形的例子,根据这一特殊假说,有两种决定辅助条件的方式可以满足数理物理学的一般要求。其中一种方式,全部的能便可以满足量子条件,因此便包含着整数的单位或分币,而原始体每一分钱的能则与其频率成正比。以上我还没有把稳定性或稳定组合的条件描述出来。我提到这个特殊假说时,只是举例说明自然机体论使我们有可能重新考虑基本的物理定律,而与此相反的唯物论则不能如此。 在这种振动原始体的特殊假说中,麦克斯韦方程式被认为在所有的空间(包括质子内部在内)都能适用。这些方程式表示了在振动的方式下产生和吸收能的定律。每一个原始体所经过的全部过程都产生某种本身所特有的,并与其质量成比例的平均能量。实际上能就是质量。在原始体的内外,都有振动的辐射能流。 原始体内,电的密度作振动式的分布。根据唯物主义的理论,这种密度就标志着物质的存在。但根据机体振动论,则标志着能在振动的方式下产生。这种产生方式只限于原始体内。 所有的科学都必须将自己所研究的事实作一最后的分析,并将关于这种最后分析的假定作为自己的出发点。这种假定一方面由于符合我们直接看到的各种形式的事素,另一方面也由于它能不用特殊假设、而用一定程度的普遍性表示被观察到的事物,所以便能成立。上面概述的原始体振动的一般理论只是举例说明机体论对物理科学提供了什么样的可能。要紧的是这一理论在单纯的空间运动以外,还增加了机体变形的可能。 光波就是机体变形的重要例证。 天文学在16世纪时从本轮说的状态中被解放出来。不论任何时期的科学假设,如果表现出本轮说这种症候便都将站不住脚。现在物理学正表示出了这样的症候。 为了重新考虑它的基础,就必须回到对真实事物性质的更具体的观点上去,必须把它的基本概念看成是从这种直觉中得出的抽象概念。 物理学正是以这种方式来探讨摆在眼前的修改的一般可能性。 量子论所提出的不连续的概念要求物理学概念作一次修改,以便能配合这一概念。尤其是现在已经指出,我们需要一种解释不连续存在的理论。我们所要求于这样一个理论的东西,是电子的轨道可以看成是一系列分立的位置,而不是一条连续的线。 上述的原始体或振动模式的理论,再加上前一章所说的时间性与广延性的区别,就刚好能得到这个结论。大家还记得,事件综合体的连续性来自广延关系。 而时间性则来自一个模式在主体事件中的体现。这模式的展现需要将全部延续以事件中的位态所赋与的方式空间化(即滞留)。因此,体现便是以一系列时期性的延续来进行的。而连续的转变(即机体变形)则是在已经提出的延续之内实现的。振动式的机体变形实际上就是模式的重现。一个整个的时间就是完整模式所需要的延续。因此原始体便是原子式地在一连串的延续中实现的。每一个延续都应从一个极点到另一个极点来加以量度。因此,原始体作为一个完整的持续实有来看时,便将连续地分配在这些延续上。如果把它当成一个东西来看,图上表示的轨道便成了一系列分立的点。因此,原始体的运动在时间与空间中便是不连续的。如果我们深入到时间量子(即一系列原始体的振动周期)之下,就会发现一系列振动的电子场,每一个电磁场在其本身的延续的时—空内都是稳定的。 每一个这样的场都表现出一个单独完整的电磁振动周期,这种振动就构成了一个原始体。但它并不能认为是实在的体现,而只能认为是原始体的一个不连续的体现状态。原始体借以体现的相继各延续本身是连接的。因此,原始体的生命史可以表现为电磁场中事素的连续发展。但这种事素是以占据一定时期的整个原子式的团的方式体现的。 所谓时间是原子式的,并不能理解为所有的模式都必须在同一系列的延续中体现。首先,纵使有两个原始体的周期相同,体现的延续可能还是不一样。换句话说,两个原始体可能异相。如果周期不同,那么任一原始体延续的原子化就必然会被另一原始体的延续的边界瞬间所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