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智人在全球迁移并在各大洲(除了南极洲)定居的速度令人吃惊。他们用5000年的时间征服欧洲,又经历15000年到达亚洲边缘。现代智人的部落从欧亚大陆经大陆桥进入现在所称的阿拉斯加后,只耗时数千年就占据了整个新世界。现代智人以执著的精神进行扩张,此后的38000年里他们的征服速度达到每年1英里(2公里)。他们不断前进,直到能抵达的最远处才停下脚步,这个地方就是南极洲的最北端陆地。智人完成在非洲的“大跃进”后,历经不到1500代,成为地球史上分布最广泛的物种,居住地遍及这个星球的所有生物带和每一条河的流域。现代智人是前所未有的最具侵略性的外来生物。今天,现代智人分布的广度超过了已知的任何大型物种,没有其他任何可见物种占据的地理和生物生态位比智人多。现代智人的占领总是迅速的。贾里德·戴蒙德评论道,“毛利人的祖先抵达新西兰后”,只携带少量工具,“显然在不到1个世纪的时间内就找到全部有价值的石料来源,又用了几个世纪就将栖息于世界上某些最崎岖地带的新西兰恐鸟屠戮殆尽”。这种在数千年的持续稳定后突如其来的全球扩张只有一个原因:技术革新。当现代智人的扩张刚刚起步时,他们将动物的角和长牙改造为矛和刀,巧妙地以动物之利器还治其身。5万年前扩张序幕开启的那段时光,他们制作小雕像和最早的首饰,绘制最早的画,将贝壳制成项链。尽管人类用火的历史很长,但最早的炉床和避火设施大约是在这个时期发明的。稀有贝壳、燧石和打火石的交易出现了。几乎同一时间现代智人发明了渔钩和渔网,以及将兽皮缝制成衣物的针。兽皮精心剪裁后的余下部分被扔进坟墓。从那时起,一些陶器上开始出现编织的网和宽松织物的印记。同一时期现代智人还发明了狩猎陷阱。他们的垃圾中有大量的小型毛皮动物的骨骼,但没有脚;现代使用陷阱的捕猎者仍然按这种方式剥掉小动物的皮,将脚部与皮留在一起。艺术家们在墙上描绘身着皮大衣、用箭和矛猎杀动物的人。重要的是,与尼安德特人和直立人的简陋发明不同,各地的此类工具在细节上体现出不同的风格和技术。现代智人已经开始创新。现代智人制作保暖衣物的思维能力打开了通向北极地区的大门,钓鱼器械的发明使人类有能力开拓世界上的海岸和河流,特别是热带地区,那里缺乏大型动物。现代智人的创新让他们能够在很多新气候带繁衍壮大,而寒带地区及其独一无二的生态系统尤其有助于创新。对于历史上的采猎部落,家园的纬度越高,需要(或者已经发明)的“技术单元”就越复杂。与在河中捕捉鲑鱼相比,在北极气候条件下捕猎海洋哺乳动物使用的工具明显先进得多。现代智人迅速改进工具的能力使他们得以很快适应新生态圈,其速度远远高于基因进化曾经达到的速度。在迅猛占领全球的过程中,现代智人取代了其他几个同时居住于地球的类猿人种(存在不同血缘通婚的情况),包括远亲尼安德特人。尼安德特人的规模很小,人数通常只有18000。尼安德特人作为唯一的类猿人统治欧洲数十万年后,携带工具的现代智人来到这里,此后前者又延续了不到100代便消失了。这是历史的一瞬间。诚如人类学家理查德·克莱因(RichardKlein)指出的那样,从地质学角度看,这个取代过程几乎转瞬即逝。考古记录上几乎不存在过渡期。按照克莱因的说法:“尼安德特人今天在这,第二天克鲁马努人(现代智人)就来了。”现代智人的遗迹层总是在顶部,从未出现在底部。现代智人甚至不一定对尼安德特人进行了屠杀。人口统计学家计算过,繁殖率只要有4%的差距(考虑到现代智人可以捕获更多种类的动物,这是个合理的期望值)就可以在数千年内让生育率更低的一方退出历史。这种数千年内灭绝的速度在自然进化史上没有先例。令人遗憾的是,这仅仅是一系列由人类造成的短期内物种灭绝中的第一次。尼安德特人本应像21世纪的我们一样觉察到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大事件—一股新的生物学和地理学意义上的力量崛起了。若干科学家(包括理查德·克莱因、伊恩·塔特索尔和威廉·卡尔文,以及其他许多人)认为这个发生于5万年前的“事件”就是语言的发明。在此之前,类猿人一直是智慧物种。他们可以制作粗糙的工具(虽然是无计划的),使用火,也许就如同极其聪明的黑猩猩。非洲类猿人大脑尺寸和身高的增长已达到平衡,但脑的进化还在继续。“5万年前发生的,”克莱因说,“是人类社会运转系统的一次变革。也许某处的变异影响了大脑神经元的连接方式,导致语言的形成,按照今天人们对语言的理解,就是出现了快速生成的有声语言。”与尼安德特人和直立人拥有更大容量的脑不同,现代智人发育出神经元重新组合的脑。语言改变了尼安德特人式的思维,使现代智人首次能够带着目的、经过思考后进行发明。哲学家丹尼尔·丹尼特(DanielDennett)用简练的语言赞美道:“在思维的进化历程中,语言的发明是所有步骤中最令人振奋、最重要的。当智人从这项发明中受益时,人类进入一个跳跃式发展阶段,将地球上的其他物种远远甩在身后。”语言的创造是人类的第一个拐点,改变了一切。有了语言的生活对那些没有语言的人来说是不可想象的。现代智人制作保暖衣物的思维能力打开了通向北极地区的大门,钓鱼器械的发明使人类有能力开拓世界上的海岸和河流,特别是热带地区,那里缺乏大型动物。现代智人的创新让他们能够在很多新气候带繁衍壮大,而寒带地区及其独一无二的生态系统尤其有助于创新。对于历史上的采猎部落,家园的纬度越高,需要(或者已经发明)的“技术单元”就越复杂。与在河中捕捉鲑鱼相比,在北极气候条件下捕猎海洋哺乳动物使用的工具明显先进得多。现代智人迅速改进工具的能力使他们得以很快适应新生态圈,其速度远远高于基因进化曾经达到的速度。在迅猛占领全球的过程中,现代智人取代了其他几个同时居住于地球的类猿人种(存在不同血缘通婚的情况),包括远亲尼安德特人。尼安德特人的规模很小,人数通常只有18000。尼安德特人作为唯一的类猿人统治欧洲数十万年后,携带工具的现代智人来到这里,此后前者又延续了不到100代便消失了。这是历史的一瞬间。诚如人类学家理查德·克莱因(RichardKlein)指出的那样,从地质学角度看,这个取代过程几乎转瞬即逝。考古记录上几乎不存在过渡期。按照克莱因的说法:“尼安德特人今天在这,第二天克鲁马努人(现代智人)就来了。”现代智人的遗迹层总是在顶部,从未出现在底部。现代智人甚至不一定对尼安德特人进行了屠杀。人口统计学家计算过,繁殖率只要有4%的差距(考虑到现代智人可以捕获更多种类的动物,这是个合理的期望值)就可以在数千年内让生育率更低的一方退出历史。这种数千年内灭绝的速度在自然进化史上没有先例。令人遗憾的是,这仅仅是一系列由人类造成的短期内物种灭绝中的第一次。尼安德特人本应像21世纪的我们一样觉察到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大事件—一股新的生物学和地理学意义上的力量崛起了。若干科学家(包括理查德·克莱因、伊恩·塔特索尔和威廉·卡尔文,以及其他许多人)认为这个发生于5万年前的“事件”就是语言的发明。在此之前,类猿人一直是智慧物种。他们可以制作粗糙的工具(虽然是无计划的),使用火,也许就如同极其聪明的黑猩猩。非洲类猿人大脑尺寸和身高的增长已达到平衡,但脑的进化还在继续。“5万年前发生的,”克莱因说,“是人类社会运转系统的一次变革。也许某处的变异影响了大脑神经元的连接方式,导致语言的形成,按照今天人们对语言的理解,就是出现了快速生成的有声语言。”与尼安德特人和直立人拥有更大容量的脑不同,现代智人发育出神经元重新组合的脑。语言改变了尼安德特人式的思维,使现代智人首次能够带着目的、经过思考后进行发明。哲学家丹尼尔·丹尼特(DanielDennett)用简练的语言赞美道:“在思维的进化历程中,语言的发明是所有步骤中最令人振奋、最重要的。当智人从这项发明中受益时,人类进入一个跳跃式发展阶段,将地球上的其他物种远远甩在身后。”语言的创造是人类的第一个拐点,改变了一切。有了语言的生活对那些没有语言的人来说是不可想象的。哲学家托马斯·霍布斯断言,野人—在这里他指的是作为采猎者的现代智人—的生活“危险、粗俗,且短暂”。其实,尽管早期采猎者寿命的确很短,生活经常受到战争的威胁,但并不粗俗。他们不仅凭借仅有的十几种原始工具获得足够的食物、衣服和居所,得以在各种环境中生存,而且在使用过程中,这些工具和技术还为他们提供娱乐。人类学研究证实现代采猎者不是一整天都在打猎和采集食物。一位名叫马歇尔·萨林斯的研究人员总结道:采猎者每天在必需的日常食物获取上花费的时间只有3~4个小时,其中包括他所谓的“银行家时间”①。不过他的这一惊人结论的证据是有争议的。根据范围更广的数据,关于现代采猎部落收集食物所耗费时间的更加现实并且争议更小的平均数是每天大约6小时。这个平均数掩盖了日常行为的大幅变动。1~2小时的小憩或者一整天用于睡觉并不少见。外部观察者几乎普遍注意到觅食者工作的非连贯性。采集者也许连续数天非常努力地寻找食物,然后在这一周余下的时间里就靠这些食物生活。人类学家把这种循环称为“旧石器时代节奏”—工作一两天,休息一两天。一位熟悉雅马纳(Yamana)部落—也可能几乎所有狩猎部落都是如此—的研究者写道:“他们的劳动事实上更多的是一时兴起,依靠偶尔的努力,他们能够积累相当多的食物,维持一段时间。然而,之后他们表现出想要无限期休息的欲望,在此期间,身心完全放松,不会显得很疲劳。”旧石器时代节奏实际上反映出“食肉动物节奏”,因为动物世界的伟大狩猎者—狮子和其他大型猫科动物—表现出同样的行为方式:短暂的爆发式捕猎,直至筋疲力尽,接下来的日子休养生息。狩猎者,与字面定义不同,几乎很少外出狩猎,捕获猎物的成功次数不是那么多。以每小时获取的热量计算,原始部落的狩猎效率只有采集效率的一半。因此几乎所有的觅食文化中,肉食都用于款待客人。季节变化也有影响。对食物采集者来说,每个生态系统都会产生“饥荒季”。在寒冷的高纬度地区,深冬到初春时的饥荒季更加严重。其实,即使在热带地区,各个季节中获取最喜爱食物、水果辅食和至关重要的大型动物的难度也有差异。此外,还有气候变化因素:延长的干旱、洪灾或风暴期可能打断每年的食物获取模式。这些以日、季和年计的大干扰意味着,很多时候采猎者吃得肚皮鼓鼓,另一方面,很多时期—而且的确如此—他们会忍饥挨饿、营养不足。这段营养不足的时间对幼儿是致命的,对成人来说则是可怕的。所有这些热量的变化导致旧石器时代节奏在任何时间段都有可能出现。重要的是,这种爆发性“工作”情非所愿。当你主要依靠自然系统提供食物时,工作越多,收获不一定越多。两倍的工作量不一定能产生两倍的食物。无花果不能催熟,成熟时间也不能精确预测。同样,大型动物兽群的到来也不能预知。如果没有储备余粮或合理耕种,就必须从粪便中取食。为了保证食物供给,采猎者必须马不停蹄离开废弃的食物源,寻找新来源。可是如果永不停息地奔波,余粮及其储运工具就会减慢你的速度。在很多现代采猎部落中,不受财物拖累被认为是一种好习惯,甚至可以带来声望。你行囊空空。聪明的替代策略是,需要什么东西时再去制作或者搜寻。“能干的猎人会囤积猎物,他的成功是以损害自己的名望为代价的。”马歇尔·萨林斯说道。此外,生产余粮的成员必须与大家分享多余的食物,这降低了他们生产余粮的意愿。因此,对采集部落而言,储备食物是损害自身社会地位的行为。真实的情况是野外迁徙时必须忍受饥饿。如果干旱期减少了西米的产量,再怎么延长劳动时间也不会增加食物的产出。因此,采集部落在吃饭问题上采取非常有说服力的计划安排。发现食物时,所有人都很努力地劳动。找不到食物也不用发愁:他们会饿着肚子围坐闲聊。这个非常合理的方法经常被误解为部落的懒惰,事实上,如果靠天吃饭,这是个合乎逻辑的策略。我们这些现代文明社会的上班族看到这种轻松的工作方式可能会心生嫉妒。每天3~6个小时,远远少于发达国家中大多数成年人的工作时间。而且,当被问及对现状的感受时,多数被现代文明同化的采猎者对目前的物质生活很满足。一个部落很少拥有一件以上的人工制品,例如只有一把斧头,原因是:“一件东西难道不够吗?”某些情况下,需要时才使用这件物品,更多的情形是,等到需要某种制品时再做一件。一旦该物品被使用了,通常的结局是被丢弃,而不是保存。这样就不需要携带或留意多余物件。向部落居民赠送毛毯或刀具之类礼物的西方人常常郁闷地看到一天后这些礼物就被弃若敝屣。部落居民的生活方式非常奇特,表现出最大限度的一次性文化。最好的工具、人工制品和技术都是用后即弃。甚至人工修建的精巧住所也被视为临时性的。部落或家族在迁徙途中可能搭建一个休息场所(例如竹屋或小冰屋),只用一晚,第二天一早就丢弃了。多户人家居住的大宅也许会在数年后遗弃,而不是保留。耕地有着相同的遭遇,收割后就会被放弃。马歇尔·萨林斯观察到这种无忧无虑的自给自足和知足常乐,宣称采猎部落是“原始的小康社会”。其实,由于部落居民大多数日子里能获取充足的热量,并且他们的文化并不一味追求更多,因此更合理的结论也许是采猎部落“物资充足但不富足”。根据大量与原住民相关的历史记载,我们知道他们经常—如果不是定期的话—抱怨吃不饱。著名人类学家科林·特恩布尔(ColinTurnbull)记录道,虽然姆布蒂(Mbuti)人时常歌颂森林之神,但也经常抱怨饥饿。采猎者的诉苦通常与每顿饭都要吃的糖类主食—例如mongongo①果仁—的单一有关。当他们谈到食物短缺或者饥饿时,指的是缺少肉食,脂肪摄取量不足,以及对饥饿期的厌恶。他们为数不多的科技在大部分时间里为他们带来足够但不丰富的食物。平均水平达到充足与达到富足之间的细微差别对健康有重要影响。当人类学家评估现代采猎部落妇女总生育率(生育年龄中婴儿安全出生的总数)时,发现这个数字相对较低,总计大约为5~6个婴儿—与之相比,农耕社会为6~8个。有几个因素降低了生育率。也许是因为营养不均衡,导致部落女孩青春期推迟至16~17岁(现代社会女性13岁开始)。推迟的女性月经初潮以及较短的寿命延误并缩短了生育的时间窗口。在部落中,母乳喂养通常持续时间更久,延长了两次生育之间的间歇期。大多数部落给婴儿喂奶,到2岁或3岁时停止,还有一些部落母乳喂养的时间长达6年。此外,许多女性骨瘦如柴,又极为活泼,就像西方同类型女运动员一样,月经期经常无规律,或者完全没有月经。有理论认为,女性需要维持“临界肥胖度”以产生卵子,很多部落妇女因为饮食量变动而缺乏这种肥胖度,至少部分年份是这样。当然,任何地方的人都可能有意识地禁欲,为已出生的孩子留出生存空间,部落居民有理由这么做。儿童死亡率在采猎部落中非常高。一项针对不同大陆的25个部落历史时期的研究表明,平均25%的幼儿在1岁前死亡,37%在15岁前死亡。人们发现,在一个传统的采猎部落,儿童死亡率为60%。大多数历史上的部落人口增长率几近于零。罗伯特·凯利在他的采猎部落研究报告中称,这种停滞是明显的,因为“当过去的迁徙者定居下来时,人口增长率上升了”。所有条件都同等的情况下,农作物的稳定性养育了更多人。许多小孩幼年夭折,另一方面,寿命较长的采猎部落居民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生活很艰难。根据对骨骼压痕和切口的分析,一位人类学家认为尼安德特人身体的伤口分布与在专业竞技人员身上发现的相似—大量头部、躯干和手臂创伤,就像与愤怒的大型动物近距离遭遇时所受的伤一样。目前还未发现活过40岁的早期类猿人的残留物。因为极高的儿童死亡率拉低了平均预期寿命,如果年龄最大者只有40岁,那么寿命中间值几乎可以肯定小于20。一个典型的采猎部落只有很少的儿童,没有老人。这样的人口结构也许能解释访问者与保持历史原样的采猎部落接触时共有的印象。他们评论道:“每个人看上去都极为健康强壮。”部分是因为绝大多数人都处于壮年期,年龄在15~35岁之间。如果我们参观城里有着同样年轻人口结构的新潮社区,也许会有同样的反应。部落的生活方式适合年轻人,属于年轻人。部落居民寿命不长的一个主要后果是祖父母辈的缺失。考虑到女性17岁左右就开始生育,30多岁死亡,普遍的现象是孩子们成长为青少年时就会失去父母。寿命短对个人来说非常糟糕,对群体也是极其有害的。没有祖父母,久而久之,传授工具使用知识变得十分困难。祖父母是文化的中转站,没有他们,文化就会是一潭死水。想象一下这样的社会,不仅缺少祖父母,而且没有语言,例如现代智人之前的人类社会。知识怎么能代代相传?你的父母在你成年之前便去世了,他们传授给你的知识不可能超越你未成年时所能学到的。除了最亲密的同龄人,你不会向其他任何人学习。创新和文化知识不会得到传承。语言让思想融合交流,从而打破这个恶性循环。创新得以孵化,通过儿童实现代代相传。现代智人制造出更出色的捕猎器械(例如投枪,使得体重轻的人类能够在安全距离之外杀死危险的大型动物)、钓鱼工具(带刺的鱼钩和渔网)和烹煮方法(用高温石头不仅可以烧肉,而且能从野生植物中获取更多热量)。从开始使用语言算起,他们获得所有这些技术,只用了100代人的时间。更好的工具意味着更好的营养,这有助于进化速度的提高。营养改善的主要长期后果是寿命的稳定增长。人类学家雷切尔·卡斯帕里(RachelCaspari)研究了768名类猿人的牙齿化石,这些类猿人生活于亚欧非三大洲,时间从500万年前到“大跃进”为止。她断定“现代人寿命的猛增”大约始于5万年前。不断延长的寿命导致隔代教养的出现,产生所谓的祖母效应:这是一个良性循环,通过祖父母的言传身教,越来越多的有效创新得以应用,可以进一步延长寿命,使人们有更多时间发明新工具,从而增加人口。不仅如此,寿命延长“提供选择优势,促进人口增长”,因为人口更密集提高了创新的速度和影响,这对增加的人口是有益的。卡斯帕里认为,引发现代行为创新最基本的生物因素是成人生存能力的增强。寿命增长是人们获得科技后最明显也是最重要的结果,这并非巧合。15000年前,世界正在变暖,全球冰盖消融,现代智人的队伍不断扩张,所使用的工具也越来越多。他们使用40种工具,包括砧板、陶器以及合成器械,也就是用多块材料—例如许多小燧石片和一个手柄—拼凑而成的矛和刀。尽管仍然主要靠渔猎采集为生,现代智人偶尔也会尝试定居生活,返回故土看管最喜爱的食物产地,针对不同生态系统制作专用工具。我们从这一时期位于北半球高纬度地区的埋葬地得知,衣服也从通用型(一件简单的上衣)发展为细分型,例如帽子、衬衣、外套、裤子和鹿皮鞋。自此以后人类工具越来越专业化。在适应不同的河流流域和生态群落后,现代智人部落的种类急剧增加。他们的新工具反映出家园的特性:河岸居民有很多渔网,草原猎人有多种枪头,森林居民会设置多类陷阱。他们的语言和外表不断分化。不过,他们也有许多相同特征。大部分采猎者各自组成平均人数为25人的家族式团体,成员都有血缘关系。在季节性节日或宿营地,小团体会集合成数百人的较大部落。这种部落的功能之一是通过通婚传播基因。几乎没有人口扩散。在寒冷地区,部落的平均人口密度低于每平方公里0.01人。大部落中的200~300个成员,也许是他们一生中遇到的所有人。也许会认识部落以外的人,因为可能要跋涉300公里去进行实物交易,或者说物物交换。有些用于交易的物品是身上的装饰品和项链,如内陆居民需要的海贝和渔民需要的禽类的羽毛。偶尔,脸部彩绘所用的颜料会被拿来交换,但它们也可用于壁画或雕刻木像。随身携带的几件工具应该是骨钻、石锥、针、骨刀、挂在矛上的骨制鱼钩、一些刮削石器,也许还有几把石刀。一些刀片要用藤条或兽皮制成的绳索绑在骨头或木柄上。当人们围着火堆蹲下时,有人会敲鼓,或者吹骨哨。人死后,会有为数不多的财物作为陪葬品。但是,不要以为人类社会的这种进步有如田园牧歌。在走出非洲踏上伟大征程的2万年里,现代智人是造成90%当时存在的巨型动物灭绝的帮凶。他们使用弓箭、矛和诱逼等创新方式杀光乳齿象、猛犸象、新西兰恐鸟、长毛犀牛和巨骆驼—几乎所有四条腿的蛋白质丰富的大型动物。到距今1万年前时,地球上超过80%的大型哺乳动物完全消失。由于未知原因,北美有4个物种逃脱了这场厄运:美洲野牛、驼鹿、麋鹿和北美驯鹿。部落之间的暴力争斗也很盛行。部落内部成员的和睦与合作法则发挥了很好的作用—经常让现代人羡慕不已,但对部落外的人不适用。部落为了争夺某些资源而诉诸武力,在澳大利亚是争夺水潭,在美国是狩猎区和野生稻田,在太平洋西北部则是河流和沿海的滩岸地带。没有仲裁系统或者公正的领导者,因偷窃物品、女人或财富象征(例如在新几内亚,猪就是这样的象征)而导致的小范围冲突可能激化为几代人的战争。采猎部落间因战争造成的死亡率是晚期农耕社会的5倍。(每年死于“文明”战争的人占总人口的0.1%,与之相比,部落战争为0.5%。)实际的战争死亡率因部落和地区不同而有差异,因为与现代世界一样,一个参战部落可能会破坏很多人的和平生活。总而言之,部落流动性越大,就越倾向爱好和平,因为他们完全可以逃离冲突。而一旦战争真正爆发,就会是惨烈致命的。当原始部落的战士数量与文明社会的军队大致相当时,前者通常会击败后者。凯尔特部落打退罗马人,柏柏尔人重创法国人,祖鲁人战胜英国人,美国军队用了50年时间才击败阿帕奇部落。劳伦斯·基利(LawrenceKeeley)在关于古代战争的研究著作《文明之前的战争》(WarBeforeCivilization)中写道:“民族史学者和考古学家发现的事实清楚地表明,原始的史前战争和历史上文明社会的战争一样恐怖,令人印象深刻。实际上,由于原始社会的战争更加频繁,过程更加残酷,其致命程度远远高于文明国家之间的战争……文明社会的战争是格式化的,注重规则,危险性相对较低。”5万年前语言革命还未发生时,世界缺少有重大意义的科技。此后的4万年,每个人天生就是渔猎采集者。据估计,在此期间有10亿人探究过携带少量工具可以走多远。这个没有多少科技的世界提供“足够的”物资。人们可以享受清闲时光和令人满意的工作,而且感到快乐。除了石器,再没有别的科技,人们可以近距离感受大自然的节奏和风格。大自然掌控你的肚子和生活。它是如此巨大,如此丰富多彩,如此亲近,极少有人可与之分隔。与自然界和谐相处令人感觉神圣。然而,由于缺乏科技,儿童死亡的悲剧不断重演。意外事故、战争和疾病意味着平均寿命远远低于原本应有的一半—也许只有人类基因支持的自然寿命的四分之一。饥饿随时袭来。但是最明显的是,没有重大科技,所谓的悠闲时光不过是重复传统生活方式。新事物绝无可能出现。在你的狭小天地里,一切由你做主。但生活的方向只能按照祖先的足迹亦步亦趋,周边环境的循环变化决定了你的生活。事实证明,尽管大自然广阔无垠,它还没有慷慨到让一切皆有可能的程度。思维可以做到这一点,可它的潜能还没有充分开发。一个没有科技的世界足以维持人类的生存,但也仅此而已。只有当思维被语言解放、被技术元素激活,超越5万年前自然界的束缚,更加广阔的天地才会敞开大门。实现这种超越是要付出代价的,但我们从中收获的是文明和进步。我们和走出非洲的人类还有差异,我们的基因与我们的发明共同进化。事实上,过去的1万年,我们的基因进化速度比此前600万年的平均速度快100倍。不必对此感到惊讶。我们把狼驯化为狗(包括所有种类的狗),并养牛、种植谷物等,这些动植物的祖先已不可考证;同时我们也被驯化了,自我驯化。我们的牙齿不断缩小(这要归功于烹煮),肌肉变得纤细,体毛渐渐褪去。科技驯化了我们。如同快速改造工具一样,我们也在快速改造自己。我们与科技同步进化,因此深深依赖于它。如果地球上所有科技—所有最新的刀和矛—都消失,人类的存在不会超过几个月。现在我们与科技共生。我们迅速并且深刻地改变自己,同时也改变了世界。我们从非洲崛起,占领了这个星球上每一块适合居住的流域,从那一刻起,我们的发明开始改变我们的家园。现代智人的狩猎工具和技巧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凭借这些技术,他们可以杀光大型的食草动物(猛犸象、巨型麋鹿等),这些动物的灭绝永远地改变了整个草原生物群落的生态状况。一旦占统治地位的食草动物绝种,整个生态系统都会受到影响,有利于新的食肉动物和植物物种以及它们的所有竞争者和同盟军的兴盛,这些动植物构成了变动后的生态圈。就这样,少数类猿人氏族改变了数以千计的其他物种的命运。当现代智人学会控制火时,自然界受到这种强大科技的进一步大规模改造。如此微不足道的技巧—点燃草场,用逆火加以控制,然后引火烹煮谷物—破坏了各个大陆的大片地区。此后,发明被不断复制,农业在全世界传播,这些过程影响的不仅是地球表面,还有厚度为100公里的大气层。耕作破坏了土壤,使二氧化碳含量上升。一些气候学家相信,8000年前开始的早期人为取暖阻止了新的冰川期的到来。农耕技术的广泛采用干扰了自然的气候循环,这种循环原本会使现在地球最北端的大部分地区重新冰冻。无疑,就在人类发明使用古代植物的浓缩物(煤炭)而不是新鲜植物作为燃料的机器后,它们排放的二氧化碳加剧了大气平衡的变动。随着机器使用这种储藏量丰富的能源,技术元素有了长足发展。诸如牵引发动机这样的以石油为能源的机器改良了农业生产率和传播方式(使这一古老的趋势加速),接着更多的机器以更快的速度产出更多的石油(新趋势),导致加速度的叠加。今天各类机器排出的二氧化碳大大超过了所有动物的排放量,甚至接近地质力量产生的排放量。技术元素的巨大影响力不仅来自其规模,而且与自我放大的特性有关。一项突破性的发明,例如字母表、蒸汽泵,或者电能,可以引发进一步的突破性发明,例如书、煤矿和电话。这些科技进步反过来又引出其他突破性发明,例如图书馆、发电机和互联网。每一步都增加新的推动力,同时保留已有发明的大部分优点。某人有了想法(例如旋转的轮子),通过交流进入其他人的大脑,衍生出新想法(将旋转的轮子安放在雪橇下面,使它更容易拖动),曾经占主导地位的平衡被打破,变化出现了。然而,不是所有的科技导致的变化都是积极的。产业化的奴隶制,如过去强加于非洲的那种体系,由装载俘虏漂洋过海的航船启动,受到轧棉机的激励,这种机器可以低成本加工由奴隶种植并收割的纤维。没有科技的推动,如此大规模的奴隶交易不会为人所知。上千种合成毒素大量破坏人类和其他物种的自然循环,这是由小发明引起的大祸害。战争,是由科技造成的强大负面力量经过放大的极其危险的结果。科技创新直接导致可怕的杀伤性武器的产生,这些武器可以让社会遭受全新的暴行。另一方面,负面结果的纠正和抵消也来自科技。大多数早期的文明社会都实施过种族奴隶制,史前时期很可能也经历过,现在一些边远地区仍然在延续这一制度,它在全球范围内的彻底灭亡归功于通信、法律和教育方面的科技发展。检测技术和替代品可以消除合成毒素的日常使用。监控技术、法律、协商、治安维持、法庭、城市媒体和经济全球化能够缓和、抑制并最终减少战争的恶性循环。社会进步,即使是道德进步,终归也是人类的发明。它是我们意愿和思维的有益产物,因此也属于科技。我们可以断定,奴隶制不是好理念,公正的法律是好理念,对裙带关系的偏好是恶劣的思维。我们可以认为某项惩罚性条约不合法,可以通过文字的发明来激发人们的责任意识,还可以自觉地扩展志同道合的朋友圈。这些都是发明,是大脑思维的产物,与灯泡和电报一样。这种促使社会进步的加速器是由科技驱动的。社会进化需要渐进的推动力,历史上每个社会组织的产生都是通过注入新科技实现的。书写这一发明令成文法律的公正彰显出来。标准铸币这一发明使贸易更加普遍,鼓励创业精神,加速自由理念的形成。历史学家林恩·怀特评价道:“很少有发明像马镫这样简单,也很少有发明具备马镫这样的对历史的推动作用。”在怀特看来,与马鞍搭配的矮马镫的使用方便了骑手在马背上使用武器,这使骑兵在对阵步兵时处于有利地位,有钱买马的君主也具有优势,于是欧洲的贵族封建制度就这样催生出来。马镫不是唯一因为有助于封建制度而受到指责的技术。按照卡尔·马克思的著名评论:“手工作坊孕育了封建主社会,蒸汽作坊孕育了产业资本家社会。”复式记账法于1494年由圣方济各会修道士发明,从而使企业得以监控现金流并首次操作复杂的业务。威尼斯的银行业因复式记账法而崛起,开启了全球经济大门。欧洲活字印刷术的发明鼓励基督教徒自己解读本教的原始文本,导致基督教内部出现“抗议”这一特有的反宗教理念。早在1620年,弗朗西斯·培根—现代科学之父—就意识到科技正日益强大。他列举了三种改变世界的“实践艺术”:印刷术、火药和指南针。他宣称:“似乎没有任何帝国、宗教或时代的开端对人类事务产生过像这些机械发明这样大的动力和影响。”培根帮助建立科学方法,加快发明的速度,从而导致社会的持续变动,就像一颗接一颗的观念种子打破了社会均衡。表面上看,像时钟这样的简单发明引发了深远的社会效应。时钟将连续的时间流分割成可计量的单位,而时间一经拥有面孔,就露出专横嘴脸,指挥你的生活。计算机专家丹尼·希利斯相信,时钟装置可用来理解科学及其众多文化派生物。他说:“我们可以用时钟的机械结构来比喻自然法则的独立作用。(计算机按照预设规则呆板地运行,因此是时钟的直接派生物。)一旦我们能够把太阳系想象成钟表式的自动机器,那么将这种思维推广到大自然的其他方面就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于是科学过程就这样开始了。”工业革命期间,我们的发明改变了日常生活。新机器和便宜的燃料为我们带来大量食物、朝九晚五的工作日和大烟囱。这个技术阶段是肮脏的、破坏性的,人们常以非人道的方式建设和管理社会。生铁、砖石和玻璃的坚硬、冰冷及不易弯曲的特性使高楼的遍地开花显得与人类—如果不是所有的生物—格格不入、互不相容。它们直接吞噬自然资源,因此给人们留下邪恶的印象。工业时代最糟糕的副产品是浓黑的烟尘、黑乎乎的河水和在工厂里劳动的黝黑的暴躁工人,这些距离我们所珍视的自我认知如此遥远,以至于我们想要相信工业化本身就是异化的,甚至更糟。将硬邦邦、冷冰冰的物质对社会的占领视为罪恶并不难,虽然这样的罪恶是必要的。当科技渗入我们古老的生活习性中时,我们认为它是异己之物,像对待传染病一样对待它。我们欢迎它的产品,但心怀罪恶感。一个世纪前,人们认为科技被上帝宣判有罪,这本应是荒唐可笑的。科技是一种可疑的力量。两次世界大战将创新产生的杀戮能力完全释放出来,巩固了科技作为迷人的撒旦的名声。在我们从各个时代科技进步过程中寻找这种异化特性并进行净化后,它不再显得那么冷酷。我们开始看透科技的物质伪装,认为它首先是一种行为。虽然有外壳,但它的核心是柔软的。1949年,约翰·冯·诺伊曼—制造出第一台可用计算机的天才—认识到,计算机正在告诉我们什么是科技:“短期内以及更遥远的未来,科技将逐渐从强度、材质和能量问题转向结构、组织、信息和控制问题。”科技不再只是个名词,它正在成为一种力量,一种生机勃勃的精灵,要么推动我们前进,要么阻挡我们。它不是静态事物,而是动态过程。第三章 第七王国的历史按照生物学家的分类,世界上有六大类生物。前三种是微生物,后三种依次是菌类、植物和动物。亿万年来,这六大类生物一直在“共生进化”,且彼此交叉、缠绕,形成姿态万千的生态圈。凯文·凯利注意到,一切生物都有天然的“借助外力”的本领,比如繁衍、筑巢、觅食、迁徙,以及标记自己的领地,这个本领其实与类人猿、人类使用工具毫无二致。在“技术元素”伴随语言、工具的诞生成为人类不可缺少的“伙伴”的同时,它仿佛有了自己的灵性,成为独立的“生命体”。这个被凯文·凯利称为“技术元素”的“观念有机体”,伴随着生物的进化,特别是人的进化过程,被人发现、发明、打磨、雕琢、替换、更新,成为与生物行为密不可分的组成部分。这是“技术元素”起源的第二层。“技术元素”的演化过程,仿佛有自己的生命周期,从语言到符号、文本,再到印刷品、留声机、电视;从犁铧、刀斧,到水车、磨盘、唧筒,再到手工织机、蒸汽机、汽船和飞艇。“技术元素”已成为“第七个生命王国”。高度拟人化的比喻,贯穿凯文·凯利这本书的始终。他试图说明的是:与真正的生命物质不同,作为人类观念、工具、方法的复合体,“技术元素”似乎有更加旺盛的生命力,“几乎从来不会灭绝”;就算它的具体样式可能会在某个特定地区短暂“失传”,但只要下工夫,一定能在别的地方发现雷同、甚至完全一样的科技方法。这种“相伴而生,相伴而行”的感觉,或许正是“技术元素”的独特之处。那些经年累月在人手中摩擦、抚摸、携带、使用的科技工具,仿佛有了某种灵性,与人的关系已经不单单是毫无生机的、可随时弃之如屣的外在之物。回顾旧石器时代,我们可以观察到这样一个进化时期,当时人类的工具还很原始,技术元素处于最小化状态。可是,由于科技先于人类甚至先于灵长类动物诞生,所以有必要超越我们人类的起源去了解科技发展的真实情况。科技是人类的发明,也是生命的产物。如果给迄今为止在地球上发现的各种生物分类,可以分为6大类。这6大类—或者说生物王国—中所有的物种都有共同的生物化学结构。其中3个王国是极小的微观生命体:单细胞有机体。其余3个是我们常见的生物王国:菌类(蘑菇和霉菌)、植物及动物。这6个王国中的所有物种—应该说今天地球上生存的所有有机体,从海藻到斑马,都是同步进化的。尽管生命形式的复杂性和发展程度不同,但所有存活的物种从祖先那里进化而来,用了同样长的时间:40亿年。所有生物每天都要经受考验,努力适应环境,延续数亿代,组成一条从未间断过的生命链。很多生物学会建造住所,这些住所有助于主人获得身体组织所没有的能力。白蚁的殖民地是两米高的硬土堆,它们像白蚁的外部器官一样发挥作用:土堆的温度受到控制,出现损坏后,白蚁会进行修理。干泥本身似乎就有活性。我们认为是珊瑚—石质的树状结构—的东西是几乎不可见的珊瑚虫的栖息地。珊瑚和珊瑚虫行为一致。它也会生长,呼吸。蜂巢光滑的内表面,或者鸟巢的纤细构造,以同样的方式发挥功能。因此鸟巢或蜂窝最适合被看做修建出来—而不是生长而成—的躯体。居所是动物的技术,是动物的延伸部分。人类的延伸部分是技术元素。马歇尔·麦克卢汉以及其他一些人认为,衣服是人的延伸皮肤,轮子是脚的延伸,照相机和望远镜是眼睛的延伸。科技发明是我们的基因创造的肉体的伟大外延。这样,我们可以认为科技是我们的延伸躯体。在工业时代,以这种思维理解世界是很容易的。蒸汽铲、火车头、电视机以及工程师的杠杆和装备,构成巨大的外骨骼,将普通人变成超人。进一步的分析揭示出这个类比的缺陷:动物的延伸外壳是来源于它们的基因。它们将自己所造之物的基础设计遗传给后代,人类不是这样。我们外骨骼的结构产生于我们的思维,这也许会自然地创造出祖先从未制造过甚至想象过的事物。如果说科技是人类的延伸,那也与基因无关,而是思维的延伸。因此科技是观念的延伸躯体。技术元素—观念有机体—的进化与基因有机体相似,差异很小。二者有很多共同的特性:两种系统的进化都从简单到复杂,从一般到个别,从统一到多元,从个体主义到互利共生,从低效到高效,从缓慢变化到更大的可进化性。科技有机体随时间变化的过程符合一种与物种进化的系统树相似的模式。不过,科技表现的不是基因性状,而是观念。但是观念从来不是孤立的。它们被嵌入一个由辅助观念、推论、支持性概念、基本假设、副效应、逻辑结果和一大堆后续可能性构成的网络。观念结伴而行,脑子里有一个观念意味着有一批观念。大多数新观念和新发明是由不相干的观念汇聚而成的。时钟的创新设计启发人们制造更加出色的风车,原本是为了酿啤酒而建造出来的火炉被证明可以在钢铁行业发挥作用,用于风琴制作的机械原理被用在织布机上,而织布机的机械原理后来演化出计算机软件。通常无关联的元件最后构成紧密整合的系统,采用更加先进的设计。大多数发动机综合采用发热活塞和散热器,而精巧的风冷发动机将两种理念合二为一:发动机保留活塞,同时使之兼做散热器,将活塞产生的热量散发出去。“就科技而言,共同改进是最佳的办法,也是常见的,”经济学家布莱恩·阿瑟在《科技的本性》(TheNatureofTechnology)一书中写道,“一项技术的许多组成部分被其他技术共享,因此随着这些成分在主技术‘之外’的其他应用上有所改进,大量进步就这样自动产生了。”这些联合就像交配。它们创造出继承古代科技的系统树。诚如达尔文的进化论所言,微小的改进得到更多的复制,创新就在人类世界稳定传播。早期的观念孵化新观念并融入其间。技术不仅形成相互支持的生态联盟,而且指引进化的方向。技术元素的确只能被理解为一种正在进化的生命。我们可以按照几种方式讲述生命故事。一种方式是生物发展里程碑的编年史。生命发展分为很多百万年级的段落,处于段落列表顶端的是有机体从海洋迁徙到陆地的那个时刻,或者说是它们长出脊柱的那个时期,也可以说是眼睛进化出来的时代。其他标志性时期包括有花植物的出现、恐龙灭绝以及哺乳动物的兴盛。这些是生命史上的重要分水岭,也是远古生命遗迹讲述的现在得到公认的故事。但是,既然生命是自发的信息系统,那么一个更具启发作用的考察生命40亿年历史的办法是标示出生命形式的信息组织的重大转变。哺乳动物与其他事物—例如海绵—的不同点有很多,其中一个主要差别是信息在有机体内部流动时所依托的附加层。为了观察生命发展的各个阶段,我们有必要引用生命结构在进化过程中的重大转变作为说明。这是生物学家约翰·梅纳德·史密斯和厄尔什·绍特马里的方法,最近他们发现了生命史上生物信息发展的8个开端。他们总结了生物组织的重大转变,如下:单一可复制分子→可复制分子互动群落可复制分子→由可复制分子串成染色体RNA酶型染色体→DNA蛋白质无核细胞→有核细胞无性繁殖(克隆)→有性重组单细胞有机体→多细胞有机体单一个体→群落和超个体灵长类群体→以语言为基础的群体这个体系中的每一层都标志着生命复杂度的重大进步。性的出现很可能是生物信息重新排序的最大一步。由于受控的特征重组(双方各有一些特征)—而不是变异造成的纯随机多样性或者严格的同质性克隆—得以实现,性行为使可进化性最大化。采用基因有性重组的动物比它们的竞争对手进化更快速。其后的多细胞体的自然产生,以及更后面的多细胞有机体群落的产生,都证明了达尔文的生存优势理论。但更重要的是,这些创新作为平台,促使生物信息片段以更新、更易组织的方式构成整体。科技的进化与自然的进化相似。主要的科技变革也是从一个组织层次过渡到另一个层次的通道。按照这样的观点,与其给铁、蒸汽动力和电力这样的重要发明分类,不如根据新科技如何重塑信息结构来编目录。举一个典型的例子,字母(与DNA有相同之处的符号串)转变成高度组织的知识,这些知识存在于书本、索引和图书馆等系统中(与细胞和有机组织相似)。参照史密斯和绍特马里的方法,我根据信息组织达到的层次整理出科技的重大转变。其中每一步,信息和知识的处理都达到前所未有的层面。技术元素的重大转变如下:灵长类交流→语言口头传说→文字/数学符号手稿→印刷品书本知识→科学方法手工制造→批量生产工业文化→无所不在的全球通信没有哪一次科技转变像第一次—语言的发明—那样全面地影响我们的物种和世界。语言作为存储器保存信息,比个人回忆更加适宜。以语言为基础的文化保留传说和口头知识,传授给子孙。有些人还未生育后代便死亡了,但他们的学识将被铭记。语言使人类能够比基因更快地修改和传播知识。语言文字系统和数学的发明进一步构建前人留传下来的知识。观念可以编成索引被人们检索,更方便传播。文字让信息系统得以渗透到日常生活的很多方面,它加速了贸易、历法的发明和法律的形成—所有这些又在更大范围内丰富了信息。印刷术让文化广为传播,再次扩充了信息的组织。与印刷品一样,文字符号处理也变得无处不在。图书馆、目录、交叉索引、字典、重要语汇索引以及简评出版物遍地开花,导致信息的普遍性达到新的高度—以至于今天我们甚至没有留意到印刷品在支配我们的视觉感官。印刷术之后出现的科学方法在处理人类造成的知识大爆炸方面更加精准。通过同行评议及后面出现的期刊,科学提供了一种方法,可以提取可靠信息进行检验,然后使之与越来越多的其他经过检验、相互佐证的事实联系起来。这种经过重新整理的信息—我们称之为科学—可以用于物质结构的重组。它可以产生新物质、新的制造流程、新工具和新观念。当科学方法运用于实业时,我们发明了可互换零件的规模化生产、装配线、效率和专门化。所有这些信息组织形式推动了生活标准的极大提高,我们欣然接受。最后,知识系统的最新转变目前正在进行。我们制造的所有物品都包含条理性和设计规划。我们还在知识系统中添加了微芯片,这种技术可以进行小规模计算和通信。即使是最微小的带条形码的一次性用品也反映出些许集体思维。无孔不入的信息流不仅体现在人类身上,而且扩展到制造品。它通过大型网络在全球传播,而这一网络将成为最大规模的(但不是最终的)信息梳理场所。技术元素递增的轨迹与生命发展的轨迹一样。在生命系统和技术元素中,某个层次的相互关联性不断增强,在此基础上衍生出新一层组织。记住下面这一点很重要,那就是技术元素的重大转变的开端正是生物转变停止的地方:灵长类群体导致语言的产生。语言的发明标志着自然界的最后一次重大转变,人类社会的第一次转变。文字、观念和概念是社会动物(例如人类)创造的最复杂的事物,也是任何类型科技最简单的基础。因此,语言为前后两次重大转变牵线搭桥,使之整合为一个连贯体,这样自然进化汇入技术进化中。历史重大转变的完整序列如下:单一可复制分子→可复制分子互动群落可复制分子→由可复制分子串成染色体RNA酶型染色体→DNA蛋白质无核细胞→有核细胞无性繁殖(克隆)→有性重组单细胞有机体→多细胞有机体单一个体→群落和超个体灵长类群体→以语言为基础的群体口头传说→文字/数学符号手稿→印刷品书本知识→科学方法手工制造→规模化生产工业文化→无所不在的全球通信这些逐步升级、递增的转变揭示出一段漫长的历史。我们可以认为技术元素是信息—始于6个生命王国—的进一步重组。从这个角度说,技术元素成为第七个生命王国,它扩展了一个40亿年前开始的进程。正如现代智人的进化树很早以前从动物祖先那里偏离一样,技术元素现在也偏离了其前身,也就是人类的思维。从它们的共同根部向外涌出新物种—锤子、轮子、螺钉、精炼金属和农作物,还有稀有物种,如量子计算机、基因工程、喷气式飞机和互联网。技术元素在几个重要方面与其余6个王国有所差别。与后者的成员相比,技术元素形成的新物种是地球上最短命的物种。狐尾松①目睹了所有门类的技术潮起潮落。我们制造出来的物品没有一件在持久性上接近存在时间最短的生物。很多数字技术的生命周期比单只蜉蝣生物还短,更不用说与这个物种相比。但是大自然不能预先计划。它不会储藏创新,以备将来之需。如果自然界的变异不能提供即时的生存优势,维持这种变异的代价太大,那么随着时光流逝它就消失了。可是,有时有利于解决某个难题的特性被证明同样有助于解决下一个未曾预料到的难题。例如,羽毛经过进化,可以为冷血的小恐龙保暖。此后,曾经长在四肢上用于保暖的同一种羽毛被证明有利于短距离飞行。翅膀和鸟类不是计划中的产物,而是从新的保暖工具发展而来。这些“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创新在生物学中被称为延伸适应。我们不知道自然界中的延伸适应有多么普遍,但是就技术元素来说,延伸适应是常见的。技术元素正是延伸适应,因为创新成果容易离开诞生地,被别处借用,或者穿越时空,被赋予新的用途。奈尔斯·埃尔德雷奇是分段式进化理论的共同创立人之一(另一位是斯蒂芬·杰·古尔德)。他的专业特长是三叶虫历史,这是一种古代节肢动物,外表像今天的潮虫。他的业余爱好是收集短号,这种乐器与小号非常相似。埃尔德雷奇曾经运用专业分类学方法对收集的500个短号进行分类,其中有些可追溯到1825年。他选择17个属性来区别这些乐器,例如号嘴的外形、活塞的放置、管长和管径,与他应用于三叶虫的度量项目极其相似。他研究短号的发展历程时,采用的技术与运用于古代节肢动物研究的技术类似。他发现短号的传承模式在许多方面同生物有机体十分相近。例如,短号的发展表现为分段式改进,和三叶虫很像,但是乐器的演进也是非常独特的。多细胞生命的进化和技术元素的进化的关键区别在于,生命领域中特性的融合大多数是即时“垂直”发生的。创新从活着的亲代那里通过后代留传下来(垂直地)。而在技术元素领域,多数特性融合是在接触一段时间后横向发生的—这种情况甚至出现在“已灭绝”的技术上,或者从非亲代那里传承下来。埃尔德雷奇发现,技术元素的进化不是重复被认为与生命树相似的分叉模式,而是一种不断扩展的回归路径网络,它经常回溯到“已死亡”的观念,或者恢复“失传”的特性。换个说法就是:早期的特性(例如延伸适应)已提前做好准备,促使后人采用,得以传承。这两种模式的差别很大,埃尔德雷奇认为,人们可以据此来鉴定一棵进化树描述的是某个生命家族还是科技家族。技术元素和有机体进化的第二个不同之处是:渐进式演变是生物界的法则。革命性步骤极少,一切进化都是通过一长串小步骤完成的,其中每一步都必须适应当时的生物体。与之相对,科技可以跳跃式发展,出现突然的跃进,省略渐进式步骤。正如埃尔德雷奇所指出的:“比目鱼的双眼同在一侧,这是从古代鱼类的初始双目对称结构演变而来,但晶体管绝不是以那样的方式从真空管‘演变’而来。”比目鱼经历了数亿次渐进式改良,而早期的真空管跳跃式地发展为晶体管,最多只有几十次的迭代。不过,科技和生命在进化问题上最大的差别—比其他差别大很多—是:与生物物种不同,科技物种几乎从不会灭绝。有些以往的技术被认为已经失传,但是详细调查显示,地球上某些地方某些人仍在使用这些技术。一项技术或一件手工艺品也许在现代城市属于稀有品,但在不发达的乡村十分普遍。例如,缅甸到处都有牛车,篮子在非洲大部分地区随处可见,手工纺织在玻利维亚依然兴旺。一项被认为已经消失的技术可能受到现代社会中某个以传统为根基的少数群体的热烈欢迎,只是为了获得某种宗教仪式般的满足感。想一想阿米什人的传统生活方式,或者现代部落社会,还有狂热的旧式长篇文学收藏者。老技术或许过时了,也就是说,不是很普及,或者属于次等,但仍然被小范围采用。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其中一个晚至1962年,在那个所谓的原子时代,波士顿某个街区内的许多小企业使用蒸汽动力,经上方的传动轴来操作机器。这种旧时代的技术可一点也不少见。在环游世界的过程中,我对这一现象感到震撼,那就是古代技术具有强大韧性,在能源和现代资源匮乏的地区通常是第一选择。对我来说,似乎从未有技术消失过。一位声望很高的科技史学家不假思索地对我的结论予以反驳:“瞧,他们不制造蒸汽动力汽车。”嗯,用谷歌搜索了一会儿,我很快找到有人正在生产全新的斯坦利蒸汽汽车零件。漂亮的闪闪发光的铜质阀门、活塞,要什么有什么。只要有足够的钱就可以组装起一辆崭新的蒸汽动力汽车。当然,成千上万的业余爱好者依然在手工打造蒸汽汽车,还有成百上千的人在驾驶老式汽车。蒸汽动力是一项非常纯正—尽管罕见—的科技物种。我决定调查一位居住在大都会(例如旧金山)的后现代城市居民能够找到多少老技术。100年前,还没有电能,内燃发动机还未问世,公路不多,远距离通信方式很少,除了邮政网络。可是,通过邮局,可以订购蒙哥马利·沃德公司产品目录上的几乎所有产品。我复印了该目录,上面褪色的油墨带着一丝早已灭亡文明的陵墓的气息。然而,很快我就惊讶地了解到,100年前出售的上千种商品中大多数—在本书中列举出来—现在依然有售。尽管样式不同,但基本技术、功能和形式不变。带有小装饰品的皮靴仍然是皮靴。我给自己设置了一个难题,即找出1894~1895年蒙哥马利·沃德公司产品目录某页上的所有产品。我快速浏览了这本600页的目录,选择了相当典型的一页,上面主要是农业用具。今天,找到这些过时的工具类型,要比寻找其他各页上的锅灶、灯、钟、铅笔和锤子困难得多。农业用具看起来就像某些恐龙。手动发电的玉米脱粒机,还有涂料磨,不管其功能是什么,谁会需要?假如能够在农业时代买到这些被淘汰的工具,就可以强有力地证明失传的技术并不多。从eBay上寻找古玩显然是愚蠢的行为。我的考验是找到这些器具的新式版本,因为这将表明,这些技术物种仍然有生命力。结果令我大吃一惊。数小时内我找到了这本百年老册子第562页列出的每个商品单项。可以在网上购买到经过改头换面的所有老式工具。它们都还“活”着。我没有通过研究查明每种物品都还在使用的原因,但我推测这些工具大都有相同的历程。当正常经营的农场彻底丢弃这些过时的工具,几乎完全实行自动化作业时,许多人仍然用非常简单的手持工具从事园艺,仅仅是因为这些工具管用。只要后院的西红柿味道比种植园的鲜美,原始的锄头就有生存空间。显然,自己动手收割农作物是一种乐趣,即使收割量很大。我猜测有些这样的工具是阿米什人和其他怀有回归大地思想的人购买的,他们认为不靠燃油的机器干活是一种美德。但是1895年也许还不算太遥远。我们来看看最古老的技术:燧石刀和石斧。哦,事实证明你可以买一把崭新的燧石刀,手工磨薄,用压制过的皮带精心地系在鹿角手柄上。从任何方面看它确实和3万年前制作的燧石刀属于同一种技术。得到这把刀需要花费50美元,多家网站有售。在新几内亚的高原,20世纪60年代之前部落居民一直在制作石斧作为自用工具。现在他们仍然按照同样的工艺为游客制作石斧。石斧迷向他们学习,一条未曾断裂的知识链保证了这门石器时代的科技经久不衰。今天,仅在美国就有5000名业余爱好者手工打造全新的弓箭头。他们周末聚会,在燧石打磨俱乐部交换成果,向纪念品中间商出售自己做的箭头。专业考古学家和燧石打磨人约翰·惠特克(JohnWhittaker)研究过这些业余爱好者,他预计这些人每年能够制作出超过100万支崭新的矛和箭头。这些新箭头与真正的古代箭头难以区分,即使对惠特克这样的专家来说也是如此。少数技术永远地从地球上消失了。希腊人的战争技巧遗失了几千年,不过现在有个好的研究机会让它重见天日。印加文明的记账系统采用绳上打结—被称为结绳文字—的方式,其实际操作方法被遗忘了。我们有一些古董样品,但是对它们的实际用法一无所知。这也许是个案。不久之前,科幻小说作者布鲁斯·斯特林和理查德·凯德利编制了一份“死亡工具”名单,该名单关注的是一些受大众欢迎的器具昙花一现的状况。最近,诸如海军准将64型计算机和雅达利系列计算机这样的已经消失的发明被添加到一份记录陈旧技术的长名单中,名单上包括幻灯机和电传簧风琴。不过,事实上这份名单中的大多数条目并没有消失,只是少见而已。一些最古老的工具制作技术被地下室工艺师和狂热爱好者保留下来。很多时间上更靠近今天的技术仍在用于生产,只是更换了商标和外形。例如,大量应用于早期计算机的技术现在可以在手表或玩具上找到。除了极少的例外,各种技术都没有消失。在这方面它们与生物物种不同,后者从长远来看不可避免地走向灭绝。技术以观念为基础,以文化作为存储器。它们被遗忘了,可以复活,还可以被记录下来(通过越来越先进的方式),这样就不会被忽视。技术永存于世。它们是第七生命王国的永久边界。第四章 到第十二章第十三章 科技的轨迹全书充满了“拟人”和“隐喻”,本章尤其如此。这是凯文·凯利的风格。在接近“科技想要什么”的最终结论(不是最终答案,是作为科技思想家的思考结论)的时候,从更宏观的角度,看清楚科技发展的轨迹至关重要。凯文·凯利提了一个非常简明的问题:如何识别出那些“必然的过程”,以及经过人类意愿“选择的过程”?在作者看来,“我们的任务就是引导每一次新发明培育这种内在的‘善’,使之沿着所有生命的共同方向前进”。本章归纳列举了13种“外熵趋势列表”,以刻画“科技的轨迹”:它们依次是:提高效率(参见第四章)、增加机会(参见第六章)、提高自发性(参见第七章)、提高复杂性、提高多样性、提高专门化、提高普遍性、增加自由、促进共生性、增加美感、提高感知能力、扩展结构、提高可进化性。对这些科技趋势因素的剖析,充分展现出凯文·凯利细致入微地体察、倾听“科技之声”之后闪现的睿智光芒,下面撷取几例:复杂性:技术元素的复杂性在提高,但更重要的是“各种技术血液中被添加了信息层,经过重组用于更复杂的产品”。多样性:多样性往往是杂乱无章的另一种说法,但“多样性提高是健康的征兆”。普遍性:当普遍性横扫一切的时候,多样性并未消失,而是更深地“嵌入”到了生命体之中。自由:最主要的是选择的自由。共生性:“技术元素向共生性的发展推动我们去追逐一个古老的梦想:在最大限度发挥个人自主性的同时,使集体的能力最大化。”美感:网络“就像你的情人”。感知能力:“技术元素准备操纵物质,重组它的内部结构,为其注入感知力。”结构:自然的进化过程十分缓慢,但关于进化的信息却异常活跃、急速增长。“知识是一种网络现象,赐予知识力量的是关联性。”可进化性:“进化想要进化”,“进化的进化是变化的二次方”。语言发明、文字出现、技术元素日渐显示其无尽的活力—所有这些,在凯文·凯利看来,充满神奇、充满生机,科技的活力,“是一场召唤我们投身其中的无限博弈”。本章是全书篇幅最长的一章,也是作者思想纵横捭阖、气势恢弘的一章。那么,科技的需求是什么?科技想要的,就是人类想要的—我们同样渴望创造丰富多彩的价值。一项技术找到自己在世界上的理想角色后,会积极地为其他技术增加自主性、选择和机会。我们的任务是引导每一项新发明培育这种内在的“善”,使之沿着所有生命的共同方向前进。我们从技术元素中获得的真实而重要的选择是驾驭人类的创造物发展为那些使科技收益最大化的具体形式,同时防止它们自我羁绊。至少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人类的作用是诱导科技沿着它的自然历程前进。可是我们怎么知道它想去哪里?如果技术元素的某些方面注定要出现,某些方面因为人类的选择才会出现,我们该如何区分?系统理论学家约翰·斯马特(JohnSmart)认为,我们需要科技版的《宁静之祷》(SerenityPrayer)。这份很可能是神学家莱因霍尔德·尼布尔写于20世纪30年代的祈祷词,在十二步戒毒法参与者中很受欢迎,它写道:上帝,请赐我宁静,去接受我不能改变的一切;赐我勇气,去改变我所能改变的一切;并赐我智慧去认清这两者之间的分别。那么,我们怎样获得智慧去分辨科技发展的必然过程和人类意愿决定的表现形式?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必然过程显露出来?我认为,方法就是认识技术元素长期的宏观运动轨迹。技术元素想要的是进化开创的世界。在每一个方向上,科技都是40亿年进化历程的延伸。将科技置于进化的背景下,我们可以看到宏观规则在当前时代是如何发生作用的。也就是说,科技的必然形态集合了所有外熵系统—包括生命本身—共有的大约12种动力。我提议这样判断:在一种特定技术形式上观察到的外熵特征数量越多,它的必然性和亲和力就越强。如果我们想要比较两种技术的优劣,例如植物油蒸汽动力汽车和稀有金属太阳能电动汽车,可以分析这些机器形式对上述判断的支持程度—不只是符合,而且要超越。一项技术是否与外熵力量的运动轨迹汇合是《宁静之祷》带给我们的区分依据。科技是生命的延伸,二者的共同需求是:提高效率增加机会提高自发性提高复杂性提高多样性提高专门化提高普遍性增加自由促进共生性增加美感提高感知能力扩展结构提高可进化性这份外熵趋势列表可以作为一种备忘录帮助我们评估新技术,预测它们的发展趋势。它可以为我们引导新技术提供指南。举例来说,在技术元素目前这个特殊阶段—21世纪新旧交替时期,我们正在建立错综复杂的通信系统。这种全球连线体系可以通过几种方式实现,而我的保守预测是,可持续性最佳的运营技术是那些易于最大限度提高多样性、感知能力和普遍性、增加机会以及促进共生关系的技术形式。我们可以比较两种相互竞争的技术,观察哪一种更支持这些外熵特性。它是否会展示多样性?它对机会增加抱有信心还是认为机会将逐渐减少?它会提高自身的感知能力还是忽视这个方面?如果全面推广,它会发展壮大还是不堪重负?从上述视角出发,我们可以提出这样的疑问,大型机械化农业是必然的吗?这种由拖拉机、化肥、饲养员、种子供应商和食品加工商组成的高度机械化体系提供了充足的廉价食物,这些食物为我们发明其他工具创造了基本条件。这个体系维持我们的生命,让我们可以不断创新发明,最终推动人口增长,而这又导致更多新理念的诞生。这个体系比过去的食品生产体系—顶峰时期的温饱型农业和畜力混合农业更符合技术元素的运行轨迹吗?与未来可能出现的假想的替代农业体系相比,结果又是怎样呢?我的不成熟的初步结论是,机械化农业必然产生,是因为它在能源使用效率、系统复杂性、结构、创新机会、技术感知能力和专门化水平这些特性上有所改进。但是,它不支持多样性和美感的提高。按照很多食品专家的观点,当前食品生产体系的问题是严重依赖单一种植(非多样性)极少数主要作物(全世界共有5种),这反过来导致药物、杀虫剂、除草剂、土壤物理性质干扰(机会减少)对农业的反常干预,以及过度依赖提供能源和养分的廉价石油(自由减少)。其他可在全球推广的方案是难以想象的,不过有迹象表明,较少依赖政府补贴、石油和单一种植的分散化农业也许可以替代现有体系。这种超本地化的专门化先进农业体系可以由真正达到全球流动的劳工移民或者灵敏的智能工业机器人具体操作。换句话说,技术元素用以取代高度机械化的大规模农业的是配置高技术装备的个人或本地农庄。与艾奥瓦州玉米产区展现的企业化农业相比,新型先进农业更倾向于多样化,创造更多机会、选择和组织,提高复杂性、专门性和感知能力。这种更具生命亲和力的新式农业将取代工业化农业,正如工业化耕作取代自给自足型耕作一样,后者仍是今天大多数农民的标准生产模式(他们主要生活在发展中国家)。以燃油为动力的农业必然是今后很多年全球最大的食品来源。更具感知能力、更加多样化的农业巧妙地延长了技术元素的轨迹,很像体现语言技能的薄层添加在我们的动物本质的大脑上。这样,更加丰富多彩、更加分散的农业就必然出现了。可是,如果说技术元素的轨迹是必然事物组成的长列,我们为什么要自寻烦恼去促成它们?难道它们不会主动地接连而至吗?事实上,如果这些趋势是必然的,即使我们想要阻止它们,也无法做到,对吗?我们的选择可以减慢它们的速度,延缓它们的到来。我们可以设置障碍。正如前文中朝鲜上空的黑暗所显示的那样,一段时间内排斥必然事物是非常有可能的。另一方面,加快必然事物的步伐也有若干恰当的理由。想象一下,假如1000年前人类认识到政治自治、大规模城市化、女性受教育或自动化的必然性,世界将有多么不同。如果几个世纪前顺应这些趋势,也许可以加速启蒙运动和科学的到来,帮助数百万人脱离贫困,延长人的寿命,这不是天方夜谭。可是,在不同地区、不同阶段,这些运动无一不被排斥、延误或者积极压制。人们继续脱离这些“必然趋势”来建设社会。从各种社会体系内部看,这些趋势完全没有显示出必然性。只有回顾历史,我们才会同意它们的确是长期趋势。当然,长期趋势不等同于必然性。有人认为将来这些特定趋势不再是“必然的”,黑暗时代随时都有可能来临,并使趋势反转。这是有可能发生的。长期来看,这些趋势的确只能是必然的。它们并不是注定会在特定时间出现。确切地说,这些轨迹就像重力对水的拉动。水“希望”从大坝底部渗出,它的分子时刻寻找向下和向外的出路,就像被强迫性欲望驱使。从某种意义上说,总有一天水将会渗出—即使它已在水坝里停留了数百年,这是必然的。科技的规则并没有强制我们按部就班地生活。它的必然性不是有计划的预言,而更像是一堵墙后面的水,积蓄了极其强烈的欲望,等待释放。听起来我似乎是在描绘超自然力量,类似于遍布宇宙的泛神论神灵。可是我的简述几乎是相反的。这股力量与重力一样,内嵌于物质和能量的结构中。它遵循物理法则,服从自然界的最高定律—熵。这种等待爆发为各类技术的力量首先由熵推动,通过自组织过程成形,逐渐使死气沉沉的地球跃进至生命世界,从生命中孕育出思维,从思维中创造出思想的产物。它是可以在信息、物质和能量交汇处观察到的力量,能够重复出现,能够度量,尽管直到最近人们才开始研究它。前面列举的趋势是这股动力的13个方面。这份列表并非无所不包,其他人也许有不同的概括。我也认为,随着技术元素在未来几百年的扩展以及人类对宇宙理解的加深,我们还会发现这种外熵推力的其他方面。前面我对这些趋势中的三种进行了简述,说明它们如何在生物进化过程中展现自己,现在又是怎样扩展到不断膨胀的技术元素领域。在第四章,我分析了从天体到现在的单位能耗大户—电脑芯片,能量密度表现出的长期增长趋势。在第六章,我描述了技术元素扩展可能性和机会的方式。第七章中,我将生命的成长故事重述为生命提高自发性、展现“低”层次成分如何构建“高”层次组织的故事。在下面的部分,我将简述其余10种引领我们前进的一般趋势。复杂性进化过程展现了几种趋势,但最清晰可见的是复杂性的长期增长。如果要求用平实的语言描述宇宙发展史,今天大多数人会讲述这样一个伟大的故事:天地万物从大爆炸后最简单的物质开始,慢慢形成几个热点中的分子,直至生命的微小火花闪现,接着更多复杂生物—从单细胞有机体到猴子—不断涌现,最后简单的脑出现了,并迅速创造出复杂技术。大多数观察者直观地感觉到生命、思维和科技不断增加的复杂性。实际上,现代市民不需要看到证据就确信140亿年来万物越来越复杂。这种趋势似乎与他们生命中见证的复杂性明显提高相似,因此他们很容易相信它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可是我们对复杂性的认知仍然很模糊,让人难以理解,并且极不科学。波音747和黄瓜,哪一个更复杂?现在的答案是,我们不知道。我们凭直觉认为鹦鹉的内部组织远比细菌复杂,那么是复杂10倍还是100万倍呢?我们缺少测量手段来评估两种生物内部组织的差别,甚至没有合理有效的定义帮助我们表达这样的问题。现在人们特别喜欢运用像数学一样精确的理论来分析“压缩”评估对象的信息内容的难易程度,以此作为复杂性的判断依据。在保留本质含义的前提下越能够简化,复杂性就越低;越不能简化,复杂性越高。这个定义本身具有缺陷:橡子和经历了100年风雨的大橡树包含同样的DNA,这表示二者都可以被压缩—也就是简化到相同的最小信息符号串。因此,坚果和树具有同样的复杂度。但是我们感觉这棵不断伸展的树—所有独一无二的小圆齿状树叶和弯曲的树枝—比橡子更加复杂。我们希望创建更好的定义。物理学家塞思·劳埃德(SethLloyd)统计了关于复杂性的其他42种理论定义,但它们运用到现实生活中都有不足之处。在我们等待具有实际意义的精确的复杂性定义出现的同时,大量事实证据表明,可以直观感受的“复杂性”—这里是粗略定义—不仅存在,而且还在增加。一些最优秀的进化生物学家不相信进化过程中存在复杂性提高的固有的长期趋势,或者说,事实上他们不相信存在任何进化方向。但是一群相对年轻、离经叛道的生物学家和进化论者收集了一个令人信服的案例,证明存在清晰可见的复杂性增长趋势贯穿整个进化历程。塞思·劳埃德与其他人一起提出,有效的复杂性不是自生物开始,而是在宇宙大爆炸那一刻就产生了。我在此前的章节中提出了同样的观点。按照劳埃德的信息观,宇宙诞生后的前几毫微微秒中量子能的波动使物质和能量聚集成块。随后经过重力放大,这些物质能量块发展为各种星系的庞大结构,这显示了星系内部组织的有效复杂性。也可以说,复杂性先于生物出现。复杂性理论家詹姆斯·加德纳(JamesGardner)称之为“生物的宇宙哲学起源”。生物的复杂性安装了速度缓慢的防倒退棘轮,来自星系和恒星这样的前辈。这些具有外熵的自组织系统就像生命一样,在持久的失衡状态边缘徘徊。它们不像一次混乱的大火或爆炸那样燃尽自己(具有持久性),而是长期保持波动状态(失衡),没有稳定下来成为可预知的模式或均衡状态。它们有序发展,既不混乱,也不是周期性的,而是部分有规律的,如同DNA分子。这种在某些环境—例如行星大气层—中发现的持久的、非随机的、不重复的复杂性担当了生命的平台,帮助生命建立持久的、非随机的、不重复的秩序。在一些组织—不论是恒星还是基因—的外熵形态中,有效复杂性随时间变化而提高。一个系统经过一系列步骤提高复杂性,每一次进步都将凝结成新的整体。想一想众多恒星组成的星系或者大量细胞构成的多细胞有机体。与防倒退棘轮一样,外熵型系统很少反转、退化或者变得更加简单。安装了防倒退棘轮的复杂性和自主性的不可反转的历程在史密斯和绍特马里提出的有机体进化的8次重大转变中(第三章讨论过)有所体现。进化过程的起点是“自繁殖分子”转变成更加复杂的自维持结构—“染色体”。接下来是进一步的复杂变化—“从原核细胞到真核细胞”。又经过几个阶段的转变后,最终的防倒退自组织系统推动生命从无语言群体进化为有语言群体。每一步转变都会改变自繁殖的基本单位(自然选择作用的对象)。首先是核酸分子自我复制,可是一旦它们自组织为一组关联分子,就会以染色体的形式进行整体复制。此时进化主体既有核酸分子,又有染色体。接着,这些像细菌一样栖息于原核生物内部的染色体连接起来组成更大的自主细胞(构成新细胞器),现在它们包含的信息通过复杂的真核宿主细胞(例如变形虫)实现结构化,并被复制。进化主体演变为三个层次的组织:基因、染色体和细胞。第一批真核细胞通过自我分裂进行繁殖,但最后有些真核细胞(例如原生动物贾第虫)开始有性繁殖,于是生命的进化主体转变为细胞相似但性别不同的群落。新层次的有效复杂性产生了:自然选择也开始作用于有性群落。早期单细胞有机体群落可以自己维持生存,但是很多谱系经过自组合成为多细胞有机体,整体进行复制,这方面的例子有蘑菇和海藻。现在自然选择的对象除了所有低级生物外,还增加了多细胞生物。有些多细胞有机体(例如蚂蚁、蜜蜂和白蚁)聚集为超级有机体,只能以群落的规模繁殖。在这里,进化过程也发生在群体的层面上。再接下来,人类团体产生的语言将个体思想和文化整合为全球技术元素,因此人类和他们创造的科技只能共同发展和繁衍,使进化和有效复杂性提升到新的具有自主性的层面—社会。每一次升级后,随之形成的组织将提高逻辑、信息和热动力的等级。结构简化变得更加困难,同时随机性和内部序列的可预测性下降。每一次升级都是不可逆转的。总体而言,多细胞谱系不会回归到单细胞有机体,有性繁殖生物很少进化为单性生殖生物,群体生活的昆虫很少离群索居。从我们掌握的知识来看,没有任何DNA复制因子会绕开基因。大自然有时会简化进化过程,但很少退化。这里要特别说明:在某个层面的组织中,趋势是不均衡的。随着时间推移,在一科生物中,只有少数物种出现了身体尺寸增大、生命延长或新陈代谢速度加快这样的趋势,而且各种生物类别的变化方向可能不一致。举例来说,在哺乳动物中,马的体形通常随时间而增大,但啮齿类动物也许会缩小。向更大规模的有效复杂性演变的趋势主要出现于组织长期积累新层次的过程中。因此,复杂化过程也许在蕨类植物中不可见,但它出现在蕨类植物向有花植物进化途中(从蕨类植物的孢子到有性生殖)。不是每种进化的物种都会逐步提高复杂性,(它们为什么应该这样?)而那些复杂性的确有所提高的物种无意中获得了新的影响力,可以改变让它们不适应的环境。一旦生命的某个分支像安装了防倒退棘轮一样发展到新层次,就不会再后退。这样便产生了以更大规模的有效复杂性为目标的不可逆过程。这条复杂性曲线从宇宙的黎明延伸到生命出现的时刻。接着它继续延伸,穿过生物阶段,现在扩展到科技领域。正是造就自然界复杂性的这股动力决定了技术元素的复杂性。如同自然界的情况一样,结构简单的物品数量持续增加。砖块、石头和水泥是最早出现的最简单技术产品的一部分,但是从数量上说,它们是地球上最常见的技术产品。它们构成了人类某些最大的创造物:城市和摩天大楼。简单技术在技术元素中的普遍性与细菌在生物圈中的普遍性相似,今天锤子的产量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多。技术元素的可见成分从本质上说大多为非复杂技术。但正如自然进化那样,我们注意到一条显示信息和物质持续复杂化发展的长尾线,虽然这些复杂发明数量不多。(事实上,非大量化是复杂化过程的表现之一。)复杂发明积累的信息比物质多。我们发明的最复杂技术也是质量最轻、包含实物成分最少的技术。例如,软件基本上没有重量,不依附于实物,它以很快的速度复杂化。以微软的视窗操作系统这样的基础工具为例,它的代码行数13年中增加了10倍。1993年,视窗必需的代码有400万~500万行。2003年,视窗的Vista版本包含5000万行代码。每一行代码相当于时钟里的一个齿轮。视窗操作系统是一台由5000万个不断运动的元件构成的机器。在整个技术元素领域,各种技术的血统中被添加了信息层,经过重组后用于制造更复杂的产品。(至少)在过去200年间,最复杂机器的零件数量不断上升。我们的电冰箱、汽车甚至门窗都比20年前复杂。技术元素强大的复杂化趋势向我们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它能达到的复杂程度有多高?复杂性的长期曲线将引领我们去往何处?140亿年来推动复杂性持续增长的力量今天不可能停下脚步。可是当我们试着想象未来100万年技术元素以当前速度提高复杂性时,不禁心底颤抖。科技的复杂性可以有几种不同表现。情形一与自然界的情况一样,科技的主体仍然是简单的、基础性的早期技术,因为这些技术的确有用。低水平技术的作用是为少量上层复杂技术打下基础。因为技术元素是各种技术组成的生态系统,所以大部分成分处于类似微生物的层次:砖、木材、锤子、铜导线、电动机等。我们可以设计具有自我复制能力的纳米级键盘,但它们不适合用手指敲击。人类多半时间将和简单事物打交道(现在正是如此),只是偶尔与令人眼花缭乱的比较复杂的物品互动,这也和我们现在的情况相同。(一天中的大部分时光,我们的手接触的是相对简陋的人造制品。)城市和建筑千篇一律,迅速更新换代的发明和广告牌占据了每一个角落。情形二复杂性,与成长中的系统的所有其他要素一样,在某个时候会陷入停滞状态,其他一些之前我们没有注意到的特性(也许是量子纠缠)将取而代之成为可观察到的主要趋势。换句话说,复杂性也许只是我们此刻洞察世界的透镜,时代的象征。事实上它是我们的主观反映,而不是进化过程的真实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