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类的性质。我们将要说:一个“公共的”与件是在某一时空领域内对于所有知觉者产生类似感觉的一个与件,这个时空领域比(比方说)半秒钟内一个人体所占的领域要大得多,或者这样说,一个“公共的”与件是在占有适当位置的知觉者在场时产生这类感觉的一个与件(这就是承认鲁宾逊所收获的谷物是一个公共的与件)。我们很难把这种公共的与件同个人的与件精确地区别开来。大体说来,视觉与听觉提供公共的与件,但也不是总是这样。黄疸病患者会把一切东西看成黄色,但是这种黄色却是只属于他个人的与件。许多人耳朵里容易听到一种嗡嗡的声音,这种声音从主观上很难和有风时打电报的声音分别开。知觉者只有靠别人的反面证据才知道这类感觉只属于他一个人。从某种意义上说触觉提供了公共的与伴,因为不同的人可以接触到同一件物体。嗅觉的公共性质可以普遍到成为向卫生当局吐露不满的理由。味觉的公共性质在程度上要小一些,因为虽然两个人不能吃同一口食物,他们却能吃到同一种食物的相互连接的部分;但是副牧师的鸡蛋①却证明这个方法并不完全可靠。可是不管怎样,对好厨师和坏厨师作出一种人所公认的区别却是件相当可靠的事,尽管内省在这里起了一种很重要的作用,因为一个好厨师是使大多数顾客满意的厨师,而每个人感到的快乐则是完全属于他一个人的事。我是在常识的水平上进行这个讨论的,但是以后我将重新谈到这个问题,对于作为科学的基础的个人与件这个整个问题作一番比较深入的探讨。现在我只想说公共的与件同个人的与件的区48 别是程度上的区别,这种区别依靠能够证实内省结果的证据,生理学使我们预料到人体内部的刺激所产生的感觉只有本人才能知道,最后,我们知道得最清楚的许多事实依靠只有我们自己知道的方法才能被我们知道。你喜欢坏鸡蛋的气味吗?你高兴战争的结束吗?你牙痛吗?对你来说回答这些问题并不困难,但是另外再也没有人能够不根据你的行为(包括你的证言)进行推理来回答这些问题。因此,我的结论是:个人与件的知识是存在的,并且我们没有任何理由不建立一门研究这些与件的科学。承认了这一点,我们现在就可以探讨什么是心理学真正要讲的问题了。① 英语中的一个成语。“只有几部分好,就象副牧师的鸡蛋一样”,来源于《笨拙》周刊。——译者首先,让我们谈一下重要性常常被人忽视的一个问题,这就是物理现象与感觉的相互关联问题。物理学家和天文学家依靠各种感官特别是视觉的证据得出他们对于外面世界发生的事件所作的叙述。但是为我们所知道的在物理世界中发生的现象中没有一件是感觉;那么,感觉又怎样能够证实或否证一种物理学说呢?让我们从科学萌芽时期找一个具体实例来说明。人们很早就发现日蚀是由于月亮走进地球与太阳中间而发生的,人们还发现日蚀可以预先推测出来。日蚀发生时直接得到证实的是一系列预料到的感觉。但是物理学与天文学的发展在观察日蚀的天文学家的感觉与他推论出来的天文学的事实之间逐渐形成了一条很大的鸿沟。光子从太阳出发,如果月亮没有走进太阳与地球之间,那么有些光子就直达我们的眼睛,在这里它们就开始了我们在上一章讨论过的那种复杂过程:最后当这个过程到达这位天文学家的大脑时,这位天文学家才得到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只有在我们知道了把它与那件天文学的事实连系起来的定律时才能成为后者的证据,而这些定律的最后阶段一定把感觉与刺激,或者把视神经和大脑中所发生的现象与感觉连系起来。我们应该看到,这种感觉与那件天文学的事实之间并没有任何相似之点,也没有什么必然的关联。也许我们可能作出一种人为的刺激,使天文学家产生一种和我们叫作“看见太阳”的经验在主观上难以区别的经验。这种感觉与那件天文学的事实之间的相似最多也只能象留声唱片和它放出的音乐,或者图书馆的目录和它列举的书籍之间的相似一样。由此可以看出,如果物理学是一门经验科学,它的叙述可以由观察加以证实或否证,那么物理学就必须补充上把刺激与感觉连系起来的定律。目前这些定律属于心理学的范围。因此经验上可以证实的东西不是单独存在的纯粹物理学的事,而是物理学加上心理学的一部分。所以心理学在经验科学的每个部分中都构成一个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直到现在,我们还没研究是否有把一个心理事件与另一个心理事件连系起来的定律。我们直到现在所讨论过的表示相互关联的定律都是些把物理的刺激与心理的反应连系起来的定律,我们现在所要研究的是在一个心灵范围之内有没有因果律存在。如果有,那么心理学在这个限度内就是一门独立的科学。意念的联想律,比方说照哈特利和边沁学说中所说的那样,是一个这类的定律,但是代替了它的条件反射和习惯律基本上属于生理学,只有在引伸的意义上才属于心理学,因为联想被认为是由于建立了连结大脑中一个中心与另一个中心的通路而造成的。我们仍然可以用纯粹心理学的说法把意念的联想述说出来,但是在这样述说下它就不是关于一定要发生的现象的定律,而只是关于很可能发生的现象的定律。因此它不具备科学在因果律身上希望找到的那种特性,或者至少是在量子论出现以前科学一直在因果律身上希望找到的那种特性。这些话对于心理分析也是适用的,心理分析的目的在于发现纯属心理方面的因果律。我还不知道有什么心理分析的定律宣称在某些一定外界条件下一定会发生什么事件。举例说,有个人患了独居恐惧症,心理分析会发现这件或那件过去的经验是他得病的原因;但是许多人有过同样的经验却没有得到同样的结果。所以,我们所谈的那种经验虽然可能是这种恐惧病的部分原因,却不能是它的全部原因。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能从心理分析中找到任何纯属心理方面的因果律的实例。在上一章我们曾经作为一个可能性很大的假说提出过一种看法,即一切身体行为在理论上都可以用物理学的说法解释明白,而无须研究与生理现象同时发生的心理现象。我们应该看到这个假说并不能决定我们现在的问题。如果A 和B 是大脑中发生的两个事件,并且如果A 是产生B 的原因,那么如果a 是与A 同时发生的一个心理事件,b 是与B 同时发生的一个心理事件,结果就是a 是产生b 的原因,而这是一个纯属心理方面的因果律。事实上因果律并不属于“A 是产生B 的原因”这种简单形式,但是就因果律的真正形式来说这个原则仍然不变。虽然我们现在很难举出真正精确的心理的因果律的重要的实例,从常识的观点来看却又似乎确实存在着这样的定律。如果你对一个人说他既是无赖又是傻瓜,他一定会生气;如果你对你雇主说人们都拿他当骗子和吸血鬼,他一定会请你到别处去找工作。广告和政治宣传对于信仰心理学提供了大量的材料。人们对于小说或剧本中人物的行为是否“正确”的感觉是以还没有明确表示出来的关于心理的因果关系的知识为基础的,在驾驭人上所需要的精明也是这样。这些情况中所涉及的知识是先于科学的,但是如果没有科学定律这种知识也就不能存在,而这些科学定律是能够通过充分研究而被发现的。我们有一些属于所说的这一类的真正的因果律,虽然直到目前它们涉及的都是一些本身没有什么重大兴趣的问题。举残象为例。你盯着看一件鲜明红色物体,然后闭上眼睛;你首先看见一个颜色逐渐变浅的红色物象,然后看见一个绿色的物象,形状大体相同。这是一个完全根据从内省得来的证据而成立的定律。让我们再举一个有名的幻觉:图中两条横线是互相平行的,但是它们看起来却好象越往右越互相接近。这又是一个完全靠从内省得来的证据而成立的定律。对于这两种情况我们有生理学的说明,但是这些说明并不能使纯粹心理学的定律失效。我的结论是:虽然有一些心理学的定律涉及到生理学的范围,但是另外一些心理学的定律却不是这样。心理学是一门与物理学和生理学完全不同的科学,心理学有一部分是在物理学和生理学的范围之外独立存在的。所有物理学的与件都是心理学的与件,但是所有心理学的与件并不都是物理学的与件;两者所共有的与件在这两门科学中可以作为不同推论的根据。作为与件的一种来源内省是有效的,在相当大的范围内内省是可以由科学来控制的。心理学有不小一部分虽然不具备数量上的准确性,却算得上真正的科学。对于我们的空间知觉的分析和根据感觉基础建立起来的常识的空间概念就是这样的例子。贝克莱的视觉学说已被体视镜证明是错误的,按照这个学说一切东西看起来都是扁平的。我们幼童时期学会的去摸我们看见的地方的过程可以用观察的方法来研究。意愿的控制也是一样:我们可以观察几个月的幼儿高兴地学会随意转动脚趾,而不是被动地观望脚趾按照纯粹的反射运动来蠕动。在你以后学会某种技能,例如骑自行车的时候,你可以看到自己所经过的阶段:开始你要你的身体作出某些动作,希望它们引起你想让自行车产生的动作,但是后来你就直接要自行车作出动作,你的身体需要作出的动作会自动地随着发生。这一类经验对于我们理解意愿的心理学有很大的帮助。把感觉刺激与它们所造成的信念连系起来涉及到不少的心理学。我想到的是当某些走动的有色斑点走进你的视野时,你就想到“有一只猫”这一类的简单现象。很明显,猫以外的东西也可以引起同样的感觉刺激,在这种情况下你的信念就是错误的。你可能看见映在镜中的一间屋子,而把它看成“真实的”东西。通过研究这一类现象,我们就理解到很大一部分我们认为我们知觉到的东西都是过去经验所造成的习惯。在我们生活中有很多预料,这些预料照例只有在它们没有实现时才会被我们觉察到。假如你看见一匹马的半个身子正绕过墙角走来;你可能不怎样注意到它,但是如果你发现剩下的半个身子是牛而不是马,你就会感到几乎难以忍受的惊讶。然而我们却必须承认这种现象从逻辑来说是可能的。快乐、痛苦和欲望同习惯的养成之间的关联可以用实验的方法来研究。巴甫洛夫是从不依靠内省方法的,他让一只狗站在两个门的前边,一个门上画的是个椭圆,另一个门上画的是个圆。狗找对了门,它就可以得到饭吃;如果找错了门,那么它就要换一下电击。在这样的刺激下,狗在几何学上取得的进步快得惊人。巴甫洛夫把椭圆画得越来越接近圆,但是狗仍然能够正确分辨得出,直到短轴与长轴之比缩小到8:9,这时那只可怜的动物的神经已经不能再支持了。这个实验对于学童和犯人的用处是显而易见的。或者再让我们看一看这个问题:为什么我们相信我们所相信的事情?从前的哲学家们会说这是因为上帝赋纶我们一种天生的认识真理的能力。在十九世纪初期,哲学家们会说这是因为我们衡量过证据之后才决定了我们的意见。但是如果你问到一位现代的广告家或政治宣传家,他却会给你一个更合乎科学和更加令人沮丧的答案。我们的信念一大部分建立在习惯、自满、自利或经常重复的基础上面。广告家主要依靠最后一种,但是一位聪明的广告家却把最后一种和前面三种巧妙地结合起来。那些控制宣传的人希望通过研究信仰的心理学有一天能够使任何人相信任何一件事情。到了那个时候极权主义国家将成为不可战胜的力量。关于人类的知识我们可以提出两个问题:第一、我们知道什么?第二、我们是怎样知道这些知识的?回答第一个问题的是科学,而科学所要作到的是尽可能不带任何个人的因素和完全去掉人的成分。因此科学的宇宙概观自然要从天文学和物理学开始,这两门科学研究的是大而普遍的对象;而罕见的和看来对于事件53 的进程没有什么影响的生命与精神在这个包括一切的概观中就只能占一个比较次要的地位。但是对于我们的第二个问题——即我们怎样得到我们的知识——心理学在各门科学中却最为重要。不仅从心理学的观点来研究我们进行推理的过程是必要的,而且看来我们推理所依据的与件在性质上也是属于心理学的;这就是说,它们是单独的个人的经验。我们的世界所具有的表面的公共性一部分是由于我们的幻觉,一部分是从我们的推理得到的;我们的知识的全部素材都是由各别人生活中的心理事件构成的。因此,在这个领域内,心理学占有最高的地位。第二部分语言第一章语言的用途语言也像呼吸、血液、性别和闪电等其它带有神秘性质的事物一样,从人类能够记录思想开始,人们就一直用迷信的眼光来看待它。野蛮人害怕把真名泄露给敌人,唯恐敌人借以施展邪术。奥里金告诉我们,异教的巫师用圣名耶和华比用宙斯?奥西里斯或婆罗门等名字收到的法力更大。习见反而使我们看不出“不可妄称你神的名”这句诫言对于语言的重视。人们用迷信的眼光看待语言的习惯还没有完全消失。英文圣经中约翰福音里说:“太初有言”,在读到一些逻辑实证主义者的著作时我不禁想到这句误译却代表了他们的看法。由于哲学家都是读书和谈理论的人,他们对于语言的兴趣主要是把它当作一种作出叙述和传达知识的工具,但这只是它的许多功用之一,也许并不是它的最原始的功用。对于一个上士来说,语言的功用是什么?一方面是发号施令的语言,目的在于让很多听到的人同时作出同样的身体动作;另一方面是骂人的语言,目的在于让那些没有作出预期的身体动作的人难堪。除了附带的效果外,这两种情况都不是用文字来叙述事实或传达知识。语言可以用来表示感情,或者用来影响别人的行为。这些功用不管哪一种都可以用先于语言的方法来完成,虽然完成得差一些。动物发出痛苦的尖叫,不会说话的婴孩可以用种种不同的哭声和笑声来表达愤怒、难受、愿望、快乐以及所有各种情感。守羊犬对羊群发出命令所用的手段与牧羊人对犬发出命令所用的手段几乎难以区别。这类声音与语言之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界线。如果牙科医生让你感到疼痛,你可能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呻吟;这并不能算是语言。但是如果他说,“告诉我是不是感到疼痛,”而你这时作出同样的声音,那么这种声音就成了语言,并且还是那种旨在传达知识的语言。这个例子说明了一件事实,那就是在语言方面和在其它方面一样,从动物的行为到最严格的科学家的行为,从先于语言的声音到字典学家的用得很讲究的词句,中间的过渡是逐渐的和连续的。我将把表示感情的声音叫作“感叹”。在动物发出的声音中已经可以区别开命令和感叹。在母鸡对着她孵出的一窝小鸡咯咯叫的时候,她是在发出命令,但是在她受惊而发出粗厉的声音时,她却是在表达感情。但是象我们从你在牙科医生那里发出呻吟所看到的那样,一声感叹可以传达知识,局外的观察者却看不出这是出于有意还是出于无意。爱群居的动物在发现食物后发出容易辨别的声音,同类的动物闻声而至,但是我们却不知道这些声音只是表示快乐还是有意要说“这里有食物”。如果一个动物由于本身的构造使得某种外界条件在它身上产生某种感情,某种感情又产生某种声音,那么这种声音对于一个适当的观察者就传达了两件知识:第一,这个动物有某种感情,第二,有某种外界条件存在。动物发出的声音是大家都听得见的,外界条件也可能是大家都看得见的。举例说,如果动物是海鸥,外界条件就是一大群鱼。动物的叫声可能是直接对其它同类动物而发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将要说,它们“理解”它的叫声。但这是假定在听到叫声和对于声音做出的身体反应之间存在着一种“心理的”媒介,而除去在反应推迟的情况外,我们并没有真正理由假定任何这样的媒介的存在。语言一大部分的重要性是和推迟的反应有关的,但是我现在还不预备谈论这个题目。语言有表达和传达两种功用。语言的最原始的形式和某些其它种类的行为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一个人可以用叹气,或者说一声“哎呀!”或“我真倒霉!”来表达他的悲伤的心情。他可以用手去指或者说声“看”来传达他的意思。表达和传达并不一定是各自分开的;如果你因为看见了鬼而说“看”,那么你可能用一种表达恐惧心情的声调来讲它。这个说法不仅适用于语言的初级形式;在诗和特别是歌曲中,感情和知识是用同样的手段来表达的。我们可以把音乐看作是一种感情脱离知识的语言,而电话簿却只告诉人知识而不表达感情。但是日常语言通常都有这两种因素。传达不限于告诉人知识;命令与疑问必须包括在内。有时两者几乎不能分开;如果你同小孩走路时说“那边有个水坑,”这里面就包含着“不要走进去”的命令。告诉别人知识,可能只是因为你对这种知识感到兴趣,否则就可能是用来影响别人的行为。如果你刚看见马路上发生的一次事故,你会因为你一直想着这件事而愿意把它告诉你的朋友;但是如果你对小孩说六乘七等于四十二,那么你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影响他的(文字的)行为。语言有两种互相关联的优点:第一,它是社会性质的,第二,它对“思想”提供了共同的表达方式,这些思想如果没有语言恐怕永远没有别人知道。如果没有语言或者某种先于语言而近似语言的东西,我们对于环境的知识就会局限于我们自己感官所告诉我们的知识,加上那些我们天生的身体构造赋给我们的推理方法;但是有了语言的帮助我们就能知道别人所说的话,还能说出在感觉上已不属于现在而只存在于记忆中的东西。如果我们看见或听到某种未被同伴看见或听到的事物,我们常常可以用单词“看”或“听”,或者通过手势来让他知道这件事。但是如果我们在前半小时看见一只狐狸,那么没有语言就不可能使别人知道这件事实。这是由于“狐狸”这个词同样适用于表达看见的狐狸或是记忆中的狐狸这件事实所决定的,所以我们通过发出大家都听得见的声音把本身只有自己知道的记忆表示出来。如果没有语言,那么可以传达给别人的东西就只有大家具有相同感觉的那一部分生活,而且这一部分生活也只能传达给那些由于环境条件而能共有这些感觉的人。我们将看到语言的用处依靠为大家所共有的和只属于个人的经验之间的区别,这种区别在研究物理学的经验基础上是很重要的。这种区别一部分依靠生理学,一部分依靠声波和光量子的继续存在,这种继续存在使得说、写两种语言形式成为可能。所以语言要依靠物理学,而且如果没有大体可以各自分开的因果连锁语言也就不能存在,我们还将看到靠着这些因果连锁才可能有物理学的知识;因为大家对可以感觉的物体的共同感觉只是大体相同,所以从社会方面来说,用来表示这些物体的语言免不了有不够准确的地方。我用不着说我并不是在主张语言的存在需要物理学的知识。我们说的是,如果物理世界没有它事实上具有的某些特点,那就不可能有语言存在,并且语言的理论在某些点上要依靠对于物理世界的知识。语言是把我们自己的经验加上外形并使之为大家共晓的一种工具。一只狗是不能讲它的自传的;不管它吠得怎样动听,它也不能告诉你它的父母是贫而正直的。一个人可以作到这点,他是通过把“思想”和大家共同的感觉相互关联起来而作到这点的。语言的功用不仅是表达思想,它还使一些没有语言就不能存在的思想成为可能。有人主张过没有语言就没有思想,可是我却不同意这种看法;我认为没有语言也可能有思想,甚至还可能有真伪的信念。但是不管这些问题怎样,我们却不能否认一切比较复杂的思想都需要字词。在某种意义上讲,我可能知道我有五个手指,却不认识“五”这个词,但是除非我学会了算术的语言我就不会知道伦敦约有八百万人口,我也不能有与“圆的周长与直径之比约为3.14159”这句话所说的意思非常接近的思想。语言一旦开始发生就获得一种独立性:特别在数学上,我们知道一个句子肯定某种关系为真,但是它所肯定的那种关系却复杂到连头脑最好的人也不能直接领悟。让我们先看一看在这类情况下心理方面所发生的情况。在数学上我们从我们相信自己能够理解的比较简单的句子出发,根据我们相信自己也能理解的推理的法则,一步一步建立起越来越复杂的符号命题,只要我们起始的假定正确,那么这些句子就一定正确,不管它们的意义是什么。通常我们不必知道它们的“意义”是什么,如果我们把它们的“意义”当作在一位具有超人能力的数学天才的头脑中可能发生的一种思想的话。但是另外还有一种“意义”,实用主义和工具主义就是根据这种意义产生的。按照那些对于“意义”采取这种看法的人的说法,一个复杂的数学句子的作用在于供给我们具体处理某几种实际情况的法则。拿上面那个关于圆的周长与直径之比的句子作例。假如你是个酿酒家,需要为啤酒桶装配直径为定长的铁箍,这个句子就会给你一个法则,你可以用它算出你需要多少材料。这个法则对于小数点每一位都可能有一个新的句子,所以我们从来没有把这个法则作为一个整体来理解它的意义的必要。除了在最关键性场合以外,语言的独立性能使你抛掉这些冗长的解释过程。语言还有其它两种很重要的用途;它能让我们使用符号来处理与外面世界的关系,这些符号要(1)在时间上具有一定程度的永久性,(2)在空间内具有很大程度的分立性。这两种优点在写的文章里比说的语言里更为明显突出,但是在说的语言里并非完全没有这两种优点。假如你有一位名叫琼斯的朋友。把他当作一个物体来看,他的界限有些模糊不定,一方面因为他在不断失去和得到电子,另一方面又因为既然电子是能的分布,所以它不能在离中心老远的地方突然消失。因此琼斯先生的表面带有一种虚无飘渺、令人捉摸不定的性质,而你是不愿把这种性质和你那位看来似乎结实的朋友联系在一起的。要想证明琼斯先生是个难以确定他的界限的人,并不需要我们深究理论物理学中最细微的地方。当他正剪脚指甲的时候,在一段短而有限的时间内,很难确定正在剪下62 的指甲是否仍属于他。当他吃羊排的时候,从什么时刻起羊排就变成他的一部分呢?当他呼出二氧化碳的时候,在未出他的鼻孔以前,二氧化碳是不是他的一部分?即使我们对这个问题作出肯定的答复,在一段有限的时间内,我们仍然不易确定某些分子已经出了还是未出他的鼻孔。在这些以及其它方面,我们不易确定什么属于琼斯和什么不属于琼斯。关于空间的模糊不定的性质就说到这里为止。关于时间也存在着同样的问题。对于“你在看什么?”这个问题,你可能回答一声“琼斯先生”,尽管你看到的有时是他的正面,有时是他的侧面,有时又是他的后背,尽管有时他可能在赛跑,有时他也可能在安乐椅上打瞌睡。另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你在想什么?”对此你也可能回答一声“琼斯先生”,尽管在不同的场合你心中真正想到的可能非常不同:你想到的也许是婴几时期的琼斯先生,或是琼斯先生因为早餐晚了而在发脾气,或是琼斯先生正接到将要授给他爵士称号的消息。在这些不同的场合下,你所经验的事情是很不相同的,但是为了许多实用的目的还是把它们看成具有一个共同的对象比较方便,我们假定这个共同的对象就是“琼斯先生”这个名字的意义。这个名字,特别是印在纸上以后,虽然不能完全避免一切物体所具有的不确定性和短暂性。却比琼斯先生的不确定性和短暂性要少得多。印在纸上的“琼斯先生”这几个字的两个实例之间比起(例如)琼斯先生跑步的姿态和记忆中的婴儿时期的琼斯先生之间相似的程度要大得多。每个实例在印出以后所发生的变化比琼斯先生所发生的变化要慢得多:每个实例不吃饭,不呼吸,也不修剪指甲。因此名字能够使我们把琼斯先生看成一个单独的看来好象具有永久性的实体,这比没有名字时要容易得多,而尽管这个看来好象具有永久性的实年不是真实的,在日常生活中对于我们却很方便。从上面关于琼斯先生的讨论看来,语言虽然是一个有用甚至是不可缺少的工具,却也是一个危险的工具,因为语言是从暗示物体具有一种确定、分立和看来好象具有永久的性质而开始的,但是物理学却似乎表明物体并不具备这些性质。因此哲学家就面对着使用语言来消除语言所暗示的错误信念的困难任务。有些哲学家63 为了逃避这个任务所涉及的那些问题和各种不能确定以及错综复杂的情况,他们愿意把语言看成一个独立的领域,打算忘掉语言的目的是和事实发生关系,便于我们应付环境。在一定限度内,这样一种处理方法有很大的好处:如果逻辑学家和数学家一直想着符号的意义应该是某种事物,那么逻辑和数学将不会取得它们这样高的成就。“为艺术而艺术”是一句在逻辑上和绘画上具有同样合理范围的格言(虽然在以上两种情况这句话都不是全部真理)。歌唱可能起初只是求爱当中的一个举动,它在生物学上的功用是促进性的交配;但是这件事实(如果它是事实的话)并不能帮助作曲家作出好的音乐来。如果你想在饭馆叫一顿饭,那么语言是有用的,但是这件事实对于纯粹数学家同样一点也不重要。然而哲学家一定要追求真理,即使让美受到损害也在所不惜,在研究语言时他一定不要让数学的诱人的歌声把自己迷惑住。语言在开始的阶段是平凡而实用的,它使用一些不够仔细的大概说法,最初这里面并没有什么美,所包含的真理也很有限。以后语言所得到的加工在动机上往往只着眼于审美而不是科学方面,但是在我们正要开始进行的这项研究中,不管怎样困难我们也要毫不留情地把审美的动机完全抛掉。第二章实指的定义我们可以把“实指的定义”定义为任何一种“人们无须借其它的字而学会理解一个字的意义的方法”。假如你乘船在诺曼第海岸遇险,而你又不懂法语;你走进一家田舍,看见桌上放的面包,因为饿极了,你用一种表示询问的手势指着它。如果那位农民说声64“pain”①,那么你至少临时作出一个结论:法语里的“面包”就是这个字;如果你指的是其它种类的食物,你就不会再听到这个字,这就使你更加确信你的结论。这时你就通过“实指的定义”而学会了理解一个字的意义。很明显,如果你不懂法语,你的教师也不懂英语,那么在开头几课你就只能靠这种方法来学,因为你没有任何一种语言作为传达手段。一个不懂任何语言的学习者比起一个已经掌握了自己的语言的人更能说明通过实指的定义来学习的方法。成人知道字词的存在,自然会想到法国人对于面包有一种说法。他的认识方式是:“‘pain’的意义是‘面包’”。固然你乘船遇险,由于看到真的面包而获得了这项知识,但是如果你当时身上带着一本字典,那么那块真的面包对于认识这个字就不是必要的了。掌握一种外国语言有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只是通过翻译来理解它,到了第二阶段你才能用外国语言来“思想”。在第一阶段你知道“pain”的意义是“面包”,在第二阶段你就知道这个字的意义是面包。还不懂得语言的婴儿必须从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