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妹子红了红脸,比匀了胭脂还好看:那一年,你要我读唐诗、宋词,我没敢偷懒。总是想看,日后再见到你,能背几句给你听唦。此女多情。毛泽东不觉的聊发少年狂,把一条腿从小餐桌底下伸过去,架在胡妹子的双膝上。胡妹子拢了拢双膝头,把那脚掌夹住了。毛泽东并不性急,而说:妹子啊,我昨天读到一册清人笔记《冷庐杂识》,里边有个医学问题,正想问问你这个旁听生呢。胡妹子说:若是古人的医典,我怕是不懂呢。毛泽东说:不是医典是杂书。说是大清乾隆年间,山东济阳县有位姓周的美貌女子,嫁给同县的才子王巧为妻。新婚燕尔,乾柴烈火,两口子如胶似漆,你贪我爱的干着那事。过完蜜月,周氏回娘家拜望父母,只住了三天,就又夫君想的不行,赶了回来。当晚,小两口「小别胜新婚」,鱼水快活,歇歇停停,连干几回合,不觉的到了天亮。周氏怜爱丈夫辛苦,起床煮甜酒鸡蛋,可以滋补身子。丈夫在床上口渴,周氏连送三碗冷茶给他喝。谁想接下来吃下一大碗甜酒鸡蛋,忽然肚子绞痛,上吐下泻,不及延医,就一命鸣呼了。王巧的父母怀疑媳妇淫浪,毒死了儿子,叫上邻里作证,把她扭送到知县衙门。知县朱垣是个重证据、重调查研究的清官,当即命人取来王巧吃剩的甜酒和茶水,及其呕吐出来的秽物,当堂喂给狗吃。狗吃后却安然无恙。朱知县又命法医解剖王巧的尸体,也没有发现食物中毒现象,倒是发现王巧的下体阳具不见了,原来全缩进腹腔去了。朱知县只好重又升堂审讯周氏:从实招来!昨晚上你和男人干得好事,交代清楚了,方可饶你性命!可怜周氏为了活命,顾不得羞丑,交代说:男人太贪了些,阳具又粗大,整晚上不肯歇息,叫嚷着要化在俺身子里。天亮时他口渴得厉害,连喝下三碗凉茶,又吃下一碗鸡蛋甜酒,活生生、威猛猛一个人就倒地去了。青天大人作主,贱婢实属无辜……朱知县怜惜周氏花容月貌,是个尤物,遂判道:阴淫寒疾,贪欢过密。阳具内缩,相煎何急?一命呜呼,合乎医理。周氏无罪,此案结切。妹子啊,你个医学院的旁听生给我讲讲,为什么阴淫寒疾,阳具内缩?胡妹子此时两只小手抚膝间那个脚掌,已经意乱神迷,醉眼心驰:你呀你,就会撩人,人家下面都湿了……我陪你去游泳池吧……我知道你喜欢游泳池里……。于是两人起了身,离开餐室,偎依着走过一道铺着红地毯的走廊,推开一道门,再从里边把门插上,来到水气氤氲、碧波荡漾的泳池边。毛泽东睡袍一脱,就寸缕不挂地跃入水中。胡妹子欲进更衣室去换泳衣,毛泽东在水里命令:衣服剥了,剥了,裸泳舒服,裸泳舒服。(此处删节三百余字……)好好,妹子妹子,我和你持久战,可以坚持半小时、一小时……你和小麦都是桃江人,别地方的女子,都不及你们肤色好,水滑洗凝脂,少见的柔嫩……我还很威猛,还可以搞倒很多人,战胜很多人。老子越搞越勇,越搞越冲……整座泳池的水都激荡起来了,激荡起来了,哗哗哗哗,阵阵水浪,溅上了大理石池岸。:4 18:53第九章 下一个韩信是谁自一九五四年起,林彪、叶群夫妇冬春住苏州,夏天住北戴河,秋天住北京,候鸟一般迁移。周恩来虑事周到,每到南方公干,总要抽空到苏州林园探看,表示关怀。党内军内,高级干部也是上上下下,沉沉浮浮。今天被疏远、受冷落的人,不定明天就大红大紫、生龙活虎了呢。林彪元帅就是个突出的例证。为了他一九五○年婉拒统兵入朝作战,毛主席着实冷置了他许多年。直到一九五八年党的八大二次会议,因要制衡功高震主的彭老总,毛主席突然提议「病帅」林彪担任党中央常委、副主席,这是谁料想得到的?当然该项提议事先徵得了政治局常委们的共识。从来毛主席关于重要人事任免的提议,党中央没有不通过、不遵从的。凡经「提议」,实际上就是决议了。一九五九年庐山会议后期,毛更提拔林彪为中央军委第一副主席,取代彭德怀为国防部长,跃升十位元帅之首(朱总司令只是挂个虚名)。当然林彪也没有辜负毛的重托,在三年大饥荒,毛的威信跌至谷底,地位最感虚弱的日子里,他号令解放军五百万官兵大歌大颂毛泽东军事思想、大学特学毛的光辉著作,从而使得毛泽东牢牢控制兵权,立于不败之地。后来就顺理成章 了:林彪号召全军学毛著,毛号召全国学习解放军。口号是: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全国学习解放军。当然罗,这其中也有周恩来的具体奉献:山西昔阳县大寨大队树立为学毛著改天换地的农业典型,石油部大庆油田树立为学毛著战天斗地的工业典型,都是周恩来实地视察所发现、所提倡;但他不居功、不争名,而把这两大典型双手呈献毛泽东,宣称是伟大领袖亲切关怀、亲手培育起来的!于是上上下下都这么宣传、教育,全国人民也就相信了,认定了。周恩来替个人迷信、领袖崇拜注入新的资本,毛泽东自是十分受用。其实,毛泽东有生之年,从未到过大寨,从未到过大庆。苏州隋园占地数百亩,假山亭榭,花木扶疏,曲径通幽。原先园内有一串池塘,引入太湖活水,种植荷花、睡莲,环水游廊曲折,绿柳花阶。后因林彪怕风怕水,见水晕眩,而命人把一串水塘尽行填平,拆除廊榭,改铺成草地、走道,供他一早一晚的缓缓漫步了。由于事先得到电话通知,周恩来的车队从上海驶抵苏州林园,林彪已端坐在客厅恭候。叶群则在百米外的园门口迎接。周恩来大远的就向林彪伸出手去:林总好!主席委托我来看望你。近来身体好吧?看你气色不错,也是辛苦叶群照顾罗。林彪坚持先行礼,后握手:总理好!主席近来身体怎样?主席讲,天下居处,他最满意西湖汪庄。周恩来的握手热情、有力:都好都好。主席近一段休息得不错,很少失眠。我是昨天晚上从杭州到上海,今天一早就赶来,没有影响你的休息吧?林彪说:里面请,里面请。叶群,去替总理泡壶碧螺春来……总理不是客人,是黄辅老上级。周恩来知道林彪平日沉默寡言,与人谈话,往往三言两语,简短俐落。看得出来,林彪今天心情较好,有谈话的意愿。叶群没让服务员进客厅,自己动手给总理上茶。林彪则是一杯白开水。周恩来说:叶群啊,小超问你好,说有几个月没见面了。坐下坐下,我们一起拉拉家闲。对你叶群同志,无机密可言。这碧螺春好,清香得很,媲美龙井。叶群最敬服的人,除了毛主席,就是周总理了。在这一点上,她和「一号」早有默契。「一号」是林总在东北解放区时期就叫惯了的,一直沿袭至今。犯着什么忌讳没有?只要不当着毛主席的面这么称呼就行了。林彪问:北京的情况怎么样?彭、罗、陆、杨四人看管起来没有?陆定一的那个婆娘严慰冰,还逍遥法外?总理,你这个当家人也难为罗。周恩来说:三十八军进城,北京局势稳定。彭、罗、陆、杨,加上一个田家英,在中央会议作出决议之前,暂时执行内部监护居住。叶群放低了声音问:总理,什么算内部监护居住?林彪瞪了叶群一眼:多嘴。就是中央警卫局派出的保卫人员改变职能,变成对首长的监视,限制他的行动自由嘛。过去对高、饶,后来对彭、黄、张、周,都是这么干的嘛。罗长子是惯对别人搞这一套的。现在轮到他自己了,活该,自作自受。周恩来点点头:林总讲的是。彭真仍在东交民巷原住处,罗长子仍在公安部大院部长楼,陆定一、杨尚昆两家已搬出中南海。陆定一搬到西四南口安儿胡同,杨尚昆搬到海淀五道口。都是老四合院,条件当然比不上中南海原来的住所了。严慰冰的问题公安部门正在进一步落实,再有报告送上来,我会批准逮捕,先关进秦城再说。叶群表示感激地说:总理执法如山啦。林彪说:我还有句话,不方便在电话、电报里提醒主席,当前最要警惕彭、罗、陆、杨、田及其亲信爪牙狗急跳墙,在北京地区搞兵变。总理,你肩上的担子越挑越重了。周恩来慢慢地品一口茶,说:主席近些日子也担心这个,因此派我来和林总商量。林彪说:军队的事,主席讲了算,我是助手。彭、罗、陆、杨是心腹大患……他们还有志同道合者。中央军委内部,谁最可能闹事?恕我直言,贺胡子。当然总理是他的入党介绍人,了解更深入。周恩来心里打个激凌。他知道林彪一直对贺龙心存芥蒂。贺龙也一直对林彪很感冒,背后称其「林秃子」。五九年庐山会议后毛主席委托林、贺共同主持中央军委工作。林彪务虚,号令全军将士学毛著,大搞领袖崇拜;贺龙务实,主持全军大练兵,大比武,刺刀见红,练就过硬本领。两帅各偏一面,不大搭调。现在是林彪得志,贺龙也还没有垮台,周恩来不能不居中平静一下:据我了解到的情况,贺胡子没有反对中央和主席的迹象。当然林总提醒及时,提高警戒是完全必要的。这时叶群伏在林彪耳边说了句什么。林彪不予理会:有人报告,贺胡子在什刹海体委大院里,保存了数百枝枪,名为练习射击用,随时可以武装一个加强营。什刹海离中南海那样近,总理要当心。叶群说:还有人反映,体委院子里架设了迫击炮,炮口瞄准中南海。红口白牙,越说越玄乎了。周恩来在一个小本子上记了几句什么话,边说:林总放心,这事我会要求中央警卫局派人去检查。所有枪枝,立即收缴封存。体委院子里架迫击炮干什么用?一定查个水落石出。我这人是个忙忙碌碌的事务主义者。许多事情应当去照管,但没有照管过来。林彪说:总理辛苦。贺胡子的事还有一件,索性都讲了吧。他家里收藏有一、二十支手枪,是各个时期的战利品,大多是他的部属敬送的。据反映,贺胡子每个月都要把这些手枪弄到后院里,亲手擦拭一次。有的还子弹上膛。不知他这些枪枝向中央警卫局登记过没有?见说起这事,周恩来倒是笑了?我们的元帅、大将、上将、中将、少将,个个喜欢玩枪……几位元帅家里也有些纪念品。贺龙同志的收藏丰富一些,德国造、捷克造,俄式、美式、法式、英式、日式、意大利式等等五花八门的玩艺,手枪的联合国。记得中央警卫局对老同志们家里的这类纪念品,一九五四年高、饶事件后登记过一次,一九五九年彭、黄、张、周事件登记过一次,去年年底又登记过一次。以后我可以出面说服这些老同志,尤其贺胡子,把纪念品统统上交,在三座门军委院内或是军事博物馆,辟一间专室,集中收藏、展览,并在橱窗内标明某枪枝是某元帅、某将军献出的。叶群说:总理这个主意高明,既不得罪人,又消除了领导人身边的麻烦。彭、罗、陆、杨、田等人家里的手枪,警卫局收缴上来没有?林彪扫了自己的婆娘一眼:多嘴。既已监护居住,还会允许他们保留枪枝?周恩来随和地说:叶群问问,没有关系。收缴监护对象的枪枝,主要防备他们吞枪自杀、灭口……话讲回来,林总和主席都担心近一段北京可能出事,有这个气候嘛。主席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成立首都保卫工作领导小组,并亲自拟定了个名单,包括方方面面。主席讲,他不便在电话、电报里和你商量此事,委托我把名单带来了,请你过目,提出意见。林彪一看名单,登时眼睛长了刺似的,又只能强忍住心里的愤懑:组长叶剑英,算左派还是右派?副组长杨成武,华北野战军出身;副组长谢富治,第二野战军出身;成员汪东兴,军委直属兵团出身;郑维山,华北野战军出身;傅崇碧,华北野战军出身……好一个首都保卫工作领导小组!组长、副组长、组员总共十一人,竟没有一人是第四野战军出身!连已经进驻北京的三十八军的军长、政委都不给挂个号?有这么使用人又排斥人的?你们眼睛里还有没有第四野战军?林彪咬了咬嘴皮,把名单送还周总理,嘴上说:主席拟定的名单,考虑很全面,一碗水端平……我完全赞同。万里、苏谦益两位我不熟悉,原北京市委干部,是不是彭真的人?周恩来立即在万里、苏谦益二人的名字下面打了问号:林总这个意见,我负责向主席反映。林彪晃晃手:不用了,我不过随便问问。主席既已选定他们,应当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接下来,当周恩来转达毛泽东主席的命令:现进驻北京城里的三十八军的两个师撤出,开赴石家庄一线驻防;由现驻石家庄的六十三军第一八九师和驻张家口的六十五军的第一九三师进北京执勤……林彪就更是咬响了牙巴骨:老头子疑心太重了,对谁都不放心,对谁都留一手,玩一手!明明是派三十八军进北京搞军事接管,又怕三十八军发动兵变?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傅崇碧是六十三军的老军长,杨成武是六十五军的老军长,正可用来制衡三十八军了……。林彪看到叶群也是满脸惊讶,欲言又止,即狠狠瞪上一眼,旋又笑着表态:主席英明,主席英明!城里城外,都是三十八军的人马,容易引起误会。我知道,包括中央常委和一些老帅在内,多数人反对三十八军进城……何况三十八军也不是生活在真空里,谁能保证没有一、两个坏人?他们要犯了错误,帐还不是要算到我林彪头上?总理你可以作证,三月初毛主席选定三十八军进关,我林彪只是执行军委主席命令。现在好了,两个师撤出,由别的部队进城执勤,相互牵制,很有必要,非常及时。周恩来洞悉林彪心里的曲直,不免美言几句:除了主席在军队里的威望,林总是第二人。特别是林总的政治建军路线,把五百万人民解放军办成毛泽东思想的大学校,是个历史性功绩。我同意叶剑英同志的以下提法:主席是我们军队的统帅,林总是副统帅。林彪一听,饶有兴趣地问:叶帅是在什么场合讲这个话的?周恩来说:国防政治学院的毕业生典礼上,《解放军报》报导过。当然,没有以这句话做标题。林彪两手一摊:天天看解放军报,我没有注意这则报导。叶群妳读到过吗?叶群摇摇头:秘书没有圈出来交我们看,大约不是登在第一版上。林彪朝周恩来苦笑笑:总理,我这点斤两你是知道的,离了毛主席,我就什么都不是了。举个例子说,我年年冬春住苏州,南京军区近在咫尺,司令员许世友、政委廖汉生,我指挥得动吗?在北京,卫戍区司令员傅崇碧,公安部长谢富治,会听我的吗?十大军区司令员、政委,谁会听我的?所以,剑英称我是什么副统帅,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党我军,只有一个领袖,一个统帅,其他的没有。我不是,刘少奇、邓小平都不是。这是客观事实,我讲大实话,必要时总理可以报告主席。周恩来深感林彪今非昔比,地位显赫,城府很深,很难对付。于是绕开话题,谈了一通江青组织人马撰写的〈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开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会议纪要〉,作为中共中央文件颁发全党全军后引起强烈反响,毛主席称赞是一个马列主义的纲领性文件。现在全国上下的文化单位,开始挖文艺黑线,根子挖到了周扬、夏衍、田汉、阳翰笙等「四条汉子」身上,涉及文艺黑线问题的人就更多了,连金山、白杨、赵丹、马连良这些表演艺术家都受到大字报、小字报批判。军队领导人谈文艺工作,不管牵涉到多么尖锐复杂的斗争,也有种轻蔑感。林彪面带得色地说:江青同志三次来苏州找我帮忙,是她看得起我……文艺界男男女女、唱唱跳跳的事我不懂,也从不过问,只听江青同志讲里面很黑暗,坏人成堆、抱团,需要先砸烂了,再重新组织起无产阶级自己的文艺队伍。周恩来有很多文艺界的老朋友、新朋友,但面对江青的全面打击,他已不便保护这些新、老朋友了:我同意林总的提法,江青同志是文艺革命的旗手,京剧革命的旗手。当然,除了领导文艺工作,她还担负着更重大的政治任务。林彪说:江青同志确是我们党内最优秀的女同志,文武全才。王光美近几年出尽风头,不知收敛,我看比不上江青一根脚趾头。叶群从旁提醒:老总,人家王光美现在还是国家元首夫人。周恩来说:我同意林总的。王光美虽然也表现不错,但比起江青同志来,是差很远罗。江青同志文武全才,抓文艺很内行,政治上也很强,是主席的贤内助。叶群也一样,林总的贤内助。叶群不得不谦虚两句:看总理说的,我给江青同志当学生,都不一定够格啦。林总常和我说,看人家江青在上海率领一批秀才,干着大事业。周恩来点点头。叶群指的是江青在上海领着陈伯达、康生、张春桥等人起草着一份划时代的文件——〈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知〉,是毛泽东发动文化大革命的总动员令,战斗檄文。周恩来抓住话题,说:林总,主席这次派我来看你,还有另一件事……文化大革命的战幕已经拉开,需要你回北京去坐镇、指挥。主席讲,这是二请诸葛亮了。正如你所担心的,北京很可能出乱子,甚至闹兵变什么的。林彪紧抿住嘴皮,好一会没有吭声。叶群担心老总沉默太多,令场面尴尬,而说:回不回北京,你给总理一个话。林彪又瞪婆娘一眼:多嘴。总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北京,总是要回去的。可我单枪匹马,回去能做什么?怎么去做?心里没底。总理你心里有底吗?这运动要搞到哪一步?搞掉谁为止?我脑子里是一盆浆糊。到时候搞错了目标,或是半途变卦,上头屁股一拍不认帐,怎么办?恕我直言,当年高岗就是吃的这个亏……当然高岗是有野心,后来才自杀。这回轮到周恩来沉默了。当年高岗是受毛泽东委托,找许多人徵求对「八大」中央班子的意见,后来毛泽东不认帐,高岗被揪出来后难以自辩……的确,这次的运动,毛泽东也从没对身边的人交过底,大约连江青、康生等人都不知道他的「底」在哪里,一切靠人去揣摸「圣意」。难怪林彪有顾虑。毛泽东稳坐帅位,可进可退。别人却是过河卒子,没有退路的。从高岗、饶漱石,到彭德怀、黄克诚,到邓子恢、习仲勋,到这次的彭真、罗瑞卿……都因为过了河,退不回来,才吃大亏。每想到此,周恩来就要不寒而栗。周恩来考虑再三,不得不说:林总,主席的意思,如果你的身体好转,就还是代表他回北京去坐镇吧。下面的话,我原原本本向你转达:主席讲,你比他小十三岁,比少奇也小八岁,年龄上已是接班人。当然接班人的地位是在斗争中形成,要经过党的会议来认定。主席还讲了,如果你仍要推辞,他就要亲自到苏州来「三请诸葛」,也可以效法刘邦设坛拜将。当然主席这话,是些比喻。林彪闭上眼睛,彷佛陷入沉思。叶群欲提醒老总,被周恩来以手势止住了。过了好一会,林彪主意已定,睁开眼睛说:总理,请转告主席,我同意出山,过河。眼下北京形势诡谲,情况复杂,我的警卫部队需要从现在的一个连,加强到一个团。如果有人搞兵变,想活捉我,这个团可以坚持到北京城外的三十八军来救援。周恩来告辞,返回上海去了。林彪在院子里散步,问叶群说:你知道韩信是怎样从楚王降为淮阴侯的吗?后来为吕后所捕杀……我们党内已经出了一个韩信式人物彭德怀。下一个韩信是谁?翌日,周恩来领着陈伯达、康生、张春桥从上海抵杭州西湖汪庄。遵照毛泽东的指示,江青留在上海候命。先由周恩来单独进见毛泽东。毛泽东裹了件睡袍,半躺半坐在床上,身后枕着三床被子。周恩来坐在床前的一把椅子上,报告林彪已同意出山,但要求带一个团的警卫部队,以应付突发事变。毛泽东笑了:林彪率领过「四野」百万雄师,还在乎他带一个团的警卫部队?莫看他是个病夫元帅,回北京能镇邪。周恩来说:还是主席视通万里,用兵如神。毛泽东说:恩来,你尽讲好听的。昨天,北京又有人给我送材料,还是反映贺胡子的问题,讲他在什刹海的全国体总大院里,收藏了几百枝枪械。那些枪枝是用来做什么的?你了解情况吗?周恩来说:在苏州,林总也提到这事。我的初步印象,那是些运动员训练用的小口径步枪、手枪,并不是真正的作战武器。回到北京后,我会立即通知警卫局派人去把那些枪枝收缴、封存。这事请主席放心。我也相信,贺胡子是个优点、缺点都相当突出的人。总的来讲他是忠于主席、忠于中央的。有人担心他会在北京搞什么大动作,我没有这个担心。或许是我粗心大意,看错了人。毛泽东欲咳痰,周恩来连忙双手捧起床头下的痰盂,送至毛泽东面前。毛泽东涨红了脸,咳出两口浓痰。周恩来放下痰盂,随即又递上小毛巾去给主席抹嘴。毛泽东喝下一口茶水,润了润喉咙,说:恩来你是总理,肯给我送痰盂缸……蓝苹则一定要传唤服务员……基本上同意你对贺龙的看法。你是贺胡子的入党介绍人,不会看错人。贺龙,我还是要用的。让他暂时离开一段军委工作,避避嫌疑也好。现在是人多嘴杂眼也杂,敢于提出各种问题,各种怀疑,是好事不是坏事。要爱护群众的积极性。你回去告诉贺胡子,我送他一句俗语: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要允许人家怀疑和反对,也是一种锻练、考验嘛。总之,我还是相信他的。周恩来说:主席的话,我一定转达贺胡子。我下午返回北京,主席还有什么指示?毛泽东说:五月初在北京召开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仍由刘少奇主持,我派康生、陈伯达、张春桥、姚文元、关锋、王力、戚本禹出席。康生做我的全权代表。会议专门讨论彭、罗、陆、杨、田等人的问题。田可以先作内部批判,不点名。彭、罗、陆、杨可以点名,他们实际上是一个集团。但仍可以称同志。五九年庐山会议批判彭、黄、张、周反党集团,也是称同志嘛。还要通过一份中央委员会通知。由江青等人起草的,我已经改了三遍。你有没有时间出席会议啊?周恩来说:五月初,谢胡同志率领阿尔巴尼亚政府代表团来访,我要全程陪同,包括到上海拜会主席……主席什么时候去上海?毛泽东说:就在最近几天吧。我的行迹,你可以单独和汪东兴联系,但要保密。住址随时变动,无非在几条铁路线上移动。北京的会,你慢一步参加也好。六月下旬,你还有次出访活动?周恩来说:出访罗马尼亚和阿尔巴尼亚,并顺道访问巴基斯坦。都是去年就和人家商定了的,现在要推迟都来不及了。毛泽东说:去吧。等你出访回来,就会更忙碌、更热闹了。你下午回北京?请带个话给少奇和小平,一切如常,安心工作,天塌不下来。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林彪回去坐镇,仍由少奇主持嘛。周恩来离开后,毛泽东仍裹着睡袍半仰半坐在床上。康生、陈伯达、张春桥进来时,毛泽东只是在床上欠了欠身子,挥手要他们拉过三张椅子在床前坐下:大家免礼,要喝茶,各人自己动手。总理要回北京,不参加〈通知〉的修改讨论了。今天让三位来,把文稿最后通读、改定,拿出成品,再到会议上办手续。维持原稿的十条,阐述中央撤销彭真那个〈汇报题纲〉的原由,同时宣布撤销彭真为组长的那个文化革命五人小组。另成立中央文化革命小组,隶属政治局常委会。三位谁来念一遍?康生说:伯达的闽南口音不好懂,还是春桥来吧。张春桥立即恭敬地双手捧起稿子,语音清晰地念将起来。凡是毛泽东主席新改动过的段落,张春桥都特意抬高些声调,类似文件中的黑体字处理。张春桥每念完一段,都停顿一会,等候意见。毛泽东已经平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康生、陈伯达只是点头,轻声赞好。当张春桥难禁喜悦之情,眉飞色舞地念到〈通知〉的最后一段——毛主席新添的神来之笔时,康生、陈伯达也听的眉飞色舞、醍醐灌顶了:各级党委立即停止执行〈文化革命五人小组关于当前学术讨论的汇报提纲〉,全党必须遵照毛泽东同志的指示,高举无产阶级文化革命的大旗,彻底揭露那批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所谓「学术权威」的资产阶级反动立场,彻底批判学术界、教育界、新闻界、文艺界、出版界的资产阶级反动思想,夺取在这些文化领域中的领导权。而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同时批判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文化领域中的各界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清洗这些人,有的则要调动他们的职务,尤其不能信用这些人去做领导文化革命的工作。而过去和现在确有很多人是在做这种工作,这是异常危险的。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各种文化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是一批反革命的修正主义分子,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就要夺取政权,由无产阶级专政变为资产阶级专政。这些人物,有些已被我们识破了,有些则还没有被识破。有些正在受到我们的信用,被培养为我们的接班人。例如赫鲁晓夫那样的人物,他们现正睡在我们的身旁,各级党委必须充分注意这一点。还没等张春桥念完〈通知〉稿的最后几句,陈伯达即拍了巴掌:画龙点睛!画龙点睛,睡在毛主席身旁的赫鲁晓夫式人物,呼之欲出……。康生也击节赞道:主席神来之笔,雷霆万钧。毛泽东却忽然在床上半坐起身子,瞪住陈伯达问:呼之欲出?我看你是忘乎所以,自以为是。陈伯达涨红了脸,连忙检讨:我……胡乱猜想。我保证把住口风,不打乱主席的战略部署。张春桥也说:当前最重要的是遵守纪律,一切遵照主席的指示去做,不给对手有可乘之机。毛泽东目光柔和下来:怎么样?〈通知〉稿就这样定了?我们明人不作暗事,先发给北京主持工作的朋友们过目,看他们买帐不买帐……下一步,五月四日起,在北京召开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仍由刘少奇同志主持。林彪回去坐镇。你们三位代表我去出席。每人准备一个发言,不要怕长。可以从历史谈起,从理论谈起。我会通知刘少奇同志,会议的第一阶级「介绍情况」,第二阶段讨论〈通知〉,第三阶段人事调整。第一阶段由你们三位作主题发言。当然你们三位也要有所分工,各有侧重。现在就初步拟定下来?康生同志,你主讲什么?康生在毛泽东面前,总是笑出满脸的皱纹:我?可不可以介绍一下主席是如何领着我们起草、修改〈通知〉的?从一九六二年的八届十中全会,主席提出社会主义时期的阶级、阶段斗争问题讲起,一路讲到去年一月主席制定社教运动〈二十三条〉,讲到去年十二月的上海会议端出罗瑞卿,今年四月的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端出彭真。起码可以讲它八、九个小时。毛泽东说:好。你这么一讲,就给整个会议定下基调了。陈伯达说:关于主席的「社会主义时期的阶级、阶段斗争问题」这个名词,可否改为「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继续革命的学说」,使之更有理论色彩一些?这是主席对于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重大补充和发展,是新的理论建树。毛泽东笑了:这回是伯达同志画龙点晴了,很好,就称为「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继续革命的学说」。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可以专门发个文件,宣传战线统一口径。春桥,这回你要在常委扩大会议上初试啼声,准备讲个什么题目?张春桥神色恭谨地扶了扶眼镜框:我可不可以着重讲一讲,自一九六二年八届十中全会以来,思想文化战线上的两条路线斗争?包括彭真、陆定一、周扬等人打击左派,包庇右派,鼓吹生产到户、大刮单干风、翻案风,大演鬼戏、冤狱戏、海瑞戏等等。毛泽东说:题目可以,内容也有深度。注意现阶段的批判矛头,只对准彭、罗、陆、杨。剥洋葱先剥到这一层。谁出界谁自己负责。陈老夫子,你的题目呢?刚才那个名词不错,我给你记分。陈伯达说:康生、春桥两位的题目较为务虚……我就来点务实的,揭一揭彭真的历史问题。他曾经被捕过,怎么出狱的?填写过「反共启事」没有?另外,一九四六年在东北战场上,他身为东北局第一书记,违背主席指示,和林彪同志对着干,眼睛盯住大城市,不肯发展农村根据地等等。毛泽东欲咳嗽,张春桥连忙躬身捧起床头的痰盂缸去接,康生连忙递上小毛巾去候用,陈伯达也陪着站起……直到毛泽东涨红脸膛,费力咳出一口浓痰,痰盂缸里的水溅到张春桥的手上、脸上:坐下,坐下,我这老年支气管炎,不是什么大毛病。好,好,你们三尊大炮,也是三员大将,代表我去冲锋陷阵。加上林彪去坐镇,大约可以获胜……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张春桥试着提议:江青同志可不可以出席会议?由她来讲讲文艺黑线、黑线人物的问题,更具权威性,也更具说服力。康生见主席在床上躺着,由于刚才用力咳嗽,睡袍被掀开了,露出两条大腿,没有穿底裤似的,实在不大雅观,连忙拉过一角毛巾被,替其掩上了。唉,那么些漂亮妮子出出进进,围着他老人家转,着实受用哩。毛泽东说:会议初期,江青和叶群都回避。等待会议后期,宣布中央文化革命小组领导成员名单,江青再露面吧。军委也要成立文革小组,叶群也要挂名。这样安排,可以给你们左派加点后劲。康生说:主席,为了强调会议的严肃性,也是为了保障会议的安全,我提议由林彪同志代表中央常委,在开幕那天宣布几条会议纪律,比如规定出席会议的所有人员,在开会期间统一住宿,不准请假,不准回家,不准会客,不准随意和外界联络等等。毛泽东说:好,好!非常时期,非常纪律,也是为了防止兵变嘛……列出几条来,请林彪同志带给少奇同志,由刘少奇去宣布。:4 18:53第十章 林彪「枪毙」陆定一刘少奇主持了二十几年的党中央各类会议,再没有比一九六六年五月四日至五月二十六日这次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更狼狈、更窝囊的了。首先,他这位毛泽东指定的会议主持者,竟是临开会的前一天才知道会议地址在京西宾馆。那是中央军委属下单位。七、八十人的会议为什么不在中南海开?还规定出席会议的所有领导人不带秘书和警卫员,不准中途请假,不准回家,不准会客,不准往外挂电话。在京的中央常委只有刘少奇、林彪、邓小平三人出席。扩大进来的则包括毛泽东点名的康生、陈伯达、张春桥、王力、姚文元、关锋、戚本禹、穆欣,加上公安部长谢富治,北京卫戍区司令员傅崇碧,总政治部副主任萧华、副主任刘志坚,政治局委员李富春、贺龙、李先念、谭震林,书记处书记李雪峰、王稼祥等。六个中央局的第一书记未获通知出席。会议的重点批判对象彭真、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等四人,也被接到京西宾馆监护。其中罗瑞卿曾于三月间跳楼自杀未死,摔断了腿,是从三○一医院病床上「借」过来的。毛泽东本人远在南方,指定康生为他和会议的联络人,并对会议的日程、议题作了具体而详尽的规定。因之整个会议是遵照毛编好的剧本演出。更使刘少奇感到惶恐不安、难以理喻的,是国防部长林彪元帅竟是带了一个排的人马来参加会议,据说全是从三十八军挑选来的武林高手。这在党内是从无先例的。中央会议一向由中央警卫局负责安全保卫,林彪同志为什么还要带上自己的人马,开这种先例?如果每个领导人都带着自己的警卫部队来开会,那不成了春秋战国时期的诸侯聚会了?就是到了东汉末年,也只有董卓、曹操干得出这种事情。为此,刘少奇询问了邓小平。邓小平也不知道林彪同志要搞什么名堂。再询问警卫局的负责人,答覆是办公厅主任汪东兴同意的。汪东兴有几颗脑袋?自然是报经毛泽东主席特许的了。乱套了,中央不像个中央,军委不像个军委,简直是在玩戏法了。会议的第一天、第二天,均由康生代表毛泽东作长篇发言,传达了毛泽东自一九六五年十一月以来的一系列谈话、指示。单是今年三月份,毛主席就召集康生等人专门谈了四次,谈论了许多具体的人物,具体的事件,还着重谈了要警惕有人搞兵变、政变。所以毛主席今年春天在南方做了一篇大文章 ,秘密调兵遣将,采取果断措施,率先下手,主动反兵变,反政变。毛主席做的是一篇精彩绝伦的大文章 ……康生还介绍了要提交本次会议讨论、通过的重要文件〈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知〉的起草经过,介绍了毛主席如何反覆修改、推敲,加进了几段关键性的文字,神来之笔,雷霆万钧。康生也谈了他本人聆听毛主席一系列指示后的认识和体会。毛主席的指示,十分要害的是两条:一是批评彭真和北京市委是独立王国,批评陆定一的□□部是阎罗殿。他们互相勾结,互相呼应,包庇右派,压制左派,不准造反;二是要支持左派,发展左派,出题目,给任务,建立一支全新的、真正属于无产阶级的理论队伍,进行文化大革命运动。毛主席的指示贯穿一个中心思想:中央到底出没出修正主义?中央有不有地主资产阶级的代理人?中央出了修正主义,地方怎么办?军队怎么办?现在的问题是已经出了,罗瑞卿算一个,彭真算一个,陆定一算一个,杨献珍,杨尚昆,周扬、田家英、邓拓、廖沫沙等等也都是。大家请注意了,〈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知〉的最后部分,毛主席亲笔加上的一段话: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各种文化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是一批反革命的修正主义分子,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就会夺取政权……林总说,这是惊心动魄的一段,关系到文化革命,粉碎睡在我们身边的赫鲁晓夫那样的人物篡党夺权的问题。所以说,这个将要在本次会议通过的文件,不是预示斗争的结束,恰恰相反,是运动的开始。是宣言,是号角,是战鼓!……。康生足足讲了一天半时间。接下来是陈伯达发言,以半天时间,用「新帐老帐一起算」方式,深揭狠批彭真的「历史问题」。陈伯达指称,彭真同志曾于一九二九年在天津被叛徒出卖入狱,一九三五年才获释。在狱中六年,彭真同志干了些什么?是怎么出狱的?填写了表格没有?有无变节嫌疑?他出狱后进了北方局,夺了柯庆施同志的权,任组织部长。他是如何取得当时北方局领导人信任的?像我陈伯达这种人,当年也在北方局工作,但很困难,日子很不好过,一九三七年才去了延安。彭真同志一九四一年到延安后,又是怎么取得中央信任的?延安整风审干,为什么要参予迫害柯庆施同志?把柯庆施同志关了两年之久,还一度打算「处理掉」。后来还是军委秘书陶铸同志路见不平,把柯庆施同志的遭遇反应给江青同志,请江青同志转告主席。后来毛主席要求彭真同志等人高抬贵手,柯庆施同志才恢复自由,恢复工作。一九四五年冬,中央派林总和彭真率延安十万干部赴东北,林总组建起东北民主联军,彭真任第一政委、东北局第一书记,却处处和林总作对,留恋大城市,不去发展农村根据地,造成东北战场最初一年,我党我军的几次重大失利……陈伯达的闽南口音不好懂,但大部分意思仍能让人明白。按照他这种方式,对干部的历史从怀疑入手,提出一系列栽诬式问题,任何人都可以被描得一团漆黑,疑点重重了。而且谁都知道,当年在北方局,刘少奇和彭真是老上下级关系,延安整风时提出柯庆施有叛变嫌疑的人,又恰恰是刘少奇。陈伯达只差没有点出刘少奇的大名了。主持了两天会议,基本上没有讲什么话的刘少奇,这时不得不开口了:彭真同志这次是犯了严重错误,性质是对抗中央,对抗主席。但他的历史,据我了解还是比较清楚的。谈干部的个人历史,还是要坚持实事求是,重证据。不然的话,就会变成谁参加革命的时间越长,干的工作越多,谁的疑点越多,错误越多,问题越多了。陈伯达碰了一个软钉子,登时涨红了脸,说:少奇同志,你是二把手,长期分管组织和干部,不要给人打包票啊?会场里许多人在看手表。刘少奇也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不再理会陈伯达,转身对林彪、邓小平说:林总,邓总!开饭时间到了,解决肚皮问题吧。林彪笑眯眯地说:同意休会。明天是听张春桥同志的精彩发言吧?邓小平说:今晚上放老电影,《攻克柏林》。刘少奇为了缓和气氛,特意前去和陈伯达寒喧几句。陈伯达竟是一反往常,对他这位党的第二把手爱理不理。刘少奇心里骂道:气候变了,现在连一条哈巴狗,都敢在我这个国家主席面前乱咬一气了。彭真是被捕过,坐了国民党的六年班房。难道你陈伯达就没有被捕过?被捕过就一定变节?倒是当年饶漱石揭发过你陈眼镜,不但被捕变节,出狱后还参加过托派活动。落井下石,诬陷别人,往往是为了掩护自己。这类事,这类人,刘少奇在历来的党内斗争中见得太多了,都倒了胃口了。毛泽东发动、操控的这场空前浩大的运动,究竟要搞到什么程度?是搞到彭、罗、陆、杨、田为止?还是上挂下联,清除一大片?刘少奇一点不摸底。眼下毛泽东还让他主持中央会议,实际上是当傀儡。不是傀儡是什么?北京市委市政府,中央要害部门被军队进驻,刘少奇还能有多少发言权,决策权?彭、罗、陆、杨一经揪出,中央机关干部就人人自危,噤若寒蝉。包括平日喜欢讲讲话的贺龙、陈毅、徐向前、聂荣臻、叶剑英几位元帅,都是每天拉着脸孔听会,闷不吭声。谁敢吭声?动不动就划你一个「集团」……还有周恩来、邓小平,如今也只能充当毛泽东的传声筒。刘少奇本人呢?连保持沉默的权利都没有。毛泽东要求他暂时做一只应声虫。或许,他这只应声虫当得好,毛泽东或许还可放他一马。否则,就肯定是下一波的主要打击对象,甚至成为齐桓公、赵主父一类的悲剧人物。扩大会议的第三天,由张春桥做长篇发言。张春桥不愧为一名相当能干的秘书人才,已经整理出了一份〈一九六五年九月到一九六六年五月文化教线上两条道路斗争大事纪〉。他点了史学界、哲学界、教育界、新闻界、文艺界一大批负责人和著名学者作家的名字,统统称为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各种文化领域里的资产阶级代理人……张春桥,一名上海市委文教书记,怎么有胆子、有资格到中央的会议上来诬陷大批著名人物?他的背后,不是江青、毛泽东,还能是谁?康生、陈伯达、张春桥三人的长篇发言,特别是康生传达的毛泽东一系列最新谈话、指示,给整个会议定下了基调。大多数与会者在感到震惊、旁徨,感受胁迫、压力之后,纷纷表态要紧跟毛主席,紧跟中央,和彭、罗、陆、杨划清界线,积极投入当前的革命大批判,为毛泽东的革命路线摇旗呐喊。接着,会议分成四个小组,第一组批判彭真,第二组批判罗瑞卿,第三组批判陆定一,第四组批判杨尚昆。林彪每天轮换着到各组去「听会」,并发表简短讲话。在第三组,林彪见到陆定一时,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林彪厉声喝问陆定一:姓陆的,你认不认得本人是谁?陆定一虽已沦为批判对象,却依然不屈不挠:林彪同志,怎么会呢?早在江西苏区时期,就认识你了,我是一向敬重你的。林彪进而喝问:那你也是老革命了?我看你是个老资格的坏蛋,老资格的反革命!陆定一说:林彪同志,你不可以这样讲,我的问题中央还没有做结论,我愿意接受组织审查。林彪光火了:老子就要这样讲!你为什么要指使你的臭婆娘严慰冰写匿名信?陆定一回答:组织上会调查清楚,严慰冰写信的事我毫不知情,我只有平日教育不严的责任!林彪见陆定一死到临头不低头,登时气得声音都颤战了,手指也戳了过去:老子要枪毙你!还有你那个臭婆娘!林副主席失态,谁也不敢出面劝解。政治局委员们倒是纷纷责怪陆定一:老陆啊,何苦来?林副主席批评你一句,你顶回一句,何苦来?定一!你犯下这么严重的错误,赶快交代清楚;陆定一,主席都点了你的名啦,你要放老实些!……。林彪声言要枪毙陆定一这话,传到刘少奇耳朵里。刘少奇觉得太不正常了,政府局常委扩大会议上,怎么可以声言杀人呢?这也是党的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言论。他找到邓小平商量,问要不要把这事报告给南方的毛泽东?邓小平摇摇头:不必。要报告,有康生他们。刘少奇见邓小平近月来已经采行全面退却的态势,心里很感失望。现在连个可以商量问题的人都找不到了。刘少奇倒是希望林彪真的动手,在会上枪伤个把人,让大家猛省过来,或许可以争取多数,压一压左派们的气焰。没有出席会议的周恩来总理,挂电话进京西宾馆,知会刘少奇同志:以谢胡同志为首的阿尔巴尼亚政府代表团昨天抵京。按原来的接待计画,少奇同志以国家主席身分接见一次代表团全体成员,并出席晚宴。人民大会堂小宴会厅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还有邓小平同志也参加。刘少奇问:林彪同志参不参加?周恩来说:原来的计画中没有安排,对方的国防部长也没有来。当然可以徵求一下林总本人的意见。刘少奇强调说:敏感时刻,最好请他一起出席,免得闹下误会。周恩来说:那倒不一定,林总长期吃病灶,有他的饮食习惯,一般不出席宴请的。当天下午五时,刘少奇的大红旗轿车要驰出京西宾馆大门时,门口的警卫却手里小红旗一挥,命令停车。刘少奇的专车司机连忙摇下车窗玻璃打招呼:是刘主席要去人民大会堂接见外宾……警卫部队的一名军官忙去值班室挂电话,请示什么人。过了好几分钟,那名军官才跑来说:可以可以。坐在后座的刘少奇窝一肚子火,摇下窗玻璃问:你们是哪个中队的?为什么要拦我的车?那位军官认出了刘主席,连忙举手敬礼:报告刘主席,我们是三十八军独立师的,临时加入六中队服务。刚才没有认出是您的车子……。车出京西宾馆,折向东行。刘少奇嘘了口气,也叹了口气: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弄到军委宾馆来举行,又由六中队警卫,这是什么搞法?六中队本是保卫林彪的,现在负责全面警戒?党主席本人不出席会议,却遥控着会议的每一进程……。在人民大会堂接见并宴请了以谢胡为首的阿尔巴尼亚政府代表团之后,刘少奇没有返回京西宾馆,而回到中南海福禄居家中。王光美面露焦灼地问:少奇啊,出什么事了?天天往京西宾馆挂电话,天天都是盲音。人家为什么不肯接转我的电话?刘少奇宽慰地说:党中央机关还没有被军管,警卫系统调整人马,工作有点混乱罢了。王光美说:我不信。近来鬼鬼祟祟的事情一桩接一桩,太不正常了。刘少奇回到家里,就是要看看孩子们。九个孩子,五个大的已经工作了,独立生活了,他不大记挂。最放不下的是和光美生的一男三女,最小的潇潇才进幼稚园,嫩苗儿般,禁不起风吹雨打的啊。孩子们都睡下了。刘少奇拉上王光美,到院子里讲话。王光美问:不回京西宾馆了?刘少奇说:明天都不想回去。规矩全乱套……名义上叫我主持会议,实际上是和彭、罗、陆、杨一起接受批判。陈伯达的长篇发言,只差没有点我的名了。狗仗主势,狗的主子神出鬼没,高深莫测。王光美朝院子四周看了看,没有看到可疑的影子,仍放低了声音说:昨天在勤政殿门口碰到康克清大姐。康大姐把我拉到一边谈了一会:都传北京城里要闹兵变,有鼻子有眼的,算怎样回事?我说康大姐你是老红军出身,部队上的规矩懂得比我多,你说有这可能吗?康大姐说:朱老总在家里养病,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他不相信有人闹兵变。除了润芝,谁能闹?倒是怀疑为什么要散布这类小消息?神神鬼鬼,煞有其事似的,要达到什么目的?刘少奇掏出盒大前门香烟来。王光美替他点上火。他缓缓吸着:总司令一语道破天机……总司令的身体好了些吗?几次想去看望,都没有顾上。我们现在就过海宴堂那边走走?王光美却坐着不动。刘少奇明白她的意思,眼下这种敏感时刻,领导人之间应当尽量避免私下往来。不然针尖大个孔,可以吹起斗大的风。刘少奇说:光美,现在我只可以和你讲几句话了。兵变,他们已经搞了,而且搞成功了。三月上旬三十八军突然进关,包围北京,不久进驻北京市委市政府,进驻中央二十几个要害单位,接管电台、电视台、新华社,难道还不是兵变?他们的成功在于未放一枪,未死一人。难道硬要烧烧杀杀,血流成河才叫兵变?直到这次在京西宾馆开会,他们也玩尽手段。林彪天天带着一个排的全副武装的人马出席,就是要造成一种压力,逼大家闭嘴、就范嘛。这和兵变有什么区别?却贼喊捉贼,天天会上会下的大谈要防止有人搞兵变,搞政变,闹的满城风雨,人心惶惶。王光美说:少奇你小声点。我们前院的工作人员,有的还在值班……有那么一两个,平日东张西望的,我早就怀疑他们是人家耳目。刘少奇说:管他呢,你只能防君子,无法防小人……光美,我想给南方挂个电话,辞去会议主持人的名分。由林彪或是康生主持,不更合适?五七年,他委托彭德怀主持军委会议,批判刘伯承、萧克的军事教条主义;五九年在庐山,他委托彭真主持会议,批判彭、黄、张、周;去年揭批罗长子的上海会议,也是叫彭真主持的嘛。这次批判彭、罗、陆、杨,却叫我来主持,那么下一次不是该轮到我了?所以这次主持会议,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们这个党啊,又在被自己的领袖玩来玩去。他太会玩了。古书读得多,权力没有制约,比斯大林晚年更不如……看来,五九年那次,我参加倒彭,是倒错了。要是党内能有几个彭德怀,他或许有所收敛。王光美说:少奇,你想得太多了。我们玩不起,也斗不起,还躲不起?刘少奇自管自说:这个天下,是大家打下的。我们却习惯于归功一人,称颂一人,把他吹成真理的化身。彭老总在庐山讲的对,菩萨是大家供起来的。结果是菩萨管住了大家,大家却惹不起菩萨,连善意的批评、提醒都不行……光美,我和你说,我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我的建党思想,看来是自作自受了。大跃进时,我迎合他,提出全党干部应做毛泽东思想的驯服工具,助长了他的个人迷信……光美你可以作证,我这人有机会主义的时候,但我从无野心要和他争什么第一,总是安于第二,顶多只想保住第二。这是我的历史局限性,要讲是悲剧性格也可以。我一次又一次放弃原则,一路退让、妥协,直到这次退无可退……这几个月,我一直苦恼。光美你晓得,四月初在新疆,四月中路过云南,我都不想回来,向往那里的农劳生活。可我不得不回来……百思不得一解的,是毛润芝搞文化大革命,究竟要搞到哪一步?搞掉了彭、罗、陆、杨,下一步还要搞谁?他和谁都不交底。侯门深似海。他的城府深似海。但我不是瞎子聋子,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他曾经告诉人,彭真的后面还有玉皇大帝。他说赫鲁晓夫那样的人就睡在他身旁。这话已经写进中央文件。王光美说:少奇,听你讲这些,我心里打战战……说别人是睡在他身旁的赫鲁晓夫,过河拆桥,伤天害理。一九六○、六一年全国饿死三、四千万人口,谁打算作他的秘密报告?他拿得出半点依据吗?大家还不是照样捧着他,供着他?……算了算了,顶多,像彭老总那样,把我们圈到郊区去软禁几年,新时代、新社会,总不会株连我们的孩子吧?去延安种地,或是回你湖南老家务农都可以。反正我会跟着你。有时改变一下生活方式,也满有意思。刘少奇抓住王光美的手:你愿和我做患难夫妻,使我晚年有托,谢谢……我们这个党啊,又要大折腾了,吃苦头了。都怪我作茧自缚,我们整个党都是作茧自缚。王光美彷佛看到了刘少奇眼里的亮点,那是泪光。她忽然想起什么,试探着问:你不想回京西宾馆主持会议了,何不找总理商量商量?趁他这会在家。过两天,他就陪外国客人到外地参观去了。再有,我们刚才谈的这些,要担心。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的。刘少奇拍拍脑门。光美提醒得对,上有老,下有小,过去称为家累。如今中央负责同志人人都有家累,也就人人谨小慎微:好吧,进屋去给恩来挂电话,看他还敢不敢来见我,或是敢不敢让我去见他。夫妇两人进屋,上楼,用红机子挂通了西花厅后院书房。恰是周恩来本人接的电话:啊,少奇同志?我送谢胡他们到钓鱼台。刚回来。你没有回京西宾馆,而回了家?有事情商量?不用你跑了,我的车子还在院门口,立即过来看你。听口气,看样子周恩来也不摸底,不然不会这么晚了还肯来见他刘少奇。五分钟后,周恩来进到刘少奇的书房。刘少奇体谅周恩来晚上还要办公,处理国内外要务,于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恩来,我不想主持京西宾馆那个会议了,很疲累,难以为继。周恩来双目炯炯:这事你得向主席请假,由主席批准。是不是会议上有人对你无理了?刚才来你这里之前,接到小平的电话,也在问你为什么没回去,明天上午还要由你主持全体会议呢。刘少奇说:恩来,是林彪同志的某些做法不大正常。他每天带着一个警卫排出席会议,包办了会议的安全保卫。今下午我去人大会堂时,车子在京西宾馆北大门内被拦住十来分钟,直到门卫去请示了什么人才放行。我还是全国人大选举出来的国家主席嘛。还有,恩来你听我讲完,林彪同志在分组讨论会上,指着陆定一的鼻子开骂,扬言要枪毙陆定一!你讲讲,这种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我还主持得下去吗?周恩来手指轻弹着沙发扶手,认真想了想,之后果决地说:这样吧!就在你这里给主席挂电话,挂通了,自己向主席报告吧。说来也是奇怪,刘少奇几次给毛泽东挂电话,都挂不通,周恩来总理一挂就挂通了:主席吗?你好,你好,我是恩来。主席还没有休息?对对,对对,后天我陪谢胡同志一行到上海参观,他对我们的机电设备、纺织机器有兴趣,要求无偿援建。是是。好,好。我陪谢胡来见你,见一小时左右。好,好,就这样。主席啊,还有个事情要请示,少奇同志说他主持常委扩大会议有困难。他在,他在。让他和你讲?少奇同志你和主席讲吧。刘少奇接过话筒,声音都颤抖了:主席,是我,少奇。大家都盼你回北京……遵照你的安排,会议头几天还顺利……林彪同志是骂了陆定一,讲要枪毙他。是在小组讨论会上讲的……啊,主席知道了……开会不许带枪,谁带枪谁就是高岗……主席,你这个指示,还是由康生同志在会上传达吧。是,是,为了不给左派形成压力,只在常委碰头会上传达……是是,林彪同志出席会议,需要一个排担任警卫,可以迁就他一下……是是,主席不同意我请假……纪律可以松松绑,领导同志可以往外打电话,晚上可以回家,但纪录本和文件不准外带……就是对受到点名批判的四个人,彭、罗、陆、杨,在中央查清楚他们的错误事实之前,仍然要称同志。批判斗争,君子动口不动手……好好。有了主席的这几条,就好办了。是是,会议纪律松绑的事,也由康生同志代表主席,在全体会议上传达。挂完电话,刘少奇总算松了一口气,心情也登时好了许多。他和王光美坚持着,送周恩来回西花厅。原本汽车还在院门口等候,只好放空回去。第二天一早,刘少奇返回京西宾馆。开全体会议传达毛泽东的新指示之前,林彪特意绕过座位,来和刘少奇握了握手:少奇同志,你昨晚上给主席挂了电话?主席昨晚上也挂了电话给我,你还是会议的主持者……我愿意全力配合,把本次会议开好,也是把一幕大戏演完。听了林彪几句阴阳怪气的话,刘少奇忽又像掉进冰窖里,浑身上下凉飕飕的。幸而会议的气氛有所缓和,对彭、罗、陆、杨等人也恢复了「同志」称谓,所有的领导同志晚上可以回家休息。五月十六日,周恩来送走了阿尔巴尼亚政府代表团,开始出席会议。这一天,全体与会者以举手表决方式,一致通过了〈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知〉。彭、罗、陆、杨四人也都举了手。问题是有半数的与会者——像张春桥、王力、关锋、戚本禹、姚文元等人根本不具中央委员、候补中央委员资格,却参予了表决。此即后来简称的〈五?一六通知〉,正式宣告全党、全军、全国人民进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一个号称「中央委员会通知」的「历史性文件」,未经召开中央全会、绝大多数中央委员毫不知情的情形下,依毛泽东的旨意颁行了。五月十八日,林彪在全体会议上发表了他杀气腾腾的专门论述政变、反政变的长篇讲话。他讲话之前出了个令与会者哭笑不得的插曲,每人的座位前均放有一页铅印的短句和林彪的签名: 我同叶群结婚三十年,我证明她和我结婚的时候是个处女。林彪,一九六六年五月十七日。看到林副主席的这则简短声明,谁都想笑,又谁都不敢笑。人们纷纷将它收藏进文件夹内,当作纪念品呢。有人看到贺龙元帅一脸严肃,和坐在身旁的许光达大将说了一句文绉绉的话:值得藏之名山,传诸后世。我操他老娘!林彪的长篇讲话分为三大部分。第一部分大谈古今中外的兵变、政变、杀人,血淋淋的夺取政权。称现在全世界政变成风,亚、非、拉国家政变成风。毛主席近几个月找了很多军队负责人谈话,秘密调兵遣将,进行军事部署,预防反革命兵变、政变。防止他们占领我们的要害部位,电台、广播电台。这是一篇没有发表出来的主席著作,比形成文字的著作更为惊心动魄。因为最近发生了很多鬼事、鬼现象,可能发生政变,要杀人,要篡夺政权。要把社会主义这一套搞掉,复辟资本主义制度。有很多的材料,我这里不去详细说了。你们经过反罗瑞卿、反彭真、反陆定一和他老婆,反杨尚昆,可以嗅到一点味道,火药的味道。他们现在就想杀人,用种种手法杀人,陆定一就是一个,陆定一的老婆就是一个,罗瑞卿就是一个。彭真手段比他们更隐蔽,更狡猾,也伸得更长。林彪讲话的第二部分大谈「复辟」、「反复辟」,强调「有了政权就有一切,没有政权就丧失一切」,「要念念不忘政权,念念不忘枪杆子」,「我想用自己的习惯语言,政权就是镇压之权,就是杀人权。你不杀他,他就杀你。不要等到他们动手,我们先把他们杀掉,就这么简单。」林彪讲话的第三部分大歌大颂毛泽东和毛泽东思想。他说:毛主席是我们党的缔造者,是我国革命的缔造者,是我们党和国家的伟大领袖,是当代最伟大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毛主席天才地、创造性地、全面地继承、捍卫和发展了马克思列宁主义,把马克思列宁主义提高到一个崭新的阶段。毛泽东思想是在帝国主义走向全面崩溃、社会主义走向全世界胜利时代的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永远是普遍真理,永远是我们行动的指南,是中国人民和世界革命人民的共同财富,是永放光辉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把毛主席著作做为全军干部战士的课本,不是我林彪的高明,而是必须这样做。用毛泽东思想统一全军、全党,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毛主席的话,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对毛主席的著作,我领会得很不够,今后还要好好学习……林彪的「五?一八讲话」,实为他即将成为毛泽东权力继承者的「效忠书」和「宣誓词」。坐在台阶下听讲的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贺龙、陈毅、李先念、李富春、谭震林、薄一波、徐向前、聂荣臻、叶剑英等人表情肃穆,心情沉重,仿佛这才感受到,席卷一切的政治飓风已经来临。五月二十六日,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的最后一天,周恩来受毛泽东委托,宣布成立「中央文化革命小组」,隶属于中央政治局常委之下,名单是:组长:陈伯达;顾问:康生;副组长:江青、王任重、刘志坚、张春桥;成员:谢镗忠、尹达、王力、关锋、戚本禹、穆欣、姚文元。这期间,中央书记处总书记邓小平曾苦笑着说,这下子好了,书记处也快要被取代了。:4 18:55第十一章 永福堂前一梁空文化大革命的红色风暴席卷神州大地。一支以毛泽东语录谱写的〈语录歌〉,在全国数千万大、中学校学生中狂热传唱: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造反有理——!革命无罪,造反有理!革命无罪,造反有理!农村贫下中农开始新一轮的暴力行动,捆绑吊打地主、富农分子。城市青年学生揪斗出身地富、资产阶级的校长、教师,机关单位则大抓「小吴晗」、「小邓拓」,称之为「反革命黑帮」,「三反分子」。哪三反?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为此,林彪麾下的军队喉舌《解放军报》社论宣称:凡是三反分子,无论他的地位多高,资历多老,都要全党共讨之,全国共诛之!党内外的知识分子生命有如狂暴风雨中柔弱小草。然而最早以生命抗争的又恰是一批「士可杀、不可辱」的知识分子。被誉为新中国最高学府之一的北京大学甚至出现「自杀群」。五月十八日,亦即林彪在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上发表「反政变」长篇讲话的当天晚上,党内著名才子,曾任《人民日报》社社长兼总编辑的北京市委文教书记邓拓,在家中吞服整瓶安眠药自杀。他死前留下一封遗书,不忘高呼毛主席万岁万万岁,用以保护他的妻子、孩子。邓拓于一九四四年在晋察冀根据地极其艰苦的环境里,独力编辑出版了中共第一部《毛泽东选集》,受到毛泽东激赏。邓拓享年五十四岁。邓拓死后第五天,五月二十三日,中央政治局常委秘书、中央办公厅副主任、毛泽东的政治秘书田家英,在住所中南海永福堂的东厢房——毛泽东私人图书馆内「悬梁自尽」。田家英与毛泽东的长子毛岸英同岁。在任职毛泽东秘书的前后,曾教授过毛岸英、毛岸青兄弟国文,毛泽东一度视同自己的孩子。一九四九年随毛泽东一家住进中南海后,还兼任过毛家「总管」:凡毛泽东的文稿、书信,毛的稿费存取,毛家重要客人的迎来送往,代表毛去看望某位知名人士或送一笔钱给某位亲友……田家英是无事不经管了。伺奉了老的还要伺候小的。在五○年代,田家英和毛氏一家相处融洽,包括岸英、岸青、刘松林、毛远新、王海蓉这些老家晚辈在内。和岸英更是情同手足,惜乎牺牲在朝鲜战场了。毛家唯一不好相处的是女主人江青。田家英看不惯江青喜怒无常、颐指气使又自我尊贵的作派。但江青经常被毛主席当着工作人员的面痛斥。女主人不被男主人尊重,也就不被大家尊重。连卫士们都敢私下里学江青扭屁股走路的骚态,逗乐子。有时毛主席撞见了,也不制止,只是苦笑笑即转过背去。应当说,到了五○年代中叶,田家英才进入政治上、思想上的成熟期,开始追求自己的独立人格。他勤奋工作、读书,记忆力惊人,凡中外典籍,党内文件,均能过目不忘。毛泽东经常一动念头,即命他去查对古人的某首诗、某篇赋中的句子,或是马恩列斯著作中的某段论述;他总是很快从繁浩的图书典籍中找到出处,摘录出来呈毛泽东参阅。胡乔木曾笑称他为「主席身边的活字典」。他业余时间喜欢跑琉璃厂,在旧书库、书摊里寻找明清字画,善本图书,并对明清历史有了浓厚的兴趣,不时撰文化名在史学杂志上发表。他还爱好金石,拜金石家康生为师。他把自己的住处称为「小莽苍苍斋」,崇敬戊戌变法七君子之一的谭嗣同,认谭嗣同变法失败不逃亡而慷慨就义,是近代知识分子的风骨典范。他也崇敬另一位先贤林则徐,专刻一方印章 ,为林则徐的两句诗,以激励自己:苟利国家生与死敢因祸福避趋之由于较长时间介入了中南海第一家庭的内务,田家英逐渐认识到毛主席有较严重的性格缺陷,如言行不一,喜欢玩年轻女子,独断专行,家长制,一言堂,多疑喜变,不允许有反对意见等等;以及预见到江青有政治野心,一旦膨胀发作起来,能量会大得惊人。偶有假期,他总是设法和他延安时期的师长加兄长的胡乔木、李锐等人相聚,喝酒聊天,摆龙门阵。他甚有酒量,在老友面前十分率性,口无遮拦。他称毛泽东为「主公」,称江青为「密斯」、「密斯李」。「主公」意即「主上」,是古代臣子对国君的尊称。可见在五○年代他已经把毛泽东当作国君来遵从了。「密斯李」这一称谓颇带贬意。江青本名李云鹤,称「李小姐」而不称「毛夫人」,田家英的性格中有了「狷狂」的一面。千不该、万不该,有时康生等人在场,他也说出一些犯忌的话:密斯李是个很不安份的人,总是想找到机会在政治上表现自己……如果不是在主公的控制之下,她是要跳出来胡闹一通的;密斯李又装病了,好像什么事都不想干。其实她是一心想摆脱主公的控制,按自己的意思演自己的戏……主公常对身边的工作人员流露,和蓝苹的这段婚姻错了,但当主席又不好打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