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谁死谁生,谁也不知。”李玄衣咳着、皱着脸、大口喘息着,问,“在这里,还是出去?”他问的是在这里还是在外面决一死战,但李鳄泪的回答十分奇特:“现在。”“在”字一出,冷血倏然感觉厉风刺背!在他惊觉之时,已无及闪躲!但他的身子仍是腾了一腾,这一腾虽不能把背后一刺避开去,但却挪了那么一挪,这分寸间造成了很大的差别:原本那一刃,是刺向他的背心!刃贯背心,冷血必死无疑。冷血这一挪,刃锋变成刺入他的右胛肌去,那一刃,变成只把他重创,但并不能要了他的命!不过出手的人实在是要命!他唯恐一刺不能杀死冷血,左手指凿疾撞冷血背部要穴!冷血这时已出剑!剑疾往后刺!但指凿已击中他的“悬栖穴”上。冷血哇地吐出一口血,剑已刺不出去,往侧仆跌:不过冷血那一剑已把偷袭者逼退!暗袭者当然不是别人,而是关小趣!关小趣一刺得手,本来要封冷血死穴,使其致命,没料到冷血反应回剑如此之快,他胁下也挨了一刺,急中疾退,指上仅有两成功力击中冷血要穴上。关小趣这一下暗袭,是集中杀力向冷血施狙击,而李鳄泪却趁此全力格杀李玄衣!他暴喝一声,剑已自背项拔出!拔剑之声,何等浩壮,翡翠色的长锷带着雪玉般长剑出鞘,屋顶瓦片轰隆震穿了一个洞!李鳄泪的剑甚长,他左手指着,荡出护天剑影,罩杀下去!李玄衣本来正对李鳄泪全神贯注,可是背后突来的狙击,让他分了神!他想去救冷血,但李鳄泪的剑气已至!如果不是冷血——他恐怕已是一个死人了。冷血虽身受重伤,但他往侧边倒仆之时,仍及时用剑格住了李鳄泪的长剑。只是负重伤的他又怎架得住李鳄泪这一剑!所以他的剑脱手震飞。李鳄泪怒叱声中想刺出第二剑,可是李玄衣已拦在冷血的身前,一手扶着冷血。他手中烤肉的铁叉已掷了出去。铁叉刺穿关小趣疾退中的左肩,钉入墙壁里。他手无寸铁。可是他盯住李鳄泪颀长豪壮的身形和他手里高贵淬厉的长剑时的眼神,就像一个随时手一挥就有十万兵甲百万矢的大将军一般!李鳄泪也不急在一时。他的计划本是用话引李玄衣入神,再一举骤杀二人!而今计划只是成功了一半、他没料到冷血在这样的狙击下和身负这样重的伤还可以自保兼而救人。不过,原本在傅大人的意旨里只要剔除冷血一人——如果这里只是冷血一人,冷血早都死了。但是现在还有个李玄衣。只是多一个李玄衣,他也不怕。因为他自信。因为他的剑法天下无敌。天下无敌这四个字,任何人都不能乱用和滥用,否则,不是给人讥笑,就是被目为疯子,甚至有杀身之祸。李鳄泪自知甚详:他的单手剑法的确不能被称为天下莫敌。可是他的双手剑法的确没有人比他使得更完美。剑多用单手,双手使剑是一种很少见的武艺——但天下这么大,双手剑法也是高人辈出,却从来没有人敢独创一派,或自成一家。因为有李鳄泪。他官高、武功也高,他不创帮立派,谁敢先他而起?而且谁都知道双手剑法是李鳄泪为第一。李鳄泪当然知道李玄衣武功厉害,已到了炉火纯青,深藏不露,虚怀若谷,点石成金的境界了。据悉李玄衣对任何巨寇大盗、武林高手,一样可将之生擒,单止这一份功夫,李鳄泪就自叹弗如。——因为杀人容易,生擒难。譬如他要人暗杀冷血,就远比把冷血这样一个人活抓来得容易十数倍:他更知道李玄衣能够在身边任何一草一物,化腐朽为神奇,成为利害至极莫能匹御的武器,一个这样有名的高手,到现在还没有一种成名武技,但件件都是他的绝学,这样的人,武林中仍活着的决不会超过三个。方振眉无疑是其中一个,李玄衣恰也是其中一个。不过李鳄泪仍是胸有成竹。他深信不消片刻,李玄衣的血,便会在他双手剑下流干流尽。他仍是左手执剑,右肩耸了耸,故作潇洒地问:“怎么样?”------骷髅画--第三章 双李生死决第三章 双李生死决暮色把雪色添上一层灰意,铺在白布上的尘埃,山上的雪和枝头上的雪,像宽阔的古屋里白布下罩着的家私,起伏贲陷,形状都不分明。反而天上的星星灿灿微亮,晶莹可喜。唐肯坐在后院子爬满青苔的阶上,托着腮呆呆寻思。他在想:原来丁裳衣是讨厌他的。她可以给别人,然而就是不给他……。想到这里,他羞愤的想缩进衣服里,又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男子被女子拒绝之后,通常都羞愤多于一切,像吹满了气的球给扎了一针,真是心丧欲死,气得只有冷笑才能抑制想哭的窝囊感觉。他可以原谅那女的但不能原谅自己,只有在搂另一个女子温驯地依凭在自己的怀里才可以减轻那种窝囊感觉。“为什么要向她表达呢!”唐肯也这样懊悔着:要是没有表达,就不会有拒绝,只要是不曾拒绝,一切就不会那么尴尬不自在了。他想着想着,只见一只垂死的蚱蜢走过,交剪着触须,警戒的试探着前路,许是被雨淋湿之故,反应并不怎么敏锐,连跃动也不大方便似的,可是它交磨着触须长腿与羽翼的轻响,就像对唐肯发出讽嘲似的。唐肯真想一脚把它踩死。当他狠狠地这样想之时,忽又想到,天可见怜,说不定,他不杀这只小蚱蜢,上天便会撮合他和丁裳衣,让他有机会……他想着又觉得自己庸人自扰,又好气又好笑,但仍不禁抬头望了望暮雪的大,视线是从繁枝交错问望见灰檬的暮天,这样看了一看,居然怔了怔,不知在近前的是什么事物?定睛看才知是一棵巨大的老白兰花树,在这初寒时候,时多落尽,但枝干坚拔,而且开出很多很大的白兰花,五瓣清白的花,中间淡黄的蕊,轻风吹来,每朵花都转呀转的,有的飘落下来仍在旋转着,有的犹在枝头旋转。一树的花都在头上轻转着,像一朵朵旋舞的雪,送来了淡淡轻香。唐肯这样看着,心情较好了,深深吸了一口,脱口说:“好香。”这时,那蚱蜢已寻着了一只小洞,钻了进去,唐肯俯首看看,小洞穴还浮着一对触须,唐肯心忖:它大概进错了蟋蟀洞了,忽然,他就瞥见一对鞋尖。绒绣黄花球蓝布贴边儿精绣的秀鞋。唐肯一怔,抬头,就望见月亮的光华,照着丁裳衣,月色般的脸。唐肯只觉得像太阳照耀一般,脸上一热。了裳衣微微笑问:“在看雪?”唐肯抬头这样望去,丁裳衣浑圆的下巴满满粉粉的,像唐代的一个美丽仕女借月色迷了魂。丁裳衣又问:“在赏花?”唐肯只会傻呼呼的笑。“可以坐下来吗?”她问,可是她已经坐了下来。丁裳衣和唐肯贴身而坐,香气更浓郁了。唐肯感觉到丁裳衣的衣上很冷,从眼梢看去,她的脸如寒冰,要冷出玉意来。她来做什么?是来安慰刚才的拒绝么?他在想,臀下的石阶更冷冽。“人就这样奇怪,现在还活得好好地,下一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可能生,可能死、可能极乐,可能悲苦。”丁裳衣这样说,低沉的暮意里像炊烟般沉重。唐肯觉得她安慰他的意图更浓了,心底里激起了屈辱的怒意。其实丁裳衣拒绝了唐肯,梳好了发,化好了妆,觉得铜镜里有一股黄光,莹莹澄澄烫在自己脸上,待俟近脸去看时,觉得一股寂意,涌上心头。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呢?——臂上泛起的寒意,要烫热坚定的手去温暖;唇上微栗的单薄,需要炽热的唇去温热;披下肩来寒漠的发,需要有力的扭绞与搓揉。江湖上很多孤单女子,在春衿夏被秋寝冬眠间,都生起过这寂寞的需求。——自己不该拒绝他的……——何况,今晚以后,明天还能不能活,是谁都不能预料的事。她咬了咬唇,走到长廊,华灯初上,然而烛的黄光,掩不去窗外的灰意。她盈盈走过,见到一扇房门开着,看见高晓心在里面,颐枕在梳妆桌上,镜面已碎。可是她已睡了,眼梢犹有泪痕。她是向着窗外睡的。窗外,朵朵的兰花在小风车样般转着。丁裳衣走近去,看见她纯真的脸靥,疼惜而羡幸地注视了好一会。然后她走过去,拂掉飘到窗沿的雪花,轻轻的掩上了窗。就在掩窗的时候,看见楼下在石阶上蹲坐着的雄伟大孩子,心中兴起了下去看看他的冲动。一个饱历风霜的女子,在这个时候,看见一个热诚真挚的孩子,心里的感觉,像花落到流水上,不管送去哪里都是难以自抑的。可是唐肯不知道这些。他以为丁裳衣在同情他,而纯粹是因为同情他,才接近他,才分予他一点欲求上的满足!——他唐肯可不是这样的人!丁裳衣和他一齐并肩坐着看花。又一朵花落,风车般旋舞着,向两人送来。丁裳衣用手一拈,拈住白兰花。她对花吹了一口气。花瓣又急旋了起来。雪又降了,一朵朵,一片片,漫空都是,枝头、瓦上、阶前都是。“进屋去罢?”唐肯不知怎样回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丁裳衣满意地闭了闭眼睛,仿佛她已了然他心里所思。“我什么都没想!”唐肯忽然怒气冲冲的站起来,咆哮道,“别以为我是没有人格的登徒子!你这算什么?!施舍?同情?讥嘲?告诉你,我都不需要!我是堂堂正正的男于汉,不需要你来怜悯!”他大手挥去沾在他身上的雪花。丁裳衣寒着脸,站了起来。然后一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本来你是的,男子汉!”丁裳衣像冬风吹进门隙里,“谁同情你、怜悯你?你瞎了么?聋了么?断手断脚了么?!我施舍给你什么?!告诉你,我下来,是觉得我们可以在未知生死前,快快活活的乐一次,我不在乎这些,你会在乎么?我喜欢你,才这样想,才这样说,然而,你自己却把自己当成白痴拐子、残障儿童!”她冷哼一声,走了。唐肯怔住了,在庭院里。雪花开始聚积在他眉上、鼻上、唇上。他觉得了裳衣转身去后,花都不香了。他望天,星月映辉,才深觉夜幕已深,雪色分外明亮。他跺足要追进去,忽一人急步走了出来,几乎撞个满怀。原来是勇成。勇二叔道:“吃饭了,一块儿吃顿团圆饭罢。”*李玄衣回答李鳄泪问的“怎么样?”是:“我想吃饭。”李鳄泪一愣。“如果吃了饭,天寒地冻,打起来,更有气有力。”李玄衣解释道:“菜是气,饭是力。”李鳄泪笑了,拍了两下手掌,扬声道:“来人呀,给捕王送饭来吧!”只见四周每一处可以挤得进人的地方,都闪现了持着兵器的人。李玄衣心里一数,少说也有近百人。冷血闷哼道:“看来,今晚又要大开杀戒了。”他的伤口疼得厉害,别说百人,就算三四人他也只怕无法对付得了,“奇怪,每次办案,都要我杀个痛快才能完成任务似的。”他自嘲他说。“这次你谁也不用杀;”李玄衣退守在冷血身前,抢着说,“由我杀。”冷血用手拨开他,这一移动,感觉到伤口奇痛,伤势显然要比想象中严重,“你一向都不杀人,所以还是应由我杀。”李玄衣道:“这次我要破戒一次。”冷血道:“你不必破戒,一个李鳄泪已够你忙的了。”李玄衣笑道:“好,我杀的不是人,是鳄鱼,吃人不吐骨的老鳄鱼!”冷血忍痛道:“老鳄鱼够好,但仍不及小鳄鱼狡!”李玄衣望向伤口也在流血的关小趣,一字一句道:“好个关飞渡关大侠的弟弟!”“他是关飞渡的弟弟,”李鳄泪笑道,“不过,他一旦知道他哥哥是个通缉犯,不名誉的死人,他为大好前途,早就投靠官府这边了。我叫他充个英雄模样,你们见了,果然叫好,他武功虽然不高,但几乎一出手就能杀了你们,所以脑袋永远比手上功夫重要!”“你布的确是一步好棋!”李玄衣冷笑道。李鳄泪笑道:“没有必胜的把握,我是不会亲自出马的。”李玄衣咳着道:“你还没有全胜!”冷血接道:“我也还没有死。”李鳄泪挥手道:“好,就让我全胜,你们死!”他的手一挥,手下一拥而上。冷血的剑电硕中灵蛇般的震起,飞噬李鳄泪喉身五处要害!李鳄泪没料到冷血重伤之余,出剑还如此凌厉迅疾,仓忙间以剑封招,仍被逼退五步!李玄衣这时也已发动了。他左掌拍向李鳄泪。李鳄泪右手剑在应付冷血的急攻,仓碎间以左掌接了李玄衣一掌。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李玄衣的掌力是空的。他那一掌犹如击在空的墙上。然而力已发出,“墙”是空的,加上冷血那五剑压力奇大,李鳄泪收势不住,跌撞向左边!左边是衙府内室。这内室是押待审重犯之用,处于衙府之咽喉地带,只有一处入口。李鳄泪跌步往那密室里去。李玄衣右掌往李鳄泪背后五处要穴拿去!李鳄泪身于猝然加急,藉势投入室内,避过李玄衣一抓,剑己划出!室内掠过一道青虹!跟着一抹血虹。李玄衣襟上己多了一道血痕!但他立时抢进!李鳄泪一到了室里,发现全室四周密封,立时疾退!李玄衣已在门口。门口极窄,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入。李鳄泪只有硬闯。李玄衣劈面又是一掌。李鳄泪硬接一掌,他想硬接二掌之后,以凌厉的剑势先把这个疾病鬼强敌摧毁再说!可是他决想不到这一掌的威力是如此之巨!他才接下一掌,只觉血气一阵翻腾,连退三步,强提运气,正待运气反击,但不运气还好,一旦运气,只觉星移斗换,又跄踉退了七步,强自立稳,但双脚似毫不着力似的,上身弹跳而起,倒踩八尺,砰地背部撞在墙上:这一下,李鳄泪总算知道了李玄衣的功力非同小可。只是李玄衣也挨了他一剑。李玄衣一步步走了进来,关上了门。他要与李鳄泪作困兽之斗。外面李鳄泪人多,决不易制之。若制不住李鳄泪,他们更连半分生机都没有了。可是他要与李鳄泪分出胜负,至少也需一段时间。这时间要多久?问题是:冷血能支持得了多久?李鳄泪也明白这点。他知道冷血必苦守着门口,而依这地方形势是无法群攻的。他一定要激励士气,好让手下以排山倒海的车轮阵击毁身负重伤的冷血。所以他在门未关上前扬声道:“全力攻入,报名杀敌!第一个杀冷血入内的人,日后就是我的副使!”他的话一说完,外面传来哄哄而壮烈的回应:“遵命!”这共同浩烈的回应,使得李玄衣感觉到对方士气如虹,而身受重伤的冷血实在无法撑持得住这等镖狠的攻袭。门己关上。他面对李鳄泪。李鳄泪一手持剑,端视着他。室内没有窗,只有烛,两盏烛光。室内没有什么摆设,都是砖石砌的墙,墙里有铁枝钢筋。烛火轻晃,使得整个室内像船映水光一般微微晃漾。——哪那一恨烛火会先熄灭?——冷血在外面可应付得了那如狼似虎的攻击?------骷髅画--第四章 圣旨第四章 圣旨吃过晚饭之后,神威镖局点上了多日已未点燃过的华灯,换上劲装,聚在圆桌前,高风亮分配好一切,目光如炬地道:“我们可以出发了吧?”唐肯望向丁裳衣。了裳衣微微笑着,在她身上纵是战阵杀伐也变作了清华贵气。高风亮道:“好。”转身跟泪光盈目的高夫人说了几句。那自然是江湖汉子待旦一击前的生语死嘱。唐肯忽觉衣角被人牵了牵。他转首见是高晓心。高晓心前泪未干、新泪又盈。她温婉地把头依在他肩上:“我知道,刚才,是我不好,唐大哥,就算你待我不好,我还是一样要待你好,我刚才想通了,你当我是妹妹,那还是疼我的,想念我的,我也想念你,我一生一世都想念你。”高晓心语音坚清的说。唐肯听到她天真烂漫而真挚诚心的声音,觉得自己负了她又欺骗了她,感觉到心里很愧疚。只见丁裳衣手捧着一炷香,在檐前插上。那风姿从背侧影看去,举手投足都有决绝无依的悲沧。高风亮拍了拍高夫人抽搐中的肩膀,咳了一声,扬声道:“走吧。”走,人生总要向一个地方走去。只是此去,还能见否?生死知否?可悲的是既是人,就不得不继续前行。*冷血背贴着门。如果李鳄泪自门内一剑刺出来,以他现在的姿态就非死不可。但他更非这样守着不可。ㄒㄨㄒ匼鏶 丅Х丅ΗJ、CΟM因为李玄衣不能败。李玄衣如果败了,不但他俩都得死,连同神威镖局的人都会被毁灭,青田县的人也遭殃。他相信李玄衣决不会让李鳄泪刺出这夺命的一剑。他守着的地方,只有一处甬道,一个人口。通通仅七尺。敌人要攻入密室,就得正面攻来,跨过他的尸身进去。谁要跨过冷血的尸身,都得付出代价。酷烈的代价!可是李鳄泪在门关上之前叫出那一句,无疑极有吸引力。在李鳄泪身边能升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谁都愿意以性命冒一次险,来换取荣华富贵梦寐以求的代价。一阵骚乱过后,第一个人大步踏出,手持戒刀,大声道:“‘佛灯戒刀门’卞星文,前来领教。”冷血点头为礼。他伤已重,不想多说。卞星文戒刀一拱,七刀一招,一招七变,招招狠辣毒绝。冷血剑光挑起,“嗤”地刺入卞星文咽喉,卞星文掩喉倒地。另一个精壮汉子,手持月牙铲,踏步而出,洪钟般的声音道:“‘移山填海’同伯案,前来讨教。”冷血以三招间便刺倒了他。又一个剽悍汉子步出,扬声道:“韦陀门利担山来了!”牛头镗迎头击下。冷血以五招重创了他,但虎口亦被震裂。到了第七名挑战者“沉疴教”的上风云被刺杀之时,冷血伤口血流不止,已感支持不住。俟第十一名挑战者西昆仑匕小金之时,冷血身上又多了一道伤口,才杀得了他。冷血本来就伤重,情形是越来越危急。密室的门,却仍没有打开来。第十二名挑战者戈大山扬着一杆枪出来时,冷血的脸色愈苍白,戈大山脸上的狞笑愈浓烈。忽听一人道:“我代你一战又如何?”声音响自戈大山背后。戈大山霍然回身,只听一声怒啸。啸声中,戈大山金枪节节断裂,胁骨一阵格勒勒乱响,已被摔出甬道之外,撞及数人飞跌出去。来人一头黑发,样子十分矍铄凌厉。冷血笑道:“你来了。”聂千愁道:“你受伤了。”冷血道:“要是决斗,你来的真不是时候。”“不。”聂千愁道,“我来的正是时候。”他的声音很温暖,“你使得我的兄弟回心转意,痛改前非,我代你这一战又如何?”冷血还没有回答,第十三名挑战者已挥舞着酋矛飞刺过来。聂千愁立时反击。他在怒啸中出手,那人也在怒啸中毙命。直至第三十一名挑战者跨出来的时候,聂千愁身上已开始流血。到第三十九名挑战者倒下时,他已身受七八道伤。冷血叱道:“让我来。”聂千愁喘息着笑道:“你又比我好多少!”他一手扭断了来人的脖子,但也吃了对方一脚,足足吐了三大口的血。第四十一名挑战者持着虎尾鞭攻上。冷血想替聂千愁挡这一阵,但通道狭窄,无法越过。忽然间,外面一阵骚动,交手之声不住传来,冷血持剑闯出,聂千愁固守密室。只见大门的高手正与几名夜行人苦战。冷血只觉得一种生死同心的喜悦,叫道:“你们来了!”高风亮挥舞大刀,斫倒一人,也喜叫道:“我们来了!”高风亮、丁裳衣、唐肯、勇成都来了。江湖人的快意豪情:虽然心中都有牵挂,但只要与朋友并肩,同甘共苦,纵战死也毫不退却。李鳄泪带来的有近百名番子。这近百名番子个中不乏好手。不过,其中武功最高的聂千愁反戈相向,易映溪、言有信、言有义也先后毙命,连“福慧双修”也死了,使得这干人的阵容大打折扣。但冷血和聂千愁也已近强弩之末。对方至少还有五十名好手。高风亮、丁裳衣和唐肯、勇成等冲杀了一阵,对方至少倒了十人,但是四人也伤得不轻。就在这时,忽然外面浩浩荡荡,一群鲜衣甲胄的官兵走了进来,两旁站开,一人双手奉着一锦盒,堂步踏入。这人竟是小吏文张。为首的武官喝道:“住手!接旨!”皇帝的圣旨比什么都有用,剩下的四十余名番子,全跪了下去。剩下的冷血、高风亮,聂千愁、丁裳衣、唐肯、勇成面面相觑,但天命难违,都跪了下去接旨。这样一个昏庸的皇帝,一向草菅人命,这次下的又是什么旨首?只是除了地上的死人,爬不起来的伤者,还有密室里不知生死的两个决战者之外,所有的人,都得跪在地上接旨。圣旨只有在承认它的人心目中,才有份量和意义,对一些人来说:譬如死人,化外之民、漠视朝廷的人就起不了任何作用。就听不到的人来说也一样。李玄衣和李鳄泪的对决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剧烈。李玄衣赤手空拳,却专攻对手身上的一些不重要部位及难以御防的地方。两人战了半个时辰,李鳄泪左耳给扯掉,血流如注,左脚尾趾被踩断,右脚后跟及拇趾被踢碎,右臀被踹了一脚,左手尾指折断,头发也被扯去一大片,鼻尖也给擦伤。他身上挂彩虽多,但元气未伤。他的剑本来只有单手执注,无论剑法如何周密、凌厉,总伤不了李玄衣。可是,当他双手同时执剑之时,情势就全然不同了。无论李玄衣如何跳走、回避、闪躲、腾跃,都躲不了双手剑的追击。李玄衣在这重要关头却做了一件事。他踢翻了桌灯。室里只剩下一支烛仍亮着。他扑向那支烛光。李鳄泪生恐他连最后一支烛火也弄熄,连忙回剑兜截。剑风凌厉。李玄衣突然远远闪去。剑刺空,剑风灭烛。室内登时一片漆黑。李鳄泪中了李玄衣的计,自己的剑风替对方灭了烛。在黑暗里,谁都看不见谁。李鳄泪一直枯守,但对方毫无声息。李鳄泪终于忍不住,他挥剑,从身边舞起,决定要把这密室每一寸地方都逼死,只要李玄衣还在室内,他就一定能把他刺成麻蜂窝般的窟窿。剑仍在李鳄泪手上。所以他很放心。密室充溢着剑风。剑风下,两个人在黑暗的生死间徘徊。——谁死?——谁生?*意外。高风亮、唐肯等人断没料到有这样的一个意外。连冷血也想不到。皇上的旨意是:已经查明了劫饷案件,神威镖局的嫌疑乃属冤枉,真正监守自盗者系李鳄泪阴谋主持,是故下令冷血、李玄衣等捕获此人即就地正法,至于青田县的年税亦不必再缴,只嘱各部负责人尽快起回银两,送返朝廷便是。劫狱拒捕的情形,全由“无师门”领袖关飞渡策动,跟他人无涉,关飞渡既已殁,事亦无需追究。还有“神威镖局”的人忠勇护镖有功,被册封为“护国镖局”,局主高风亮赴京听封,追加勋衔。其他李鳄泪手下参与其事者,皆因不知者不罪,并将功赎罪,擒杀李党余孽为责。圣旨里还提及这件事得以真相大白,全因丞相傅宗书明查暗访,才得以昭雪沉冤。李鳄泪的官位虽高,但再高也抵不上半个傅宗书。何况这是圣旨!局势急速直下,李系人马中,再没有半个敢动手,人人都想置身事外,且恨不得把李鳄泪抓来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忿,以表自身之清白无罪。最意外的是高风亮。他本来是个通缉犯。“神威镖局”已经倒了,亡了,欲振无从了,可是突然之间,局势改了,“神威镖局”居然变成了“护国镖局”,且竟变成国营了,自己也变成了官,这刹那间的“起死回生”,高风亮惊喜之余,只懂得把头如捣蒜泥般的叩着,大喊:“皇上圣恩,皇上圣恩,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他跳起来,忘了身上的伤,像一只麻雀般蹦跳,抱着唐肯,像告诉天下人似地道:“皇上真是圣明,皇上真是圣明。”“皇恩浩荡,我一辈子都报还不了。”又说:“傅丞相真是明察秋毫,真是英明贤良!”唐肯自然也很高兴。只有丁裳衣呆住了。皇帝的旨意十分明显,除了为这件事翻案外,便是平息民愤,把罪魁祸首全推到李鳄泪的身上,至于别的事,也归到关飞渡头上来,反正关飞渡已经死了,这事自然也不了了之了。可是丁裳衣知道关飞渡没有犯过这些罪状,他在牢里因扶危济弱而给李鳄泪的手下害死的。她不能承认这些。她不能让关飞渡死后蒙屈,永不得伸。她扬声叫道:“不是关大哥……关飞渡没有罪!”众人都望向丁裳衣,都带着轻蔑和敌意。高风亮忙道:“丁姑娘,别乱说话!”丁裳衣道:“劫狱的是我,跟关大革谵关!他劫富济贫,因误伤平民而自首服刑,从没有叛变朝廷之心!”高风亮截道:“丁姑娘——!”文张皱眉叱道:“不识时务……胆敢违抗圣旨!”李鳄泪剩下的部属和文张带来的人,已准备向丁裳衣围迫过去了。唐肯忙道:“丁姑娘……”丁裳衣斩钉截铁地道:“不能让关大哥含冤莫白于九泉的。”高风亮叱道:“丁姑娘,皇上圣明,这事待慢慢再查,你不要刚愎自用,自误前程!”丁裳衣徐徐回首,用一种冷漠的眼色,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似的看着高风亮,道:“你现在得偿所愿,沉冤得雪,别人的冤屈,当然不必再查了。”高风亮涨红了脸,叱道:“胡说!”这时众人已向丁裳衣围了上前,就等文张一声令下。唐肯忽跳过去跟丁裳衣并肩而立。丁裳衣心弦一震,低声叱道:“走开!”唐肯大声道:“我不走。一路上,我们都是在一起的。”他理直气壮他说,“现在,也是在一起。”丁裳衣只觉心头一阵感动,这种感觉,除了对关飞渡生起过之外,对谁都没有这样子的亲近。然而,现在她又感觉到了。冷血忽叫道:“丁姑娘,你——”丁裳衣道:“你不必劝我了。”冷血忽踏近一步,到了文张身边,文张唬得退了一步,但冷血已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我知道,傅丞相因为晓得诸葛先生正插手此事,收集证据,便顺手推舟,作个好人,装得大义凛然恭请圣上下旨制裁李鳄泪等人,你也通风报信有功——”文张低声道:“你要怎样?”冷血疾道:“丁姑娘也是诸葛先生的人。”“哦?”文张脸上现出迟疑之色,终于扬声道:“逆贼关飞渡是否蒙冤的事,我会禀上去,伏请圣上再派贤能稽查,这件事,暂且就这样子,请耐心等候吧!”便跟同来的人站在一旁,剩下的李鳄泪手下,人人面面相觑,不知冷血要如何处置他们。冷血只觉一阵昏眩。他流血确已过多,要不是聂千愁前来助阵,他早就无法挨得住了。聂千愁伤得也不轻,但他笑着拍拍冷血的肩膀,道:“你的恩义,我还清了。”手里塞给冷血一件事物,附耳低声道:“这幅骷髅画,我因不值李家父子所为,趁劫狱之乱,顺手牵羊,把它取走,以免再有剥皮惨事发生……我也不知道这要来作什么?不过大家似乎都在找得紧——就送给你吧!”冷血心中感激,扬声问:“你——?”聂千愁已蹒跚走出衙门,背影凄寒,不回头地抛下一句话:“我去找我的兄弟去。”哈哈一笑,说道,“因为他们是我的寂寞,我的豪壮。”唐肯本要前去拦住聂千愁报杀袁飞之仇,但听他这两句话,一时怔住,没及出手。“一朝是兄弟,一生是兄弟。”当说到这两句话时,他的身影已消失在雪地上。冷血茫然一阵,忽听密室的门嘭的一声,打了开来!------骷髅画--第五章 晓雪第五章 晓雪黑暗的密室内,交手只一招。李鳄泪感觉到李玄衣飞身过来。李鳄泪立即出剑!他这一剑怀着必杀的气势!“哧”地一声,剑刺入李玄衣腹内。李鳄泪正大喜之际,李玄衣竟直逼而未,剑锋穿过身体,但在这瞬息间李玄衣已制住了他七大要穴。李鳄泪长噫一声,瘫痪了。李玄衣竟拼着身体被剑贯穿,来生擒他。他长叹道:“你杀了我吧。”李玄衣咳着,艰辛他说:“我无权杀你。”李鳄泪听到李玄衣身上的血滴落地上的声音。“原来你拼起命来……比冷血还狠!”李玄衣呻吟道:“你的武功高,我不牺牲一些……断断擒你不住。”李鳄泪喘息道:“以你武功,要抓我,只不容易……但要杀我,却不难!”李玄衣叹息道:“怎么你们这些人……动不动就说要杀人,连对自己的性命也不例外?”两人在黑暗中虽看不见彼此,但都很惜重对方。李鳄泪好半晌才问道:“你一生中……难道……从来没想到要杀谁?”“有……”李玄衣沉痛地道,“有一个……”话未说完,他已打开了门,把李鳄泪押了出去。李鳄泪的部属见主脑已就擒,更不敢有异动,冷血众人见李玄衣胜,自是大喜,忽见他腹中还嵌了一把剑,大惊掠近,疾戳李玄衣伤口附近数穴,再拔剑敷药,消毒疗伤。李玄衣苦笑道:“我……我擒住了他!”文张忽喝令:“杀了!”随来的人都拔刀扑上。李玄衣怒叱道:“住手!”大家都停了手,转头望向文张。文张沉下了脸,问:“为什么?!”李玄衣昂然道:“人是我抓的,我要把他押回京城,依法审讯!”文张冷笑道:“你敢违抗圣旨?”李玄衣一愕,冷血向他点了点头,道:“圣旨刚下过,勒令斩杀李鳄泪。”李玄衣一阵迷茫,一人闪身而至,一刀扎入李鳄泪后心,李鳄泪长嚎一声,真气一冲,所封的穴道竟全被撞开,返首瞪视,见是关小趣,睚睁皆裂地道:“你们要,灭口——!”但关小趣对准他心口又刺了一刀,李鳄泪血溅当堂,终于惨死。李玄衣和冷血知道傅宗书的用意,此事既然功败垂成,是要杀李鳄泪灭口,却不料李鳄泪也早有预感,把内情已向他们透露大半。李玄衣瞪视关小趣,怒道:“你这小人!”关小趣退了一步,道:“我是听旨行事。”冷血逼前一步,此际,他倒真想杀了这个卑鄙小人,但忽听丁裳衣叫道:“小趣!”原来唐肯已向丁裳衣提起这人就是关飞渡的弟弟。关小趣见一个粉妆玉琢的女子唤他,也不知是谁,高风亮道:“小弹弓,她就是你哥哥关飞渡的红粉知己丁姑娘,令兄……托丁姑娘看顾你。”关小趣知道李鳄泪向李玄衣等道出骷髅画的秘密,一旦事败,一定会杀自己灭口,所以借圣命先下手为强,诛杀李鳄泪,也知道冷血等不会放过自己,见敌对群中居然有个“自己人”,忙喜而趋前道:“丁姊姊,大哥跟我提起过你。”冷血见此,知道丁裳衣执意保护关飞渡的一切名誉亲属,也不想节外生枝。文张见自己任务已经完成,扬声道:“摆驾。”便跟同来的人扬长而去。李玄衣止了血包扎好伤口之后,把李鳄泪的部下分批遣走,还打点好衙里一切,跟乡民交代清楚,他是公门中人,对这方面自是熟捻有余,加上冷血从旁协助,倒是驾轻就熟。他们想到每日诚惶诚恐的乡民以为限期将到,方知是免缴,那种惊喜之情,李玄衣和冷血看在眼里心中都有了安慰。到半夜他们才回到“神威镖局”,李玄衣、冷血二人受伤都重,互相扶持,俟近镖局,就听到高风亮喜气洋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