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道:“你要怎样?”那人道:“一样。”冷血目中神光暴长,笼中的鸟没命似的扑打着。“要杀他们,先杀我。”鸟笼后的目瞳收缩,冷而锐利,就像箭簇沾上厉毒。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打马奔驰声,迅疾传来,途人纷纷惊呼走避。------骷髅画--第五章 老中青第五章 老中青马上的人贴着马背而驰。马背上,在阳光下闪着熠熠厉芒。马冲向桥头。待冲近时才看清楚马上的人挥舞着巨斧。巨斧在午阳下,像一朵旋转的银花,激荡的风声直欲绞碎人的听觉。马蹄急雷也似的在桥墩弹响。马已飞跃上拱桥。飞舞的巨斧电般劈向冷血。冷血仍立于桥中央,背向来马,屹立未动。陡然间,鸟笼飞起。鸟笼后打出一道镜光。同时间,冷血的剑出鞘。他的手也乍起一道夺目的白光。鸟笼落地。烈马已奔过桥心,驰离了拱桥。马再骋驰约莫十来丈,“砰”地马上的人摔卞。血迅速的染红了泥沙地。途人惊叫,掩面而走。拱桥上,鸟笼裂开。鸟飞去。拱桥上的人仍凝立着。鸟笼不在了,鸟笼后的人本来戴着竹篓,现在竹篓裂开,露出一头白发。白发人冷冷地道:“你进步了,我看错了。”回头就走。阳光下,白发闪亮着几点血珠。唐肯、高风亮、丁裳衣等为这一场决战而像被拉满的弩,绷紧得无可渲泄;唐肯第一个忍不住问道:“他看错什么?”冷血望着聂千愁自发萧萧远去的背影。“他看错了,三年前,我的剑,只攻不守,只杀人不留命;”他道,“没料到我三年后,用一剑引开他第一口葫芦的攻击,反击在马上狙杀者的身上。”“所以,是聂千愁杀了易映溪。”倒在血泊中的是易映溪。“你胜了!”唐肯喜悦地叫道。“不。”冷血坚决地,“他始终只发出第一只葫芦,还有两只,才是他的杀手铜。”高风亮看了这一场决斗,只觉得自己过去意兴风发的决斗全像小孩子玩泥沙一般不着边际,有些颓懊的道:“那么,他为何不一并出手呢?”“等更好的机会;”冷血双目仍望在聂千愁消失了的地方:“他一击不中,气势已弱,且受了伤;他要等更好的时机。”丁裳衣问得更直接:“他不出手,为何你也不出手?”冷血苦笑道:“那是因为我既无把握,同时也不想杀他。”他顿了顿,接道:“我只希望他不要杀你们。”只听街道上一阵吆喝声,冷血道:“我们快离开此地,免惹麻烦。”四人翻身上马,疾驰而去。桥上只剩下一只裂竹篓、一个破鸟笼。衙差和巡捕不久聚集在桥上。又过了很久,衙差们都让出一条路来。有三顶轿子,在一匹马的引领之下,到了桥上。马上的是鲁问张。他下了马,亲自掀帘,三个一老、一中、一少的人缓步走了出来。鲁问张的神态甚是恭谨,连一惯喜用梳子理胡子也不敢拿在手上。那鹑衣老人拾起了鸟笼、端详着。那锦衣中年也捡起了竹篓,察看着。老人抬头,跟中年人交换了一眼。老人道:“是他?”中年人道:“是他。”白衣青年却负手看堤柳,神态悠闲、不理桥上的事,仿佛心寄燕子穿剪翩翩。那些小市镇的衙役都不知道他们三人是谁,有的在喁喁细语。“这三个家伙是谁呀?”“我怎么知道呢?”“我看他们来头不小!”“怎么说?”“连鲁大人也亲自为他们领路掀帘子,难道官位还小得了么!”“这也是。”“不管他们什么来路,看来都不顺眼。”“你少嚼舌了,这三顶轿子可都是从李大人府抬出来的,这三个人,得罪一根头发都活不命长呢!”“嘿,我就看他们不顺眼,装模作样的,尤其那年少的,邪里邪气——”说这句话的衙役原本是这一带的地保,向来只有他威风的份儿,而今看到别人踩在他的地盘上,眼里可没瞧见他、不免要嘀咕几句,没料虽是低声说话,说到这一句的时候,那青年忽回过身来,向他一笑。这衙役呆了呆,便没再说下去。当天回家,这位衙役正在洗澡的时候,忽然大叫一声,自拔舌根而死。血,把木盆里的水染成胶红。跨过不老溪,沿岸直上,已是申未时分,山边天易暗,马也疲了,人也累了。溪旁却有一些茶棚,结搭着那些于草柴枝,丁裳衣忽然问:“要不要浸温泉?”众人一愣。唐肯问:“温泉——?”丁裳衣笑嘻嘻的道:“有温泉,我一闻就知道。”她的笑靥变成了缅怀:“当年,我和关大哥,千山万水去遍,什么地方也跑过,有什么还不晓得的?”冷血道:“好,”忽又道:“只是——”要是几个男子泡温泉倒无妨,现刻却有一个女子,似应有避忌。丁裳衣笑了:“怎么男子汉大丈夫,比女孩子还作态!”说罢用手一指,只见那河床边有几个小潭,氤氲着雾气,壁上铺满了翠绿的青苔,映着潭水一照,更是深碧沁人。丁裳衣:“那就是温泉,要浸,去浸,不浸,拉倒。”说着打开小包袱,取出一枝香点燃,然后插在一处石上,众人都觉纳闷,只听丁裳衣低声禀道:“大哥,我知道,你没忘记我,我也永远不忘记你。你在生的时候,到处拈花惹草,我也没为你守什么,你死了,我还活着,在没为你报得大仇前,我一定不会寻死的,你放心好了。”说罢,拜了三拜,竟脱掉衣服,走向温泉。丁裳衣脱去衣服的时候,二点也没有忸怩作态,就像卸下头巾,取下簪钗一般自然。她用右手卸除左袄,这刚解衣的时候,腰带已经除掉了,衣衽松软地露出了一截肩膊,像涂上一层玉脂般的乳峰,温柔得像坐在火炉旁边望出窗外的雪峰,有一种寂寞的意思。真正映着这恫体的却不是火光,而是水色,那幽异的绿意,映得她丰满的脸上有翠玉雕般的圣洁。她在卸除左膊的衣衫,冷血只觉脑门轰地一声,不敢再看下去。当她卸掉上身的衣衫,酥胸嫩乳陈现之时,高风亮也别过头去。只有唐肯眼睁睁的看着。他心里想:什么,她竟敢……又想:非礼勿视。我怎能看下去……可是又想到:丁姊也不怕人看,只要心无杂念,怕什么看?随后又想:自己整个身于热烘烘的,连裤子也绷紧起来,这不是有杂念是什么!想到这里,真恨不得打死自己,但又想,有邪念又怎样?这是正常的呀!这么美丽的胴体,又不是在偷偷窥视,明明想看,为啥这般虚伪,假装不看?!一刹那间,他的念头千转百转,但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望着丁裳衣的洞体。她那白如丰脂般洁白的肌肤,白里透着红润,只一瞥间,她已浸在温泉里,让暖水拥浸到她的胸前。她用手束起了后发,闭着双眸,她提起来的手势使得她腋下的雪肌,比温泉的烟雾还柔,那一双乳房更像精致的瓷碗的弧度一般匀美,也似白卵一般吹弹得破。丁裳衣忽睁开眼眸,笑道:“我是江湖儿女,从不顾虑这些,你们可以说我不知廉耻,也可骂我伤风败俗,但谁洗澡都是脱光的,也没什么值得羞赦的事!”丁裳衣径自舀水冲洗,十分陶然的样子。这些人里,冷血武功要算最高,但他的心里像有个小孩在胸臆间狂擂,可能是因为他那一股力,那一道劲,是任何人所永远不能比拟的,只是他那更深沉的侠气,比男性的威力与魅力更深刻。他突然除掉衣服,像野兽回到原始森林里一般自然,有力而强劲地跃入另一潭中。浸在温泉里,热气蒸腾,他似驾御在热流中,全身感到舒泰。丁裳衣向冷血笑道:“你这叫强忍,不是定力,这样子禁欲法,对你不是件好事。”冷血冷不防一个女子竟会劈面跟他提性欲的事情,呆了呆,许是因为地底热泉涌侵,脸都红了。高风亮长吸一口气,哈哈一笑,向唐肯道:“这样子的袒裸相对,我既不是君子,定力也不够,恕我不想出丑。还是你去洗吧!”唐肯鼓起大眼,道:“我……”丁裳衣笑了。她以肘部斜倚在长有青苔的岩石上,身上冷瓷似的白,樱唇鲜艳的红,令人耽心她如柔脂的玉臂怎支持得住这丰满的身姿。“怎么你们男儿家那么罗嗦……”唐肯怪叫一声,连人带衣服跃入潭中。高风亮不觉莞尔,“你这算什么,投水自杀?……”丁裳衣笑加了一句:“飞蛾扑火。”唐肯湿淋淋的再浮了上来,脸上的须虬更加黑亮,发上还滴着水,隔着水雾看丁裳衣,那动人的身姿似只投影在水里,也会变成风情;就算在水里看见,也要化成欲望。冷血浸在水里,忽然像回到了孩提,用手打着水面,溅起水花,好高兴的样子,平日充满杀气的脸上竟洋溢着一片童真。丁裳衣笑道:“你们男子,大多顾忌……不痛不快的,真是自欺欺人。”高风亮在岸上笑道:“丁姑娘,其实我们男人不好做,女子没有的问题,我们都有了。要想做就去做,痛痛快快,那只有罔视道德礼教,但道德礼教存在又是必须的,必需的,若要反其道而行,那又无异于禽兽了……”丁裳衣笑道:“你说的是实话,但是做法很矛盾。”高风亮苦笑道:“丁姑娘,我要是你,长得这般诱人,就不敢在男人面前——”丁裳衣笑道说:“有什么禁忌的?难道留来裹在衣服里,到老太婆死去时才给仵工看么?”高风亮一时无辞以对。丁裳衣又道:“其实在野地山谷里,浸在温泉中泡泡,是一大乐事,抛开一切俗文,这样赤裸裸的,不也是件自然的事吗……?”高风亮苦笑道,“我就怕——”蓦地寒鸦掠起。岩层上空蹲了一个人。这黑影的姿势,是随时跃扑击下。高风亮语言陡止,冷血也觉得顶上一黯,岩上有人!但是他已脱了衣服,浸在潭里!敌人就在他的头上。敌人发出一声急啸,灰发一闪,斜掠越过泽水,扑向高风亮。忽哗啦一声,水花四溅,冷血自水中拔起,水光中,镜芒一闪,自下刺向来人腹腔!那人大吃一惊,没料冷血竟带剑下水,匆忙间一击震碎腰畔第二口葫芦,刹那间,喷出大量烟雾,罩向冷血。冷血一个翻身,左手夹住唐肯右手扶着丁裳衣,掠出溪潭,落在口定目呆的高风亮身边,疾喝:“快闭气!”俟烟雾散后,冷血、丁裳衣已穿上衣服,跟高风亮、唐肯已骑上了马,跃到岩上俯瞰下来。冷血手中还持着剑。剑锋处有几滴将凝未凝的血迹,冷血将剑一抖,血珠飘落,滴入潭中。轻轻地“笃、笃”的响。唐肯在晚风中冷得发抖,牙齿得得作响,问:“他呢?”冷血沉声道:“走了。”丁裳衣没看清楚,交手的刹那太快了,而那人所踞处正是背向夕阳:“是聂千愁?”冷血道:“现在近暮,他正灰发。”丁裳衣问:“你伤了他?”冷血颌首道:“他没料到我连浸在水里,脱去衣服,也没有搁下剑。”丁裳衣睐了他一眼,笑道:“谁料到你连洗澡也带剑的。”高风亮微喟道:“这煞星……走了就好了……”冷血道:“不。”他接道:“他仍会在前面。”他望着斜升的弯月,道:“我己破了他两口葫芦,下一次出手,他的目标是我。”唐肯望望冷血,又望望丁裳衣,再望望月亮,晚风徐来,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骑下的马也受到惊吓,嘶了一声。------骷髅画--第一章 黑洞第一章 黑洞翠屏山。“翠屏夕照”是这儿一带的美景,山势龙幡虎踞,一脉连成七十五座山峰,中峰如菩萨端坐,众小峰四围拱峙,分支环抱,晖映深碧,不可拟状。翠屏山自山腰起,很多洞穴,穴穴连连,洞洞相通,洞穴深遂暗黑,传有人在里面拾得奇珍异宝,价可连城,也有人一入不返,尸骨全无,总之什么异人、怪物、神秘、鬼魅的传说,在这里都有。冷血知道有这样的一座山,也知道有这些洞窟,但却不熟悉地形。熟悉这儿一草一木的倒是在这儿自小玩到大的唐肯,高风亮也相当熟悉。他们到翠屏山的时候,是在清晨,旭日未耀的时候。他们在山下过了一夜,严守防范,不敢摸黑出发,免遭所趁。到了翠屏山,旭日在群山托起一道隐隐的红光,似瞬间就要沸腾起来,灰蓝的沉云也渐转镶金紫的边儿。唐肯指了一指地下一个大裂缝。“从这儿跳下去,洞洞相连,穴穴相通,是到青山镇最快的捷径。”唐肯率先跳了下去,冷血紧跟他后面,接下来便是丁裳衣,押后是高风亮。岩穴起先非常狭窄,也十分陡削,黑漆不见五指,唐肯与高风亮一前一后点燃了火把,但每走几步,便要往下一沉,时深达丈余,尖石凌岩,甚不易落脚。约莫走了半个时辰,转了几处洞壁,所处渐宽,空气清凉恰人。洞里有千奇百怪的苟石,有各种的形状,吃火光一照,晶莹翠丽,气象万千。洞位虽越渐宽敞,却十分幽静,连彼此心跳声都可以听闻。唐肯忽然仰面。众人都怔了一怔,不知他要做什么。唐肯却大大的“哈啾”一声,打了个仰天喷嚏。这一声“哈啾”,便不绝的在洞里回响着,像这里有人打了一个喷嚏,声音未完,那里又有人再打一个喷嚏一般。众人不觉芜尔。丁裳衣笑啐道:“就听你打喷嚏。”四人又静静走了一段较崎岖的路程,冷血忽道:“高局主。”高风亮道:“什么事?”冷血道:“你们押饷失劫的事,能不能原原本本的告诉我知道?”高风亮长叹一声,丁裳衣笑道:“你就说说罢,总比光听人打哈啾好听。”高风亮苦笑道:“我这故事只怕比他的喷嚏更不好听。”“青田县这一带,神威镖局算薄有名气,座落的地方虽小,但通常江湖朋友都很给面于,到青田镇去赏我们饭吃……。”高风亮宏厚的声音在洞里幽幽震荡。冷血截道:“高局主毋用过谦。当年,高处石高老太爷创神威镖局的时候,诸葛先生就对石凤旋石大人说过,这镖局气派不凡,局里上下,亲同手足,戮心合力,不分彼此,而且还设有‘义镖’,保镖所得,全捐给穷苦人家,还收容贫家子弟,参与保镖,学习功夫,奠定他日谋生的基础;”冷血顿了一顿道。“所以,诸葛先生跟石大人说,神威镖局一清镖行面目,若能支撑个二三十年,必有大成,别树一帜。”高风亮忙道:“石大人在任的时候,对敝局,一直非常关照,那时候,什么事体也没发生过……”冷血接道:“石风旋石大人为奸臣陷害,几致灭族,诸葛先生几经代为周旋,并劝谕石大人引咎暂避,免遭好人所害……石大人于是被贬徐州,不料在途中,仍遭贼人杀害!”说到这里,不觉也义愤填膺。高风亮叹道:“石大人是社稷栋梁,清廉耿直,却为奸臣暗算……听说杀死石大人的,竞是诸葛神侯府邸的高手,不知——?”冷血恨声道:“他们其中一人确是诸葛先生的师侄,外号人称“青梅竹”,……不过,他们受好相傅宗书播弄,弃祖忘宗,迫害忠良,为虎作伥,贪权恣势,绝不是诸葛神侯府的人!”高风亮也不甚明白朝廷上的斗争,哦了一声,便说下去:“我爹爹得石大人庇护,一直都非常顺利,神威镖局的门面也一天比一天扩充……后来爹过世了,把镖局交给了我,我也幸不辱命,总算摆出来算是个场面,从三家分局,扩建了九处分局,不料,石大人失势惨死后,一切都变了样……”冷血道:“令尊当年是石大人手下红人,为乡里百姓行了不少善功,做了不少善事,而今李鳄泪李大人得势,他决不会重用你们的。”高同亮惨笑道:“本来大丈夫行当于世,为所当为,他重不重用,又有何干系?只是他故意挑剔,说我们组织民党,必有野心图谋,诸多留难,屡作复查,我不胜其烦,只好把九大分局,缩减成四处。后来……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有两处分局押镖失手,逾月未起回镖银,也给县衙查封了……只剩下一处分局以及青田总局。”唐肯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高风亮忽道:“冷兄,您是不是有话要说?”冷血道:“我想,如果诸葛先生在此,一定会劝你一句话。”高风亮道:“请直言。”冷血道:“青田镖局独力苦撑,志节不易,甚为可敬,不过,应该是解散的时候了。”高风亮长叹道:“是。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明哲保身,退待时机,在混混浊世之中以一副廓清卫道执公的旗帜出现,那是最笨不过的事。”冷血道:“翻开历史,屡见不鲜。”高风亮道:“我也不是不知。但神威镖局百数十口,人人靠刀口吃饭,实在不能说结束就结束,所以就……就发生了北旱砂坝的事!”“噗”的一声,冷血和唐肯不小心都踩入水畦里,唐肯叫:“小心,地上有水坑。”冷血道:“请说下去。”高风亮道:“冷兄知道这儿一带课税加倍的事?”冷血点头道:“听说这一带近日风调雨顺,盛产丰收,民裕丰收,所以才加倍征收课税……”高风亮“呸”了一声:“这体面风光的话都是那些狗官取悦上级说的,哪有——”随即省起,忙道:“我不是骂你!”又忿然道,“哪有什么丰收!哪有什么民泰!沟子口那干股匪作乱不论,年初黄河记滥,把淤泥冲积河床,红土坎附近又起林火,加上淡边地的瘟疫,真可谓天灾人祸……”陡又省觉,加插一句:“我不是‘呸’你,我是‘呸’那些鱼肉乡民的贪官!”唐肯也憋不住,道:“说什么皇恩浩荡,体恤民情,倍加课税,进奉朝廷,那也罢了……还加了什么盐税、米税、车马税、还有什么人头税……家里多了个呱呱坠地的婴儿,还要付出七八担米的年税,一年添上三件衣服,也要加税,这算什么玩意嘛!”冷血铁青了脸,在火光闪耀里冷沉不语,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高风亮瞄了瞄冷血,接道:“今年在青田三县总共征收了一百五十万两黄金,由我们押解到京师——”冷血忽打断道:“这些税饷……一向都由你们押解的吗?高风亮答:“当然不是,这一向是官衙的事,但自前年起,县衙表示因为京城征军,所以分派不出人手,委任我们代押,酬劳倒……倒不算轻。”他长叹一声又道:“前两次都平安无事,没想到这次就出了事……家父的英名,镖局的威名,都在我手下丧尽!”冷血拍拍他肩膀,道:“你把案发始未经过说一说。”“……那天,天气奇热,已是申未,但仍酷热非常,兄弟们只望快些经过北旱砂坝,快些走过那一带踩在地上像烫在锅上一般的白砂丘……突然间,几个后土丘冲出数十蒙面大汉,掩杀过来。”冷血问:“都蒙面?”高风亮点首:“都蒙着面。我大声喝问,叫对方亮出字号,但他们全不理会,不由分说,上来就杀,为首的两个人,武功高绝,所向披靡,很多兄弟就是惨死在这两人手下……”说到这里,悲愤不已。冷血忽道:“这两人是用的是什么兵器?”高风亮想了想,道:“这两人,一个空手,一个冲到我们这儿,劈手抢得什么兵器都成为他的武器……我看这两人是有意隐藏自己的武功和身份,我跟其中一人交手三次,自知武功远不及他,甚至连对方招式家数也瞧不出来,真是惭愧。”冷血道:“既然对方故意要隐瞒,那看不出来也很平常;只是,这人不用自身绝学而能与高局主交手中占上风,武功实在不可思议,只不知另一人——?”高风亮声音犹带着震讶,“那人武功更高,在混战中,只见他高低起伏,空手抢入我阵里,好几位镖师都惨呼倒下,每杀一人,用手一抹鼻子,实在神出鬼没。”唐肯激愤地道:“那不是人,是个魔鬼,杀人的魔鬼:”又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冷血微喟道:“在这种情形下,你们实在不该再牺牲下去,各自逃命才是。”高风亮拂髯叹道:“奇怪的是,除这两人外,余众武艺俱不高,他杀得我们二三十人,我们也宰了他二十余人,但是,后来又涌来一批蒙面人,我见再不可恋战,便发暗号,护饱突围——”冷血道:“在这种情形下,护饷是绝不可能的。”高风亮道:“冷兄所说甚是。但我王命在身,本待誓死与税饷共存,只是艺不如人,不久镖车便被夺去,那两个神秘高手之一也押镖离去,剩下二十多人,由那随手拿到什么兵器都会使用的蒙面人领队歼灭我们……”唐肯悲声道:“那时,我们身上冒着血,流着汗,已苦战到了晚上……”他说着,仿佛回到当时的情境、白色的早砂染得腥红处处,尸体狼藉遍野,黑穹星光闪烁,荒野间流萤点点,仿与星空对映。那时候,他们就只剩下混身浴血的高风亮、唐肯、蓝老大、吴胜、张义宏、黎笑虹六人,喘息着、狠狠地盯着那蒙面高手和十余名敌人。忽然间,那为首的蒙面客一挥手,这些人全部急退,押着镖车撤走得一个不剩。他们错愕不已。苍穹上星光万点,出奇的静,又迫人的近。他们都不了解对方为什么会放过他们。但见地上兄弟朋友们的惨死,悲从中来,高风亮强抑悲痛,作出分派:唐肯、蓝老大、张义宏赶紧回总局示警,并调集人手,追查此事;黎笑虹和吴胜负责报官,而高风亮独力去跟踪那一干撤走的恶客——那为首的两名蒙面客虽难以对付,但其他的人武功并不高,照理不难查出蛛丝马迹。丅XТ峆鏶 ТㄨТH亅、СOм唐肯、吴胜等都希望跟同局主高凤亮一起去手刃大敌,高风亮那时横刀叱道:“我们身逢此难,还婆婆妈妈,夹缠不清的做什么!我们这几个人,合起来都不是人家的对手,现在唯有分头去谋求补救之策,能做多少就做多少,跟我在一起,反而没好处!”“神威镖局”自创局以来,向来都威风八面虽是遇过大风大浪,但几曾有这样的挫败!这苦战余生的几人都是铁挣挣的好汉,一时也不禁慌了神乱了手脚。冷血听到这里,忽“啊”了一声。高风亮望了冷血一眼,继续说下去:“我追踪那一干匪徒,直过北旱砂坝,以为要出关子岭,不料他们一个回转,返回青田县,我觉得事有跷蹊,便紧蹑而去,到了黄蝶翠谷、却发现一件奇事!”唐肯抢着问:“什么奇事?”他一时忘了高风亮主要是讲给冷血听。高风亮的神情很奇特,像是回到了当天他所亲历的情境:“……那一役下来,原本还剩下十九名蒙面歹徒的。竟全都被人毒死了!”唐肯“啊”了一声,“是谁毒死他们?”高风亮苦笑道:“我验过,但验不出是什么毒。五官都全给毒腐掉了。”冷血忽问:“那两个蒙面高手在不在里面?”高风亮答:“不在。想必是他们下的毒,杀人灭口,不留痕迹。”冷血摇了摇首,说:“迟了。”高风亮道:“我看见那些被毒杀的尸首,也一拍头,才‘啊’了一声……于是便急急转回北旱砂坝——”唐肯喃喃地道:“我不明白……”丁裳衣笑着在他后脑杓子上一凿:“呆子!高局主想起在北旱砂坝时,便应该掀开那些歹徒的面中瞧瞧,说不定早就知道做案的是谁了……刚才冷捕头听到高局主要众人分散行事而没即刻察看地上尸体之时,便‘啊’了一声,想必那时已省及这点。”冷血淡淡地笑了笑:“只怕,高局主回去再要看,已来不及了。”高风亮跺足道:“是来不及了。偌大的北旱砂坝,除了神威镖局伙计们的尸首外,连一件敌人的武器也没遗下。”唐肯仍愣愣地道:“他们这样做,是什么意思……”擦擦唇上的微湿。冷血道:“凶手有这样的力量,其实要杀你们,也是易如反掌,何必反而对自己部下大开杀戒呢?他这样做,必有目的。”高风亮道:“正是,我那时也有这样想法,如果凶手旨在独占镖银,不需要毁尸灭迹;如意在灭口,不如连我们也一并杀了,又何必如此费事呢?”冷血沉吟道:“只怕……”忽住口不语。高风亮等了一会,不见冷血说下去,便道:“凶手费了那么大的手脚,当时确令我费尽疑猜。后来,我怕总局出事,便连夜赶回青田镇去,因为怕遭了埋伏,所以一路上非常小心,掩近总局,已近天明,待见得家门,心里稍宽,不料赫然惊见,局子竟给查封了,路上又撞见局里的人一一被锁了去,无论怎么喊冤都不放人,我本想冲上前去说分明的,但听其中一名衙差骂道:‘我们抓不到你们局主,已够麻烦了,还说放你!’我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我……”冷血道:“这种情形,你出面只有变成笼中囚而已,于事无补。”高风亮黯然道:“我也想到这点。胜负存亡不要紧,要留清白在人间,如果我在被抓了进去,有理说不得,进了在死城,只怕连累了大家不算,还给人贻骂千年……镖局亡了还事小,那一百多万两饷银,朝廷还是催纳,教乡民怎有法子一缴再缴?!”冷血脸色凝重,道:“镖局失保,响银被盗,官府应发兵去追盗匪,因何反而缉捕镖局中人?”高风亮望向唐肯,当时他去追踪敌人,镖局里的情形,反不如唐肯清楚。唐肯叫屈似的道:“我也不知道。我和蓝老大、张兄弟回到镖局,匆匆把事情向大嫂儿告诉大略,勇二叔和小弹弓都要立刻发人去接应局主,没想到黎笑虹带一干官兵浩浩荡荡的冲进来,黎笑虹指着我们三人说:‘就是他们。’官兵不由分说,把我们上铐押走了……”高风亮皱眉道:“黎笑虹这是什么意思?”冷血问:“黎笑虹是谁?”高风亮道:“一个小伙子,从趟子手做起,才四年就擢升为副镖师,他勤奋聪明,本来还要升他……”唐肯搔搔头皮道:一我看这小子有古怪。”又仰大打哈嗽,看来真染了伤风。高风亮道:“勇二弟既然在,应该挺身说话呀。”冷血截问:“这勇二叔是不是外号‘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勇成勇二侠?”高风亮颔首道:“勇二弟在神威镖局屡建奇功,已擢升为敝局副局主了。”冷血默然。他看得出来高风亮是个有容乃大的人,只要是人才,他都能量材而用,并破格擢升。大凡一个主理大事的人物,未必样样具精,事事均明,但必然手下有各种各式的幕僚和人才,在他麾下发挥尽致,使得这些事业宛似由一个七手八臂的人推动一般。那边的唐肯答道:“就是因为勇二叔挺身而出,不准官差拉走我们,结果被言氏兄弟重创,倒在地上……局里其他兄弟憋不住想上前动手,那鲁问张下令说:奉李大人手谕,凡有拒捕、阻挠者,一律当叛贼办,当场格杀不论!”唐肯气结地道,“勇二叔捂着伤,喘息着要大家停手,别害了镖局声名,所以,大家只好眼巴巴的任由那些官差大事搜掠,然后押走我们……”高风亮问:“吴胜、蓝老大。张义宏他们呢?”唐肯道:“蓝老大和张义宏在牢里,先后剥皮惨死……吴胜仍被关在大牢里,情形也好不了多少……只有那个黎笑虹,案发以后,只在镖局出现一次,趾高气扬,之后我就不知道了!”唐肯又一连打了两个喷嚏,高风亮让他打完了才道:“我当晚没回总局,第二天便听到沸沸扬扬的传闻。说什么神威镖局监守自盗,杀人灭口,是其中一名镖师告发,才告真相大白,原来是神威镖局抢夺了百姓的血汗税银!……城门上到处贴着我的绘像,要缉拿我,我知道这事百口莫辩,于是冒死入城,希望能直接找到李大人说个分明……这种案子只要一被收监就难有活命之机了!”高风亮说着望向丁裳衣:“无师门素来劫富济贫、行侠仗义,关大侠和丁姑娘的作为,我一向都很钦佩,你们有位部下袁飞,以前是我们镖局的镖头,我从他那儿知悉你们前晚要劫狱,所以留上了心……”丁裳衣向冷血眼了一眼,道:“别尽说佩服的话了,别忘了冷四爷在这儿,我们还是犯法罪人,充不得字号,怎么说都只是偷鸡摸狗贼儿呢!”冷血淡淡地道:“丁姑娘言重了……无师门在江湖口碑极好,要是我们四师兄弟只跟这些侠盗好汉作对,武林中倒应该称我们‘四大魔头’才是。”“天下四大名捕”的声誉极隆,决不只因为冷血、追命、铁手、无情破过不少辣手案件,精明强干,文武全才,更重要的是他们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在不违背职权的情形下,对武林中被逼挺而走险,迫上梁山,替天行道,盗亦有道的豪杰好汉,向不为难,且加以网开一面,向得黑、白二道称誉。唐肯这才了然:“难怪局主前晚能及时赶到!”冷血忽问他:“你说蓝、张二位镖师惨遭剥皮之刑,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唐肯把李惘中支使言氏兄弟、易映溪等剥皮制锦的情形一一说了,同时也提到关飞渡仗义受害,终至惨死的事情。冷血听得脸色凝重,十分仔细,沉默一会,才说:“杀李大人之子是件大案!李大人是傅丞相手下五大门生之一,何况这件事是被传为暴民越狱,李惘中公子为保进奉丞相寿礼而惨遭杀戮!……至于关飞渡关大哥的事,凭他武功,谁也逮不住他,但为了误伤民众而自动投狱,令人敬佩。我这次来,本也奉世叔之命,为他开脱重罪,不意他已遭小人所害,真是……”忽听“咄”地一声,唐肯和高风亮手里拿的火炬,”同时一晃而灭!洞里立即变成一团漆黑!------骷髅画--第二章 看不见的网第二章 看不见的网唐肯、丁裳衣、高风亮只觉得有一阵刺耳的急啸夹着冷风袭来,待察觉时已经无从闪躲。倏地,另一道急风掩上,只听几下倏起倏止的劲风,跟着呛地一声,红光一闪。红光一闪再闪,陡地什么都静止了。洞里又回复一团黑暗。良久,只听冷血沉声道:“点火!”唐肯、高风亮匆忙点亮了火炬,丁裳衣叫了半声,用手指掩住了口。冷血半条左腿都是血。“你受伤了!”唐肯道,丁裳衣已淹过去,替冷血止血。冷血道:“是聂千愁。”高风亮道:“他?”。冷血道:“他也是逼不得己,要杀你们,非得先杀我不可。”丁裳衣示意冷血俟着石壁坐下,毫不犹疑的抬起冷血左腿,搁在自己蹲着的右膝上,解开裤管的绷布为他敷药。她低下头来敷药,几络发丝像木瑾花蕊一般散在额上,在火光映照下有一种令人凝住呼息的美;忽“嘶”的一声丁裳衣用手撕下自己衣角一块布帛,拆出裤管绷带的几条麻线,用皓齿“崩”的一咬,线就断了,丁裳衣即为冷血裹伤。冷血塑像般的脸容不变,但眼里已有感动之神色。唐肯拿火炬来照两照,一蔑谑:“他……在哪里?”冷血接道:“他在土里。”唐肯吓了一跳,忙用火炬照地上。冷血接道:“他已经施用了另一个葫芦。”高风亮展现了笑容:“但你已破了他。”冷血道:“我也受了伤。”唐肯嗫嚅地道:“他,他还会来?”冷血反问:“这洞还有多远?”唐肯四周张望了一下,道:“快到出口了。出口就是翠屏山的山腹。”冷血突然道:“那儿的风景一定很美丽的了。”山景的确恰目:远处望去,千叶重台,万山苍翠,洞壑玲珑,清溪飞瀑,映带其间,极目烟波千里,嘉木蔓云,映照峰峦岩岭。近处深苔绿草,苍润欲流,经日头一照,丝毫不觉炙热,反而清凉恰人,万紫姹红,点缀其间,直如世外桃源。这洞穴的出口前,有一人盘坐着。这人满头白发,坐姿甚为奇特,看他的手势,似乎是在撒网。他身侧摆着一只葫芦。赤黑色的,第三只葫芦。但他手上并没有网,而且看来他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在白发人背后远处,有两个人,长得一样平板无味;远远的在白发人后面,紧张地等待着。这两人看来是极怕白发人手中的事物,所以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可是白发人手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夕阳已西斜。阳光照进阴湿的穴口。冷血、高风亮、丁裳衣、唐肯相继出现了。冷血与坐在穴前的聂千愁视线交错。冷血停也不停,走向穴口。洞穴出口倾斜,聂千愁的姿势是居高临下。只是冷血往上走,哪笔挺而一往无前的气势,就像是他在占尽优势。丁裳衣、高风亮、唐肯全神戒备,跟在后面。聂千愁静静地坐着,没有异动。冷血目中无人的往上走。言氏兄弟虽在远处,他俩也己身经百战,但仍然紧张得变了脸色。冷血突然感觉到不妥。他自幼在荒野长大,已学得了野狼一般的本领,懂得那里有埋伏,那儿有陷阱,那处有危机!可是现在他感觉到危险的信息,却不知危机出现在哪里!——看不见的危机才是真正的危机!他的手如磐石般稳定,己按住了剑锷。就在这时,聂千愁陡然发出了剧烈的尖啸!这尖啸何等厉烈,使得砂尘激起,农袂震飘,草木齐摇,他的满头白发,翻飞而扬!言氏兄弟、丁裳衣、唐肯一齐用手掩住了耳朵,连高风亮也皱起了眉头。只有冷血,脸色全然不变。正在此际,冷血突然感觉到自己落入罗网中;随即他发觉这个感觉不止是感觉而已,而是真实地坠入了罗网里!他马上觉察手足收缩、被捆绑、无法挣动自如的反应。同时间,丁裳衣和唐肯呼叫、叱喝声,他们也在同一瞬间感觉到这点。所不同的是:冷血已拔出了剑。剑在前,人在后,人变得似黏附其后,人剑合一,激射而去!冷血只觉身上一紧,像被八爪鱼的吸盘紧紧吮住一般,但他的剑同时发出耀目的光华,剑尖上发出尖锐的嘶嘶裂帛之声。然而在他们的前后左右、空无一物。冷血觉得身上肢骸被人像粽子一般裹住捆着,但他全心全意已附在剑光上,“嗖”地一声,骤然全身一松,他随而斜飞而出,落在丈外!就像刚冲破了一张无形的巨网,又似在看去无尽无涯的天边,打破一个洞口,穿了出去!高风亮也要紧蹑冷血所撕裂的洞口而出,但他的去路突被阻隔。他的前路依然空无一物!就似有一样无形而生长力极迅速的东西,刚被冲破了一个缺口,立即又自行蔓生补上,封住了缺口,令人困死在其中。如果是网,网已收缩。高风亮、丁裳衣、唐肯全身都被捆住,动弹不得,直比网线箍住周身要穴还无法可施。冷血挺剑,回身,双目发出厉芒。聂千愁双手正作收网状。冷血目光落在那口葫芦上。聂千愁厉啸倏止,转向冷血。冷血盯着地上那口葫芦:“梦幻天罗、六戊潜形丝?!”聂千愁一拍那葫芦,札手札脚贴在一起的唐肯、丁裳衣、高风亮等三人都震了一震,脸露惊怒之色。冷血道:“在山洞里,我没破了你第三口葫芦?”聂千愁道:“你只攻破了我第二只葫芦:我第二只葫芦不仅可喷出‘太乙五罗烟’,也可以放出‘赤影神光’,你的剑气已毁了它。我的第三口葫芦仍未出手。”他脸上已掩抑不住得意之色:“我这只‘六戊潜形丝、梦幻天罗’从不失手。”冷血冷冷地道:“但我已破网而出。”聂千愁脸色稍变,随即道:“可是我也制住我要制住的人。”冷血这次只说了四个字:“你别逼我。”然后就注视着自己的剑。聂千愁没有回首,但向言氏吩咐道:“拿着这只葫芦,把这三名犯人押走!告诉李鳄泪,他要的我都已替他做到,聂千愁无负于他!”言有义应道:“是!”言有信道:“聂老大,不如,我们一齐合力除去此孽——”聂千愁已是一名劲敌,若再加上言氏兄弟助阵,冷血实不易对付。聂千愁只斩钉截铁的说了一个字:“走!”言有义眼珠一转,道:“我知道您是怕我们非此人之敌,”他忽跃到高风亮等三人身边,手中扣了三支青灵棱,扬声道:“他若不束手就擒,我就放镖射杀这三人,看他还敢不敢抵抗!”聂千愁这次更不客气,只用了一个字:“滚!”言有信扯扯言有义的衣袖,两人一个小心翼翼的拖走地上那口葫芦,另一个扣着飞镖监视在无形网中的三人。奇怪的是葫芦一动,三人便被拖走,全无挣扎之力。冷血身形甫动,聂千愁已解下了腰畔的葫芦。这是他身上唯一剩下的葫芦。冷血的身形又凝立了起来。没有人敢在聂千愁的“三宝葫芦”攻击下能分神于其他事情的,就连诸葛先生亲至,也一样不能。他知道要自己活着才能救高风亮等人。言氏兄弟撤走得很快,一下子已影踪不见。冷血知道,自己若要救人,就得先杀人,先杀了眼前这个可怕的敌人!聂千愁嘴里摹地发出了呼啸。呼啸一开始,他便往后退去。冷血仗剑进逼;聂千愁退去的方向跟言氏兄弟撤走是一样的。呼啸越厉,聂千愁便退得越快。冷血始终离他十一尺之遥,剑斜指,一直找不到出手的机会。聂千愁陡然止步。山上的气候仍荫凉,但此处却觉逼面的炎热,脚下所踏的是黑而釉湿的泥泞,还有强烈的硫磺味道,那泥土竟是湿热的。附近有轻微的波波之声入耳。冷血没有想到这么风景清雅的山上竟有这么一处异地。聂千愁急止,冷血也同时停步。剑尖仍离聂千愁不多不少,恰好十一尺之遥。聂千愁忽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引来这里?”冷血不语。他的眼睛虽没有转动,但已在留心这个场地。只见前、左、右均有几处淤泥。在波波地冒着黏质的水泡,大的足有象头,小的只有眼珠大小,偶尔泥泞里还溅出污泥!聂千愁道:“这地方叫做‘大滚水’,因为地热,引发泥层下的冷热空气,是故间歇间地喷出热泥浆,久之形成泥塘。——谁要是不小心踏进去。陷下去便永不翻身,永远成为地狱客,升不了仙!”然后他问冷血:“知不知道我带你来这里的原因?”冷血盯着他,仍不语。聂千愁忽仰天哈哈大笑:“你刚才一直不出手,犯了大错!”冷血淡淡道:“我不出手是因为我找不到出手的机会。”聂千愁笑声一敛,道:“可惜你现在更找不到。我引你来这里,是因为你的脚受伤了。”这儿泥松土软,一足踏下去,容易陷落,而且一不小心,进退失宜,便会陷入泥淖里,冷血一足已受伤不轻,只要再失足便决无法挽救劣机。聂千愁盯住他的左脚道:“只要以一对一,我们便算公平决战。何况,我已把这地形告诉了你,你死了也怨不得我。”冷血点头道:“倚多为胜,不算英雄,但却兵不厌诈。”聂千愁道:“你准备好了没有?”突然间,泥泞中不断冒出稠泡,波波连声,地底下像煮得沸腾…般,聂千愁疾道:“注意,地底泥泞温泉就要激射而出,我们就在这刹间定生死!”冷血摹然明白了聂千愁的意思。这地底温泉作间歇性的喷溅,这方圆数百尺内寸草不生,可见得这股地底流泉毒热霸道。大凡一个高手,必有癖好。有剑癖的人因而擅剑,对各家备派武艺有癖好者武功往往庞杂博繁”同样对一个杀手来说,如果面对劲敌,便很希望能在一种全然特殊的境况下杀人或被杀!对他们而言,或许这样才能满足一个杀手的自豪!冷血不是杀手。他是捕头。他曾在各种境遇下捕过人:最热的、最冷的、最难下手的、最不可捉摸的、甚至最不可思议的情况与环境里出过手。但没有失过手。他明白聂千愁的心情。聂千愁这时陡地发出尖啸。尖啸的同时,攻击已开始。------骷髅画--第三章 麻雀与鹰第三章 麻雀与鹰地底下如果有一个巨大的洪炉正在煮着这块奇地,那么,现在已到了沸腾的时候了。地底凹穴的冷热空气调转,已逼到了一个无法容让的地步,“蓬”地。一声,大量的泥糊与泉水,在泥塘中心飞喷而出!这一大蓬水花泥石,在半空的午阳下映着奇异的而夺目的光芒,像忽降下一阵五彩缤纷的雨,骤又打落回泥塘上!然而这雨却是极酷热的。聂千愁的攻击极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