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她代替海柔,要她连自尊都输给他,要她让自己恨自己一辈子!而她……没有选择。 她的背影像万里碧空中飘过的一朵云,寂寞如海。耶律寒转过身背对她,故意让自己不去看她,他会心软,他竟会心软……对她…… 林海柔蜷缩着身体,坐在炽热的沙中,天空蔚蓝,青天白日,她感觉不到一点儿光,或者说,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这样的结局,为何一开始她没有想到,为何明知没有回报还要无止境地付出?飞蛾扑火,她终于体会那种烈火焚身的痛苦。 ……苍天垂怜…… 苍天,如何垂怜?…… 手腕上不断有血丝渗出,沾染得她的一双小手满是血腥,她不管不顾,任由它流淌,从她的指尖滴落,黄沙漫漫,单这一片鲜红刺眼。 流吧,就这样流吧,流干了,就不会再有任何感觉。什么尊严,什么自由,什么情,什么爱,统统不会有! 耶律寒托起她的手,看着那些因为激烈挣扎而被铁链磨出的伤口,在原来那些伤痕上更加触目惊心。她的伤口,一道道,数不胜数。 “进去止血。”他语气中带着命令,心里却是真的希望为她止血。 “不用你管!”带着哭腔,德锦偏过头,不让他看见她狼狈的脸。 他一把搂过她,手指抬起她美丽的脸,淡淡道:“现在你是我的女人,你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属于我,包括你的血液,就算流,也要流给我!” 她惨淡的笑,是啊,她什么都输给他,包括血液!第一次,她有多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有这鲜红的血液!就是因为这些东西,让她救了这世上最该死的人! 他解开拴住木桩的铁链,不由分说便抱起她,走进大帐。 “你……”德锦看着他,心狂跳着,他一脸冷漠,坐在她身边。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伤害你。” “听话……”她琢磨着这两个字,那是什么意思?任他处置吗?就是说他可以主宰她的一切? “我不希望自己亲手毁了你。”他像是在警告,不带一丝感情。 德锦不再说话,手腕上,铁链摩擦着伤口,钻心的痛。 他拿起温热的毛巾开始擦拭她手腕上的伤口,那些伤口不大,只是皮肤擦破了,但是擦破的面积非常大,看得出她是非常用力在挣扎的。 处理好伤口后,他静静地看着她。 “她对你那么重要?”他语带讥讽。 “是。” “既然你是德锦公主,为何要这么拼命保护她,除非……”他拉起她额前的一缕发丝,“她是林家大小姐。” 德锦一惊,看向他:“不是。”她故作镇定,“她是我的丫鬟。” “是吗?”耶律寒懒懒地躺在她身边,手指玩弄着她垂到腰间的长发,“这样的把戏你还要再跟我玩一遍吗?” “是真的,信不信由你。”她转过头,扯过被他抓在手里的头发,有些生气,“我干吗要跟你耍把戏!” 他笑起来,坐起来,重新拉过她的发丝:“我不喜欢有人骗我,公主,别考验本王的耐心。” 德锦气恼地又一次扯过头发,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谁骗你!是你自己不信,我才没有考验你!” 他一把拉过她,手指捏着她的下巴,眼中透出不耐:“你的美貌还不足以使我改变,公主,你还比不上她。” “好啦好啦,我告诉你。”德锦走下床,眼睛机灵转了转,“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嘛。来的时候遇到土匪,林小姐被土匪抢了,我一个人又害怕,又打不过那些土匪,后来是她出现救了我,把那些土匪引开,带着我逃出来。然后她爹却被他们杀了,她一个人无依无靠,我只好带着她回大宋。谁知道半路上又被你抓了,然后她就冒名顶替喽!”她一口气说完自己胡编乱造的故事,回过身看看他,见他似信非信,又加了一句,“其实她是个好人嘛,很小就没了娘,为了救我爹又死了,真的好可怜呐。”千里共婵娟(11) 耶律寒盯着她的眼睛,看她不慌不忙说完,没有一点儿心虚的样子,才说:“只是这么简单?” “对啊,我也不想骗你啊,她真的好可怜,所以你不能辜负她你知道吗?”才怪了,德锦心里说,猪头,我还以为你很聪明呢,想不到比我还笨!这种故事连七郎那个傻小子都不信!害得我担心了半天! “你这是在命令我?”耶律寒跟着她走下床,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没有!我只是跟你说说而已,这是事实啊,她喜欢你,你也应该喜欢她,这样才公平嘛,对不对?”她认真地眨着眼睛,抬起头看他。 他很开怀地笑起来,为她的天真而开怀。 笑什么?德锦不理解地背过身,偷偷吐了吐舌头。 耶律寒突然绕到她面前,捧起她的脸,在她猝不及防时吻住她的唇。 “我要带你回大辽。”他的声音在她的抗议中化开,他笑意更深。 等他终于肯放开她了,德锦才捂着怦怦跳个不停的心脏恼骂道:“坏蛋坏蛋大坏蛋!我恨死你了!” 他的目光转暗,透出丝丝危险:“不准说恨我,否则,我会让你如愿,就像今天一样,她会有这样的下场,全都拜你所赐!” “你说什么?”德锦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提高音量,只为了掩饰心中突然而来的慌乱,他怕被她听出他声音里对她的在乎。 德锦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有什么了不起,反正以后就会知道的。然而,心里却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抬起头看他。 想起海柔哭泣时绝望的眼神,看着她那种捉摸不透的眼光,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姐姐们看她时的眼神,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她怎么可以把那么温柔的海柔想象成和七皇姐她们那样的人呢? 见她发呆,耶律寒忍不住问:“还想逃?” “才没有。”德锦走到一边,心里还是乱乱的。想起海柔,她心里就好难过,她那样付出了真心,却被他那样深深地侮辱,他伤了她的心。 他拉过她的手,在伤口上缠了厚厚的纱布:“不要碰到水。” 德锦抽回自己的手,冷冷地说:“不用你管。” “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她想想。”他漫不经心地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知道了。” “出去吧。” 外面太阳很热,德锦坐在木桩上,水盆里,她的脸又变回以前的样子,没有了那层红色的东西,她感觉脸上轻松了不少。 远处的山脉很清晰,没有一丝风,旌旗懒洋洋地垂在旗杆上,她悄悄从袖口里拿出她的宝贝。 那个娘给她的护身符,淡淡的香味,她轻轻托着,想象着娘想她的样子。 她会回去的,一定会! 另一只手上,她拿起那块从不离身的白玉佩,眼中一片柔和。 五年前,五年后,她觉得像一个梦。 拾起地上的枯枝,德锦轻轻地在地上画着玉佩上那些奇形怪状的符号。 五年来,她已经重复着这样的事情无数次了。她对这些符号无比熟悉,却又那样陌生,它们是什么意思?她从来不敢问人。 会是他的名字么?她在心里问自己,随即笑起来,要是的话,这不就是慕胤的意思! “锦儿。” 突然而来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没来得及擦掉那些符号,她抬起头:“海姐姐。” 林海柔在她身边坐下,低头看见那些符号,她眼光一凝:“这些是……” 德锦小心地把玉佩藏进袖口里,有些心虚地说:“我也不知道,以前看过,现在没事写着玩儿呢。” “是这样。”她苦笑,心里苦涩起来,她骗她,她在骗她,口口声声说她恨他,心里却……“你知道它们是什么意思吗?” 德锦老实地摇摇头,她连四郎都不敢问,一直就这么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只是她一个人的秘密:“你知道吗?”千里共婵娟(12) “我也不知道。”林海柔幽幽地回答,仿佛灵魂已经离开了身体。 “海姐姐……”看到这样的她,德锦突然很害怕,小心地唤她。 “我累了,想去休息一会儿。”林海柔站起来,没等她的回答便急匆匆走进帐篷里。 她再不能面对她,不能了,她爱他有多深,现在就有多恨她! 一直以来,她是那么小心保护她,为了她甘愿牺牲自己的一切,清白,自尊……而她给她的回报,便是夺走她的爱,陷她于万劫不复!德锦啊,德锦…… 眼泪决堤,她靠着门,仰着头让泪水顺着她的脸肆虐。 我不能原谅你,不能,真的不能……记住了,这些泪水,是我最后一次为你而流。自此,我再也不会,再也不会为你做什么…… 第二天,逃跑的阿志被抓回来,他回来时,看见坐在角落里的德锦,先是一惊,然后冲她一笑,似乎想对她说什么,却最终没说,因为他正被两个契丹人押着去见耶律寒。 经过她身边时,从他身上掉下一个东西。 德锦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等他们进去时,她连忙捡起来。 噢,四郎,你真的来了么? 小小的铜铃,在她的小手里被紧紧握着,她握得那样紧,心也跟着紧起来。 这场噩梦,已经接近醒来了,很快,她就可以睁开眼,看到最熟悉的阳光! 阿志出来了,他脸上有好多伤,大大小小,全都凝结成黑色的血痂。 他们把他拴在离她不远处。 “阿志!”德锦惊喜地叫他,“四郎……” 阿志丢给她一个严厉的眼神:“公主,天狼星会指引你的。” 德锦点点头,举起手里的铜铃,朝着他摇了摇,铜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她笑了,那笑容也如这铜铃一样清脆。 “你对敌人也这么善良吗?”耶律寒的声音在她耳边,她收起笑容,抬头看着他,“阿志是我的朋友。” “对于出卖你国家的人,你称为朋友?”他的话中藏着无尽的嘲弄。 “什么出卖?”德锦斜睨着他。 耶律寒冷笑,却并不给她答案,只是转头看着阿志。 阿志已经脸色苍白,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良久,他直直地在德锦面前跪下来:“公主,请原谅我们。” 德锦一瞬间不能明白,只是隐约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是什么?你快说!”她焦急地催促。 “我们兄弟五人,此次前来,其实……”他知道这件事瞒不住,迟早会被发现。然而他却不想让这位小公主难过。 “其实是什么?你快说啊!” “把大宋杨家军布阵图送给辽国。”他慢慢地说,每个字却像是有千斤之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眼前忽然模糊,她觉得天旋地转,这世界,仿佛颠倒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开口,却只喊出这样的悲愤,“你知道这样会害死杨家军!你知道这样会让大宋亡国,你知不知道……”眼泪随着她那一声比一声悲愤的喊声宣泄而出。 “公主!”阿志只想在她面前一头撞死,他们别无选择,若不这样做,振威镖局上下一百多条人命,就全完了! “要是辽国和大宋开战,怎么办?”她狠狠地瞪着阿志,仿佛想用眼光杀死他! 她会失去四郎,会失去七郎,还有好多人,好多大宋子民! 耶律寒冷漠的笑容逐渐消失,她在他面前哭得那样凄惨,他竟没有捉弄她的兴趣。 “四郎,四郎怎么办?”她捂着心口,手里依旧握着那个小小的铜铃,跪在沙地上,望着天,泪水顺着她的脸,一滴滴滚落。 耶律寒站着,突然间很想安慰她。而他,开不了口。 阳光刺眼,她像是没有感觉,看着天,清澈的眼睛折射出金色的阳光,变成七彩光芒。 哭累了,泪水也流干了,德锦依旧仰望苍天,她忽然觉得,清澈蔚蓝的天空好像变得阴霾了,就像她的心一样,阴阴郁郁。千里共婵娟(13) 两个契丹人把阿志拉走了,德锦转过头,看着耶律寒:“你很高兴吗?” “杨家一直是我大辽心腹大患,本王必会除之而后快!” 她沉默不语,两国交战,若哪一方掌握了对方的调兵布阵,就等于掌握了制胜的法宝,必胜无疑。 眼皮沉重,她看着天,渐渐支撑不住,大概哭得累了,她想睡觉。 耶律寒打横抱起她,走进大帐,轻轻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坐回案桌后,他拿出那卷杨家军布阵图,冷笑,他不会放过大宋,更不会放过杨家军! 入夜,慕胤把食物端进来,却看见耶律寒坐在床边,看着沉睡中的德锦,眼神专注。他不由得尴尬,轻轻咳了一声,把食物放在桌子上:“大王,请用膳。” 耶律寒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放着吧。” 慕胤不放心地又看看德锦,她在梦中眉头紧锁,也许是做了噩梦。也是啊,这里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个噩梦。他慢慢走出去,看见林海柔站在门口的空地上,看着天空,似乎有好多心事。 “你才是林小姐对不对?”慕胤走到她身边。 林海柔没有转头看他,淡淡地说:“是又怎样,都不重要了。” “可你原来是要嫁给遥辇部王子的。”慕胤突然有些激动。 “可我没有选择。”她低下头,幽幽地开口,“若是我可以选择,当初绝不会答应来这里。” “对,若是有选择,多好。”慕胤像是在自嘲,自从他知道她的身份,他多么想嘲笑自己。对她,一开始是不屑,后来是同情,然后是感动,最后是……他也无法解释的感情。 “锦儿呢?”她看向大帐,里面灯火通明,却没有一点儿动静,她的心狠狠地揪痛着。 “她在睡。” “睡,真好,无论什么时候,她总是可以睡着。”她淡淡地笑。 “对于现实如噩梦的人,梦境也许才是真实。”他感慨颇深。 “是啊,现实如噩梦……”她幽幽地重复着他的话,慢慢走回自己的帐篷。 现实,不正是噩梦么? “七皇姐,不要,不要!!”德锦大喊着坐起来,半梦半醒之间,她迷迷糊糊地看见床边有一张脸。 耶律寒伸出手想抹去她脸上的汗水,她做噩梦了,他轻笑。 “不要,走开,不要碰我!”她迷迷糊糊,以为还是在梦中。 他皱起眉,一把抓过她,“别惹我生气。” “啊……”她突然哭叫,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一样,让他颇为不悦。 “七皇姐,我会乖乖地听话,别打我,七皇姐……”她惊恐的眼睛中流出很多泪水,哗哗不停。 他一怔,原来还在做梦,“醒过来!”他捏着她的脸,命令她。 德锦哭得更大声,她只看见七皇姐拿着烧红的烙铁,阴笑着来到她的面前。 “不要,不要,不要烫我!七皇姐,我会听你的话,不要烫我!” 她大汗淋漓,依旧徘徊在噩梦中。 他的手一抖,突然间想起了什么。 她的伤,满身的伤,有用灼热的金属烫伤的! “别怕,不会有人烫你,别怕。”他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她。 “不要绑着我,不要绑着我。”她痛恨地扯着手腕上的铁链,用尽全力,刚包扎好的伤口又重新渗出血丝,原来完好的皮肤上又多了几道伤口。 他一把抓过她的手,阻止她继续虐待自己。 德锦抬起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泪光中,她看不清他的脸,梦呓般说:“我会听话。” 他像是被诅咒般,拿出钥匙,打开她手腕上的铁链,扔到一边,把她揽在怀里,紧紧抱着。 德锦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胸口,泪水未干,挂在她的脸上,她喃喃说:“四郎,我好想你。” 耶律寒双手一紧,“无论你现在心里有谁,将来都只能有我。”他在她额头上印下轻轻的一吻。千里共婵娟(14) “为了感谢我,你不打算陪我喝一杯。”耶律寒看着从睡梦中醒来的德锦。 已经是深夜,他却拉着她要她陪他喝酒。 “我又没说要感谢你。”她固执地不肯过来。 “我解开了你手上的束缚,你不应该感谢我?”他端着酒杯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 “又不是我让你解开的。”她轻声嘀咕,就算他不解,她自己也有办法解开啊。 他失笑:“是我自作多情?”看来她是忘了刚才的事情了,他有点惋惜。 本来就是啊,德锦在心里说。 “喝了这杯酒。”他把酒杯举到她面前。 德锦摇摇头,后退几步,酒的味道让她头晕晕的,她不会喝酒,甚至闻一闻也会醉倒。 “快喝!”他有些不悦了。 “不要!”她想逃。 耶律寒抓住她的手臂,拉进怀里,“喝下去。” “不不……”她拼命摇着头,最后不得不妥协了,“我不会喝酒。” 他停下,看着她的脸,那种天真没有一点儿做作的表情,明明害怕却又强装胆大的模样,竟让他看得出神了。 “不准离开了,知道吗?”他的声音暗哑,双手抱着她,他把头低下,埋在她颈间,轻轻呼吸。 他湿润的气息一下子烫红了她的耳根,她又羞又怒地推开他:“不准碰我,不准碰我!” “那要我怎样?你告诉我。”他执起她细白的小手,笑容邪恶。 “我要你不准碰我!你没听到吗?”她抽出自己的手,恼怒地跑到一边。 他坐回床上,看着她笑了。 德锦在角落里坐下来,避开他的目光,一个人发呆。 她知道海柔会伤心,所以无论心里有多恨他,她都不可以再伤害他,虽然此时,她有机会,然而她根本下不了手,刚才他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失神,她完全可以抽出匕首狠狠给他一刀,然而等他说话时,她才发现自己竟也跟着发呆,并深深沉陷在他那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无法回身。 该死!她摸摸自己滚烫的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不容易挥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又担心起来,阿志他们送来了杨家军的布阵图,倘若两军交战,那么杨家岂不是完了!四郎,七郎,还有一向疼爱她,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的杨夫人和杨元帅。 她不能等下去了,这样白白等四郎来救她,会让辽国有很多时间准备的! 她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已经倒在床上呼呼睡了。 他真的不怕她会去杀了他?德锦闷闷地想,为什么和自己的敌人共处一室,他还可以睡得这么安心?好像一点儿防备也没有。 她悄悄走过去,站在床边,仔细看着熟睡中他的样子。 果真是少见的英俊呢,丝毫没有半点儿阴柔的俊美,完完全全属于那种北方男子的阳刚美,脸上的线条有如刀削般刚毅。 怪不得海姐姐那么快便深深爱上他了。 她托着腮看着他的脸,心中忽然流过一股异样的感觉,在她诧异时,耶律寒突然睁开眼睛,凌厉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即被笑意取代。 “啊!”德锦吓得喊了一声,转身想跑,而他则轻轻伸出手臂便抓住她,拉进怀里,双手圈着她,把她的脸摁在他的胸口。 “放开我,你要干什么?!”德锦惊慌地挣扎,天哪,她真丢人! “嘘。”他在她耳边轻轻吹着气,“睡觉。” 他抱着她转了一个身,让她和他一起躺在床上,双手紧紧搂着她不让她逃开,然后闭上眼。 德锦僵硬地不敢动,他有力的心跳在她耳边有规律地跳动,像催眠曲一样,让她突然觉得眼睛好困。 她才刚刚睡醒,她发誓,她根本就不想睡,但是,在他的怀里,她却无法自拔,那么自然,慢慢睡去……青青子衿,悠悠我心(1) “找到了!”她眼睛一亮,看见他从水中捞起她的布娃娃,开心地跳起来。 他把布娃娃递给她:“以后小心点儿,别再被抢了。” “谢谢你,四哥哥!” 她蹲在湖边,他站在水里,正好面对面,她美丽清灵的大眼睛对着他,她忽然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睁着眼睛看着她,而她却笑得无比灿烂:“我住在‘景安宫’,四哥哥一定要来找我哦。” 他点点头,看着她天真烂漫的眼睛,看着她站起来,转身跑了一段路,又转过身,对他挥挥手,然后消失,消失…… 他站在冰冷的水中,秋夜的风寒冷刺骨,而他却只感到心中缓缓流过一股奇异的暖流。 〖1〗〖1〗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天亮时,德锦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因为一直保持一个睡姿,所以身体好疼,她艰难地伸伸懒腰,床上,他已经不见了。 她轻松地呼了一口气,揉揉眼睛,走出大帐。 外面依旧艳阳高照,远处的沙漠金灿灿的。 “公主。” 德锦脸色顿时阴郁下来,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阿志,淡淡说:“你还想做什么?” “杨四郎今晚就会到这边了。” 他的声音细不可闻,然而德锦还是听见了,她不禁喜上眉梢! 四郎终于来了! 她可以回家了! 看到她开心的样子,阿志更加难过了,他背叛了她的国家,背叛了所有大宋子民! 德锦欢喜地跑进林海柔的帐篷里,见她孤单地坐在床边,心事重重,她忍不住上前抱住她:“海姐姐,今晚我们走吧,我们一起走。” 林海柔轻轻推开她,没有看她,“我不会走。” “为什么?”见她冷漠的样子,德锦有些伤心,“你不想离开那个恶魔吗?” “离开?”她冷笑,“离开他,我能去哪里?如今我这残花败柳之身,就算回到大宋,又能怎么样?” “可是总比留在这儿受苦好啊。”德锦不明白她话中深藏的弦外之音,依旧很高兴,“四郎会来救我们的!” “锦儿,不要管我,你自己走吧。”她留下这句话,一个人走出去,留下德锦一脸怅然若失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似乎,似乎变了…… 接近黄昏,德锦才又看见耶律寒带着部下归来,被众人簇拥的他,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任何女子见了也会怦然心动。她也忍不住心怦怦地跳。 该死! 她转过身,快步走到一边。 耶律寒大步跨上来,一把从后面抓住她,“为什么见到我就跑?” “我只是随便走走……”德锦随手指指,打算掩饰脸上恼人的红晕。 见她一脸羞红,娇美如桃花,他忍不住笑了,拉过她,在她耳边说:“见了我害羞吗?” 德锦的脸“唰”地红到脖子,“说这种话也不知道害臊!” 他笑着放开她,“饿了吗?” “不饿。”她倔强地偏过头,可是那不争气的肚子却在这时候咕咕叫了两声,然后大唱起空城计! 她的嘴角狠狠抽搐,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不饿吗?”他话中带笑。 “饿也不吃你的东西。”德锦捂着几天没吃饱的肚子,暗自叫苦,来到这里,这么久她从来没有一顿吃饱过,这样子肚子咕咕乱叫也不是头一次了。 他的眼珠转暗,盯着她,“这是你自己说的。” 德锦转转眼珠,马上说:“是啊,我自己说的,我死也不吃你们契丹人的东西!” 耶律寒捏住她的下巴,眼中有危险的光透出,“别怪我!” “不会!”她倔强地回答,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生怕真的惹恼他,被他一刀杀了。青青子衿,悠悠我心(2) 他扔下她走进大帐,部下个个面面相觑,大王在生气吗?生一个女人的气? 德锦瞪着他们,“看什么看,滚开!” 那些契丹人互望一眼,各自走开,有的嘴里还不满地抱怨:“要不是大王说过不许伤害她,我真想一刀结果了她,嘿!胆子不小,敢对老子大呼小叫!” “小声点儿,上次奚里多喝醉了调戏她,被大王一掌打得现在还爬不起来呢!” …… 德锦看着人都走远了,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笑起来,傻瓜! 也许他认为她已经乖了,竟摘了她手上的铁链,而现在居然大意得没让人看住她!这不等于给她逃走创造了绝对有利的条件吗?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耶律寒在大帐里没有出来,而那一边士兵们围着篝火喝酒,估计这会儿正是在兴头上呢,没有人会注意她,巡逻的士兵虽然减少了,但似乎这些人都是平时训练有素的,一点儿也不松懈,反而更严了! 但是,德锦笑了笑,人少的话,不管再严,她一个人只要够机灵,就能逮到空隙逃跑! 她拔出小腿上的匕首拿在手里,灵活地从暗处闪过,娇小瘦弱的身材给了她极大的便利,至少可以从很小的地方轻松穿过,她嘿嘿轻笑了一声,然后迅速转过一个帐篷,来到马厩。 雪儿! 她一眼看见自己的白马,顿时兴奋无比。 白马一看见自己的主人,立刻雀跃起来,然而下一瞬间,又安静下来。 一个喝醉的契丹人摇摇晃晃来到马厩里,看见雪儿,便开始大声胡言乱语:“什么鬼马!不跑也不叫!大王抓了你回来不是白白养你的!你要是想过好日子,就得让大王高兴,嘿嘿……听说你是那个漂亮小女奴的马。”他想靠近雪儿,却被雪儿扬起前蹄吓开了,他摸摸鼻子,眼睛红红的,“不识好歹!你跟那个女奴一样,只会让大王生气!迟早有一天我把你宰了!” 说完,他摇晃了两下,倒在地上,打起了呼噜。 德锦走过去,狠狠踹了他一脚,“叫你骂我的雪儿,你敢宰了它,我就宰了你!” 雪儿温顺地用耳朵摩挲着她的头,分离多日,马儿也学会了撒娇。 “嘘。”德锦对它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雪儿,我们走。” 她解开缰绳,拉着雪儿悄悄走出去。马厩就在整个营区右侧,这边防守很松,德锦跨上马背,雪儿带着她越过木栅栏,落在黄沙上,一分钟也没停留,飞快奔跑起来。 再见了,她回头看着越来越远的营区,看着那座关了她快三个月的牢笼,心中的阴影还未散去,雪儿奔跑的速度很快,呼啸而过的风让她的大脑无比清楚。 海柔,保重了! 耶律寒放下手中的卷宗,看了看紧闭的门,站起来,端起桌子上的一盘鹿肉走出去。 眼光一凝! 那个阴暗的角落! 空空如也! “来人!”他扔掉手中的盘子。 “大王。” “给我把那个女奴抓回来,就算伤着她也没关系,只要不让她死!”他眼中射出精光,双手握紧,关节泛白。 “是!” 大队骑兵开始出去,耶律寒跨上马背,慕胤也跟着上了马,他知道这次他是真的动怒了,这么多年来,除了那个血腥之夜,他还没看他这样暴怒过!而今天,锦儿却轻易让他动怒了!他预感将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马蹄阵阵,踏破了浓重的夜色,一排排火把在天地之间排起一条长龙,所到之处一片光明。 被风吹得晃动不已的火光映出耶律寒冷漠到可怕的脸,显出一种妖异的感觉,他像是穿过地狱而来的魔鬼,在天地之间驰骋! 该死的女奴! 脑海中闪过她泪眼朦胧看着他,对他说:“我会听话。” 那一刻的她,让他完完全全失去思考能力,只是本能地从心里疼惜她,想要好好爱护她,而没想到她那所谓的乖巧可怜,只是为了夺取他信任而装出来骗他的把戏!青青子衿,悠悠我心(3) 身体里,有个地方狠狠地躁动着! 他发誓抓到她后绝不心软,他再也不会可怜她,更不会让自己相信她! 德锦公主,今生今世,你都难逃本王的手心! 雪儿的步伐加快了,德锦看见后面明亮的火光,照得天地间一片光辉! 这一次,她不会再被抓回去! 她催促着雪儿快跑,他们人多,在这样一望无垠的沙漠中追她一个人也不太容易,所以她完全有可能逃走,只要她努力! 雪儿敏感的耳朵感觉到前方同样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不由得绷直了身体,警觉地竖直了耳朵。 德锦也听见了,她害怕地抓紧缰绳,难道他们竟会赶到了她的前方! 勒紧缰绳,德锦停下来,既然前有猛虎,后有追兵,那她跑有什么用! “锦儿!” 当她听见这声音时,也看见了前面的人! 那么熟悉的脸,那么熟悉的声音! “四郎!”她滑下马背,踏着黄沙,冲进那个温暖熟悉令她日夜思念的怀抱! “四郎,四郎,我好想你……”她扑在他怀里大哭,千言万语都化作泪水流淌,她有太多的话,太久的思念想对他倾诉,这一刻,她感觉这些日子所受的苦,全都消失了。 “乖,别哭,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锦儿……”杨四郎搂着她,她在他怀里,感觉是那样的真实,不是梦境,他真真实把她搂在怀里! “四哥,后面有很多人,我们快走。”杨五郎策着马赶来,看着沉浸在重逢喜悦中的两人,虽然不忍心打扰,但是留下来真的很危险,后面那些都是骁勇善战的契丹人,他们这里只有三个人,根本不是对手。 “锦儿,我们回家。”杨四郎抱着她坐同一匹马,他不会再放开她,无论将来的路是怎样的坎坷不平,他也绝不会放开她! “嗯!”她用力点头,靠在他的胸口,感觉很安心。 他们一路狂奔,却还是跑不过契丹人彪悍的马,五郎大声对四郎说:“擒贼先擒王!” 四郎回头,一眼便看见为首的契丹男人,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那种隔了很远都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让他心里一紧,低头看着怀里的德锦,她脸色苍白,紧紧搂着她的脖子,似乎吓坏了! 这些日子,她究竟是怎样过的?他心里好疼,那契丹男人的眼光像鹰一样锐利,即使在浓重的夜色中也依然让人心寒,那双眼睛仿佛能够看穿一切,更能杀死人! “锦儿,搭箭。”四郎挽起弓,她知道她眼力很准,他们只有一个机会,一箭不中,便是敌人的万箭穿心! 德锦点点头,看着在远处的耶律寒,打了一个寒战,拿起箭,眼睛瞄准。 耶律寒的脸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德锦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握紧拳头,他要死!一定要死!不管海柔会不会伤心,他是大宋的敌人,迟早有一天,他会毁了她的国家,她不允许! 耶律寒的眼睛对上她的,精光一闪,他轻蔑一笑,看着她的眼睛,眼神寒冷无比。 她居然还有同党!而抱着她的那个男人他似乎很熟悉,他眯起眼,看着他们互相配合准备射杀他时,他的心脏剧烈疼痛! “射!”当箭对准他的心脏时,德锦毫不留情地大喊,四郎立刻放箭。 那支箭如破空之光,嗖嗖划破空气。 耶律寒冷笑,不避不闪,依旧泰然若素的表情,似乎一切都不放在眼里。 “保护大王!保护大王!”他的部下开始从四面八方冲上来替他挡箭,然而那支箭速度之快却也是超乎人的想象的,只听见一声肌肉撕裂的声音,耶律寒的身体震了一下,停下马,他捂着左肩,鲜红的血液从他的指尖汩汩流下,他看着越跑越远的德锦,嘴角扯起一抹残忍的笑容,他说:“记住了,这是你给我的印记,将来,本王一定会还给你!你是我的!”最后一句,他狠狠捏紧手指,坐在马上,目送着她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离他越来越远。青青子衿,悠悠我心(4) 我会再抓到你的,小女奴,你逃不出我的手心! 她听见了!她听见他说的那些话! 在那支箭没入他肩膀时,她感觉心狠狠疼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四郎:“四郎,他会死么?” 四郎低头看她,一脸疼惜:“不会,你没杀人,别害怕。” “真的么?”她靠在他胸膛,突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她碰到袖口中藏着的白玉佩,像丢了什么东西…… 半路上,七郎迎了上来,看见德锦回来了,不禁兴奋得大呼:“哇!哥,你们真的救回锦儿了!太好了!锦儿,想我了吗?!” “想。”德锦流着泪看着他,心里暖暖的,这世上,不是人人都想害她,还有这么多关心她的人! “好啦好啦,你别哭啊,好不容易回来了,应该高兴才对啊!”杨七郎扬起少年英俊的脸,“四哥,五哥,前面快到幽州了,我们是不是先去那里?” “不,后面还有契丹人,说不定跟着我们呢,我们还是连夜赶回去。”四郎低头看着德锦,对她温柔地笑。 “好吧,那快走,快马加鞭,也还有好几天的路呢。”七郎调转马头和五郎平行,“五哥,我们跟在后面。”他调皮地眨眨眼,五郎无奈摇摇头,和他一起退到后面。 四郎抱紧德锦,两人一同奔驰,跑了一段路,他才问:“锦儿,那追你的男人是谁?”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她小心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只要脑子里再想起那个人,她还是忍不住心底一片冰冷,他是真正让她恐惧的魔鬼! “我想他是土匪,因为他的部下叫他大王,可是又不像……”她也说不出来他浑身上下那种掩饰不住的王者气息究竟该算做什么?他仿佛手中掌握了所有人的生死! 四郎也不禁在心里疑惑起来,那样一个人,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土匪,他身上那种不怒自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气势,即使相隔百米,他依然感觉得到。 “好了,现在没事了,不要再想了。”他轻声安慰着她,并让自己不去想他那如鹰的眼神。 德锦抱紧他,生怕这是个梦,一觉醒来,便什么也没有了。 景安宫。 “娘娘,娘娘!” 香灵上气不接下气跑进屋里,见到又坐在床边出神的柔妃,立刻跪下来,眼泪刷刷地淌着,脸上却带着喜悦的笑容,哭笑两种矛盾的表情同时出现在她稚嫩的脸上,似乎有种凝重的感情在流露。 “怎么了?”柔妃心不在焉看着窗外,没有目标,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看什么地方,漫无目的搜寻远处的景物,有什么地方,是德锦曾经去过的呢? “娘娘,公主回来了,公主真的回来了!”香灵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是刚才在外面,老远便看见杨家四少爷和七少爷带着一个女孩进来了,她一眼便看清那个女孩,又惊又喜,慌忙着就赶进来报喜了,“朗少爷把公主救回来了!” 柔妃像突然被电击到,身子直立,脸上一时之间找不出合适的表情,是该惊讶?是该高兴?是该哭?是该笑? “娘,娘……”门外传来那一声日夜思念的喊声,那是每晚午夜梦回耳边的幻觉,这时,竟真真实实在她耳边响起来了! “香……香灵……你也听到了是吗?我的德锦回来了?”她不敢相信,耳边回荡着那一声带着思念和哭腔的声音,她终于哭出来了。 “是公主,公主回来了!”香灵哭着笑,她也好高兴,盼了这么久,担心了这么久,终于到头了! “锦儿!”柔妃边哭边跑出去,她的女儿,她惟一的牵挂,她不能失去的一切啊! 门口,德锦扶着门框,泪眼朦胧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美丽的眼睛盈满泪水,却不敢眨眼,她怕一眨眼,这一切都会消失,她承受不起。 当看到从内屋哭着跑出来的娘时,她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娘……”她的声音哑在喉咙里,哭着跑上去,扑进柔妃的怀抱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5) 这是真的,是真的!那一场噩梦,已经醒了! “锦儿,锦儿,真的是你吗?我的锦儿,这不是娘在做梦吗?” “我是锦儿,娘,我回来了。”她有一千万个对不起,有一千万个思念,有一千万个委屈想要倾诉,而这时都变成了泪水流出来。 柔妃搂着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要她回来,她什么也不求了。 七郎背过身,年少的脸上写满了感动,他也好想哭啊,早知道就不跟着进宫来了,丢脸!他悄悄用袖口擦了擦湿润的眼睛。 四郎笑着拍拍他的背,“走吧,是不是也要四哥安慰你啊?” “什么安慰?我才不需要什么安慰呢!”七郎红着脸远远跑开,冲他扮了个鬼脸,然后调皮地笑着跑开。 四郎看了一眼她们母女,舒心地笑着走了,她回来了不是吗? “答应我,以后不准再去那种地方,我要你一辈子呆在大宋!”晚上,柔妃好不容易从激动的情绪中走出来,第一件事,就是要她保证不再去冒险。 “娘……”经历了这样的事,她虽然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太天真,然而那个根植于心中的梦想却不能轻易就放弃。 “我要你发誓!一辈子不去涉险!”柔妃看着她执著倔强的眼睛,一定要让她承诺,“否则,我不会认你这个女儿。” “娘!”德锦哭着拉她的手。 “快答应我,永远不离开大宋!”柔妃甩开她,坚定地说。 德锦跪下来,流着眼泪抬起右手:“我德锦发誓,这辈子绝不离开大宋,否则……” “否则就永远失去我这个娘,失去所有你爱的人!” 德锦闭上眼睛,眼泪还是涌出来,“否则永远失去我娘,失去所有我爱的人!” 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她才知道,这个誓言,将会一辈子跟随她…… 户部尚书林大人听说德锦公主已经安全回来,带上夫人,第二天就进宫,却没见到公主,只好先去天波府打探消息。 两位老人坐在天波府的客厅里,惶惶不安,自从听说海柔出了事,他们就没过过一天安心的日子,要不是皇上降下圣旨,他们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将海柔送去辽国,有谁会不知道辽国是什么样的地方,甘愿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冒险! 原先,皇上是希望潘丞相的女儿潘影去,哪知道潘丞相却极力劝说皇上下旨送他们的女儿!他们一家和杨家走得近,潘丞相明摆着是有私心,而皇上却对他言听计从! “林老,四郎他们去时只看到德锦公主,情况危险,只能先救了公主回来。”杨元帅惋惜地叹口气,世事难料,原本所有人预料回不来的肯定是身为公主的德锦,林家小姐只是作为礼物,那些契丹人也不会太为难她,想不到…… “哎,我们就只有海柔这么一个孩子,她就是命苦啊!”林夫人捂着脸哭起来,海柔从小乖巧懂事,虽然是去辽国那种地方,她却没有一句抱怨,她当时就心疼啊,相隔千里,她这做母亲的怎么能安心,现在她又出了事……